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胖醫師嘶聲嚎叫，一把推開了李幼清，從脖頸上拔下了針筒，嘴角一抽，滿臉猙獰地撲向李幼清。

李幼清被他這麽一推，腰間撞在實驗臺的邊角上，嘴邊的口罩突然脫落，露出半張潰爛的臉，她整個人都斜靠在實驗臺旁，半邊身子疼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胖醫師向自己撲殺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實驗室裏突然迸發出一聲槍響。

“砰”的一聲，震懾人心。

胖醫師猛的一顫，整個人僵直了起來，錯愕的眼眸旁滑落一串串四散的鮮血，猶如一朵艷紅而刺眼的玫瑰，在他的頭上綻放開來。

“嘭。”

胖醫師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伴著針筒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實驗室裏不斷回響。

“誰！”一名日本醫師突然反應過來，目光投向燈光照射的盲區，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步伐。

下一刻，張子川緊握著手槍從暗處躍出。

眾人定神細看，卻依然看不清他的身影。

“砰砰砰！”張子川沒有一絲猶豫，手起刀落，又是幾顆子彈送出。

李幼清艱澀地扶在實驗臺上，她看到張子川的臉，雖然槍聲在耳，卻不由地翻起了欣喜的笑容，但這份笑容卻是轉瞬即逝。

張子川看著李幼清，快步走了過去，“幼清！”

終於見到李幼清了，張子川心頭一陣欣喜，只要摧毀了這個實驗室，就能帶她走了。

李幼清慌張地拾起口罩，蒙著那半張潰爛的臉，向後退了兩步，指了指實驗臺上的女學生，道：“她是失蹤的女學生，被打了麻醉劑，手腳一時半會動不了的。”

“我來背她，先離開這裏再說。”張子川沒有多想，目光晃過那實驗臺上的碎布，整個人怔了一怔，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學生的身上，最後讓李幼清在一旁幫襯著，把女學生扶到了自己的背上，“走吧。”

“等一等，這裏還有其他被困的人。”李幼清小聲說道，隨後帶著張子川直接穿過解剖區，到達一個廠中樓的樓下。

張子川放下女學生，交給行動已逐漸恢覆的李幼清來照顧，然後從她的手裏接過一串鑰匙，打開了廠中樓的大門。

樓內的條件極其的惡劣，所有的人都被當作實驗體，像畜牲一般被關在籠子裏。

他們被剝奪了感官，不見天日的日子讓他們麻木的麻木，瘋狂的瘋狂，終日只知吃喝拉撒，有的甚至連吃喝拉撒都不那麽正常。

張子川等人走了倉庫，迎面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裏震撼到了極點。

這種震撼，一點都不弱於他第一次見到浮屍時的那種心情。

那一雙雙無辜而迷茫的眼，看到有人進來，盡數化作恐懼，不停地往回縮挪。

在他們的意識裏，有人進來，就意味著折磨，就意味著死亡。

張子川看在眼裏，咬著牙關，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恨，一恨這群沒有人性的日本鬼子，二恨這無能的自己……

他邁著大步，噙著哽咽的喉嚨，將所有的牢籠都打了開來。

這群人被關押得太久，五感的殘酷剝奪把他們的認知降到了最低，但不幸中仍有萬幸，他們還知道反抗，還知道有生有死，還對生命和自由有所渴望。

“幼清姐姐！”一名小姑娘看著半身包裹在防護服內的李幼清，認出了她的模樣。

李幼清聽到呼喚，轉過身去，目光落在這名小姑娘的身上，眼角不自覺地彎了下來。

小姑娘看著李幼清的反應，腦海裏那根緊繃的弦忽然斷了。她“哇”的一下，撲向了李幼清，放肆地哭了起來，嘴裏癡癡地喊著：“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我沒事。”李幼清看著她，溫柔地說道：“有人來救咱們了，快走吧！”她一邊撫慰著小姑娘，一邊招呼著牢籠裏的其他人。

牢籠裏的其他人像是沒有知覺一般，他們癡癡地看著李幼清的身影，仿佛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眼中流露出渴望和膽怯交織的神色，嘴唇一動一動的，似要求生，直到抱著李幼清的小姑娘離開了牢籠，他們才爭著肯定的眼，爭先恐後的鉆出了牢籠。

張子川帶著同胞逃離了廠中樓，還沒出實驗室的大廠房，就和三個紅巾弟兄打了個照面。

他們三人是聽見實驗室傳出的槍聲，害怕張子川出現什麽意外，擅作主張地跑進實驗室來的。

“張先生，你……”

張子川知道他們想說什麽，打斷了他們，“是我開的槍，咱們先走再說，這裏不能待了。外面的日本防衛隊應該撤回來了！”

他皺著眉頭，神色凝重。剛才看到李幼清有危險，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拔出了槍，雖然並不後悔殺了幾個泯滅人性的畜牲，但他知道這幾槍打出去，勢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炸藥都安置好了，你帶人走遠些。”其中一個紅巾弟兄說道，這些炸藥都是用來炸山礦、開山路的，威力可想而之。

“炸藥有剩餘的嗎？”張子川沒有立即就走，這裏還有被困的人要救，所以他在這極短時間裏想出了一個安全撤離的辦法，而這個辦法需要用到炸藥。

“有，但是不多了，就炸一次礦的量。”

“夠了。”張子川點點頭，沈默地盤算了一番，這邊剛做了一個粗略的計劃，就見遠處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腳步聲，還伴著大卡車的沈重轟鳴。隨後就聽見一陣機槍掃射的聲音，極其猛烈。

“張先生！張先生！外面防衛隊來了，快走吧！”幾名留守在廠房外的紅巾弟兄緊張地跑進了實驗室。

張子川左右回看，帶著大部隊撤出了廠房，隨後喊了一聲，“人都救到了！現在撤吧！”然後留下幾名紅巾弟兄作為斷後。

可是，他終究低估了防衛隊的火力配制，幾名紅巾弟兄根本沒法招架，紛紛倒在了日本的搶下。

一名紅巾弟兄回過頭去，正眼瞧見那個被安排拉扯炸藥引線兄弟轟然倒下，心裏一急，不由地喊出聲來，“炸藥……！”

張子川一把拉住這位想要打回轉的兄弟，正色說道：“別管了！快走!”

“不行啊，不點燃炸藥，那幫家夥就會追上來，大家救逃不掉了。張先生放手，讓我去吧！”

“你們走！我去！”聽到這位兄弟如此說道，李幼清的眼裏突然劃過一絲決絕。

張子川心底一抽，立馬回絕道：“不行！”

可李幼清卻仿佛下定了決心，也根本沒有征求意見的意思，“我已經感染了，活不了多久了。”她揭下了口罩，露出半張潰爛的臉，無力地笑著。

張子川瞪直了眼睛，他看著李幼清的臉，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之前她的手臂上才只有幾個斑點，沒想到擴散得如此之快。

“有疫苗！我們有疫苗，你不會死的！”張子川激動的說道。

李幼清苦笑兩聲，心頭悲涼，“我……試過了，已經……過了治愈期。”她沒有在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瞥了怔怔出神的張子川，然後轉過身去，道了一聲：“子川……這已經是我最好的結局了，我助紂為虐，替鬼子做實驗……手上沾了太多同胞的血，現在能為你們再做點事情，就已經很好了……”

“這些都不能怪你，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們在鬼子手裏去死，幼清……你是我見過世界上最善良、也是最有骨氣的女孩。”張子川雙眼通紅，霧氣彌漫而出，將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李幼清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絲淒然笑意，接著她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冊子，遞到了張子川手裏。

“子川，你拿著，這是我做實驗的數據記錄，我聽爹說過，你回國就是為了研制出攻破霍亂的疫苗，這上面的東西，或許對你有用。”

李幼清輕輕拍了拍張子川的肩頭，緩緩道：“人固有一死，只要你以後還能記得我……子川，替我照顧好我爹。”

張子川一陣恍惚，腦海裏李幼清的話一直在回蕩，等他回過神時，卻發現李幼清已經縱身撲向了安置在實驗室廠房邊的炸藥。

“幼清！”張子川臉色蒼白地伸出手去，他想要拉住李幼清，但卻被身後的紅巾弟兄們制止了下來。

身後槍火連天，他們自然不會讓張子川以身犯險，所以都沒多想，各自看了看決心赴死的李幼清，心情沈重地架著張子川，往外逃竄。

“轟！”

巨大的爆炸聲將張子川深深地懾住，他看著李幼清那沒入火海的身影，心頭湧起一股鉆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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