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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任務完成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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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任務完成3.0

李婧冉在那一瞬感覺耳邊“嗡”得一聲響,她宛如被綁著巨石墜了暗淡無光的深海。

水波洶湧地充斥著她的口鼻,耳朵,她的世界沈默下來,一切的聲響都被阻隔在外,再也無法聽到分毫的動靜。

整顆心都被鹹澀的海水塞得鮮血淋漓,她感受著許鈺林的手腕驟得下垂,她想抓住他,可是卻遍體生寒地發現她連眼球都操控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腕自她掌心滑落。

像是自晨曦隕落的星星。

晨曦看不見星星,星星隱匿在黑夜。

她永遠都失去他了。

這個認知讓李婧冉的心口又空且痛,眼淚一滴滴砸在他的身上,她嗓音帶著顫抖的試探:“許鈺林.......你別嚇我。”

眼前的世界變得那麽模糊,李婧冉渾身都在無意識的發抖,她強迫自己冷靜,可是被淹沒在深海的窒息感讓她的大腦都不在運轉了。

李婧冉的指尖觸到許鈺林的眼皮,卻好似觸了火般收回了手,灼燙入骨髓。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生怕會驚醒他一般:“我還欠你一個願望呢.......你睜開眼,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燭火在殿內輕曳,氤得許鈺林蒼白的臉龐都多了幾分暖意。

許鈺林從不會拒絕李婧冉的,但這次他卻不能再回應她了。

李婧冉只覺心口像是被挖了個巨大的破洞,她被無盡的背悲慟吞噬,又哭又笑,笑的是她覺得這個地方當真好諷刺。

裴寧辭心中的痛不比李婧冉少半分,他強行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極輕地將許鈺林安置好。

望著李婧冉雙眼無神的模樣,裴寧辭的喉結滾了下,朝她伸手低聲喚道:“李婧冉,你清醒些。”

他的情緒永遠都是淡的,縱是心中巨浪翻湧,面上也不過是幾滴隱忍到了極致的淚。

李婧冉扯了下唇,擡眸望著神色間微有隱痛的裴寧辭,眼神帶著幾分涼涼的嘲意:“裴寧辭,死的這個人是你的弟弟。”

她眼淚忍不住地掉:“你知道他為何要建千機樓嗎?他這輩子都在為你操心。”

許鈺林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對物質並沒有什麽需求,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能泰然處之。

他為何要勞心勞力地去花心思做這個樓?

李婧冉當時也曾覺得疑惑,她曾經問過許鈺林的。

約莫是在又一個平凡的午後,燦橘的光線灑滿人間,他們那時候的關系有些難言的尷尬,是她在千機樓為了樹立一個勸退他的渣女形象,故意裝作不知他的身份並強吻了他這位“千機樓樓主”後。

彼時,兩人之間尚未把話挑明,關系有些微妙的尷尬,但是這種難言的情緒總是被他們心照不宣地掩蓋得很好。

他們靜靜站在夕陽下半晌無言,李婧冉覺得有些不自在,因為這種無聲陪伴彼此看夕陽的行為在單純的友人間,著實有些過了界。

世上總有著很多不說出口的隱形潛規則,比如去菜市場買肉必須要先付錢才能避免被宰,裝修千萬不能找熟人,接過吻的男女不一定就是戀人。

李婧冉感覺自己和許鈺林之間的這道“潛規則界限”已經被模糊了,這讓她很心慌,想阻攔卻又感覺有些無力。

她只能盡可能地把脫軌的跡象拉回來,像個朋友一般自然地開口問他:“說起來,你為什麽會開千機樓啊?”

李婧冉故意笑著調侃他:“我覺得你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冬日賞雪夏日飲茶的清閑命,而且估摸著還會找個愜意的地方隱居,怎麽看都不像是這種操勞個性啊。”

許鈺林聞言有些無奈,垂下眼彎著唇,沈吟片刻後才溫聲反問道:“您為何會生出這種想法?”

他在她心中,難不成是那種二世祖性子?

李婧冉被他問得沈默了幾秒,這才慢吞吞地掃了他一眼,唇齒間吐露出一個字:“臉。”

許鈺林失笑,倒也並未多說什麽。

她向來是直白的,以前沒那麽熟時總是會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他,許鈺林先前每次和她談些事情都會默默多加一件衣服,領口都拉得嚴嚴實實,盡量別把自己的手往她眼下晃。

如今稍微熟一些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故意用這種不加掩飾的方法來表達對他的欣賞。

但愛情很多時候就是一種朦朧隱晦又難以捉摸的東西,沒人知曉愛神丘比特的箭會在什麽時候射出,也無人能揣測愛意究竟會在何時降臨。

當李婧冉大大方方地讚賞他的外表時,她又何嘗不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劃清他們之間的界限?

許鈺林的心思百轉千回,但他卻不知他著實是過度分析她的想法了。

李婧冉只是在很單純地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了口,倒的確沒有那麽多被他引申出來的意思。

許鈺林生了副世家公子的溫潤面龐,眉眼如畫,唇色偏淡,是那種看起來便清矜動人的如匪君子。

李婧冉見他的第一眼,便覺得他像是清柔的月亮,但他不似月光那麽遙不可及,反而更像那檐上霜。

人過分完美了便會變得單薄,指的既是容易被老天收了性命的薄命,也是距離拉得太開的遙遠感。

許鈺林和裴寧辭曾在李婧冉眼中都是這種較為單薄的人,裴寧辭是因為太冷太大淡,而許鈺林恰恰相反,是因為太過溫和無害。

就好像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動怒,他好似不論何時都是淺淺笑著的。

可那一日,許鈺林身上的薄霧仿佛被吹散了,李婧冉從中窺見了個更為真實的他。

許鈺林曲解了李婧冉的意思,靜默兩秒,口中轉移了話題:“嗯,這千機樓的確並非出自我本意。”

他骨子裏也終究還是有幾分自持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沈默的倔強,如今被她兩次三番地拒絕,許鈺林自然也不會再不識趣地湊上去。

她既然想往後退,他自然也沒理由一直扣著她不讓她抽身。

許鈺林輕吸了口氣,朝她毫無破綻地微微笑了下:“殿下想必也已知曉祭司大人乃我親人了吧?”

“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都難以一生無憂,這千機樓只是為備不時之需。”

萬一裴寧辭有朝一日當真出了意外,從人人敬畏的神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魔,許鈺林覺得自己起碼也有底氣能夠保他。

許鈺林說這番話時雖面上在笑,態度也恭順,但著實是有幾分賭氣的。

在千機樓中,他分明已經當面揭穿了她並非真正的華淑,如今卻再次以“殿下”稱呼她,可見一斑。

李婧冉倒也並未聽出來,因為許鈺林每次表達不滿的方式著實太隱晦,除了他上回幫她處理傷口時難得冷了臉不語,其餘大多數時候李婧冉都不知許鈺林心中悶了氣。

一般都是他因她三兩句話有些郁結,李婧冉渾然不知,在她察覺出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之前,許鈺林已經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無非就是那些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反覆詢問自己的內心:你是她的誰?她是你的誰?你以什麽立場生氣?

有時候有名無實,連吃醋都得是半真半假的。

現如今自然也不例外,李婧冉全然沒發覺任何問題,只是蹙了下眉反問道:“你一直這樣嗎?”

許鈺林微笑,看似脾性很好地反問:“什麽?”

李婧冉瞧他兩秒:“一直為別人而活?”

這一句話像是照入黑暗的一束強光,讓許鈺林的心臟瑟縮了下。

就像是一件赤.身.裸.體的藝術品,原本在黑暗裏無人註意,誰料卻驟然被暴露在熾白的冷光中。

讓他渾身都有種無端的羞恥之感,像是被人看穿了某種隱晦的心事,而這種感覺讓許鈺林難得地語速快了幾分:“那您認為,什麽又是為自己而活呢?”

李婧冉思索片刻:“可以無憂無慮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和未來。”

每句話都是他遙不可及的奢望。

許鈺林強逼著自己聽完了她的話,以一種冷靜的語氣回應道:“那我若照您說的做,究竟是為自己而活,還是為您而活?”

他的每個字都很克制,但拼湊在一起卻如同芥末,嗆人得很。

李婧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不軟不硬地頂撞了一下,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時許鈺林卻率先發覺了自己這句話的不合時宜,偏過臉低低道了句:“對不住。”

那是李婧冉和許鈺林相處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他情緒有些失控,也是唯一一次。

話甫一出口,許鈺林就將其烙印在了他的心底,讓其變成了一個警鐘,嚴厲地告誡自己不許有下回。

他也很成功。

最起碼在那次之後,直到許鈺林在她眼前死去之前,他這輩子都沒再對她說過任何一句態度不好的話。

李婧冉聽了許鈺林的道歉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方才是有些克制不住地生了薄怒,抿了下唇:“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我不該過度幹涉你自己的事。”

許鈺林難得有些無措,側眸瞧她:“並非如此。我方才只是有些......”

他話語頓了片刻,聲音低了幾分:“被戳到了痛處。”

李婧冉眨了下眼,瞧著他沒說話,許鈺林心中縱然有些不想與她提這些陳年爛谷子的事,但更不想讓她誤會,斟酌了下解釋道:

“興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的確鮮少為自己活過。”

說到此處,許鈺林的神情中多了幾分茫然:“可我自己都不知曉,我的抱負與理想是什麽。”

能清晰設定目標並且為之奮鬥的人,都是被老天眷顧的。

譬如嚴庚書,他知曉自己就是想擺脫那卑躬屈膝的日子,想要居於萬人之上,也想要保家衛國,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

他的路很苦,但嚴庚書卻從不曾覺得累,因為他心中的那簇火苗從未熄滅。

有些人則是被命運推著走,譬如裴寧辭,他的人生早就被註定了,無須自己選也做不到自己選擇。

這兩種人都是少數,更多平凡的人則是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理想的。

世界很殘酷,平凡的人需要問自己的是:這個世界需要什麽?

而不是“我為何需要這個世界”。

興許他們幼時也曾夢想過星辰大海,長大後卻甘願淪為塵埃。

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是現實的,它會磨去一個人的棱角,讓他變成了萬千人中毫無特色的一個。

李婧冉不知為何在心中與許鈺林產生了共鳴,她沈默幾秒後才開口對他道:“不要把夢想看得太覆雜。夢想是為人服務的,什麽能讓你高興,讓你願意為之付出,讓你想嘗試,它就是夢想。”

“許鈺林,”李婧冉眸光清亮地註視著他,語氣裏有些不易察覺的溫柔,“你有什麽想做卻沒做過的事嗎?”

許鈺林撞入她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未經思索便回脫口而出:“孔明燈。”

說罷,許鈺林反而生了幾分不自在。

誰會把放孔明燈當成自己的夢想啊?

李婧冉卻笑著頷首,繼續問道:“還有呢?”

先前一直是李婧冉在從許鈺林身上獲取情緒價值,如今難得讓她有了個治愈他的機會,李婧冉心底也有幾分隱秘的榮幸。

許鈺林遲疑片刻,繼而又道:“我有些恐懼高空,因此從未去過吊橋。”

李婧冉笑著肯定他:“這個也算。”

這回不用李婧冉繼續追問,許鈺林便主動對她道:“我以前身子骨弱,碰不得酒,但感覺能醉一場也是人間幸事。”

說罷,兩人之間又有一瞬的靜默。

許鈺林靜靜凝她半晌,說了句頗為出格的話。

他的嗓音很輕,像是風一吹便會散:“婧冉,你是不是喜歡我。”

如果她的內心深處真的只是把他當友人,她當真會對他說這些話嗎?

李婧冉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好半晌後說了句看似毫不相幹的話:“晨曦和朝陽都很美,對不對?”

許鈺林抿唇不語。

李婧冉卻原本便沒想等他的回應,只是輕輕笑了聲,聲音很柔和。

“不好意思啊許鈺林,但我不是那個能陪你朝朝暮暮的人。”

李婧冉說的是實話,她和許鈺林之間有的只有瞬間,從未有過朝朝暮暮。

她給不了他陪伴,但她實現了他的每一個夢。

在他們決定道別的那晚,李婧冉陪許鈺林在煙花下對月飲酒。

他沒有醉,卻又好似醉了。

許鈺林的確恐高,一踏上吊橋時腿都在抖,李婧冉便站在他身後踮著腳捂住了他的眼睛,推著他楞是走完了那搖晃的吊橋。

也是在那一日,他才發現原來高空並沒有那麽可怕,更沒想到他之後能在百米高空從容地與她接吻。

自此之後,關於高空的一切恐懼,都被她所覆蓋,想到高空時心中都是甜蜜的。

同樣也是那一晚,他們在岸邊共同放了同一盞孔明燈,對著李婧冉的那一面密密麻麻寫滿了願望,許鈺林的卻是空白的。

她當時捂著自己的願望不給他看,還故意探過頭來瞧他的,許鈺林倒也縱容著,任由她將空白盡收眼底。

李婧冉詫異瞧他:“不是吧許鈺林,這麽小氣啊?為了不讓我偷看到,索性不寫了?”

許鈺林淡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麽要寫的。”

他的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李婧冉自然不信,哼哼唧唧地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把你的願望也許了吧。”

說罷,她便提著筆在他這面上認認真真地寫了幾個字。

許鈺林垂眸望去,她的毛筆字依舊比較難辨認,未幹的墨水在燙金紅燈籠紙上泛著水光。

「歲歲常歡愉,萬事皆勝意。」

李婧冉寫完後,把毛筆往他手裏一塞,欣賞了下自己的墨寶,頗為滿意。

她喚來了店家,店家為兩人點燃了孔明燈,微熱的火苗隔在兩人中間,他們各握孔明燈一角。

許是火光灼熱,他們並未看彼此,只是感受著孔明燈因熱空氣而緩緩地上升。

高到幾乎抓握不住時,李婧冉突然看著許鈺林,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現在許願還來得及。”

李婧冉當時已經從小黃口中得知,他們公司可以實現她的一個條件,任何條件都可以。

只要許鈺林開口說些什麽,李婧冉心想,她是可以用這個條件來換許鈺林的。

可是她卻不知曉,許鈺林已經從競爭對手那邊知道了真相,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她的負擔。

因此,許鈺林只淺笑著朝她搖了搖頭。

他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

李婧冉望他半晌,不知為何覺得鼻子有些堵,低下頭悶悶“嗯”了聲。

他們終究放了手,孔明燈承載著她滿滿的希望越飛越高。

夜空中燈火通明,許鈺林註視著李婧冉半晌,忽而開口:“我的爹娘當年也一起放過孔明燈。”

在他們尚且未結為夫妻之前。

李婧冉心思有些散亂地應道:“然後呢?”

許鈺林卻只淡淡笑了下,沒再回答。

他仰臉望著奔月而去的孔明燈,只覺這星星點點的火光輝煌地能把人間照亮。

許鈺林的瞳仁中盛著星河,在心中無聲地補完了他的未盡之言。

然後啊。

然後他們便成婚了。

如今這一切浮上心頭的回憶都成了把心臟絞得愈發疼痛的枷鎖,李婧冉真的感覺好疼,疼得她控制不住地對裴寧辭說著傷人的話。

她側著身子想去抱已經變得微涼的許鈺林,只是指尖還沒碰到許鈺林的衣角,腰肢就被一雙手臂摟住,強勢地把她帶離許鈺林。

裴寧辭彎下腰抱著她自冰冷的青石地面起身,李婧冉卻用力地拍他,聲音失了冷靜,哭著道:“你放開我!”

“放我下來,你幹什麽!”

李婧冉的眼睛都哭腫了,面上全是淚,每次下手拍打他時都沒留一絲力,沒兩下手心就紅了,指尖擦過他的下頜時還劃出了一道血痕。

裴寧辭只是沈默地把她抱出了這間房間,關了房門才在庭院中把她放下,強迫著她和他對視,每個字都格外清醒:“李婧冉,他已經死了。”

李婧冉的哭聲戛然而止。

整整三秒的死寂,李婧冉的情緒卻忽然崩潰了,捂著臉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裴寧辭眸中也有著化不開又極其悲慟的神色,只是給她遞了個帕子,靜靜陪著她。

他輕輕環住了李婧冉,李婧冉攥著他衣襟的指尖很緊,眼淚盡數染在了他的暗色華服。

她抽泣著,頭腦都發暈,回抱著裴寧辭的腰,像是要從他的身上攝取到一絲暖意。

兩人身上的黑紗婚服彼此相貼,像是在濕冷的海風中相依相偎的鷙鳥,正彼此舔舐著傷口。

裴寧辭的身子也有些僵,須臾才慢慢放松下來,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發絲。

他閉了閉眼,在她額角吻了下,嗓音糅盡了世間的溫柔,像是照亮人間的暖陽:“別哭了。”

李婧冉的情緒也慢慢平覆了下來,渾身卻有些克制不住地發著顫。

裴寧辭只能將她抱得緊一些,再緊一些,極淡地在她耳畔輕喟了聲。

“他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裴寧辭從未覺得自己做過什麽錯事,直到他聽到了許鈺林的遺願。

他的弟弟說,讓他放過李婧冉。

放她走,也放過他自己。

那一刻,裴寧辭心中是亂的,就好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許久的人,他往口中塞滿了泥沙,堅硬的沙粒將他的咽喉割得鮮血淋漓,他吞咽著血液欺騙自己那是甘霖。

直到某天,他看到了綠洲。

那才是真正的清泉,汩汩的水流清澈見底,是無色無味且潤喉的,而不會將他傷得四分五裂。

強求來的,當真有好果子嗎?

看著為許鈺林哭得幾欲暈厥的李婧冉,裴寧辭似乎在心中知道了答案。

他清醒地審視著自己的內心,問他自己:你究竟是想要她留在你身邊,還是想要她快樂?

裴寧辭一直很會自欺欺人,他摁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告誡自己,他就是要留下她。

哪怕用盡一切手段,所有方法,哪怕折了她的羽翼,他都要將她困在自己身邊——他猜想,這約莫就是李婧冉心中的他吧。

她興許這輩子都不會知曉,她都無須落淚,他就已經心軟。

裴寧辭早就敗給她了,一敗塗地。

自她來到他身邊的這段日子,裴寧辭就鮮少看到她笑了。

就算沒有許鈺林的這個遺願,裴寧辭想他也無法再頑固抵抗太久。

裴寧辭本就是要放她離開的,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虛偽的拜堂。

李婧冉與他成婚時很熟稔也很敷衍,他們的最後一拜也終究沒能拜完,但裴寧辭覺得足夠了。

這段回憶,足夠他一個人走過凜冬,靜待開春。

當天晚上,裴寧辭一夜未眠,安頓好了許鈺林後,在李婧冉房外站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李婧冉拉開房門時,看到的便是站在薄霧中的他,走近後才察覺他的衣衫盡攏風霜。

一整晚過去,生活還在繼續,容不得他們奢侈地繼續停留在昨日的悲傷。

裴寧辭回眸望著李婧冉時,眼中有血絲。

僅僅一晚,他就好似憔悴了很多。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裴寧辭開口時聲音啞到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再不覆往日的清冷。

他說的“回去”,自然是回大晟。

李婧冉輕輕扯了下唇:“多虧本啊。你先前和李元牧談好了交易,結果為了把我擼回來成婚而作廢,如今你又要把我送回去,不怕李元牧弄死你嗎?”

她只當這是裴寧辭的又一個試探,只是眸光一轉卻瞧見他給她準備好的包裹細軟。

李婧冉的目光微頓,回視裴寧辭:“為什麽?”

他若如此大費周章,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和她成個親?

裴寧辭的眸光很溫柔,有些眷戀地滑過她的眉眼,幾秒後才偏開視線,故作淡然:“我弟弟沒求過我什麽,這是唯一一件事。”

他想,他和李婧冉應當是不會再見面了。

不是一時,而是一世。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給她留什麽念想呢?

就像是裴寧辭覺得許鈺林無須知曉並背負他們的真正身世一般,如今他也認為李婧冉無須將他看得太好。

不然只是徒增傷悲。

因此,裴寧辭只是輕描淡寫地把這一切都歸結到了許鈺林頭上。

與難以割舍的人生離死別之痛,她只需要承受一次便好。

李婧冉斂下了眼,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是轉身朝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邊走去。

直到她轉身後,裴寧辭才敢擡起眼,近乎貪婪地用不再克制的眼神註視著她,像是想將她牢牢地刻入心底。

他一身清冷地立於風中,發絲衣袂被風揚起,吹得翩飛,瞧著寂寥又孤獨。

裴寧辭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目送著她上馬車。

他心底忽然閃過了許多的思緒,甚至開始想了很多假設的東西。

假如他早一些認清楚自己的內心,再早一些,他和她之間是否就不會這樣?

裴寧辭先前是怨過她的,怨她先招惹他、墜他下神壇、玩弄他,卻又不愛他。

可如今,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註視著李婧冉的背影,心裏是軟的,愛意縈繞之餘,還有感激。

裴寧辭從出生起便沒被人愛過,他是個不被期盼的降臨,興許也正因如此,他生來便情緒比一般人更淡漠。

若沒有這層保護色,裴寧辭早已在成長之路上死了千回萬回。

在四歲時抱著弟弟於大街跪著乞討時就該在鄙夷嘲諷的眼神中死去;

在十歲時被許家養父母果決拋棄、扔進宮跟養蠱一樣廝殺時就該死去;

在他毅然決定為大局而舍人命、在背負著很難由個人來承擔的壓力和重擔、在見識過這世間最惡心醜陋的陰暗面時,早就該死去。

她興許不愛他,可是是她教會了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只可惜他是個愚笨的學生,再也覆刻不了這份愛情的答卷。

浮生若夢,蕓蕓眾生,除她之外再無他人。

她是他的唯一正解。

裴寧辭在微風中目送著李婧冉,然而就在李婧冉坐進馬車的前一秒,他卻瞧見她的動作僵了下。

李婧冉沒回頭,聲線裏卻有些緊繃,問他道:“確定嗎?”

確定他放她走,是因為旁人的話嗎?

空氣中有一瞬的靜默,李婧冉聽到裴寧辭在她身後低低應了聲。

騙子,她心想。

裴寧辭總是騙她,以前騙她說愛她,後來騙她說恨她,如今又騙她說他放她走是因為其他。

李婧冉替裴寧辭感到有些可悲,因為她總是很輕易就被他騙了過去。

他把情緒藏得太深了,深到她有時候根本挖掘不出,並且總會產生一種裴寧辭的感情比誰都淡的錯覺。

就像剛剛,她又險些信了他的話。

可是李婧冉在心中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他放她走,別無其他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喜歡她。

「恭喜宿主,攻略對象裴寧辭的愛慕值達到100%,請再接再厲哦。」

「恭喜宿主,三位攻略對象的愛慕值部分均已達成,請盡快完成前半部分的任務,或者使他們都喪命,該世界就能徹底結束。」

李婧冉猝然垂下了眸,半晌後轉身面向裴寧辭:“裴寧辭,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裴寧辭既然沒叛國,他再繼續留在烏呈軍中同樣也是個很危險的事情,一旦臥底身份曝光後,等待他的便是萬劫不覆。

他如今已經將烏呈現大軍引來了封城,只待嚴庚書的大軍趕到,這場戰爭便約莫毫無懸念了。

聽到李婧冉的這句話,裴寧辭久久才回了神,他卻緩慢但堅定地搖了下頭。

裴寧辭自是知曉他繼續留下無疑是危險的,但他不能走,他這位置是眾矢之的。

他若是走了,軍中不出一個時辰便會發現,壓根等不到嚴庚書趕到之時。

更何況,他若是走了,害死許鈺林後潛逃的大可汗興許早就潛伏在暗處等待著,不知又會出什麽亂子。

李婧冉見狀卻有些焦急,正想再繼續說些什麽時,門口卻傳來了含著濃濃怒氣的嗓音:“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裴寧辭和李婧冉同時朝門邊望去,只見數位可汗氣勢洶洶地走到了他們面前,為首的三可汗手中還拿著流星錘。

來者不善。

三可汗原本一直都是那副憨憨的模樣,如今肅下神色時眼神中卻透著幾分狠戾,他兵器直指裴寧辭,厲聲質問他:“枉費我這些日子當真把你當成弟弟一般愛護,你竟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居然要聯合外人滅了我們的國?”

另一位面生的可汗在旁邊冷笑著道:“有一便有二,我們這位六弟不也是叛了大晟來投靠我們的嗎?自是看哪裏好處多便倒向哪裏咯?”

“用你們大晟的話,應當叫......墻頭草?”

裴寧辭下意識將李婧冉護在身後,面色一冷,正想要魚死網破之時卻眸光卻忽而一頓。

他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神色一點點放松,刻意拖延時間:“我們的國?”

裴寧辭諷刺地勾了下唇角,一字一頓道:“身上流著一半烏呈的血,是我最大的恥辱。”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與畜生同流合汙。”

三可汗聽了他的這句話,被氣得面色漲紅,正想要開口時裴寧辭卻語速極快地堵住了他:“烏呈掠我國土,害我國民,奸我母殺我弟,你們何來的臉膽敢與我兄弟相稱?”

裴寧辭眼中含冰,薄唇輕啟:“你們讓我.......惡、心。”

話音落下,只聽“嗖嗖嗖”的破空聲傳來,弓弩連發,一枚又一枚的奪命之箭破風而來,速度之快宛如電光石火,竟精準地射.入每個可汗的腦門。

他們眸光中滿是不可置信,死不瞑目地軟倒在地,死相格外猙獰。

李婧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尖叫,她極緩地顫顫舒出一口氣,輕輕擡眸。

男子高坐馬背,漫不經心地放下了手中的弓弩,驅著馬逆光而來。

他一身玄色鎧甲,脊背挺拔,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微屈,皮靴輕蹬馬鞍,坐得四平八穩。

隨著馬匹慢悠悠地走近,他的面龐也逐漸變得清晰。

輪廓幽深,鳳眸微挑,眼下的淚痣格外妖冶,目光自裴寧辭輕掃而過,凝在李婧冉身上。

嚴庚書臉龐還帶著一絲血痕,英俊卻難掩風塵仆仆的疲倦,樓蘭到封城一日半的行程被他硬生生壓到了半日。

他朝李婧冉輕勾了下唇,單手握拳置於左胸,坐在馬背上朝她微一躬身,拉長的嗓音聽著格外慵懶。

“臣幸不辱命。”

裴寧辭被嚴庚書鐵面無私地安排去了個離他和李婧冉很遠的馬匹,而李婧冉自是與他同騎。

李婧冉如今坐在馬背上依舊有些不習慣,微微動了下身子,手肘重重撞到嚴庚書腹部時卻聽到他的呼吸極其隱忍地變沈了幾分。

她動作一僵,轉頭時感覺精神都緊繃了起來:“你受傷了?”

嚴庚書的神色掠過一絲晦澀,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朝她微一挑眉,透著一股散漫勁:“哪兒能啊,太高看他們了不是?”

李婧冉卻不信,反問道:“那你剛才為什麽呼吸變重了?”

嚴庚書靜默兩秒,再次開口時語氣裏有些無奈,他指了指李婧冉:“我喜歡的人。”

又比了比她手肘方才撞到的地方:“血氣方剛。”

迎著她的註視,嚴庚書分外淡定地對她道:“懂我意思?”

李婧冉如今對嚴庚書這些騷話已經免疫了,聽了他的解釋後反而更加狐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一眼,目光裏寫滿了“你最好坦誠些”。

嚴庚書任由她端詳,半晌後才偏過臉笑了兩聲,朝她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別這麽看我,你這眼神太容易讓人誤會了,我頂不住。”

“誤會什麽?不是誤會。”李婧冉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你這人嘴裏沒個正形,我恨不得把你扒幹凈了檢查一遍。”

他故意湊在她耳邊,嗓音低沈性感,十分暧昧:“要真這麽想,不若我們野外找個地兒?”

李婧冉定定瞧他一眼,忽而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你閉著眼睛能騎馬嗎?”

嚴庚書楞了下:“行是行.......”

話音剛落,李婧冉便扭過身子摁著他的脖頸吻了上來。

嚴庚書捏著韁繩的手陡然收緊,頓了片刻後立刻深深回吻,與她唇舌相纏,激烈又纏綿。

李婧冉知曉每次只要一接吻,嚴庚書一定會閉眼,如今她卻微睜著眼眸,接吻時指尖不著痕跡地探向她方才不小心觸到的地方。

嚴庚書的動作僵了下,扣住她的手腕,撤開些許睜開眼,嗓音微啞地問她:“做什麽?”

李婧冉不搭理他,掙脫他的束縛探去,感受到他的腹部是硬繃繃的,但卻並沒有濕潤的血。

她蹙著眉問道:“怎麽這麽硬?”

為了趕路在傷口上緊緊纏了數層繃帶的嚴庚書面不改色地答道:“腹肌吧。”

李婧冉無語凝噎了半晌,深深看他一眼:“嚴庚書,你最好別騙我。”

她掃了眼身後那群看左看右欣賞風景就是不看他們、卻伸長了耳朵偷聽的士兵們,示意嚴庚書低下頭。

嚴庚書順從地照做,甫一垂首就感受到李婧冉驀得湊近他,柔軟的唇擦過他的耳畔,讓嚴庚書的呼吸情不自禁地頓了下。

李婧冉卻一門心思都是嚴庚書的傷,湊近他耳畔,以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威脅他:

“你要是敢騙我,等我回去後,我.......”

嚴庚書鳳眸含笑,偏過頭睨她一眼,同樣壓低聲音反問道:“怎樣?”

像是悠然的挑釁。

李婧冉深深地吸了口氣,告誡自己嚴庚書現在也許是潛在傷員,要克制著不能動手。

她認真地和他對視,慢吞吞道:“我真的會上了你。”

嚴庚書挑眉,但笑不語,李婧冉則正色了神情,伸出手緩慢地擦過他臉上的血痕,一字一句補充道:“上到哭的那種。”

他與她對視兩秒,眼尾微勾,唇邊笑意加深,懶洋洋地“啊~”了聲。

李婧冉炸毛:“你給我嚴肅點!”

嚴庚書不緊不慢地掰著她的肩讓她目視前方,弓著身將她擁入懷,下頜往她發頂輕輕一擱,漫不經心地從鼻腔間“嗯哼”了聲,隨口調笑著應道:

“我還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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