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川被三野友吉安排著住進了白公館。

待了兩天不到，三野友吉就將張子川所需要的東西全部都運到了白公館，還讓白三武給張子川辟出了一個獨立的實驗室。

只是這個實驗室，既沒有窗戶，也沒有陽光，周圍嚴絲合縫地釘著鐵板，完全像是精心打造的牢房，只有小小的換氣口。

張子川曾試圖離開白公館，但所作所為均是徒勞，所以，在想明白之後，他便索性老老實實地在這裏坐了幾天的牢，每天按部就班的往返於臥房和實驗室。偶爾和前來看看他的白三武小酌幾杯。

白三武問的最多的就是第一批高純度的冰毒什麽時候可以制作出來。

張子川每次都細心解說，時不時地透露一些隱去關鍵步驟的制毒手法給白三武聽，然後告訴白三武毒品制作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尤其是制作高級毒品，所以由始至終，他都沒讓白三武拿到第一批成品貨，但卻一直死死地吊著白三武的胃口。

想要從白三武的口中套取黃金運輸的準確時間，就必須先和白三武靠近。

張子川這兩天可沒苦下功夫，幾個手法交待出去，白三武頓時就來了興致，來往於實驗室的次數也逐漸頻繁了起來。

這天，又值正午。

剛做完一批材料提純的張子川被白三武拉到白公館的大堂喝起了小酒。

白三武頗費心思地開了一瓶進口洋酒，取了一只大酒杯，遞給了張子川，然後到了滿滿的一杯，熱情地無法拒絕。

“張先生，快嘗嘗這洋酒，我花了好大價錢從一個法國人手裏弄來的。”白三武沖張子川嬉嬉笑笑地說道，外人瞧著，還是為是親兄弟在一起吃飯呢。

張子川“嗯”的點了點頭，隨後端起高腳酒杯，暈開了鮮紅的酒釀，一親芳澤，妙不可言地道了一聲，“好酒。”

“白老板可真是下了血本啊。”他睜開眼睛，向白三武打趣地說道。

白三武呵呵一笑，眼看張子川似乎比較滿意這杯洋酒，趁熱打鐵道：“張先生住在我這個簡陋的白公館裏，怕是吃了些苦頭。我白三武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今天開瓶好酒慰勞慰勞張先生，本就是應該做的事情，張先生不必客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替自己斟了一杯美酒，聞香入喉，又道：“張先生嘗嘗看？”

“嗯，”張子川端起酒杯，“我嘗嘗看。”然後親親地抿了一口。

一股醉人酒香自鼻腔湧入，與喉間的甘甜交織在一起，然後淌進肺腑。

白三武瞧這架勢，趕緊讓人端來下酒小菜，與張子川閑話家常地聊了起來。

張子川知道，這不是白三武的真正目的，酒過三巡之後，見白三武始終沒能切入正題，便扶著額頭，故作熏醉模樣，沖白三武搖頭淺笑，唇齒不輕地說道：“白老板，張某人……不勝酒力啊。”

白三武見狀，反倒是喜上眉梢，開始樂了，“張先生何止這點酒力啊……”

張子川擺擺手，“喝不動了，喝不動了。”眼看白三武有些過於謹慎了，心下一動，便故作迷糊地點撥了一聲，“白老板有沒有興趣跟我做一筆生意？”

白三武眼睛一亮，這兩天，他一直在琢磨著怎麽從張子川哪裏搞來制作毒品的完整公式，今天這個刻意為之的酒局就是為此鋪墊而設下的。如今，他還沒有開口，張子川卻自個提出來了，可不是喝了他的心意。

“張先生的意思是？”白三武喜上心頭，但仍然保持著謹慎。

“哎！”張子川瞥了白三武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白先生，你有什麽打算，這麽多天了，我難道還看不出來？”

“權勢和富貴，可是連在一起的好東西啊。”張子川瞇著眼睛，一杯滿滿的洋酒盡數灌入喉間，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白三武自然是反應過來了。

張子川是在裝醉！白三武看破了這一點，卻是沒有說破，眼睛咕嚕一轉，也裝作一副醉醺醺地模樣。

“張先生有什麽打算？”白三武笑問道。

張子川笑而不答，反問道：“白老板可想知道我手裏掌握著多少種毒品的制作公式？”

他伸出三根指頭，故作滿臉得意的模樣，道：“往細了分，一共三十種。”

“整整三十種！”張子川重重地說道。

白三武聽在耳中，眼睛瞪得老直。毒品的制作公式，得其一者，就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張子川手裏擁有三十種，這聽起來真的讓人無比振奮。

“張先生既有如此手段，為何還要去幹什麽教書先生？”白三武有意無意地問道。

張子川以為他還在試探什麽，腦子一轉，當即回道：“當先生才能讓我接觸到化學原材料啊。你要知道，我在北洋工學院擔任的可是化學老師的職務。學校裏購買過什麽化學材料，我都能撈一手……”

白三武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點點頭，仿佛理通了什麽，大膽道：“張先生打算怎麽做？白某願聞其詳……”

張子川依然不答。

他看著白三武，沈吟了一會，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白老板在之所以需要三爺長官的扶持，是因為他手裏的槍桿子。白老板有沒有想過，如果槍桿子是握在自己的手裏，又當如何？”

張子川壓著身子，不等白三武說話，便道：“我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除了和擺弄化學材料的人打過交道之外，那些販賣軍火的人，我也認識不少。畢竟，軍火和化學都是不分家的……如果白老板有這個念頭，我們倒是可以仔細詳談一下。不過當下最關鍵的，是錢的問題……”

“白老板手裏有多少錢可以作為本金？”張子川試探道，“購買化學材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培養一批善於制毒的人，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白三武看著張子川，臉色不禁有些難看，他原本只是想從張子川這裏搞一套制毒公式，可聽張子川先前那麽一說，他那藏在心底的那份小野心頓時就跳了起來，但之後張子川說的話確實讓他有些難辦了。

他開賭檔、煙管、紅樓什麽的，只賺了不少錢，但是攤給下面的弟兄之後，他自己所剩下的其實並沒有多少，完全不足以支撐張子川給他圈下的計劃。

擁有自己的槍桿勢力，這是多麽威武風光的事情吶！白三武對此無比向往，但眼前這道門檻卻不知道該如何跨過去。

可他畢竟是在天津衛如此覆雜的地頭殺出一條血路的人，此刻雖然有些憧憬，不過以他的頭腦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張先生，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選擇找我合作？論實力，三野友吉和艾希小姐，哪一個都不比我差吧？”

張子川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酒，心頭卻是狂跳起來，這白三武果然還是不簡單，防範之心很重，不過他也表現地十分篤定，畢竟這事態還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老板想知道答案？那我就直說了，以你從一個無名小輩混到今天安青幫的龍頭，甚至借著三野友吉的勢，讓艾希小姐都奈何不得你，就足以說明你的實力了，當年的劉邦、朱元璋，一個是地痞，另一個不過是個乞丐，後來都能當皇帝，靠的是什麽？不是別的，正是潛力。而我，在白老板你的身上……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張子川緩緩說出這些極具煽動性的話語，甚至拿出兩位草根皇帝來做比喻，因為他料定了白三武會很受觸動。

不出所料，白三武果然眼裏放出了光芒，畢竟他是從最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張子川的這席話讓他很受用，甚至一時間將自己與兩位歷史上艱苦創業的皇帝相比了起來，不由得有些飄飄然，此刻看向張子川，也覺得順眼多了，仿佛是遇到了一個知己一般，他甚至覺得從來沒有人這樣了解自己。

“張先生，咱們可否從長計議，一步一步來？”白三武看著張子川，以一種商量的口吻說道。

他知道自己能給張子川的，暫時是絕對比不上三野友吉，但也知道三野友吉的東西，張子川是不敢碰的。否則，張子川也不會找到他來說事了。

“可以是可以。”張子川故作嫌棄的模樣，眼底卻掀起一抹異樣的神采：“不過到時候三野長官的貨出來了，白老板就只能喝喝湯渣了……”

白三武認同地點了點頭，這事他也考慮過，只是手頭上資金緊缺，這話要是直接說出來，手中還有什麽資本與張子川談呢？

“唉……我張某人就是沒錢。如果天降橫財讓我發了，那該多好啊。”張子川故意地感嘆了一聲。

白三武卻因為他這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在心裏騰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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