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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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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蟒袍

嚴庚書說完那句話之後,李婧冉在目光微怔之時,看到他的喉結狠狠滾了下。

他無知無覺地緊攥著被褥,指骨都用力得泛白,像是在緊張。

是啊,他是該緊張的。

若是被她拒絕了還好,頂多是失了些面子,他大可以笑著掩飾說方才是玩笑話罷了。

若是她同意了呢?

嚴庚書的驕矜是刻入骨子裏的,他如今竟能主動提出委身,這是她怎麽都沒料想到的。

然後呢?

讓一個女子完完全全地掌控著他,讓他被她支配,五感全都為她而生。

剿匪時身受重傷命懸一線都只流血不流淚的男子在她的榻上崩潰哭泣,想必不論是誰,都不會否認支配這麽一個男子屬實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李婧冉看著嚴庚書半晌,啞口無言。

她很少在嚴庚書身上感受到緊繃的情緒,他向來肆意外放,鮮少將情緒深埋心底。

沒有這個必要,也無人值得他如此退讓。

可他此刻就像是繃到極致的弦,偏生迎著她的註視,還扯了下唇,故作輕松地揶揄道:“你不是喜歡看我哭嗎?”

她目光在他攤出來的一堆東西上頓了下,心知嚴庚書當真是這麽想的。

他想讓她原諒他,可就連嚴庚書自己都覺得他先前的那些話很過分。

既然要道歉,就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他已經在試圖把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盡數交給她。

嚴庚書懂的遠比李婧冉想的要多,他畢竟從楚館滾過一遭,對這檔子事心中是有數的。

因為先天性生理構造原因,他如今做出的讓步其實是反人體的,逆天而行自然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換言之,很疼。

但疼痛向來不在嚴庚書的考慮範圍內,他曾見過楚館的男娼被比他們身形小了許多的女客摁在塌上,神態妖媚,被堵住的唇齒間溢出的聲調是討好般的柔美。

毫無陽剛之氣,他先前心中一度是鄙夷的。

鄙夷他們作為男子卻做出如此不堪的神態,鄙夷他們的諂媚之色。

心理這一關很難克服,但嚴庚書想: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了。

若是她歡喜,他繼續退讓又有何妨?

情感之事,本身就是兩個人的互相遷就,勢必有人要吃更多的虧。

他不想讓她當吃虧的那個。

空氣裏似是凝固般的安靜。

李婧冉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麽,而嚴庚書只把她的沈默當成默認。

他神色間頗有幾分悵然,卻勾著唇笑了,像是一種慶幸。

“李婧冉。”嚴庚書驀得喚了她一聲。

李婧冉眼睫輕顫了下,瞧見嚴庚書側過臉,傾身朝她吻了過來。

灼熱的氣息交纏,她耳畔是他的呼吸聲,被他吻得情不自禁往後仰。

嚴庚書俯身在她唇畔輾轉著,滾燙的吻落在她的唇角、緩慢又繾綣地挪向她的唇珠。

李婧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嚴庚書選了一間空置了許久的屋子。

細小的浮塵在午後的光影中細密地輕晃著,屋內沒點熏香,她鼻尖是檀木床笫的沈香,和他身上幹凈純粹的皂角香。

嚴庚書向來是厭惡脂粉熏香的,他的潔癖嚴重得令人發指,過於濃郁的氣息會讓他下意識擰眉。

就連她衣裙上常熏的鳶尾花香,他都是暗地裏適應了許久,才能做到如今靠近她時的面不改色。

不知從何時起,嚴庚書吻她時會下意識地閉眼,就像是想心無旁騖地去輕嗅那鳶尾花香。

那雙勾魂攝魄的丹鳳眼閉上後,嚴庚書身上少了幾分浪蕩的輕浮,多的是虔誠和專註。

李婧冉指尖攥著他的衣袍,暗色的勾金布料自她纖百的指縫中洩出。

她呼吸微亂之時,感受到嚴庚書單手摟著她的腰微一側身。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兩人的位置對調,李婧冉手肘撐在他的胸膛,嚴庚書虛攬著她,微睜眼眸。

他高高束起的墨發散在枕邊,英挺深邃的眉骨輪廓在午後朦朧的陽光中看上去既強勢且溫柔,微挑鳳眸掃了她一眼。

嚴庚書今日穿的是很正式的攝政王官服,此時手指落在自己的寬封腰帶,邊與她對視著,邊緩慢地單手解開。

李婧冉不知他是否存心勾.引,她只知道嚴庚書這個解腰帶的動作極其蠱惑。

他松了領口卻不脫,任由衣衫松松垮垮累在腰腹,恰好能讓她窺見他的好身材。

如古希臘雕塑般完美的比例,寬肩窄腰,線條流暢的腹肌隱露,人魚線同樣如雕刻般清晰。

嚴庚書將自己微不可查的緊張掩藏地很好,最起碼在李婧冉眼裏,他是慵懶性.感的。

略帶薄繭的指腹滑過她的掌心,強勢地撬開她握成拳的手,精致小巧的香膏外殼貼在她溫潮的手心,有些涼。

嚴庚書在她指尖輕輕捏了下,嗓音含笑:“來,弄哭我。”

李婧冉只覺心跳在那一刻快得要跳出喉嚨口,嚴庚書的相貌和聲線條件擺在那裏,要蠱惑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

他平日裏總以強硬霸道的姿態示人,如今退讓時便顯得格外動人。

況且嚴庚書雖做服軟狀,但他骨子裏的驕矜不減,那雙丹鳳眼是與生俱來的貴氣,頗有一種又痞又勁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勁地往她的麻經上捅,讓酥麻感一路從她的指尖流淌到她的天靈蓋,連血液都變得沸騰。

嚴庚書在給她一個權利。

一個讓她衣衫整齊地站在床邊,欣賞他被折磨得緊繃又難耐的模樣。

李婧冉依舊沒說話。

“哢嗒”一聲,她挑開了香膏的鎏金蓋,幽幽的蘭花香靜謐地在屋內流淌。

她垂著眼,勾了一塊艷粉的膏體在指腹間揉化,輕嗅了下,淡聲道:“忘了告訴你,我不喜歡這香膏的味道。”

“總讓我想起一些不那麽美好的回憶。”李婧冉輕聲喟嘆,影射他先前將她送人的惡劣行徑,話說出口後果真瞧見嚴庚書的面色白了幾分。

她朝他和煦地彎了下唇,俯身在他唇角輕輕親了一下:“所以你的計劃不可行。”

李婧冉以為她是在寬慰嚴庚書,隱晦地表示他不用退讓至此,誰料嚴庚書聽了她的話後反而面色更差了。

他將這檔子事和她的原諒劃上了等號。

她願意占有他,就代表她原諒了他,能夠寬容地不計前嫌,再給他重新贖罪靠近她的機會。

而今她不願意,那他們之間,是否就真的沒可能了?

嚴庚書攥著她的手腕,不過一瞬後就意識到自己的力氣有些重,立刻松開了力道卻還是在她皓白的手腕留下了淺淺的紅痕。

另一只隱在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嚴庚書吸了口氣,微仰著臉,冷靜:“那就不用它。”

他心中住著一頭橫沖直撞的惡狼,此刻正暴躁地亂動著,嚴庚書卻勉力朝她勾了下唇:“我受得住。”

李婧冉:?

她恍惚間明白嚴庚書為什麽是個武將了,就他這理解能力要是去學文,恐怕會學到自閉。

心中感到荒謬之餘,李婧冉又覺得對嚴庚書有種說不上來的澀然之感。

缺乏安全感,她從沒把這個賜予和嚴庚書聯系在一起過,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在嚴庚書身上看到了他掩蓋不住的脆弱性。

他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李婧冉無聲地嘆了口氣,直白地對嚴庚書道:“嚴庚書,你聽好了,我對操/你沒有一絲半點的興趣。”

嚴庚書下頜緊收,想低聲下氣地問她是他哪裏做得不好,他能夠改。

只是在他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前,嚴庚書感覺臉龐一溫。

李婧冉捧著他的臉,目光描繪著他鋒利俊朗的眉宇,對他認真地道:“我想愛你。”

俗話說得好,男人慣不得。

不久之後,李婧冉就後悔她為什麽要說這句話了。

嚴庚書一開始著實藏得很好,他摟著她低下頭,用牙齒咬著她的衣帶慢條斯理地拉開,動作著實稱得上是不緊不慢。

暗色蟒袍已經落了滿地,淺紫的衣裙被揉皺了一件件淩亂疊在蟒袍之上。

濃烈到極有侵略性的玄色和明艷又溫柔的紫色勾勒出了觀賞性極佳的畫軸,在光影中顯得繾綣。

嚴庚書甚至主動帶上了項圈,皮繩的另一頭在她纖白的掌心松松繞了幾圈,美曰其名“怕情到深處傷到她,讓她難受時就勒緊繩子”,給她一層保障。

他本就是妖冶野性的長相,皮靴緊裹著他筆直修長的腿,她不許他脫,說是和他喉結處的項圈相得益彰。

她的足尖勾纏著他的皮靴,被上頭冰冷的搭扣蹭紅,嚴庚書在她腳踝輕揉了兩下,啞聲笑:“好。”

皮制品和狂野的男人是天生一對,被緊緊束縛往往會伴隨著一種禁欲莊重感,只是在嚴庚書身上卻成了一種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色。

床幔上墜著的細穗子輕輕晃著,嚴庚書埋在她細膩白皙的脖頸處,英挺的鼻尖輕輕地蹭著那一塊肌膚,呼吸間滾燙的呼吸引得她克制不住地瑟縮。

她下意識抿緊了唇卻仍是溢出了聲輕吟,嚴庚書察覺出來後頓時便不敢動了,被項圈束縛的喉結沾著一滴汗液,低低道:“要我停下嗎?”

他的喘息聲比她重,此刻的理智之繩還沒開始潰敗,依舊像是個風流倜儻的紳士。

李婧冉呼吸一瞬,把他按向自己:“繼續。”

讓他繼續取悅她。

嚴庚書著實將擁吻做到了幾近冗長的溫柔,她只要克制不住發出一點難耐的聲響,他便低聲在她耳畔和她確認。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推阻和遲疑都變成了溫吞的折磨,李婧冉都快被他一次次的前功盡棄逼瘋,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劃痕。

嚴庚書這麽能忍,上輩子是戒過毒嗎?

她崩潰得輕輕顫著,命令他:“不許問,不許再停下,否則等你下了床後有你好看的。”

嚴庚書聞言微怔,沈欲的目光裏似是帶著幾分若有所思,意味深長地道:“謹遵殿下之命。”

說罷,他便如她所說,兢兢業業地執行起了她的命令。

只是嚴庚書再一次做出了個出乎李婧冉意料之事。

在她被他吻得七葷八素之時,他低下身去,她茫然一瞬,隨後他的動作身子一顫,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嚴庚書這是想做什麽。

李婧冉的腦子“嗡”得一聲炸成了廢墟,她指尖插入他的發絲,讓他起身:“嚴庚書你......”

他不是有潔癖嗎?

他不需要做到這一步。

她都已經承諾過會愛他。

李婧冉思緒亂得可怕,她不知道是什麽讓嚴庚書做出了這個決定。

嚴庚書聽到她軟和的嗓音,輕挑著鳳眸瞧她片刻,眼下的淚痣格外勾人。

他輕輕勾了下唇:“阿冉,我想讓你舒服。”

......

緊閉的門窗將滿室旖旎鎖在屋內,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中泛著淋漓的水光,渾身汗濕,微微啟唇呼吸著。

她指尖都因過於劇烈的感官而在餘韻中顫抖著,她失神地躺榻上,微斂著眼眸,看到嚴庚書起身時喉結吞咽般滾了下。

嚴庚書的唇本就豐潤又性感,此時微紅的唇色讓他看起來更為妖冶惑人。

他自床案勾過茶盞漱口,隨後才瞧她一眼,斯文地笑了下:“還好嗎?”

李婧冉任由自己在回味中沈浸半晌,只覺腰肢處還殘留著滾燙的溫度,慢慢開口:“你力氣好大。”

嚴庚書挑眉笑:“唇舌還是手指?”

她面龐紅暈未消,又生緋色,小小聲罵了他一句“不要臉”,毫不留情緊了下手中的皮繩。

嚴庚書措不及防地跌向她,手肘撐在床沿才勉強穩住身形,手指扯了下在脖頸處勒出紅痕的皮項圈,微仰下頜皺眉時的模樣分外性感。

“好狠的心啊,殿下。”他拉長語調打趣她,嗓音慵懶喑啞。

李婧冉瞪他一眼沒搭理他,目光往下瞥:“你......要幫忙嗎?”

嚴庚書回想起上回被她折騰得不行的時刻,面色一僵,扯了下唇:“無妨。”

眼見她面色猶豫地還想再追問,嚴庚書眼皮一跳,轉移了話題:“如今腦子還清明嗎?清明的話,我們聊聊方爾南的事?”

李婧冉成功被他帶歪了話題,思索了下:“我出錢你出力?”

反正李元牧對她格外大方,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李婧冉發現李元牧是個很嚴重的完美主義者,並且自律到了可怕的程度,他最“昏君”之處約莫就是把別人家皇帝用來揮霍的錢全都搬到長公主府了。

錢她倒是不缺,帶孩子她絕對不幹。

嚴庚書聽到這意料之中的答覆,分外做作地嘆息一聲,語氣幽怨:“殿下可知,育兒有多不易?臣一個清清白白的公子,為您未婚先育,如今您卻......”

“哦。”李婧冉十分冷漠地打斷了他,“你倒是說說,有多不易?”

李婧冉原本想著嚴庚書身為如此一個位高權重的男子,花錢請個奶娘看孩子並不算難事,因此對他口中的“艱辛”是一個字都不信。

主要是外人眼中的嚴庚書向來是那副殘酷嗜殺的模樣,一個不悅便提劍把人砍了,她實在是很難想象出他照料小孩的模樣。

誰曾想,李婧冉卻想偏了,嚴庚書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兒奴。

嚴庚書一開始過繼方爾南的確是為了和李婧冉之間多一個羈絆,但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他其實已經認了命。

他那時候從未料過裴寧辭還會有式微的一日,因此縱然再不甘,心中也大抵清楚他和李婧冉之間在一起的概率已經約等於零了。

嚴庚書嘴上不說,但心中已經認定他這輩子會終生不娶。

方爾南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留下李婧冉的武器,更多的是給他的一種陪伴。

更何況,盡管嚴庚書性子剛烈,他嘴上嫌棄,私下裏卻對那種軟糯粘人愛撒嬌的小東西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尤其是他那時候身上的鞭傷未愈,晚上趴在床上養傷時看著旁邊搖籃裏的方爾南,心都軟得一塌糊塗的。

他在夜色中靜靜望著小小的孩子半晌,伸出手似是想摸摸女兒的臉蛋,但瞧見自己指腹的繭子時還是收回了手。

“好好長大吧。”嚴庚書如是道。

鐵骨錚錚的男子原本舞刀弄棒的手摁著搖籃床,輕輕晃著,這一幕原本是異常溫馨的。

只是隨著嬰孩嘹亮的啼哭劃破黑夜,這一片溫馨變得蕩然無存。

嚴庚書當時身上疼得發汗,心臟也如刀攪,聽到方爾南的哭聲,額上青筋都跳了兩下。

他摁了下額角深深嘆息,認命地起身去伺候這位小祖宗,只覺自己自從養了孩子後嘆氣的次數比他上半輩子加起來都多。

如今想到這些,嚴庚書絲毫不心虛地賣慘:“我每晚被你閨女哭得睡不著覺。”

室內暧昧的氣息還未完全散去,李婧冉臉龐的紅暈還未完全散去,聞言卻涼颼颼地嘲諷道:“喲喲喲,這時候又變成我閨女了。”

嚴庚書恍若未聞,鳳眸睨她一眼,繼續控訴道:“你閨女是真能折騰,大晚上的要起夜四五次,我剛閉上眼沒多久就又得起來。”

他終究還是略去了很多細節,譬如方爾南興許是還沒斷奶的原因,尤其喜歡往他胸膛埋,讓嚴庚書又氣又笑,這輩子都沒包裹得那麽嚴實過。

嚴庚書低頭將臉湊到她眼前,指著自己眼下的淡青色:“別人家熬夜是春宵帳暖,我不僅獨守空房,還要照料那位小祖宗。殿下,這筆帳又得怎麽算?”

李婧冉看著眼前放大的臉龐,再次為嚴庚書那立體骨相帶來的沖擊性屏息一瞬,隨後才慢慢舒出一口氣。

她的目光在他眼下那顆勾魂攝魄的淚痣上流連,指尖輕輕撥弄著他脖頸處的項圈,笑得無辜:“攝政王想怎麽算?”

兩人此刻離得很近,她卻猶嫌不夠,再次湊近,眸光緩慢下移,落在他飽滿的唇珠:“賠你一個春宵暖帳?”

李婧冉瞧見嚴庚書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他的氣息還是灼熱的,灼熱到她滿心以為要被嚴庚書狠狠摁倒。

嚴庚書的呼吸重了幾分,卻楞是克制到了極致,強忍著勉強維持著平緩的語氣:“殿下莫要搪塞臣。”

在無人之處,嚴庚書貫會以下犯上,鮮少叫她“殿下”,如今倒是盡數在床上補了回來。

李婧冉挑眉,倒是對嚴庚書想提出的條件有些好奇了。

在嚴庚書心裏,還有什麽比春宵還要重要呢?居然值得他此刻忍得青筋畢露都不放棄。

她聲線還含著懶意,支著頭淡聲問:“說來聽聽,你想要什麽?”

嚴庚書沈默片刻,好似在斟酌一般,須臾開口:“方爾南畢竟是個女孩兒,如今年歲尚小倒還好,但長大後我這當爹爹的畢竟還有很多事不方便去跟她溝通。”

他話語微頓,飛快地擡眼瞧她一眼:“阿冉,你平日裏若有空,常來飛烈營看看她吧。”

李婧冉聽到這句話,無聲地彎了下唇,眸光是溫柔的:“是看方爾南,還是看你?”

嚴庚書的確不是個攻於心計的人,三兩句話便將他內心的想法顯露無疑。

什麽比眼前的歡愉更重要?

他的答案是,未來。

方爾南如今還小,他們這當爹娘的自然還要在往後許多年一起陪伴她長大。

他不知曉李婧冉對他的興趣能維持多久,也對愛情的信心不大,因此從未試圖用他來留下她。

不論是身子,亦或是一顆赤誠的心。

嚴庚書的這番話是在迂回地從李婧冉口中尋得一個承諾,讓她承諾她以後即使不愛他了,對他沒有興致了,也依舊會和他保持著聯系,隔三差五地和他見個面。

這就夠了。

李婧冉雖說的是個問句,但兩人都對答案心知肚明。

嚴庚書答不上來,她也沒逼迫他,反而唇角噙笑地朝他頷首:“好啊。”

那一瞬,嚴庚書只覺心口處某種分辨不出的情緒正在瘋長,讓他的心臟微脹,像是被溫暖的泉水灌滿了一般。

他突然很想問問她: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已經在嚴庚書心中盤旋了許久,他感受得出她和他先前接觸過的華淑並不是同一個人。

可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嚴庚書一直沒有將這個問題說出口過。

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層不能捅破的窗戶紙。

“我還想要你的一個答案。”嚴庚書註視著她,聲音有些啞。

李婧冉與他對視片刻,從他的神色間窺見了一二,定定看他片刻不語,主動去親他。

嚴庚書沒有反抗,任由她吻著自己,幾秒後給了她回應。

氣息交纏,兩人再次相擁著倒在了床笫之間,李婧冉枕在嚴庚書掌心,手臂纏在他的脖頸,輕聲問道:“這個答案,對你真的很重要嗎?”

她的指尖微微上移,抽走了他束發的發繩,嚴庚書高束的墨發散下,有幾縷落在她的脖頸。

有些瘙癢,但李婧冉沒去碰,僅僅是註視著嚴庚書。

他喉結滾動了下,嗓音有些悶:“嗯,很重要。”

四目相對,兩人都靜默了許久。

那一刻,李婧冉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

嚴庚書骨子裏不是個愛笑的人,但她如今回想起來,才發現他在她面前最難過的瞬間都是笑著的。

笑著對她說“我放下你了”,笑著對她說“新婚快樂”,笑著祝願她和旁人幸福美滿。

可她分明知道他是個多麽善妒的人。

人的一生中總是會在某些瞬間被情緒左右,李婧冉無聲嘆息了聲,微擡下頜:“那你問吧,我只會回答你一個問題。”

她率先妥協了。

嚴庚書的眸光變得幽深,他感受到了她軟化的神態,也看得到她微亮且溫柔的眸光。

這個問題真的那麽重要嗎?嚴庚書不禁在心底再次質問自己。

重要到值得讓她利用她的心軟,去窺刺答案嗎?

他僵持了整整三秒,隨後繃緊的弦一寸寸松了下來。

嚴庚書在她的頸窩處落下一個幹燥殷紅的吻痕,低沈的嗓音微啞,開口問她:“你碰過裴寧辭幾次?”

李婧冉都已經在心中打了許久的腹稿準備編造她的身世,聽到這個毫無征兆的問題時,不禁“啊?”了一聲。

她一頭霧水,但還是仔細數了下自己和裴寧辭的接觸,不太肯定地答道:“七八次......吧?”

話剛說出口,李婧冉就禁不住往旁邊縮了下,委屈地捂著自己被嚴庚書咬出來的齒痕:“這就是你口中那個‘很重要’的問題?”

嚴庚書眸光沈沈地瞧著她,輕佻又浪蕩地勾唇笑:“是啊,很重要。”

“這決定了我們會做幾次。”

事實證明,所謂的項圈就和安全詞一樣,都是紙上談兵,不具有任何的實操性。

夕陽被羞得躲進了地平線,屋外不知何時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皎潔的月光灑在滿室的狼藉,仿佛在審判著他們之間的荒謬行徑。

李婧冉眼角滑落的淚珠被嚴庚書再一次吮去,她想逃卻被他圈著腳腕毫不費力地了回來,宛如懲罰般變得更狠。

她啞著嗓子罵他:“嚴庚書你個騙子,我......我他爹的.....”

他任由她罵,但她罵了沒兩句也罵不出口了,咬著下唇仰氣脖頸,氣息顫得厲害。

嚴庚書明知故問:“嗯?怎麽不罵了?”

他俯在她耳畔低聲笑:“我說過,你罵人很好聽。”

李婧冉一個勁得哭,試圖引起嚴庚書的憐惜,誰知眼淚卻讓他變本加厲。

她使勁扯他項圈,皮制品在他的脖頸處勒出一道道紅痕,像是軍人最莊重的勳章。

但皮項圈終究是特制的,除了助興外不會造成任何損傷,頂多就是一些讓他面色更加潮紅的窒息感。

嚴庚書呼吸急促了幾分,但他向來十分穩得住,依舊不緊不慢,皮靴壓著她,用她先前的話搪塞她:“不許問,不許再停下,否則下了床要我好看。殿下的話,臣謹記於心。”

他好心地提醒她:“你碰了他八次,我們如今這才第四次呢。”

李婧冉克制不住地顫,重重喘息著,而他依舊氣定神閑,唇邊笑意瞧著分外純良。

她一頭青絲散開,臉龐潮熱,軟下語氣哀哀求他:“您高擡貴手行嗎?嚴庚書......嚴哥哥......”

只是李婧冉似乎適得其反。

對李元牧這種君子有效的方法,只會讓嚴庚書變得更加病態。

“急什麽?”嚴庚書笑得散漫,從她的眼睛吻至她的鼻尖,最後和她唇齒交纏。

此時月色正好,晚風微歇,他咬著她的唇,又是很深的一記,含糊道:“夜還很深。”

方爾南在長公主府留宿了一整夜,嚴庚書沾了她的光也留了宿。

李婧冉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了,從手腕到腳踝都是深深淺淺的痕,癱著任由嚴庚書清理一片狼藉。

嚴庚書此刻變得格外好說話,不論她怎麽罵他,他都只好聲好氣地應下,態度分外和善。

李婧冉罵他:“你個混賬。”

他好脾氣地應道:“你說的對,我是個混賬。”

李婧冉啐他:“你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他頷首:“我是小人。”

李婧冉控訴:“你不要臉。”

嚴庚書猶豫了下:“我可以當作一種褒獎嗎?”

李婧冉感覺他的臉皮簡直比長城還厚,盡管早就知道他是那種人騷嘴賤的性子,此刻還是被他噎得夠嗆:“.......嚴庚書!!!”

嚴庚書笑了下,收拾好床下的衣物和汙濁後,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嗯,我在。”

由於各種不可抗力因素,李婧冉原本想在翌日清晨就進宮把明沈曦接回來的,誰知楞是拖到了晌午時分。

畢竟明沈曦這人就像是個定時炸彈,放在皇宮裏的確不太安全,生怕被他一不小心看破了某些秘密。

銀藥給她更衣時,瞧見李婧冉後脖頸星星點點的紅,視線都不禁躲閃了下。

她悄悄屏退了其他人,在李婧冉疑惑的眼神中,紅著臉將她推到銅鏡前,隨後又拿了一面小鏡子撩開她的發絲照給她看。

雪白修長的後頸是暗紅的吻痕,一處接著一處,彰顯著她昨夜的荒唐事。

小黃都不禁“哇哦”了一聲:「嘖嘖嘖,嚴庚書的肌肉線條果然不是擺設啊。那腰,那腹肌,哦莫哦莫!」

「宿主你確定你還能進宮嗎?」

李婧冉只覺一陣氣結,心中給嚴庚書狠狠記了一筆,吩咐銀藥讓她拿粉遮一遮。

至於小黃的話......

李婧冉信誓旦旦回應它:「中國女人絕不服輸!他嚴庚書今兒個都能回軍營操練新兵,我怎麽不行!」

嚴庚書在這方面的品行極好,昨晚還幫她任勞任怨地按摩了一整晚,她如今一覺醒來倒也的確沒有太大的不適。

「而且你別看我這麽狼狽,嚴庚書比我慘多了。」李婧冉信誓旦旦地道:「就他那身攝政王袍下,劃痕和撓痕比我的吻痕多多了。」

李婧冉自動忽略了她留下那些痕跡時是多麽狼狽。

小黃:......

為什麽它的宿主總會有一些特別榆木腦袋的、莫名的好勝心?

等李婧冉掩好滿身痕跡站在李元牧寢殿門口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她望向引路的奴才,又看了看高懸天邊的太陽,一言難盡道:“你確定,陛下這個時辰在寢殿?”

奴才回稟的語氣十分恭敬:“陛下近些日子比較操勞,昨日開始便身子不適,上完朝後便回殿內歇著了。”

身子不適?

李婧冉皺了皺眉:“沒宣太醫嗎?”

“陛下不允。”奴才的面上露出些許憂慮之色,“陛下從昨日起就不允他人貼身伺候,但依奴所見,陛下分明是發了高熱,又不願瞧太醫......殿下,您勸勸陛下吧。”

李婧冉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李元牧都那麽大的人了,而且他看起來就是個懂事的,不像是諱疾忌醫的性子啊。

況且他不願宣太醫也就罷了,為何都不願讓別人靠近他呢?

李元牧是在試圖掩藏著什麽秘密?

還是說......他的臆想癥又犯了?

李婧冉心中陡然生出了許多想法,卻又拿捏不準,只朝奴才點頭示意了下,讓他先行退下。

望著眼前這扇緊閉的門,李婧冉卻有些猶豫了。

她昨日在大婚前被李元牧壓著親昵了一通,但兩人之間算是不歡而散,李元牧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朕以大晟國君、以華淑長公主弟弟的身份,祝願姊姊的駙馬運蹇時乖,一生孤苦”。

嘖,多麽叛逆的弟弟。

李婧冉生怕李元牧此時還在氣頭上,自己如今闖進去了恐怕會撞上搶眼。

李元牧氣性不比明沈曦小,不同的是後者是裝出來的,李元牧是真的。

她此刻若是進去了,恐怕李元牧還會冷笑著譏嘲她,冷言冷語道:“阿姊新婚燕爾,竟還能想得起朕?”

李婧冉糾結半晌,怎麽想怎麽覺得李元牧還在生氣,但她似乎又不得不進去。

其一,她得去找李元牧把明沈曦放出來啊。

其二,按方才那個奴才的說法,李元牧的確藏著什麽秘密。

正午的烈陽有些刺目,李婧冉微瞇了下眼,掌心貼在沈重門扉上盤旋的鍍金龍身上貼了片刻,輕吸一口氣推開殿門。

殿內昏暗又靜謐,落針可聞。

冥冥之中無端讓李婧冉想到了她和李元牧的初見,那時候也是這麽一個情景,也是在陰森森的大殿,她甫一踏入殿門便被他自身後掐住了脖頸。

此時此刻,場景仿佛在不知不覺間重疊。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氣氛,同樣的人。

只是不同的是......

李婧冉悄無聲息地繞過屏風,瞧見眼前一幕時,驟然屏息凝神。

只見在龍榻之前,清瘦的少年正側著臉換衣服。

從李婧冉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李元牧殷紅的唇齒咬著白布,緊緊蹙著眉,額上布滿了一層疼出來的細密冷汗。

他的褻衣半褪至腰間,露出從未暴露在陽光下後背,膚色是病態的蒼白。

殿內沒開窗也沒點蠟燈,光線半明半昧,而他那白得仿若能發光的後背上,一枝昳麗的極盛鳶尾花卻自蜿蜒而下,宛若一副上好的丹青。

——“就比如我一直想刺青,但爹娘不允許,和他們抗爭多年都並無成效。”

——“鳶尾花吧,漸變紫的那種,從蝴蝶骨一路蔓到鎖骨的那種。”

——“如此大面積的刺青非常非常疼,且傷口易感染,刺顏料入皮囊更是痛上加痛,輕則高燒,重則半條命都得搭進去,你的爹娘不認同也是常態。”

烏發雪膚,艷麗到妖嬈的水墨刺青,克制著疼痛的隱忍神情。

她想紋卻沒紋成的大片刺青,她當時隨口說的“執念”,如今居然被他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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