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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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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紙條

牧輕鴻腰上的傷其實並不適合行動,但他仍然堅持著往外走。

好在柴房離這間房也並不遠,出了正門,再向右邊拐彎,穿過一個種滿芍藥的回廊就到了。

路途並不遙遠,唯獨就是顧元修,這人雖看起來有冰雪之姿若仙人之貌,一路走來,板著臉,卻仍然說教不停。

“將軍,如果您真的想要那燕長公主,這還不簡單?慎刑司近日新出了批刑具,依我看……”

牧輕鴻煩不勝煩,冷聲喝道:“閉嘴!”

顧元修不為所動,接著說:“我聽人說那刑具還是將軍您親自吩咐人去做的,既然都做出來了,何不物盡其用?”

牧輕鴻跟顧元修相處兩輩子,知道顧元修除非是變成啞巴,否則不會停下說教。他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大跨步繞過顧元修,直徑往前走。

好在沒過多久,面前便出現了柴房的門。

顧元修嘆了口氣,忽然笑了笑,用最後一句話結束了他的說教:“將軍,總是板著臉,冷冰冰的樣子可不會被女孩子青睞的啊。”

牧輕鴻冷哼一聲,毫不在意他說了什麽,直徑推開了柴房的門。

一進門,首先感到的便是潮濕和陰冷。

這柴房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加之年久失修,許多窗戶和懸梁柱都已經是破損不堪了。寒風從破一個大洞的窗戶倒灌進來,在房內徘徊不前。

牧輕鴻心下一緊,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繞過一大摞柴火——

只見一個白色素衣的女子半倚靠在柴火上,她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胳膊,正輕輕地發著抖。

這邊的窗戶倒是完好無損,加之有柴火遮擋,也能算是這屋裏最好的背風處,可是地面堅硬又潮濕,哪裏是躺人的地方?

牧輕鴻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只見燕寧的臉側過半邊,並不面對房門這邊。他把燕寧的臉掰過來,把手放在她的鼻下。

那氣流很微弱,但卻均勻而穩定。

牧輕鴻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能放下心來,仔細觀察燕寧的模樣。

燕寧身著之前那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無力地靠在柴火垛上,她的頭發沾了稻草,淩亂地鋪開,有幾枚入睡前固定頭發的簪子散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她的脖子上橫七豎八地纏繞著綁帶,雖然上了藥,但是看得出來並沒有好好包紮,血已經滲透了繃帶,將繃帶染得斑駁,幾乎看不出來那繃帶原本的顏色了。

她雙目緊閉,即使牧輕鴻這麽大的動作,也只是很勉強地睜開了一絲縫隙,隨即又不由自主地閉過去了。她的臉色比雪白的絲綢衣服還要白,唇色卻發青,雙頰上有一絲詭異的紅色,像是蒸騰而起的霧暈開的霞光。

牧輕鴻剛把手放在她臉上,就感覺到滾燙的氣息拍打在自己手上。

燕寧發熱了!

也是,一個受了重傷流了這麽多血的人,在陰冷潮濕的柴房地面上躺這麽久,若不發熱才奇怪吧。

“……顧元修。”牧輕鴻喊道,他忽然覺得腰間一痛,大概是傷口又撕裂了。但他無力去管自己,只是竭力地控制自己的聲音,但仍然從語氣中洩露出一絲顫抖,“顧元修!叫太醫來!”

……

各類藥材流水般地送進了飛寧殿。

不僅是為了那個再度撕裂傷口的牧輕鴻牧將軍,還有那個不省人事的燕長公主燕寧。

殿外守著的副將啪塔啪塔地抽著旱煙,他們與顧元修之前都在外面處理事情,唯獨梁王帶著牧輕鴻進了宮,因此他們直到現在才趕到宮裏,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麽短短幾天,局勢便已經天翻地覆。

那副將見顧元修過來,便好奇地問:“咋樣,你見過那長公主了?真這麽漂亮,把咱將軍迷得神魂顛倒的?”

顧元修想了想燕寧那即使是重病也蒼白如水中洛神一般瑰麗繾綣的容顏,本想承認,但他一想到牧輕鴻那丟了魂的樣子,又如鯁在喉,嘴硬道:“也沒多好看。”

“那真是給咱將軍下蠱了?”副將道,“什麽蠱這麽神奇,若給我搞到一個……”

顧元修看了眼副將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臉,頓時反胃道:“就你這臉,還是給我收著點吧!”

副將遭他一堵,頓時啐了一嘴,郁悶地罵了一句臟話,又道:“將軍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哼。”顧元修在一旁用衣擺擦了擦單邊眼鏡的鏡片,又把鏡片對著光彈了彈,譏諷道:“女人的事兒,你一光棍怎麽懂?”

副將倒也不惱,抽著煙慢吞吞地吐了一口煙霧,道:“看將軍現在這樣,我可不敢懂咯。”

說到牧輕鴻如今這個樣子,饒是自詡風流雅士的顧元修也好一陣郁悶,咬著牙含混地吐了句臟話,“我去看看。”

他把鏡片重新架回鼻梁上,急匆匆往殿內走去。

如今的飛寧殿內,安靜地可怕。

正屋一張大床不夠,侍衛們將偏院的床也推了過來,並在大床旁邊,這才勉強躺下兩個病人。

宮人們端著水和藥來來往往地穿梭其中,身著棕色花袍的幾個太醫正湊在一塊,低聲討論著什麽。

殿內有很輕微的血腥味,並不濃郁。但顧元修作為跟牧輕鴻征戰好幾年的副將,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極為淺淡的熟悉味道。

顧元修走過去,只見白色的帷幔後面,牧輕鴻半倚在床上,已然不見半分病弱的氣息,若不是他這會兒光裸著上半身因此可以看到腰間裹纏著一圈白色繃帶,說不定會有人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病人。

到底是征戰沙場的將軍,比這更嚴重的傷、比這更惡劣的條件都挺過來了,哪裏會因為這一刀就重病不起。

而且燕寧當時本就血流如註,手上根本沒有多少力氣,那刺出來的傷口也並不如何深。

倒是燕寧自己,梁王對她沒有手軟,她流血過多,加之後來又沒有好好治療,現在還是發著高熱,閉著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牧輕鴻感覺到身邊有人,睜開眼看了一會兒,發現是他,又重新閉上了眼。

過了半晌,顧元修忽然聽到牧輕鴻開了口:“顧元修,你說……”

顧元修:“嗯?”

牧輕鴻頓了頓,仿佛十分難以啟齒。但他實在是想不通,恰巧看到這軍中以足智多謀著稱的顧元修,到底還是問了:“你說,燕寧恨我嗎?”

“……”顧元修呆滯,“哈?”

“將軍,您在想什麽啊。”顧元修反應過來,恨鐵不成鋼地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些國家積貧積弱,一統天下乃是大勢所趨,這是天下百姓都希望看到的事情,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即使沒有梁國軍隊來踏破燕國的鐵城,也有下一個李國王國的軍隊來一統天下!”

“我知道。”牧輕鴻低聲說。

“不過……”顧元修想了想,又小聲地說,“燕長公主只是個女子,女子大多多愁善感,父兄母親又死在自己面前。”

他想了想,決定不能昧著良心安慰牧輕鴻,於是便直接道:“知道大勢所趨是一回事,親人離去又是另一回事。我若是燕長公主,必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只恨不能親手將你千刀萬剮。”

“我知道。”牧輕鴻喃喃著說,“我知道。但是,但是是梁王要我……”

顧元修知道他要說什麽,更害怕他將話說出口,連忙打斷道:“停!”

他嗤笑一聲,“將軍,您覺得很委屈很無辜麽?”

牧輕鴻沒說話,但用那雙又黑又沈,毫無波瀾的眼睛註視著他。

“您是很無辜很委屈。”顧元修狂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跟牧輕鴻說話就像用絲制的繩子去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老黃牛,“但燕長公主、燕寧呢?你是受梁王驅使的,梁國軍隊是大勢所趨的,你們都無辜,那燕寧不無辜嗎?”

牧輕鴻仍然沒有說話,但是這次,他低了低頭。

顧元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燕長公主還在沈睡著。

這會兒她的臉色倒是好了一些,不像是之前在柴房時那樣,如死人一般,看得人心驚膽戰。

“總之……你好自為之吧。”顧元修勸告道,一撩袍角,轉身悶頭走了。

牧輕鴻沒有去看他離開的背影,他仍然看著燕寧,好似聽進去了,又好似沒有。

半晌,他輕飄飄地吐出半句話來:“可是她……背叛我……”

他還想說什麽,但後面半句聲音很輕,湮滅在塵埃裏。

那才是他心結的源癥,是日夜糾纏不休的噩夢,是無法向任何人說清道明,也無法向任何人求證的謎團。

忽然,在牧輕鴻的餘光裏,一個又矮又小的人影從窗外閃了過去。

那是……

那是剛剛在夢境裏才出現過的,那個給燕寧遞紙條的小男孩!

牧輕鴻猛然起身,但他還沒來得及站穩,便見有人急匆匆地掀開了窗簾——

剛剛走出去的顧元修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沈聲道:“將軍!”

“在宮外,有人打著燕太子的旗號,領兵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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