電話一端出現了屏息般的沈默，過了一會，艾希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你們安全就好，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日租界現在什麽情況？莫老爺那邊……怎麽樣了？”張子川的腦子有些亂糟糟的，沈吟了片刻才問道。

“打聽過了，被帶回日租界的那個兄弟……已經死了。不過，他應該沒有出賣莫老爺，北條廣野沒有什麽動作，莫家幫暫時沒事。只是……我手底下的人昨天晚上到蓄糞池查看的時候，發現了特高課的人。他們好像查到了有關黃金藏匿的線索，但似乎又不完全……”

張子川一聽，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昨天晚上？”

“對，就是酒會的時候。”艾希小聲說道。

張子川思量了一會，覺得時間上有些過於巧合，便點點頭，又道：“這事，得想辦法通知莫老爺。以後再派人到蓄糞池查看的時候，要小心了。”

“嗯。”艾希很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又提醒道：“那……關於這批黃金咱們……”

“黃金必須盡快運出天津！要是被日本人找到了，那可不得了了！”張子川搶先說道，他比艾希更明白這批黃金的重要性，不過算過時間之後，他倒是不擔心日本人會發現什麽。根據原定的計劃，這個時候的黃金也差不多都溶解了，就算拆了整個蓄糞池，只要沒有懂化學的人在，那這批黃金就是絕對安全的。”

張子川暗自吸了兩口氣，覺得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便道：“盡快收集銅粉吧。只要用銅粉把它們置換出來，用糞桶運出租界就行了。”

“可行？那氯氣的味道會不會……”艾希正色問道，張子川沒等她把話說完便領會了她的意思。

“不會的。”張子川解釋道：“銅粉倒進新的蓄糞池內，利用它的活性，可以將黃金置換沈澱下來。按照時間的推算，再過個兩三天後，沈澱的黃金就會變成海綿般細軟的金粉，到時候處理掉廢水，把池細軟的金粉撈起來，沈到泔水桶或糞桶當中，就能輕松避開日本人的眼線。我想，他們應該猜不到咱們會把黃金以如此汙穢的方式送出去。”

“清楚了。”艾希聞言，不由地松了口氣，“只要離開了租界，這批黃金就算是安全了。”她淺笑了兩聲，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然後又想到什麽，口吻沈重地說道：“黃金的事情算是有了個交代。不過，你和吳瀟怎麽辦？繼續待在外面也不是個辦法，特高課的人層層排查，遲早會找到你們。”

“不著急，一時半會是找不到咱們的。”張子川正色說道，隨後和艾希念叨了一下北平的局勢，便掛斷了電話。

礙於日軍封鎖無法離開的張子川和吳瀟在旅館藏了兩天。

這天清晨，本打算打一場持久戰的兩個人通過窗臺，發現守在外面的日軍忽然開始了大面積的回撤。

吳瀟望著那一車車的日本士兵連忙招呼著張子川，“子川，日本人撤離了！”

張子川忙往窗臺邊靠，眼看著日本人莫名其妙地撤離了，眉宇間不由地凝起一團沈重。這個撤退沒有任何預兆，得讓人有些不安，張子川總感覺日本人的這一舉動一定事出有因，於是，沈吟了一會之後，他便提起了電話，撥通了薔薇花園的電話。

“餵。”電話的另一邊，艾希仿佛就守在電話員旁邊，沒有讓張子川等多久就接通了電話。

“艾小姐，是我。”張子川淡淡說道。

艾希的狀態顯得很不輕松，她沈默了幾秒，道：“日本人撤走了法租界的士兵，你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張子川話鋒一邊，深沈地說道：“我正想問你這個事情，北條廣野是不是查到了什麽？為什麽無故撤離？”

“沒有。”電話另一端的艾希又沈默了幾秒，道：“是北平出事了。”

艾希沈重地說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日本人從北平調來了幾支隊伍，把北平和天津之間的主要交通都給封鎖了……”

張子川攢緊了拳頭，聽艾希這麽一說，幾乎是眨眼的瞬間，他就明白了日本人的用意，正恰恰印證了他的猜想，“北平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所在的飯店有收音機嗎？”艾希淡淡說道：“如果有……現在打開它。”

張子川回頭張望了一番，看到一個大大的收音機就放在窗臺邊，他打開收音機，就聽見裏邊傳來一陣陣鏗鏘有力的呼聲。

“這是……”張子川一下子怔了起來，錄音機裏傳出的聲音，正是市長吳嘯林的聲音。

艾希又沈默了幾秒，道：“日本人……進軍北平了！就在兩天前的七月七日！”

張子川瞪直了眼睛，瞬間說不上話來。

一旁的吳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看著張子川的神情變化，耳聽吳嘯林的鏗鏘怒吼，臉色跟著沈重了起來。

整整聽了大半天，兩人這才明白過去的兩天裏，冀察當局接到日本駐北平特務機關長的電話，對方稱日軍昨在盧溝橋郊外演習，突聞槍聲，當即收隊點名，發現缺少一兵，疑放槍者系中國駐盧溝橋的軍隊，並認為該放槍之兵已經入城，要求立即入城搜查。但中方以時值深夜日兵入城恐引起地方不安，且中方官兵正在熟睡，槍聲非中方所發，予以拒絕。

隨後，機關長又打電話給北平當局稱，若中方不允許，日軍將以武力強行進城搜查。

雙方通話的同時，冀察當局接到盧溝橋中國守軍的報告，說日軍已對宛平城形成了包圍進攻態勢。

北平當局為了防止事態擴大，經與日方商議，雙方同意協同派員前往盧溝橋。後來經過調查，中方查到日方聲稱的“失蹤”士兵其實已歸隊，但日方卻依然堅稱士兵並沒有歸隊，並進一步引發矛盾沖突。

吳瀟聽到這裏，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駐紮在北平城城外的日本軍部官僚竟然用‘一個士兵失蹤’為理由，無端端的挑起了北平地區宛平縣城的事端，還借口所謂的‘槍聲’，一面假意與中國方面交涉，一面部署士兵進行挑釁性的軍事演習……這他娘的根本就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日本稱霸東南亞的野心！”

“噓。”張子川打斷了吳瀟的話，“先聽著。”

廣播裏的聲音除了鏗鏘之外，還帶著幾許憤怒。

張子川仔細聽來，才知道昨天夜裏日軍又突然向北平發起了炮擊。

雖然吳嘯林在廣播中堅稱國軍必勝，但這場戰爭來得太過於出乎意料，張子川在聽聞廣播之後，不由自主地分析了起來，“北平……要淪陷了！”

張子川看向身旁的吳瀟，臉色頓時沈了下來。現在，廣播裏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外面是一個什麽情況，懂行的人其實都清楚。

東北淪陷的時候，國軍就沒使上力，如今怕也一樣。

危險的信號在張子川的腦海中不斷回響，他忍不住念叨了起來，“北平若是淪陷了，下一個遭殃的地方就是天津了！”

電話另一端，聽到張子川的聲聲嘆息，艾希也忍不住長嘆了起來，“日本人來勢洶洶，咱們要小心了。他們現在撤回了外面的人，你們就趕緊趁著空檔趕緊離開。那裏……不安全了。”

張子川苦笑了兩聲，“一會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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