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柳青青如坐針氈，臉也漲得通紅，她面前坐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男子抓著她的手，勸她跟他回去。

“你已經有太太了。”柳青青聲音很細，柔柔的半低著頭。白太太是出了名的厲害，這麽多年都沒讓他正經娶到一房姨太太，她跟著師傅走南闖北漂泊多年，又怎麽不想安定下來？只是那白太太明裏暗裏給足了下馬威，不時找人到戲班子裏鬧事，所以她才跟著艾小姐回來借住的。

她們這種人，向來只能躲這躲那的活著。

白三武人不高，而且長得不太和善，眉目間有一股很重戾氣，看起來兇狠，但他的眼睛又是狡猾世故的，看著十分不討人喜歡。

之前張子川遠遠看過他一次，那時候隔著幾桌子人，他躲在茶館的角落，根本看不清他的臉，聽聞他行事作風辛辣，殺人如麻而且冷血，現在面對面見了，心裏也說不上什麽感覺，只是有些可惜，柳青青出身雖然不怎麽好，卻也是溫柔體貼的姑娘，跟著他真是可惜了。

艾希似乎沒想到白三武會來，進了門都不打算招呼人，坐在沙發上冷冷的笑。

柳青青見了她像見了救兵，掙開白三武的拉扯來到她身邊，想問她傷口有沒有惡化，但眼角餘光掠了白三武一眼，又默默把關心的話咽回去了。

艾希按著自己的肩膀對著柳青青和顏悅色的笑了，而且輕輕搖了搖頭。

白三武不知怎麽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拘謹的來到艾希面前，臉上的表情很兇，偏又硬件擠了個笑臉，欲言又止的。

“這不是白爺嘛，怎麽？大駕光臨，是有什麽貴幹嗎？”艾希對白三武的度態則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柳青青臉色多好，對他就有多惡劣 。

白三武笑得有些狗腿：“艾小姐，你就別取笑我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愚鈍，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次吧。”

“喲，白爺這說得，有點過頭了啊，我何德何能，你說走就走了，帶走了我不少弟兄，我現在武館都開不起來了，你多大本事啊。”艾希讓傭人泡了紅茶。

白三武這一趟來得艾希極其不悅，她知道他為什麽來，他帶著她的人叛變了，坐了安青幫的第一把交椅，而且繼續給三野友吉賣命。

前些天艾希去找他，讓他回來，他想要什麽條件都會答應，而且還會把柳青青送回去給他，但白三武不願意，兩人談崩了。

今天他自己送上門來，還帶了賠禮，卻是站在了三野走狗的立場。

想到三野友吉，艾希臉色一寒，鬼子就是鬼子，喜歡下黑手，從來不知道光明正大是什麽。

張子川和柳青青都聽不懂艾希打的啞跡，事實上在座的，除了艾希和白三武，其他人都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

柳青青唱戲，十幾歲就出科了，跟了幾個大老板，吃他們這行飯的，要先學會怎麽陪酒，其次才是唱戲，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場場酒宴上磨練下來的，現在她很安靜，因為她知道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兒。

張子川也很沈默，他興沖沖的想知道那幅畫裏的貓膩，但目前看起來，艾希要把白三武的事情處理完才有時間管他。

白三武很難堪，艾希挖苦他，似乎毫不費力：“你回去吧，告訴你的三野長官，我沒事，沒嚇到也沒傷到，謝謝他的記掛。我還有客人，就不送了啊，你走吧。”

白三武訕訕的笑，目光掠了柳青青一眼。

柳青青別過頭。

張子川看著這三個人，手裏拿著錦盒，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三武也看了他一眼，但不怎麽在意，目光都沒停留就移開了，一個文弱書生在他眼裏算不上什麽厲害角色，況且張子川長得白凈而秀氣，看起來不能打不能扛的，他就更不會把他放在眼內了。

柳青青見了白三武之後總是魂不守舍的，艾希安撫了她兩句，沒一會兒就讓她回房了。艾希掃了一眼重新冷清下來的花廳，轉頭吩咐廚娘做些點心，要送上兩樓的陽臺，

張子川坐在那天看到的紅木小圓桌邊上，艾希在他對面坐下，他們中間擺了一個小花瓶，今天花瓶裏插著的是兩朵白玫瑰。

艾希有準備長談的架勢，張子川摩挲著手裏的錦盒：“你註意休息。”

艾希楞了一下，挑了挑眉：“我以為張先生只會急著知道真相。”

“我是你的醫生。”張子川難得的開了句玩笑，“雖然你並不願意承認。”

艾希按著自己的右肩，笑得有些無奈：“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張子川不說話了，沈默抗議。

艾希的潛臺詞還是不想讓他趟這個渾水。

“浮屍案，我也在查，可能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艾希又說。

“你又知道我知道了多少？”張子川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他不想這麽沖動的，可艾希話裏話外都在勸他離開，這一點讓他很不愉快。

艾希表現得太自大了，她像一個早已掌握了大局的幕後人，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城門外張牙舞爪又不得章法的跳梁小醜。她手裏可能正抓著一把好牌，而他卻是一個連門都沒走進來的門外漢。

艾希不和他急，這時廚娘剛好捧了幾盤小點心和一壺紅茶上來了。

艾希看著嗜甜，往紅茶裏一連下了九塊方糖，仍覺得不夠，然後又加了五塊。

一共十四塊方糖，張子川看了都覺著喉嚨直發膩。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變得十分沈冷，只有淡淡的茶香彌漫在兩人之間。

艾希撐著下巴，由始至終，她的目的都很明確，她要張子川手裏的畫，但並不願意讓張子川摻和進她的牌局。張子川是得不到真相誓不罷休，但他又實在想不出什麽門道，艾希沒有一點合作的樣子，她連說話的神態都是漫不經心的：“你要是知道得比我多，恐怕已經沒有機會活著坐在這裏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張子川的身上。

張子川面色一沈，艾希話是說得不鹹不淡，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排外意味，說到底，她的目的還是他手裏的畫，至於他這個人，則是可有可無：“我只想要一個答案，或者，你給我一點提示？”

艾希把茶杯放下，放松身體往椅背靠去，下一秒卻因為碰到了背上的傷口而痛得咬牙。

張子川想的其實很簡單，他手上的畫，要用真相來換。他把手輕輕壓在錦盒上，大有視死如歸的架勢。

“子川，你好好當一個教書先生，何必執著這些。”艾希把腰直了起來，先是笑了一笑，然後似真似假的放煙霧彈，“我不願意你參與進這些，往下走你會很危險的。”

說白了，還是談判不成功。

或者可以從白三武那裏入手？張子川暗自思索，只可惜白期待了，如果他們之間有建立足夠的信任的話……

這次的交易以失敗而告終。

“畫先放在你那裏保管吧。”艾希神情疲憊的下逐客令，“我有些乏了。”她身上的傷的確需要大量的時間休息。

張子川心裏清楚艾希打著什麽主意，卻還是離開了艾希的住所。

艾希看著張子川離開的背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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