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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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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海河邊上。

一道瘦高的人影提著一盞煤油燈,緩步在河堤上前行。

海河的河面寬廣,橫貫天津城鬧市,自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北京條約》簽訂,天津衛被開設為通商口岸,這裏的大門也徹底向世界各國打開了。

隨著口岸貿易的開放,上百艘200餘噸的船舶在海河河道航行,各國各種物資源源不斷運到天津衛口岸,每日碼頭上都是極為忙碌繁華的景象,隨處可見短衣打扮的碼頭工人裝卸貨物,東西方文明在汽笛聲一來一往中產生了強烈的碰撞,相互影響相互交融。

這時夜已經深了,四周都是靜悄悄的。海河水流平靜,聲音也不大,唯有這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張子川走得慢,他對海河印象已經模糊了,這時摸黑走路,更是小心,腳下的路不平,石塊多而雜亂,他適應了快半個時辰,仍是沒能把煤油燈吹熄。

說是出來調查,其實他心態放得很輕松,浮屍天天有,但河那麽大,能剛好遇上拋屍人肯定比較艱難,這才第一天,他有耐心慢慢磨出這個真相。

結果不出所料,查找了兩個小時,卻什麽線索都沒找到。

但張子川留意到了一點,海河邊上大多還是黃泥壘起的河堤,本質上並不結實,如果遇上雨天,黃泥被淋得稀軟,不管是失足淹死的人,還是專門負責拋屍的人,留下的痕跡就會特別明顯。

“果然不能碰巧,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什麽,得從長計議。”張子川心頭默語,吹了一會兒涼風,隨意走走,便打道回府了。

五月的天,說變就變,說不定過兩天就能遇上一個雨天了。

第二天,張子川很早就來到了學校。

吳瀟那邊動作也快,昨天查了李岳山的住處和親人,今天就把一份同學關系的資料拿到了學校,很多學生這才得知李岳山的死了,反應各有不同,氣氛總體來說還是烏雲壓頂,悶得讓人喘不氣來。

吳瀟來得比張子川還早,兩人遠遠對視一眼就各自忙活開了。小警衛在校園內四處走動,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好些女同學都哽咽了,圍著李幼清小心翼翼的東打聽一句西打聽一句,幾句安慰的話重覆來重覆去說了無數遍,說到後面,幾個人又抱在一起哭了個天昏地暗的。

張子川見大家情緒都很消沈,想必是李岳山的死讓他們十分震動,根本就沒有上課的狀態,幹脆就不上課了,即便是這樣,還是有人惹了事。

劉大同和李岳山平日裏走得近,配合調查完回到教室,一直一聲不吭的,整個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看起來很不在狀態。

“劉大同?”張子川忍不住點了他的名。

劉大同面前放著一個小冊子,雙眼發直的盯著上面的內容看,已經快半個小時都沒翻下一頁了。張子川叫他,他也沒反應,還是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讓他擡起頭來。

張子川見他眼眶發紅,頓時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了。

劉大同目光渙散,似乎沈醉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恢覆,人也呆呆的,完全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也沒有了課堂上表現出來的穩重成熟,此時他像正隱忍著什麽,臉繃得很緊,放在桌子上的雙手保持著握拳的姿勢從沒松開過。

“你……”張子川感覺他的樣子很不對勁,剛想開口詢問,劉大同已經‘咻’一聲,站了起來。

身後的椅子因為他粗暴的動作而往後倒了下去,發出不大不小的響聲,學生的目光齊刷刷的轉了過來。

張子川也在看劉大同。

劉大同好像把大家都當成了空氣,跟頭憤怒的獅子一樣氣沖沖的跑了出去。張子川怕他出事,交待了另一個學生看課堂紀律,人也匆匆跟了出去。

劉大同年輕,一身的勁頭,眨眼功夫就跑遠了,但他跑的方向是教員辦公室,張子川多少松了口氣,他就怕他一時沖動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蠢事。

他這前一秒才放下來的心,轉眼又被一陣打鬥的聲音提了出來,模糊聽到劉大同聲音嘶啞的咆哮著什麽。他急了,腳步走得更快。

教員辦公室的門大開著,裏面十幾位先生圍成了一個松散的圓形,兩個健壯一些的先生分別拉著了兩個憤怒的人,劉大同就是其中一個,此時他臉上已經掛了彩,還一個勁往前沖著,雙眼死死瞪著對面的人。從張子川的角度看去,另一個人剛好被幾個先生擋住了,他看不清。

“你還有臉裝良師?就是你害死了岳山!你這個日本鬼子的走狗!我要去舉報你,讓你身敗名裂!”劉大同牛一樣野蠻,被人拉著手臂,腿還奮力前踢著,已經是氣憤到失去理智。

張子川走近,看清了與他對立的另一個人。

餘主任?怎麽又是他?

餘漢生也氣得不輕,本來他好好的在給底下的先生開會,打算分析處理一下因為李岳山意外死亡而對學校帶來的影響,正聽著其中一個先生發表意見,門就被劉大同踹開了。

他看清了來人,教訓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劉大同什麽聲都不吭就沖了上來給了他一拳,小畜生這一拳可能連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了,不但打得他嘴角青腫,連一顆門牙都打斷了,一口的血腥味。

餘漢生也不是什麽善茬,挨了打也不管為人不為人師表了,下意識就還了一拳回去,劉大同還想還手,卻被反應過來的先生們拉住了。

“我要去舉報你!孫子!走狗!”劉大同還在撕心裂肺的大吼道。

餘漢生火冒三丈,人是完全逼急了,甩開了兩個先生就沖向了劉大同,右手高高的舉了起來,眼看就要落在了劉大同的臉上。

張子川一個箭步向前,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他高高舉起的手腕,同時冷著臉沈聲道:“餘主任,大家都看著呢,你是一個先生。”

餘漢生冷哼一聲,狠狠甩開了張子川的手。

有個先生遞給餘漢生一條手帕:“餘主任,不要沖動,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餘漢生接過,擦了擦嘴角的血沫,看向劉大同的時候恨得直咬牙:“沒什麽好說的,辱罵師長,記大過一次。”

張子川站在劉大同面前,心下輕嘆,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年輕氣盛,難免有沖動的時候,但他嘴裏嚷嚷的‘走狗’是什麽意思?

劉大同還在罵,嘴裏不離‘漢奸走狗’四個字。

“大同,說話得有根據,你說餘主任是漢奸走狗,可有證據?”有個先生看不下去了,站出來為餘漢生說話。

張子川眼角餘光掠到了門口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小巡捕,連忙沖他使了個眼色。

現在在場的人,北洋工學院的先生占了絕大多數,人多勢眾,如果真發生點什麽,劉大同一個學生,肯定屬於弱勢的一方,張子川的身份也是學校的先生,所以不好表態,只有讓吳瀟上來,當著官家人的面,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都會有保障一些。

提到證據,餘主任暗暗捏住了拳頭,手心已經緊張得有些汗濕了。但也不過一瞬間,他又把手松開,氣定神閑的看著劉大同。

這時劉大同嘴巴開合了幾次,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頭也緩緩的低了下去。

張子川眼珠子一轉,轉頭數落起了劉大同:“大同,你作為班長,更應該尊師重道,怎麽能胡亂編排,辱罵師長呢?以後不能這麽莽撞知道嗎?過來,給餘主任賠禮道歉。”

劉大同擡頭,眼裏有些細微的光,接收到張子川給他的暗示時,人也更加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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