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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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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做戲

李婧冉只覺眼前仿佛閃過了一只振翅的紫蝴蝶,是深到發黑的紫色,振翅的動作極慢卻讓她看不明晰。

蝴蝶振翅欲飛,眼前的世界逐漸模糊了起來,忽黑即又是忽白。

強忍著不適再次睜開眼時,李婧冉只覺頭疼得仿佛要裂開,眼前的景象都在天旋地轉,就好像是暈船的人恰好被綁在一艘乘風破浪的小船之上。

而不巧的是,她上的這艘船偏偏是個賊船,不知何時懸著旗幟的桅桿就會被滔天的巨浪折斷。

陷入未知的,濃稠的黑暗。

待生理性不適慢慢褪去後,李婧冉再次緩慢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如今正站在一個華麗又冰冷的宮殿走廊裏。

一人環抱粗細的朱紅漆柱整齊錯落,紅柱綠頂,畫棟雕梁,莊重而威嚴。

她細細看了下,那綠梁上用金漆勾勒著精致的花卉,並非牡丹也沒有鳳凰。

看這精致程度,應當是某個較為受寵的高位份嬪妃的住所。

還未來得及多加打量,李婧冉便聽到左側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

她循聲望去,便見一位穿著頗為得體的掌事宮婢率著一群手握木棍的兇神惡煞之輩,自那漢白玉搭建成的拱橋上走來。

白玉橋旁粉蕊翠彩,本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夏日美景,但那蝴蝶蜜蜂都似是能感受到他們的來勢洶洶,頓時紛紛驚飛。

李婧冉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只當是某個宮婢犯了錯,如今掌事的要去拿人了。

她正想往前再探索一下時,掌事宮婢那嚴厲的目光卻落在了李婧冉身上,肅聲沈呵:“還想跑?!”

“把這偷竊賊人給我拿下!”

掌事宮婢一聲令下那群肌肉虬結的壯丁便齊齊目露兇光,抄起木棍便幾個大步上前來,在李婧冉楞神的功夫立刻把她的胳膊往後一別,迫她在掌事宮婢面前跪下。

膝蓋狠狠磕到地上的感覺讓李婧冉剎時倒吸一口涼氣,忍著痛意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衣衫——是普通宮婢的鵝黃色。

李婧冉在心中暗罵穿書組織不做人。

開開開,這道具開什麽開?她都說了不要開,哪有像他們這般強盜做法的?

開就算了,莫名其妙把她塞進了一個不知道背景和時間的地方,也不告訴她來到這個“夢境”的目的是什麽,就跟開盲盒一樣唄。

更何況,他們甚至都沒讓她穿到華淑身上,如今看來她應當是穿成了個不知名的小宮女。

這道具很明顯是有問題......極有可能就是小黃口中那一批被對手公司動了手腳的道具。

李婧冉心中飛快地盤算了下自己的處境,但她目前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少了,能做的只有......

“姑姑,奴婢冤啊!”李婧冉扯著嗓子喊著,膝上的劇痛令她哭得分外真情實感。

李婧冉試圖通過哭冤打探出更多的有效信息:“奴婢可是個老實本分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可莫要被那讒言所騙啊!”

掌事宮婢冷眼看著李婧冉,一步步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腰間、袖口搜查一番,隨後在左邊的袖子摸到了塊硬物。

她眉頭一皺,從袖中倒縫的口袋中抖落出了一個雕紋精巧的小盒,在李婧冉面前晃了下:“你若真沒偷,娘娘拭琴弦的松膏怎會在你身上?況且你一個外宮之人,鬼鬼祟祟出現在我琴合宮本就可疑。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可狡辯的?”

琴合宮?那應當是華淑和李元牧母妃的宮殿吧?

聽掌事宮婢的說法,她應當是別的宮殿的婢女,今日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琴合宮,而且還偷了琴貴妃用來擦拭古琴琴弦的松膏。

李婧冉無語哽噎,有心想跟他們掰扯下松膏都不值錢,偷這個有什麽用呢?

但李婧冉畢竟不清楚這狗組織究竟給她安排了個什麽身份,也不知道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如今只能一頭霧水地咬死自己沒偷。

李婧冉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常聽到的喊冤詞,打好腹稿後開口:“求姑姑明鑒啊!奴婢從不會做這些偷雞摸狗之事,今日來琴合宮也是奉命辦事。奴婢一人的冤屈事小,若因奴婢折了姑姑您的名譽事大啊。”

她自以為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把鍋全都推給了上頭。

為什麽會來這裏?還不是因為上頭吩咐的嘛。

她只是個打雜幹事的小嘍啰,不要為難她啦。

李婧冉想得很美妙,誰知掌事宮婢聽後,反而冷笑著上下掃她兩眼:“誰人不知你冉娘最是貪財?況且就你侍奉的那位,叫你來我們宮也定無好事。”

“你那主子害得我們七殿下在狩獵之日被陛下責罰,如今被囚在殿中整整三日,連吃食都不能送。你家主子是何居心,我們大家夥兒可都敞亮著呢!”

李婧冉聽到這句“七殿下”卻屬實怔了下,在記憶裏努力回想了半天,這才把“七殿下”和李元牧掛鉤。

也就是說,這夢境是李元牧登基前,不對,甚至是被冊封為太子之前的時候。

而掌事宮婢口中的被囚整整三日......這不正是一盞茶前李元牧說的動心契機嘛!

他說自己被囚了整整三日,是華淑在皇帝面前跪求把他放出來的,而且還悉心照顧他。

如今她卻進入了這個時空碎片,難不成這次夢境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取代華淑,去救贖李元牧?

李婧冉有些舉棋不定,因為她總覺得這個行為有些卑鄙。

就像是穿越者提前背了很多名人的古詩詞,在詩人創造出那句詩詞之前就剽竊了他們的智慧成果,將其占為己有。

就在李婧冉猶豫的當兒,掌事宮婢見她不說話,便斬釘截鐵地宣布了她的死刑:“砍掉她的雙手,把她扔出宮自生自滅去吧。”

李婧冉一聽,當即便是頭皮發麻,掙紮的幅度更大了起來。

開玩笑,這夢境的痛覺可沒降低,她膝蓋方才撞的那一下已經夠她喝一壺了,這要是手被生生砍了,這得是多疼啊。

可惜她的力氣實在是太小,在那群押著她的壯漢眼裏都絲毫算不上掙紮,當即便輕而易舉地把她制住了。

左邊那位大哥粗魯地把她的手往欄桿上一壓,右邊原本押著她的大哥松了手,掏出寒光泠冽的匕首。

匕首出鞘,被高高舉起,反射的冷光映在李婧冉眼裏,那陣刺骨的冰涼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匕首即將落下之際,李婧冉眼尖地瞧見不遠處自殿門而出的一抹白衣,死馬當活馬醫,大喊道:“祭司大人,救命!!!”

這聲大吼多少還是有點用的,起碼握著匕首的大哥動作遲疑了。

接下來的一切就好像是被慢放的電影,被狼狽押跪在廊下的李婧冉滿懷期待地瞧著把門緩緩合上的裴寧辭,只見在這炎炎夏日之中,他依舊是那身層層疊疊的白袍,身後背著一把琴,清冷出塵。

這時候的裴寧辭還沒出落得和李婧冉與他初見時那般孤冷,眉眼間仍匿著青澀,周身氣質比世上最清澈的水晶都要澄透。

直至此刻,李婧冉才驚覺裴寧辭和許鈺林真不愧是兄弟,他們骨子裏都有種旁人很難模仿出來的感覺。

就是那種被扔進凡塵俗世裏後,依舊能清明自持的氣質。

又興許應當叫風骨。

只是令人惋惜的是,幾年之後裴寧辭選擇了出世,而許鈺林選擇了入世。

前者開始逐漸脫離了這世俗道德的束縛,在那身白衣的遮掩下變得愈發無所顧忌,野蠻生長之下便釀成了深入骨髓的瘋。

而後者則是被生活打磨去了棱角,變成了李婧冉見到的溫潤內斂模樣,沈穩有餘卻再難尋回那“愛笑”的個性。

並非如春風般和煦,卻發自內心的笑。

如今,李婧冉屏息凝神地看著裴寧辭走近,踏入廊沿下的陰影處,然後......

他好似是完全沒看到他們這場鬧劇一般,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李婧冉頓時怔住了,看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又喊了句:“祭司大人!”

裴寧辭就算不心善,但念在這身份上,看到宮人想要草芥人命也多少要管一管的吧?

起碼在李婧冉眼裏,裴寧辭的偶像包袱還是很重的,他就算只是為了維持形象也不可能漠視。

再不濟,掌事宮婢他們這應當算是執私刑了吧?就算裴寧辭不主動管,他們也應當會收斂一些的。

看著裴寧辭絲毫不停滯的腳步,掌事宮婢卻呵呵笑了聲:“祭司大人?你是在叫他嗎?”

她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我看你是得失心瘋了。”

若說李婧冉方才只覺驚訝,如今倒是實打實地楞住了:“怎麽可能?他不是大祭司嗎?”

她一直以為裴寧辭是命格好,因此才能一躍從一個普通家庭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祭司。

如今看來,似乎這裏頭還有隱情?

掌事宮婢只當李婧冉認識裴寧辭,指望著裴寧辭把她撈出去,不以為意地道:“告訴你也無妨。司命殿的侍神官足足有上百人,縱然你這朋友昨日在琴宴中表現不凡又如何?二等就是二等,只有拔得頭籌的人才能成為下任祭司。”

她微微俯身,註視著李婧冉道:“你就安心去吧。等新任大祭司上位後,他們這群剩下的人都得以身侍神,你到時候就可以在陰曹地府和他相遇了。”

李婧冉心中一陣發涼,只覺皇宮著實是個可怕的地方。

她一直以為裴寧辭是唯一的大祭司人選,沒想到這鬼地方就跟養蠱王一樣,撈了一堆生辰八字相符的人入宮。

唯有勝出者才能成為大祭司,而剩下的......都得死。

他們從小就被養在一起,學習著相同的東西,一起流血流淚一起備受煎熬,長大後卻發現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興許他們一開始的確會猶豫、糾結、痛苦,但到了後面便只剩下了殺戮。

包括裴寧辭在內的每任大祭司都是無悲無喜的,究竟是因為他們天性如此,還是因為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世間的千瘡百孔?

所謂的白衣祭司,所謂的纖塵不染,分明是手上沾滿鮮血後,擦洗掉一切痕跡,根據世人的要求偽裝出來的模樣。

就像嚴庚書先前一直質問的,裴寧辭他憑什麽啊?

憑什麽別人為了獲得相似的地位,就必須出賣自己的靈魂、道德、純潔,而他裴寧辭可這一切卻對裴寧辭而言唾手可得?

世上從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們只是不知曉這祭司之位究竟是怎麽來的。

若不是裴寧辭一直在與琴貴妃學琴,掌事宮婢也斷然不會得知此等宮廷秘辛。

世人需要一個被他們信仰的高潔神明,但大晟不可能讓一個潔白無瑕的聖人成為權臣。

因此,從這群侍神官被送入宮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註定成為了平民和國家需求參差下的犧牲品。

直至此刻,李婧冉才發現她一直把事情的順序弄反了。

與其說是裴寧辭用這雪白的祭司袍遮掩著他的罪孽,不若說是他得先犯下這滿身的罪孽才能穿上這身祭司袍。

在這種扭曲的、畸形的篩選制度中,裴寧辭他怎麽可能不瘋?

冷漠無情,利己主義,孤獨寂寥,這就是宮裏特地培養出來的、供萬民當成精神寄托的神祇。

禁欲禁酒禁情感是件很艱難的事情,為何鮮少有大祭司破戒?因為他們承受不起失去的代價。

為何裴寧辭如此在意祭司之位和民心?因為他沒有任何選擇權。

情感,陪伴,柔軟,他被迫用這些交換了這祭司之位。

除了這冷冰冰的地位外,裴寧辭已經一無所有。

掌事宮婢見李婧冉不說話,當即使了個眼色,要讓壯漢繼續紮穿她的手。

李婧冉咽了下口水,許是求生欲做祟,又興許是窺見世界陰暗面帶來的感受,她心中驀得升起了同樣不管不顧的情緒。

李婧冉偏過頭就往抓著她的壯漢手上狠狠咬下,力道大得仿佛能咬下他的一塊皮肉,絲毫不留情。

壯漢如何都沒想到她居然死到臨頭還有功夫撲騰,毫無防備地慘叫一聲松了手,而李婧冉就瞅準這個時機頭也不回地摟起裙擺就一股腦往前沖。

身後是掌事宮婢拔高的吆喝聲,淩亂又沈重的腳步聲在她身後緊追不舍。

李婧冉一邊往前跑,一邊把沿途手邊所有的東西都往身後扒拉,從花籃到掃帚都不放過。

劇烈奔跑之中心跳重得仿佛能跳出她的胸腔,一下接著一下鼓噪得令人眼前發黑。

好不容易拉開了點距離,李婧冉甫一轉彎,便毫無征兆地撞進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

她鼻尖在被撞得發酸前,聞到的是幹凈的皂角香,李婧冉看著那片水青色的奴才衣衫,在還沒看清來人的臉龐時就下意識脫口而出:“嚴庚書?”

嚴庚書看著攥著自己衣衫不放手的女子,只見懷中女子嫮目宜笑,娥眉曼只,朱唇微啟急促喘息著,鬢發都跑得散亂,可謂是明眸皓齒。

“站住別跑!”一角之隔的吆喝聲傳來,嚴庚書頓時便知曉她應當是惹上事了。

他也無心去詢問她為何知曉自己的名諱,只毫不猶豫地把她從懷中搡開,動作幹脆又利落。

李婧冉見嚴庚書一副要和她撇得幹幹凈凈的模樣,頓時便急了,壓低嗓音語氣急促地對他道:“嚴庚書,幫幫我。”

她瞥了眼身後隨時會追上來的人影,又看了眼嚴庚書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銀鏈掛珠,權衡片刻立即果斷道:“我知道在楚館把你撈出來的女子是誰。你幫我,我就告訴你。”

這個時候的嚴庚書比李婧冉的印象裏更加清瘦,他本身就眉弓深邃且骨相高挺,如今更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下頜線明晰。

只是比起李婧冉印象中那個騷到沒邊的嚴庚書,此時那雙含情的丹鳳眼裏卻是死氣沈沈的,就連他眼下的淚痣都少了幾分魅惑之感。

依舊是妖冶的長相,但面上沒有一絲笑意,便削弱了幾分由內而外透出來的蠱惑,顯得沈默古板。

嚴庚書聽到李婧冉精準地叫出他的名諱並點出了他先前在楚館的經歷,也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像他這種從官宦子弟淪落風塵再入宮的罪奴本就不多。

皇宮是個無趣的地方,略有風吹草動便能滿宮風雲,他這出身也讓他在奴才們裏頭成了半個“名人”,備受挖苦的那種。

畢竟有些人生來就是副拜高踩低的奴隸骨,在落魄的公子頭上踩一腳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他們自是抓準了機會,通過讓他變得狼狽而滿足他們那扭曲的自尊心。

因此,嚴庚書只是波瀾不驚地掃了李婧冉一眼,似是思考了一瞬,但依舊是一口否決道:“姑娘高看在下了。在下不過是一屆奴才,恐怕有心無力。”

“無妨,我只是需要你的身體。”李婧冉語速極快地接道。

身體?

嚴庚書聽到她孟浪的言語下意識皺眉,幾乎都以為是他聽錯了,只是不等他確認,李婧冉卻拉著他往旁邊的空柴房裏一闖。

嚴庚書被她拽進來後,不冷不熱地提醒她:“她們是傻子嗎?此處避身之所就只有這處柴房,不搜才怪。”

“......原來你年輕時嘴就這麽毒了。”李婧冉俏咪咪低估了句。

分明是好話,也楞是要話裏帶刺地說。

等她從夢境裏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教嚴庚書怎麽說話。

李婧冉一想到嚴庚書就還是感覺心底有些發澀,強壓下心頭的情緒,關了柴房門便當著嚴庚書的面開始脫衣服,而且還對他道:“趕緊的,你也脫。”

嚴庚書看到她麻溜地脫外衣時,頓時眼皮一跳,嗓音低沈地呵道:“姑娘自重。”

李婧冉聞言,眼都不擡地對他道:“自什麽重?保命要緊。”

她把外衣往地上隨手一扔,伸手就要去脫裏衣:“她們要臉,若是看到有人在柴房裏偷/情,自然便不會進來搜查。”

說罷,李婧冉掃了眼嚴庚書:“偷/情你總不會也......有心無力吧?”

嚴庚書冷冷扯了下唇,對她的激將法絲毫不上當,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李婧冉立刻急了,就像先前想挽留說是“我放下了”的嚴庚書一般,一把摟住了他的腰,緊貼著他道:“嚴庚書,別走,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嚴庚書在她貼上來的那一刻就身子僵得像個木頭一樣,偏過頭掙了下她的手:“放開。”

李婧冉一邊在感慨幾年前的嚴庚書居然這麽純情,一邊死都不松手。

她算是發現了,嚴庚書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她方才挑釁他沒用,但稍微軟下聲音求一求他,他頓時就變成了個紙老虎。

嚴庚書武功傍身,若是毫無顧忌只想推開她的話,簡直不要太容易,但他應當是怕誤傷因此沒有動手。

倘若說現實中的嚴庚書不對她強硬是因為縱容和寵溺,如今夢境裏的嚴庚書則是因為古板的君子禮節。

李婧冉拿捏著他的七寸,放柔了嗓音撒嬌道:“他們想冤死我,我真的沒辦法了。求你了嘛,嚴庚書,芝蘭玉樹的俊美公子,嚴~哥~哥~”

嚴庚書被她纏得沒轍,頭疼地道:“松手。”

李婧冉軟硬兼施,見他還是油鹽不進,立刻惱了幾分:“你這人怎麽.......”

嚴庚書打斷了她:“你不松手我如何脫?”

李婧冉微怔了下,連忙松開手,畢恭畢敬道:“您請,您請。”

說罷,她便毫無壓力地要脫去自己的裏衣。

畢竟這裏頭還有肚兜呢,比她現代的小背心和熱褲遮得還嚴實,李婧冉倒是不怎麽介意。

嚴庚書隔著衣袖摁住她的手,別開眼不去看她肩頸處的一片雪膩:“我脫就好,你別脫了。”

李婧冉聞言微怔:“可是萬一穿幫.......”

嚴庚書深吸一口氣,隱忍垂眸,從唇齒間艱難擠出幾個字:“那個姿勢看不到你。”

“可是......”

李婧冉還想再說些什麽,隨後就見嚴庚書面色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薄紅,語氣暴躁地打斷她:“我懂還是你懂?”

嚴庚書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妻子以外的女性面前寬衣解帶,況且還要和她討論這種姿勢問題,只覺得一股燥意從心口處沖到腦門。

李婧冉目光在嚴庚書緊咬的下頜處頓了下,十分乖巧地決定給他這個面子:“啊對對對,你懂。”

你這個後來單身到將近三十歲的雛最懂了。

掌事宮婢率著那群壯漢追到拐角處時,卻發現那個小宮女竟憑空消失了。

她放緩了步子目光如炬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略過空蕩蕩的竹籃和水缸,眉頭微皺。

就在此刻,柴房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掌事宮婢眼神一淩,比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噤聲,隨後抽過壯漢手中的匕首,貓著腰悄悄靠近了柴房。

燥熱的夏日沒有一絲風,氣氛凝固令人精神都緊繃,如火球般炎熱的驕陽烤出了打濕宮服的鹹澀汗珠。

掌事宮婢一下又一下的腳步落在被曬得有些蔫兒巴的小草上,寂靜無聲,捏著匕首的指尖卻用力地發白。

她緩慢地從拔刀出鞘,在刀尖將將被完全拔出之際,掌事宮婢終於看到了柴屋內的全貌,手頓時便僵住了。

柴屋門虛掩著,雜草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昏暗的光線透過半透明的窗戶紙灑在他們身上。

呼吸聲在凝固的空氣裏格外清晰,高大的男子將嬌小的女子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龐,只能看到她那頭烏黑的青絲和雪白的雙腕。

女子的肌膚如嫩豆腐般白皙光潔,而男子的手背卻青筋分明,他一只手便足以將她的雙腕牢牢鎖住。

只須一眼,這場面便能叫已經出嫁的掌事宮婢都覺得臉上燥熱。

男子挺闊的後背線條流暢,寬肩窄腰,完美得如同黃金比例的藝術雕塑。

只是這雕塑上卻被幾道劃出來的紅痕破壞了,本應在昏黃的光影中並不明顯,但卻好似擁有某種魔力般令人無法忽視。

女子聲線輕淺,又嬌又軟地輕聲祈求他:“郎君,你別.......別這樣......”

連求饒都像是小鹿那麽羸弱。

男子卻只俯身吻她頸窩,態度格外強勢,不容許她的絲毫退怯,嗓音又啞又欲:“再纏緊一些,嗯?”

彼時正是悶夏,柴房中的空氣卻帶著幾分濕潤,氣氛帶著一絲令人喘不過氣的粘稠,微潮的幹草被壓到時發出的聲響頗有幾分難言的微妙。

他是那麽惡劣,掌控著她的一切情感,指腹輕擦掉她眼角滑落的淚珠,欣賞她狼狽的同時,偏還要停下在她耳旁低笑:“說你要我,說你愛我,說你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

女子臉皮薄,自是輕易說不出口,而這位掌控者也只是不輕不重地把她釣著,像是惡狼在思考該從何處對獵物下手,故意磨她心態,逼得女子哭得愈發可憐。

男子慢條斯理地欣賞著她的窘態,明知她已在理智崩塌的邊緣,卻仍不放過她,強硬地要從那柔軟的唇齒間撬出他想要聽的話:“說你這輩子都只愛我一個。”

他釣著她,又蠱惑著她:“乖,不用忍著。”

在男子花樣百出的誘哄下,他終於如願從她口中得了一句細若蚊吶的“我愛你”,倒也很寬宏大量地並未計較,邊滿足她邊低頭吻她。

掌事宮婢“唰”得一下把匕首插回了鞘,臉上都火辣辣的,也不敢再聽這對沒羞沒臊男女的墻角。

“走!”她壓低聲音朝壯丁們呵了聲。

壯丁們不明所以,有個不長眼的還詢問道:“姑姑,不進去探尋一番嗎?”

探尋?探什麽尋?她不要臉面的嗎?

掌事宮婢也無法告訴他們柴房內究竟在做些什麽,只煩躁地擺了擺手,拉著臉道:“滾滾滾。”

屋外的人陸續離去,嚴庚書身為習武之人自是耳聰目明,他原本用拇指按在李婧冉唇角“親吻”著,聽到腳步聲漸遠後,便放開了手。

正想起身之際,嚴庚書卻被女子藕白的手臂環住了脖頸,被迫壓著低頭。

“他們.....”嚴庚書想跟李婧冉說他們已經走了,無須再逢場作戲,只是下一刻所有的話卻都失了聲。

因為李婧冉竟勾著他的脖頸,仰頭真真切切地吻了上來。

並非像方才那般隔著拇指,他能感受到自己唇上的柔軟濕潤,女子的馨香讓他在那一瞬都沒反應過來,而就在下一秒卻為這片刻的走神付出了代價。

女子微闔著眼,溫柔地勾勒著他的唇形,而後趁他不備長驅直入,毫無章法又蠻橫地掃蕩著他的私人領域。

嚴庚書即使是先前在楚館時,都並未被人如此輕薄過,頓時渾身都僵了,須臾後才驀得推開她,狠狠擦了下唇,不可置信地道:“有病?”

李婧冉輕吸了口氣,不露聲色地朝他笑笑,不想承認是她方才聽到嚴庚書的那些話,竟恍惚間把他和現實中的嚴庚書混在一起了。

她只是分外溫和地對他道:“逢場作戲嘛,做得真一些總是更好的。”

嚴庚書無語哽噎半晌,但他畢竟是個男子,也不好和她計較,在心中寬慰自己就當是被貓舔了吧。

但他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你不僅親了我。”

“嗯?”

“......你還進來了。”

嚴庚書原本想說的是“你還伸舌頭了”,但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對一個姑娘說這等話不合適,用了個更委婉的方式,沒曾想聽起來卻愈發古怪。

李婧冉啞然片刻,從善如流:“對不起,我錯了,是我玷汙了你的清白,我不會負責的。”

嚴庚書:“......”

他覺得自己今天當真是倒了血黴,悶不吭聲地撿起衣裳,背著她穿衣服時還能感受到她流連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嚴庚書總有種被人惦記上的錯覺,可她的目光和楚館那些色/淫/下流的註視不同,是不含褻瀆意味的。

......很諷刺,雖然她方才都直接吻了他。

嚴庚書縱然渾身不自在,但他並不感到惡心,卻仍舊回過頭去掃她一眼,沒說話。

李婧冉感受到他的眼風後,只淡笑著朝他挑了下眉,歪著頭讚道:“身材不錯。”

嚴庚書又是一噎,悶不吭聲地不願再搭理這個從言語到身體都占他便宜的惡劣女子,隨後又聽她悠哉悠哉地道:“多笑笑嘛,你笑起來可好看了。”

他將她的外衫拾起來,拍幹凈上頭的稻草和灰塵後,頭也不回地朝她扔了過去,外衫精準地掩住了她的好風光。

“我又不是賣笑的。”嚴庚書嗓音有些悶,垂眼整理著袖口時,一個藥包卻在不經意間掉在了地上。

雪白的藥粉滲出些許,李婧冉下意識伸手要去拿,結果就聽嚴庚書聲音有些緊繃地對她道:“別碰。”

她眨了下眼,“哦”了聲,慢吞吞地道:“你好兇啊。”

嚴庚書沒搭理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個藥包,整理好後看著手指上沾的那點粉末,皺了皺眉。

李婧冉早知嚴庚書的潔癖,見狀也沒多想什麽,把自己的帕子遞給他:“喏。”

嚴庚書瞧她一眼,接過帕子細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低聲道了句:“多謝。”

說罷,嚴庚書便朝她點了下頭,推開門便要往外走。

李婧冉頗為疑惑地問了句:“你不想知道你那救命恩人的消息?”

嚴庚書背影頓了下,沒回頭:“沒必要。”

報恩這等事情是留給有錢有閑的人去做的,他如今自己都舉步維艱,又哪兒來的精力是報答救命恩人呢?

李婧冉聞言倒是怔了下:“那你還幫我?”

靜默半晌。

幾秒後,柴房門開時發出嘎呀的聲響,嚴庚書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只淡淡說了句:

“因為你說,你是冤枉的。”

嚴庚書走後,李婧冉有好半晌的功夫都沒回過神來。

原因無他,實在是年少時的嚴庚書和她認識的他太不一樣了。

年少時的他沈默寡言,甚至能稱得上是不茍言笑,一看就是個不好應付的人,她說了幾句較為露骨的話都能讓他皺眉。

而她認識的嚴庚書總是懶懶散散勾著唇,隨意瞧人一眼,便能妖冶得攝魂奪魄。

就連取人性命時都親密得宛如情人間那般繾綣。

他說,姑娘自重。

他說,他不是賣笑的。

他說,因為她是被冤枉的。

不知為何,李婧冉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被輕輕撞了下。

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脹脹的隱痛。

許是因為遺憾吧。

倘若嚴庚書並未遭遇生活加諸在他身上的那些遺憾,他應當是個寡言卻正派的人,興許會有幾分令人嫌棄的古板,但他身上的那股寧折不屈的勁兒卻是如此動人。

與其說他屬於爾虞我詐的宮廷朝堂,嚴庚書其實更屬於那義薄雲天的江湖。

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別人眼中殺人如麻的殘忍奸臣,他在被逼上絕路前,曾幾何時也是個品德周正的君子啊。

李婧冉輕嘆了口氣,起身穿衣時瞥見一只小老鼠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在嚴庚書方才散落的白色粉末淺淺嘗了一下。

然後......立刻口吐白沫,兩條小短腿一蹬,背過氣悄無聲息地死了。

李婧冉:?

白感動了,嚴庚書這廝居然還隨身攜帶毒藥。

李婧冉默默把地上的粉末收拾了一番,毀屍滅跡後也出了柴房,左顧右盼著試圖找到李元牧所處的位置。

既然這個入魘散的道具是用在了李元牧身上,按理來說李元牧應當是這個夢境的核心。

——入魘散,以編夢的形式窺破那人不願說出口的秘密,讓陰暗潮濕處滋生的水草與牡蠣盡數無所遁藏,迫他面對最真實的自己。其功效不明,興許可使清正無暇的君子黑化墮落,也興許可讓陰郁偏執者得到救贖。

興許這個夢境裏,藏著的是李元牧最大的秘密。

比如,他對華淑究竟是怎樣的感受。

比如,李元牧口中的華淑為何會和李婧冉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又比如,李婧冉要怎樣才能撬開李元牧的心門,從此在他這裏一路綠燈。

李婧冉如是想著,瞧準時機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溜到了一排排的屋子前。

琴貴妃不愧是最受寵的嬪妃之一,她居住的琴合宮占地面積大,屋子也多,如今卻成了李婧冉面前的一道難題。

這麽多屋子,她要怎麽找到李元牧?挨個敲門嗎?

琴合宮不定時便會有隊伍巡邏,她不確定等下還能不能逮到無人的機會,最壞的打算就是她只能在東南西北裏挑一個方位探查。

她努力回想了下李元牧跟她對話時透露的信息點,從中總結出的有效信息就是:陰冷,濕潮,光線不充足。

那應當是朝北的房子。

眼見不遠處即將來人了,李婧冉咬了咬牙不再糾結,直接往北邊的房子走去。

北邊因朝向不好只有兩間屋子,外頭那間還是個儲物間,裏頭堆滿了雜物,李婧冉潦草看了一眼便往前頭走去。

裏面那間屋子窗戶沒鎖,她悄悄推開窗戶,望進去時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李婧冉抽空轉身瞥了一眼,確認沒有人往這邊過來後,才壓低嗓音朝裏頭喚道:“七殿下?你在裏頭嗎?”

裏面一片安靜。

“......七殿下?”李婧冉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句,隨後心在這片死寂裏慢慢沈了下去。

她好像.......真的找錯方位了。

就在李婧冉面色凝重地想要另尋辦法時,伴著輕輕一聲“啪”,一只蒼白的手扒在了窗欞。

李婧冉看著那只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的手,眼皮跳了下,隨即看到李元牧緩緩坐起了身,那張漂亮又脆弱的臉龐漸漸顯露在她眼前。

此時的李元牧稚氣未脫,嘴唇幹裂得起皮出血,臉龐在光線的照射下好似冰雪般下一刻就要消融在天地之間。

許是被囚了兩日的緣故,他那雙黑到極致的杏眸渙散無神,好似盯著她,又好似看不見她。

“你......”他開口時因太久沒沾水而聲音分外幹澀,單單是發出這麽一個音節都顯得格外艱難,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李婧冉發現自己找對方位後則是心中一喜,邊拔下發釵去尋門上的鎖,邊低聲安撫他道:“殿下莫怕,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發釵插入鑰匙的那一刻,宮鐘恰在此時敲響。

幽遠的鐘聲仿佛能在空中無形地一圈圈蕩進人的心中,讓李婧冉瞬間覺得眼前有些發暈。

手中沒拿住的發釵掉落在青石地板,李婧冉分明瞧見了,卻壓根聽不見金釵砸地的聲響。

她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忍不住緊緊閉上了眼,腦海中卻再次浮現出那只深到發黑的紫蝶。

那陣眩暈的感覺比先前剛進入夢境時更甚,世界又是一陣黑白交替。

李婧冉心中萬分困惑,難道這入魘蠱就這麽結束了?

目的是什麽,僅僅因為她找到了李元牧?

她一頭霧水,滿心以為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誰料睜開眼時,李婧冉卻發現自己再次站在了朱漆綠瓦的走廊底下。

不遠處的白玉橋上,掌事宮婢嚴厲的呵斥聲再次傳來:“還想跑?!”

“把這偷竊賊人給我拿下!”

李婧冉頓時渾身冰涼地僵在了原地。

時空,竟然開始循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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