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的場面非常的富麗堂皇，許多人窮其一生都不一定見到過，這其中也包括張子川。

但是，進入會場後，這些所謂的富麗堂皇，卻並沒有吸引到張子川。

他的目光，一直在橫掃，企圖在人群當中，找到李幼清的身影。

艾希見他沒個參加酒會的樣，眉頭微微蹙了一蹙，然後扯著他的衣角，含笑道：“我說，張先生。這是酒會，你就算要打探消息，也應酬應酬人，就這樣晾著，明目張膽地東張西望，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

張子川也覺得自己有些關心則亂，便連忙收回了視線，接過了艾希遞過來的酒杯。

“抱歉……”

“抱歉什麽。”艾希笑了笑，“你別給我惹事就行。”

張子川也笑了，但笑得有些無奈，他手上還有半幅畫呢，所以就算出了什麽問題，艾希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三野公館有酒會的？”艾希問道。

“我恩師的女兒被人邀請到這裏來了。”張子川答道，人雖然是放松下來了，但目光還是有意無意的四處搜尋。

“李幼清？”艾希挑了挑眉。

張子川心不在焉“嗯”了一聲，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了。

艾希扭頭一望，就見李幼清穿著得體的站在餘漢生的身邊，兩人身前是一名日本軍官，正談笑風生的說著什麽。

“那是三野友吉，你這師妹，膽子可不小啊。”艾希有些意外。

三野友吉是什麽樣的人，艾希最清楚不過了。

他城府比起她是過之而無不及，好比在刺殺白三武的事情上，三野友吉不一定不知道是她下的手，但還是假惺惺的讓白三武帶著厚禮來慰問她有沒有受到驚嚇，一直擺著看破不說破的態度而已。連她如今在日租界的勢力，仍瞞不過三野友吉的眼錢，李幼清的行為，看上去根本就是在送死。

“想不想去會會三野友吉？”艾希晃了晃酒杯，壓低了聲音問道。

張子川微微傾身過來，兩人靠得有些近，在嘈雜的環境裏勉強聽清艾希說了什麽，微微點頭。

“很好。”艾希眼珠子一轉，笑容滿面的把自己白皙的手臂往張子川臂彎裏一塞，“先說好了，我帶你過去可以，但你得請我跳一支舞。”

這個動作太親密了，張子川驚得想抽回自己的手臂，艾希卻笑著斜了他一眼，這一眼的威懾力是十分巨大的。他有些慌張，連忙回道，“艾小姐你不要為難我。”即使是在這種熱鬧的氛圍裏，他仍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失去頻率。

上一次舞會的事情，他可是歷歷在目。

艾希搖搖頭，說：“這一點都不為難，你上次跳舞心不在焉的，讓我感覺很受打擊，這也算一種賠償吧。”

張子川哭笑不得，這是哪門子歪理？

他有苦說不出，但如果趁這個機會接近三野友吉的話，的確省下他很多功夫，用一支舞來換，他還是占了大便宜的一方。心裏想著些有的沒的，人也被艾希暗暗使力往前帶著，在會場裏應酬了起來。

這次來參加酒會的人物，包括艾希在內，一共數十個，大數都是經商的，行業遍布衣、食、住、行，其中一個令張子川印象最深的，是孫儒平。

孫儒平是華人區警察廳的老總，他出現在這種場合，是張子川始料未及的。畢竟，在座的商人權貴都是日租界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他代表的則是華人。

“還好嗎？”艾希將暗暗掐了張子川一把，剛剛那輪交際下來，他喝了不少酒，人已經有些醉意了。

張子川回過神來，說：“沒事，還能喝幾杯。”

“那就好。”艾希示意他看迎著徐徐走來的三野友吉、白三武、餘漢生和李幼清。

三野友吉走到艾希的身邊，操著一口生硬的中文向艾希敬酒：“艾小姐，你的光臨，蓬壁生輝。”

張子川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在酒會上也穿著軍裝的日本男人，偏矮的身材，長相普通而且不茍言笑，一舉一動都生硬刻板，像無形之中有一把尺子規定著他每一個動作，是個很典型的日本軍官。

一旁的白三武端著酒杯，有些示好地敬向了艾希，“歡迎艾小姐大駕光臨。”

艾希看了三野友吉一眼，雖然對白三武依舊不屑一顧，但這一杯酒，她還是喝了下去。

張子川看了看對面的李幼清，兩人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神，一時之間竟然生出了一種相顧無言的感覺。

在場的幾人中，餘漢生是最搞不懂狀況的，光是張子川出現在這種宴會場所就夠他吃驚了，瞧著他一直巴結不上的艾小姐對張子川的態度不僅親密而且相當看重，他迷茫了，莫非張子川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張先生，能在三野公館的酒會上遇到，真是有緣啊。”

“是挺有緣的，餘主任。”張子川禮貌的點了點頭，長身玉立的站在艾希身邊，看著既風度翩翩又修養十足。

三野友吉其實早就註意到了艾希身邊站著的張子川，只是艾希一直沒有介紹的意思，他就沒主動問，現在見他開口了，便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這位是？”

“這是張子川，北洋工學院的化學先生。”艾希瞥了張子川一眼，又介紹起了三野友吉，“這位是三野長官。”

“新朋友，幸會幸會。”三野友吉伸手出來，張子川剛握上去，對方又把另一只手擾了過來，鄭重的上下晃了兩下，甚至還做了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

對中國人點到為止的禮儀來說，三野友吉的表現太熱情了，其實很多日本軍官都有這個感覺，熱情得讓人渾身不舒服，這些人口裏往往說冠冕堂皇的話，背地裏卻是做著最陰損的事情。

虛偽而且惡毒。

張子川心知對方不是什麽善茬，心裏留了個心眼，當下笑著回了一個鞠躬：“幸會幸會。”

白三武陰鷙的盯著張子川看，隱約記得在艾小姐的別墅裏見過這個男人，那時沒怎麽把他放在心上，如今看來，要好好查一查這個人了。

餘漢生一開始臉色不太好，但看到張子川對著三野友吉也是唯唯諾諾一副奴才相，心裏就舒服多了，同樣是寄人籬下，比他又清高到哪裏去？

“餘桑，這位張先生，是不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先生？”三野友吉突然看了餘漢生一眼，問道。

餘漢生眼軲轆一轉，連忙應聲：“是的，張先生學識淵博，是留洋回來的高材生，在生物化學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

“噢，原來如此。”三野友吉頗有深意的瞟了張子川一眼。

三野友吉道：“大家都是為了共榮圈的繁華而努力的人，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說完，頓了頓，認真思索了一陣又說，“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艾希喝酒不說話，只是微笑。

白三武大力點頭，“三野長官說得對，三野長官說得對啊。”

“沒想到三野長官對我們國家了解這麽多，連古文都略通一二，實在是讓餘某刮目相看啊。”餘漢生也文縐縐的恭維道。

李幼清有些走神，無意識的看著張子川的方向，特別是看到他與艾希在一起的時候，眼神裏充滿了錯愕。

張子川知道，他和李幼清都不可能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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