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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玉球(送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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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玉球(送小劇場)

在決定用許鈺林去刺激裴寧辭的那一刻,李婧冉只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這對許鈺林而言也許並不是個很公平的決定。

但她畢竟不知道許鈺林內心所想,也低估了她這個舉動所會帶來的影響。

直到此刻,李婧冉這句話甫一說出口,她卻看到在她面前一貫溫潤得好似沒有脾氣的許鈺林眼眸微微有些濕潤了。

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星辰慢慢在她眼前變得支離破碎的感覺。

又或者說,像是絢爛的煙花結束後,遺留下來被炸得滿目瘡痍的的廢墟。

他分明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

可李婧冉就是驀得有一種直覺,感覺許鈺林在安靜地、悄無聲息地控訴著她。

就連小黃都忍不住開口道:「怎麽辦啊,他眼睛裏的星星好像隕落了,他好像是個脆弱的玻璃娃娃。」

「他看起來好像要碎了。」

要碎了。

這個詞語用來形容此刻的許鈺林,再恰當不過。

最起碼,李婧冉從未見過許鈺林這副模樣。

她印象中的他,唇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陽光灑在他身上,都好似不及他那麽溫暖。

溫軟,順從,清矜柔和。

這是所有人眼中的許鈺林。

許鈺林的確是擔得起旁人口中那句敬重的“鈺公子”的。

他平日裏一身廣袖長袍,一根白玉發簪,便已足夠風華絕代。

況且許鈺林永遠是面帶微笑的,禮節上從沒有一絲破綻,著他辦的使者宴也像他一樣,完美得沒有一絲紕漏。

然而此時此刻,李婧冉卻見到了許鈺林的另一面。

脆弱,倔強,緘默不語。

少了那如羊脂玉般溫潤的圓滑,多的卻是幾分敲碎了他的表象後,才能看到的內核,真正屬於許鈺林這個人的內核。

裴寧辭自以為曾經很了解他的幼弟,覺得他心軟又愛笑,興許許鈺林的確曾經是那樣一個人。

但那也著著實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是娘親病逝、爹爹染上賭/癮之前的許鈺林。

真實的他是怎樣的呢?興許沒那麽討巧,沒那麽招人喜歡,卻怪招人疼的。

衣衫有些淩亂的裴寧辭聽了李婧冉那句極具羞辱性的話,一時竟都沒有反應過來,那雙淺金色的眸子怔然地瞧著她半晌,似是還在消化李婧冉說的話。

讓他去跟許鈺林學,如何討她歡心?

“......荒謬。”裴寧辭好半晌後,才從唇齒間吐出了兩個字。

極盡克制,萬分隱忍。

裴寧辭這輩子還從未和除前任大祭司外的任何人低頭請教過。

雖有個詞叫“不恥下問”,但光是這個“恥”字就已經奠定裴寧辭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了。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他的胞弟。

裴寧辭雖嘴上從不說,但這封建禮教不可避免地在他心中熏染出了人的三六九等。

但他生性淡漠,平日裏也鮮少與人接觸,因此外人眼中的他永遠是那“人人生而平等”的神論者。

裴寧辭天生對情緒的感知就比別人遲鈍幾分,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出他人的情緒,甚至如果他想的話他可以把自己偽裝成他們的模樣。

然而在裴寧辭心底,他是不認可的。

就像是和胞弟一同上街時,裴寧辭不理解許鈺林為何會對街上那完全陌生的乞丐產生憐憫之心,也不理解為何許鈺林寧願臟了衣物,也要彎腰笑著把受傷的小奶貓抱進懷裏。

裴寧辭的情緒向來是淡淡的,而許鈺林身為他的親人、身為他的親弟弟,是這世上為數不多能挑起他較多情緒的存在。

裴寧辭清楚地感知到,他應當是不太喜歡自己這幼弟的。

譬如看不慣他自降身份以色侍人,看不慣他作為自己的弟弟卻並未出人頭地,看不慣他因占著“大祭司弟弟”的身份而平白受到他人的追捧與稱讚。

亦或者說,裴寧辭心中對許鈺林不喜的種子在更早之前就種下了。

早在許鈺林心軟地一塌糊塗地抱起小奶貓時、在他憐惜又蠢笨地試圖勸乞丐學謀生之技時、在他能感受到他無法體會到的情緒之時,

裴寧辭就已經開始對許鈺林不滿了。

這種不滿隨著兩人年歲的增長,也開始在看不見的陰暗角落瘋狂滋生。

直到今日,因為李婧冉的這一句話,這種情緒達到了巔峰,刺破了堅硬的土壤,在平地上冒了出來。

令裴寧辭再也無法逃避。

他想,如果這種又酸又澀又惹人心煩的情緒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妒忌”的話,那他如今的確是不可避免地妒忌著許鈺林。

妒忌著這個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才情品貌樣樣都不如他的親弟弟。

李婧冉註視著眼前的兄弟二人,怎麽也想不到在這短短的片刻之中,他們竟能想到如此多的東西。

氣氛有一瞬的沈寂,在幾近凝固的空氣裏,李婧冉看不清裴寧辭金眸中微暗的神色,也看不清許鈺林斂著的眼睫下遮掩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幾秒鐘,又或是一盞茶的功夫,許鈺林開口打破了這片沈靜。

再次開口時,許鈺林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面上依舊帶著那溫和又疏離的笑意:“殿下希望鈺如何教阿兄呢?”

說話間,許鈺林眼睫輕抖了下,細碎的光影被拍碎糅在他眼下,不經意看時倒像是不明顯的鮫人淚珠。

李婧冉看著他的笑,無端覺得有些刺眼,就像是他明明在笑,可是眼睛在哭泣。

許鈺林的這句話讓裴寧辭微蹙了下眉,低聲喚了句:“阿鈺。”

倒像是含著幾分訓意。

裴寧辭喉結輕滾,喉結上的那顆痣也隨之微微挪動了下,禁欲又性感。

而更性感的,是他那無悲無喜的臉龐上染著的隱忍和克制。

私下見面都許久沒稱呼對方為“阿兄”和“阿鈺”的倆兄弟當著李婧冉的面,倒是意外變得兄弟情深了幾分,連稱謂都親昵了些許。

李婧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滑了個來回,隨即明智地選擇先閉嘴,觀摩他們二人之間的戰火。

裴寧辭冷淡地註視著許鈺林,衣袍上的褶皺卻處處顯繾綣。

許鈺林並沒有避諱裴寧辭的目光,亦或是說他對裴寧辭向來是沒有懼的。

他曾敬他為兄長,曾尊他為親人,曾將他當成大祭司一般仰望,但對於這位旁人眼中的神祇,許鈺林從沒有過畏。

此時此刻,他甚至還能迎著裴寧辭那冰涼刺骨的視線,面帶淺笑地上前一步,冷白的指尖輕撫上裴寧辭的衣領。

裴寧辭下頜緊繃,眸中涼意都多了幾分,冷冰冰地瞧著他這位幼弟。

他手下微微用了些力,裴寧辭潔白的衣領便被他弄得愈發淩亂了幾分,露出的鎖骨線條冷厲。

許鈺林依舊是顧及著分寸的,並未做得太過火,僅僅是將裴寧辭的領口扯松了幾分。

與其說他是在順從著李婧冉的話打理他的阿兄,不若說許鈺林是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氣悶,無聲地用服從表示抗議。

以孔融讓梨為例,許鈺林此刻就是那個生了私念、想偷偷獨占梨的孔融,可是卻逼著別人逼著把梨拱手讓予他人。

他很順從地讓了,但不僅笑盈盈地讓了個梨,還把自己的晚膳一同讓了出去,餓了一整天的肚子。

既像是在自我懲罰,又像是在和逼迫他的人置氣。

“阿兄,”許鈺林望進裴寧辭那雙被世人奉為神明的淺金色眼眸,嗓音輕得像是在喟嘆,“剩餘的,還須我代勞嗎?”

裴寧辭定定瞧著彎唇淺笑的許鈺林,好半晌後才對他道:“果真是長大了。”

幼時發現裴寧辭不喜與人多接觸後,許鈺林也很安靜地悄悄藏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如今長大後都敢來扯他衣衫了。

許鈺林不置可否,遂又側眸瞧向懶懶撐著頭靠在座椅中的女子,疏離又禮貌地詢問道:“殿下還須鈺做什麽?”

李婧冉看著許鈺林,總覺得心裏有種隱隱的古怪之感。

她知道許鈺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他哪裏不對勁。

他依舊笑容清淺,對她依舊恭順有加,到底是哪裏變了呢......

「......宿主,我覺得許鈺林現在的精神狀態和你剛穿進來時有點像。」小黃咽了下口水,超小聲地說道。

「怎麽說?」

小黃斟酌了下用詞,皺著眉,用詞精準地形容道:「平靜地消極應對?」

「......」

許鈺林見李婧冉半晌沒說話,溫聲道:“還是殿下希望鈺繼續呢?”

他微微彎下腰,驀得湊近李婧冉直視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在那一瞬將李婧冉包裹在內。

聞起來像是木質松香,但又比普通的木香少了幾分沈悶,多了些溫柔的清透感,就像是融了幾縷細碎的皎潔月光。

李婧冉情不自禁地聳了下鼻尖,微挑起眼看他,卻見許鈺林毫不回避地與她對視著,嗓音放輕,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繼續教阿兄,如何知情識趣?如何在您面前哭得楚楚,如何在床笫間示好、服軟、討饒......”

他一個字一個字把李婧冉方才說出口的話重覆了一遍。

許鈺林其實生了同樣生了雙很漂亮的眸子,並不是純粹的漆黑,但瞳仁很清亮,就像是盛著夜色中的星河。

但他向來都是個很識禮節的人,平日裏從不會與李婧冉對視,更別提像此刻這般凝著她。

這個舉動對許鈺林而言已是極度逾矩的了,可由他做出來又偏生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反而有種被美杜莎的眼睛引誘的感覺。

李婧冉陷在座椅裏,仰起臉瞧他,因許鈺林的這副模樣眸光輕顫了下。

她心底清晰地知曉,許鈺林的的確確是在蠱惑她。

當著裴寧辭的面、當著他這位阿兄的面,引誘著她。

若是許鈺林想,他才是那個最會勾她的人。

足夠出挑的皮相,溫潤順從的態度,恰到好處的分寸感,他最是知曉要如何幹幹凈凈地拉她沈淪。

就像是先前“侍寢”那般,他甚至連指尖都沒讓她碰著,便足以讓她頭腦發昏。

可是如今,李婧冉的心緒波動裏興許有一部分是源於被他引誘,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沒來由的微痛。

李婧冉方才說出那句話時,她並未錯過許鈺林神色間一閃而過的難堪和羞赧。

可許鈺林現在卻微笑著,親口重覆了一遍她那句極盡折辱的話。

甚至還比她說的更為露骨。

這個認知無來由地讓李婧冉喉嚨有些發澀,不知該如何回應,悄悄撐起了身子想挺直背。

只是該舉動卻讓她和許鈺林之間本就逼仄的距離再度被壓縮,極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

她想引頸來吻他的錯覺。

恰在此時,許鈺林卻再次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退後半步,眼瞼微斂,再次恢覆了往日恭順的模樣。

他只無聲笑了下,對裴寧辭道:“阿兄,我如是示範,可教明白了?”

氣氛隨著許鈺林的這句話變得極其古怪。

屏風外,宴會殿內恰好一曲落幕,進入了片刻安靜的間隙。

原本熱鬧的人聲在那一瞬也隨之靜了片刻,如同戛然而止的破損音箱,而後很快又粉飾太平般繼續暢談了起來。

屏風內,絲竹聲再次響起,卻掩不下三人間難以言喻的暗流。

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靜謐得可怕,而那略微模糊的柔和絲竹就像是給這層空氣裹上了粘稠的糖漿。

粘稠、暗淡,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這次打破沈寂的依舊是許鈺林。

他擡起手,似是想去抽走裴寧辭束發的銀冠,然而裴寧辭這次卻沒再任他對自己胡來。

裴寧辭偏頭避開許鈺林的觸碰,冷白指尖隔著衣袖攥著許鈺林的腕骨,語含告誡:“許鈺林,註意你的分寸。”

他薄唇緊抿,下手儼然是用了幾分力的,指尖微微泛白,衣袖滑落一小截,露出的手背上淡青色筋脈清晰。

許鈺林卻連眼都不眨,連唇邊的笑意都未變,絲毫不掙紮,只是對裴寧辭溫溫和和地道:“阿兄,很疼。”

李婧冉在旁邊聽了都有些看不過眼,再加上心裏說不出的愧疚感作祟,她側頭看了眼裴寧辭,聲線冷了幾分道:“祭司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當著本宮的面,為難本宮的人?”

裴寧辭下頜緊繃,若說他原先還有幾分半推半阻的意味在裏頭,當許鈺林出現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情緒便成了徹頭徹尾的抵觸。

在和李婧冉的這幾次接觸中,裴寧辭的心理已經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慢慢地產生了無法自控的變化。

那層冰冷的外衣被她用一把火漫不經心地盡數燒化,如今只剩下薄薄一層,頑固地保護著他那點不願挑破的自尊。

先前在軍營門口之時,李婧冉語氣輕佻又隨意地讓裴寧辭於宴會當日提前來找她,美曰其名用他自己來換取烏呈大晟兩國婚約的作廢。

裴寧辭當時拒絕的態度冷漠,最後又好似迫於她提出的誘惑才迫不得已地低了頭,但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他其實早已不抵觸了。

他心如明鏡,看到的是自己在李婧冉面前越來越低的底線。

別說是大祭司了,興許他如今的底線比那平凡家庭出身的男子還要隨意。

若這是李婧冉想要的,裴寧辭得承認,她成功了。

成功地令他一退再退,由那個孤傲淡漠的大祭司變成了以表面的冷漠掩飾內心波動的裴寧辭。

許鈺林出現在屏風外時,他究竟是因羞惱而冷了神情,還是因為其他的情緒,裴寧辭自己都不敢深思。

就好像只要他不去觸這塊禁區,他仍是那個心如止水的大祭司。

然而李婧冉卻如此惡劣,步步緊逼,逼得他去直面那個不堪的答案。

逼他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是這麽在意她,在意到紆尊降貴地把自己和他向來沒放進眼裏的胞弟放在同一個平面,仰頭等待著她稀薄的垂憐。

這種無法說出口的情緒一點點疊加、累積。

裴寧辭無法對任何人訴說這份背德的情感,因為他可是外人眼中無情無欲的大祭司啊,他怎麽能為這種紅塵之事困擾呢?

況且,他為人向來淡漠,並未去結交任何知心密友,就算可以訴說,他又能與誰訴說呢?

若真正算起來,裴寧辭接觸最多的,竟是針鋒相對如此多年的嚴庚書。

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哀。

萬千種覆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裴寧辭的面色卻只是越來越冷,眸光涼涼地看著李婧冉道:“此乃臣的家事。臣管教胞弟,難道也須得長公主允許嗎?”

李婧冉看著裴寧辭半晌,目光又滑過許鈺林,覺得這兩兄弟可真是有趣。

同樣是生氣,許鈺林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溫和,而裴寧辭的神情卻愈發冷若冰霜。

一溫一冷,倒是天差地別。

許鈺林聞言,倒是笑了聲,溫文爾雅地開口道:“許多年沒被阿兄管教過,阿兄如今這遲來的教導,倒是令鈺受寵若驚。”

絲毫沒給裴寧辭留面子。

今日的許鈺林雖仍裹著溫和的外殼,但攻擊力卻是前所未有地強,綿裏藏針,還是密密麻麻幾百根針的組合。

裴寧辭神情依舊冷淡,扯了下唇,口吻裏帶著些不明顯的淡嘲。

他僅僅說了兩個字:“是嗎?”

倒像是在說:那他今日便把這些年落下的、作為長兄的責任,悉數補上。

一時之間,三人再次恢覆了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死寂。

無形的繩索在那一瞬一點點繃緊,再繃緊,不知何時就會斷裂。

就在此刻,屏風外忽然傳來小心翼翼的叩響聲。

小廝的聲音透過這翠色繪金蓮的單向屏風傳來,恭敬卻隱含焦慮:“鈺公子,大事不妙了!”

許鈺林聞言,極輕地挑了下眉,示意了下裴寧辭握著他的手腕:“有勞阿兄,松開。”

前頭幾個字疏離有禮,後面兩個字卻微冷了幾分。

雖然隱晦,但也掩蓋不了命令的事實。

許鈺林在不緊不慢地命令他的兄長。

就連李婧冉這個旁觀者都情不自禁地默默放下了伸向瓜子的手,目光轉向裴寧辭,卻見他依舊是那副淡漠到不染情緒的面容。

他掃了許鈺林一眼,隨後無聲地挪開視線,像是寬容的兄長縱著胡鬧的弟弟一般,一點點慢慢松開了手。

在幾人僵持的當兒,小廝沒聽到回覆,又禁不住戰戰兢兢地催了句:“鈺......鈺公子?”

許鈺林微側過身,餘光撇了眼屏風外的人影,嗓音溫涼地回了句:“等著。”

屏風外的小廝不說話了。

許鈺林這才輕揉了下手腕,隨後回眸,朝著李婧冉和裴寧辭微微一笑。

他本是分外溫潤無害的容貌,一顰一笑皆風華,如今這笑容裏卻摻了幾分說不清的攻擊性。

“祝殿下和阿兄,玩得愉悅。”許鈺林口中客客氣氣地祝福他們,卻趁裴寧辭不備迅速抽走了他固著長發的銀簪和發冠。

裴寧辭烏黑的長發散至腰間,有幾縷垂在臉龐邊,愕然地偏過頭瞧著許鈺林。

許鈺林捏著他的發冠,迎著裴寧辭的註視,指尖輕輕一松,那純銀掐絲發冠就這麽落在了編織地毯之上,無聲無息。

他朝裴寧辭輕眨了下眼,無聲地說了四個字:“殿下喜歡。”

隨後也不等裴寧辭回應,便側身朝李婧冉微微一禮,嗓音含笑:“殿下,今晚見。”

說罷,許鈺林直起身,毫不留戀地轉身,背影挺拔地朝屏風外走去。

他指尖輕輕撫平了被裴寧辭攥皺的衣袖,就仿若方才的無聲硝煙都從未發生過一般,他照舊是那個清矜溫柔的鈺公子。

溫文爾雅,清風朗月。

小黃嘴張開,閉上,又忍不住張開:「......殺......瘋......了......」

「許鈺林他殺瘋了啊啊啊!這男人怎麽生氣時這麽帶勁啊!!!」

「微笑著耍心機,明晃晃地宣示主權,好家夥,宿主這就是你要的‘恃寵而驕’吧,他簡直本色出演啊。」

李婧冉簡直想扶額嘆息:「你見過哪家小妾敢恃寵而驕到這個地步?他居然敢給我擺臉色誒,放別人家早就被罰去外頭跪著了好嗎。」

「這怎麽能叫甩臉色!人家明明全程微笑好不好!」小黃不滿,認真地糾正道。

李婧冉點點頭,補充:「嗯,假笑。」

「......」

「宿主,你也可以罰他跪著,嘿嘿嘿。」

李婧冉一聽到這熟悉的“嘿嘿嘿”,心中下意識一緊,有心想阻止它發表那慷慨激昂的評論,只是小黃的嘴皮子永遠比她的快上半秒:「罰他只穿著松松垮垮的外衣,跪在床腳下,被迫仰臉被你灌一口烈酒。」

「他措不及防地被嗆了下,狼狽地偏過臉輕咳,淚水漣漣。來不及吞咽的透明酒液順著他線條流暢的下頜滴下,滑過喉結滾進外衣裏......」

「不聽不聽,黃姐念經。」李婧冉適時地打斷了它,末了又補充一句:「收起你危險的想法,許鈺林身體不好,不適合飲酒。」

小黃直接尖叫:「身體不好!病弱大美人!強行灌酒!天吶!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婧冉:「.......」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是她忘了小黃的本性有多變態。

好在小黃還是有點人性,啊不是,統性的,激動地感慨完後還默默控訴了句:「但宿主你好渣,好過分,我覺得許鈺林寧願被你灌酒,都不想被你這麽對待。」

李婧冉沈默片刻,莫名的有些小小心虛,就跟死遁後發現嚴庚書為了她,在裴寧辭面前彎了脊椎低三下四地求裴寧辭時同樣的感受。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反省,就聽小黃又嘿嘿笑了兩聲:「但我一想到你接下來要在許鈺林親手裝點的地方,折辱他哥,我就更興奮了怎麽辦?」

「小黃。」李婧冉凝重地喚它,語氣裏頗有些痛心疾首。

小黃被她這鄭重的態度嚇了一跳,立刻收斂了些,趕緊問道:「怎麽了宿主?」

李婧冉嘆了口氣:「這次回去,有空的話去精神科做個體檢吧。」

她很擔心它的精神狀態。

小黃:白瞎了它對宿主這濃濃的關心!!!

小黃氣哼哼地自閉去了,李婧冉則是擡眼看向裴寧辭,冷靜地對他道:“那麽接下來,輪到大祭司履行承諾了吧?”

裴寧辭頓時身子一緊,但還是強自讓自己放松下來,勉強維持著他的冷淡:“長公主莫要胡鬧,這是......公開的宴會。”

他在“公開的”上頭咬重了幾分,像是在試圖打消眼前女子這危險的想法。

裴寧辭方才是從前門進來的,一進來就直接到了屏風後李婧冉的位置上,並不知道屏風外是瞧不見屏風內的風景的。

自從進了這屏風內後,裴寧辭便有意地背對著屏風外,盡量不露出他的正臉。

——世人皆知長公主荒淫,於此等場合的宴會上與男寵胡鬧也並非什麽稀罕事,然而這“男寵”必然不能是當朝祭司。

裴寧辭如今底線降了又降,他能容忍自己和李婧冉胡來,但前提是他這身祭司白袍得穩妥地穿在身上,沒有絲毫的風險。

這種心態就像是蹦極的人,他們想體驗那種人類極限的失重墜落,體驗在閻王殿門口赤腳踩在曼珠沙華上的刺痛,體驗瀕/死的快樂。

但他們畢竟不想死。

李婧冉卻容不得裴寧辭絲毫的討價還價,她指骨在桌案上敲了下,示意著裴寧辭手邊大敞的檀木盒:“拿過來。”

檀木盒中,一顆瑩潤圓滑的玉球靜靜躺在裏頭,純凈的玉被沈黑的檀木襯得愈發幹凈溫潤,流轉著柔和的半透明光華。

不軟不硬的材質,不大不小的尺寸,不冷不熱的溫度。

那平日裏用來吞咽精細食物的脆弱咽喉深處,會感受到微涼,卻也並不像冰塊那麽冷寒。

玉通人性,只要捂久了也會沾上暖意,變得溫潤適宜。

它也同樣不會殘忍到撐開他的唇角,只會沈沈地壓著他的舌,讓裴寧辭無法像往日不悅時一般緊抿著薄唇。

亦或者說,他依舊是可以的,只是難免要忍下咽喉處比往日多了幾分的異物感,齒關興許也會像是嚼了檸檬般泛著酸。

李婧冉瞧著那顆玉球,唇邊噙笑,語氣卻重了幾分:“拿過來,別讓本宮再說第三遍。”

如今她坐著,裴寧辭站著,李婧冉須仰著頸子才能註視著他。

裴寧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可是她卻掌握著所有的主導權,像是主宰著生死的真正神明。

靜寂地對視足有好幾秒,裴寧辭才吸了口氣,指尖摁上了那黑檀木盒。

大祭司的那雙手平日裏自然是不沾陽春水的,撫琴撚香的手生得極美,如今指腹因按壓著黑檀木盒而印下微凹的雕花痕跡。

無聲的妥協。

李婧冉眸中略過一絲滿意的神色,繼續嗓音輕慢地吩咐他:“把明珠給我,然後跪下。”

她視線掃了眼烏發披散的裴寧辭,饒有興味地補了句:“亦或者,你想坐本宮腿上也可以?”

裴寧辭那雙淡漠的金眸頓時一晃,像是微蕩的湖面,被她那輕飄飄的話激起了層層漣漪。

他蹙眉,依舊是那副李婧冉熟悉的、訓誡的模樣:“長公主......”

“本宮允許你說話了嗎?”李婧冉陡然提高了些嗓音,往常慵懶的嗓音裏含著幾分逼人的淩厲。

那是久居上位,與生俱來的威壓。

同為這麽多年上位者的裴寧辭自是不懼這威壓的,然而卻仍是合上了嘴,一言不發。

他僅僅是神色微涼地註視著李婧冉,想是神祇在看一個以下犯上的信徒:“一定要這樣?”

李婧冉撇他一眼,沒回應,但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不僅要讓他含在那玉球,還要親手拿著玉球,捏開他的嘴,用指尖將其推進他的唇齒之間。

絕對的掌控,不容一絲反抗。

裴寧辭喉結輕滾了下,卻不再多言,只是捏著玉球,偏過頭以袖掩面,迅速含入唇。

玉球著實算不上大,可也在他頰邊撐起微凸的弧度,讓這向來清冷高潔的大祭司無端多了幾分不可描述。

隱晦的,難以諸述的,靜謐粘稠的。

感受。

李婧冉眼眸輕瞇,倏得站起身,纖白的指尖用了些勁捏上裴寧辭的下頜,謀色冰涼地質問他:“誰許你自己玩的?”

久居神壇的裴寧辭從未被人如此質疑過,就連年少繼位的李元牧都得顧他三分,鮮少當著眾人跟前拂了他的顏面。

可如今,李婧冉卻當著如此多人的面,逼著他做出此等行徑,還冷冰冰地質問他。

僅僅是隔著一道屏風。

裴寧辭只覺鋒芒刺背,他分明穿得衣冠楚楚,卻仿若感覺自己的外衣被李婧冉一層層剝開,被扔在人群裏賞玩。

她就是在折辱他,毋庸置疑。

既然他聖潔,她就要玷/汙他。

既然他這些年來一直被眾人捧得如此之高,她就要當著他人的面染黑他。

她要一寸一寸,擊碎他引以為傲的東西,炸裂他的神壇,讓他狼狽地跌落塵埃。

李婧冉盯著他,指尖的力道很重,在他冷白的下頜掐出了道紅痕。

她一字一句地命令道:“吐出來,別讓本宮親自去拿。”

入口不過須臾,玉球已經染上了暖意,裴寧辭舌尖輕抵了下,卻仿若被燙到一般縮了回來。

他垂著眼避開她的視線,冷淡地一言不發。

李婧冉見狀冷笑,長袖一揮,桌案上用雲紋錫盆盛著的葡萄便被揮落下地。

厚厚的地毯將聲響盡數吸去,聲音沈悶,晶瑩的紫葡萄卻滴溜溜地滾到了屏風外,輕輕墜下了臺階。

坐在屏風下首的李元牧原本還在假惺惺地應付著使者,瞧見滾到他腳邊的葡萄時,杏眸卻輕瞇了下。

烏呈國使者只見方才還與他言笑晏晏的李元牧登時變了臉,漂亮的眉眼盡是陰郁,瞬間緘言。

他......說錯了什麽嗎?

烏呈國使者努力地皺眉回想著,實在想不到一個所以然。

難道......他方才聽到攝政王生病的消息時,不該祝福他含笑九泉?

可他應當沒用錯詞啊,這大晟皇帝方才明明笑得很開心,不是嗎?

亦或者是,談起他們的當朝大祭司時,不該讚譽他道貌岸然?

嘶,應當也不是啊。

難不成,說起陛下和他阿姊的感情時,不該用鶼鰈情深?

也不應該啊,大晟皇帝聽完後望向他的目光還頗為讚許,儼然是被他的文化水平嘆服的模樣。

使者著實摸不著腦袋,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遂閉嘴。

好的,蓋棺定論了,大晟皇帝就是善變,與他無關。

與此同時,屏風內,李婧冉卻驀得強勢地把裴寧辭推坐至桌案,頓時從仰頭望他變成了垂眸瞧他。

李婧冉單手摁在他的肩,另一只手掐著他的下頜挑高,用力地迫使他張嘴。

裴寧辭措不及防地被她摁坐,雙手撐在身後,脊背輕碰了下那屏風,屏風霎時微搖了下,讓他頓時身子一僵。

李婧冉施舍般掃了屏風一眼,語氣漫不經心道:“祭司大人可仔細著點,別把你這......”

她輕笑了下:“最後一層遮羞布,給碰倒了。”

裴寧辭眉頭緊蹙,正想掙卻聽李婧冉冷了語氣道:“再動一下,本宮不介意把你的臉轉過去,讓殿內所有人都看到清高的祭司大人此時是何等模樣。”

這威脅儼然是有效的,最起碼用在裴寧辭身上,是屢試不爽。

見裴寧辭輕喘了下氣,不再掙紮,李婧冉鉗著他的力道也松了。

她不再捏著他的下頜,轉而用指骨輕滑過他無暇的臉龐,在他唇角的淤青處頓了片刻,假意喟嘆:“攝政王還真是沖動呢,對著這張臉都能下得了狠手。”

“暴殄天物。”她如是道。

裴寧辭沒應,因為他知曉,她的這番話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婧冉便嫵媚地笑了下,桃花眼多情,對他緩聲道:“自己張開。”

口中的涎液愈積愈多,裴寧辭艱難地咽了下,隨即閉著眼,難堪地輕啟了唇。

李婧冉打量著他的模樣,卻仍是不太滿意,輕嘖了聲:“張大。”

坦白說,裴寧辭的容貌著實是萬裏挑一,李婧冉甚至可以說她還從未見過比他更完美的相貌。

精致的眉眼冷淡又勾人,挺鼻薄唇,就連唇邊的淤青都無損他半分的絕色,反而和淩亂的發絲一樣,添了幾分戰損之美。

......不得不說,被許鈺林輕巧扔掉的發冠,著實是點睛之筆,讓裴寧辭本就清絕的容貌更添幾分淩/虐美。

如今他難堪地仰臉閉眼,眼尾都羞得微微薄紅,唇也紅潤。

李婧冉的目光就這麽漫不經心的寸寸掃視著他的唇齒,掃視著這片從未被他人侵略過的地方。

越靠近喉口的地方就越濕艷,玉球被他含在柔軟的舌與上鄂之間,位置並不靠後。

李婧冉纖細的指尖就這麽探入,感受著他呼吸間的顫潮,毫不憐惜地貼著那玉球,輕壓。

愈往後,所遇到的阻礙便愈大,裴寧辭先前還能隱忍著,眼眸卻很快泛濕。

他虛握著她的手腕,睜眼,眼中是一片濕漉漉的淺金,像是被淋濕的太陽,因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目光祈求她。

李婧冉卻只朝他笑,語氣不容置喙:“松手。”

裴寧辭與她對視片刻,但終究還是敵不過李婧冉態度的強硬,頹然地松了指尖。

他這番意外的順從倒是讓李婧冉挑了下眉,沒想到裴寧辭居然這麽識時務。

她指骨不經意間擦過他的上鄂,立刻引來了裴寧辭微亂的呼吸聲。

“感受到了嗎?玉球的形態。”李婧冉斂著眸子,嗓音輕緩地道。

裴寧辭卻儼然不像她那麽輕松,脆弱的喉管被用到了極致,被沈沈貼著。

太......太古怪了。

裴寧辭甚至克制不住地感受到喉口因受到侵/犯後引來的陣陣不適,讓他幾欲幹嘔。

而就在此刻,李元牧的嗓音卻在屏風外響起,散漫中又含著一絲郁氣:“阿姊,朕敬你一杯。”

裴寧辭頓時渾身一顫,李婧冉卻只嗓音含笑地揚聲應道:“陛下稍候片刻。”

李婧冉淡淡掃了他一眼,饒有深意道:“本宮這裏頭......略微有些狼藉。”

她邊雲淡風輕地應著李元牧,邊用指尖在裴寧辭口中輕攪了下,還惡劣地當著他的面抽回手,讓他看到她指尖的亮澤。

像是完完全全地把當朝祭司作為了取悅她的玩物。

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

她是如此的......美艷,卻又冷情。

李婧冉笑了下,退後半步輕拭著指尖,繼續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本宮方才弄翻了果盆,如今還沒來得及收拾,待收拾好後自是會撤去屏風。”

外頭頓了片刻。

隨後,李元牧的聲音再次傳來,微低了幾分,倒似是別有含義:“那阿姊可要快些了。朕的耐心,恐怕沒那麽好。”

在兩人你來我往的當兒,裴寧辭見李婧冉對他的性質似是也告一段落,默默地偏過頭吐了玉球,輕咳了幾聲才勉強壓下那陣難受的感覺。

玉球在口腔內待了太久,如今就算拿了出來,那種異物感仍是沒那麽容易消失,讓他還覺得好像含著些什麽似的,唇齒下意識微啟,唇齒間露出些許艷紅色澤。

他不自禁地皺了下眉,強行逼迫自己盡快恢覆過來,恢覆成往日孤高淡漠的模樣。

可裴寧辭薄紅的眼尾卻說明了一切。

他不論如何努力,都不過是徒勞,欲蓋彌彰罷了。

因為這種生理性的原因,裴寧辭腦中思緒難得慢了半拍,並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李婧冉和李元牧對話間揭露的信息。

——倘若屏風外的人能看到裏頭的一切,李婧冉為何還需要和李元牧解釋,屏風裏發生了什麽?

李婧冉只掃他一眼,下頜微擡,雙臂抱胸一副用完就丟的模樣:“整理好你自己後,就出去。”

裴寧辭靜默片刻,好半晌後才緩過心神,慢慢自桌案撐坐起身。

在他出去前,李婧冉卻又喚住了他。

“裴寧辭。”她喚的是他的名諱,是他這個人,而不是那個帶上面紗後人人都可以取代的符號“大祭司”。

裴寧辭站在前門,微微回眸,而後卻見李婧冉再次朝他笑了下。

斂下了方才一切的淩厲顏色,反而多了幾分內斂的溫柔。

她輕聲對他說了五個字。

裴寧辭心間一顫,聞言時還沒理解她的意思,只輕頓了下便轉身出去了。

而當裴寧辭整理好情緒,重新帶上面紗換成祭司袍,從前門入大殿時,才聽懂了李婧冉的話。

他怔怔望著眼前完全不透光的屏風,這才發現原來屏風將那後頭的美景遮得嚴嚴實實。

裏頭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上的怔然,而他卻看不到她的神色。

裴寧辭一直以為,李婧冉今日來這麽一出,就是要在眾人面前折辱他,要讓他承受那興許會被人揭穿身份的惶恐。

即使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當眾被她如此玩弄對他而言已是如今的極限。

他以為.......自己方才顫抖的背影,和所有的窘態,都會被屏風外的人盡收眼底。

他們不知他新甚名誰,也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卻會瞧見他的狼狽不堪。

可如今,裴寧辭才發現......原來屏風外看不到裏頭的啊。

沒有人會知道屏風之後,長公主究竟對另一個男子做了什麽。

也永遠不會有人知曉,原來屏風後不只坐著長公主一個,先前還藏著他們奉為神明的祭司大人。

她的確是想戲弄他,也實實在在地折磨了他。

可她卻也如此心軟,心軟得沒給他留下一絲風險。

李婧冉方才低聲說的五個字再次敲擊著裴寧辭的心,如同寺廟裏被擊打的梵鐘,一圈又一圈蕩著經久不歇的漣漪。

她摻了幾絲難得溫柔的嗓音仿佛再次縈繞在他耳邊,像是這世間最溫柔的晚風,繾綣又纏綿:

“本宮舍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裴寧辭後,李婧冉伸了個懶腰,剛想喚人撤走屏風開始和烏呈國使者營業之時,卻聽前門再次響起。

來者沒叩門,腳步不輕不重,走到她面前斂著眼瞼,在她身畔跪坐,將手中的藥箱攤在桌案。

李婧冉稀罕地擡眸瞧他,卻見許鈺林仍在與她置氣,並未直視她,只是言簡意賅對她道:“手。”

她下意識縮了下擦破皮的那只手,眨了下眼警惕道:“幹嘛?”

許鈺林不再與她多言,輕抿著唇,傾身便來拉她的手腕。

李婧冉發誓,她原本是想躲的,結果一聞到許鈺林身上那清淺的香氣,並且看到他那雙骨節分明得宛如藝術品的手.......

她一恍神,下一刻定睛一瞧,便見自己的手腕被許鈺林捏著放在手下。

可惡,他一定是故意的,李婧冉小心眼地心想。

眼見許鈺林伸手去拿金創藥,嬌生慣養到格外怕疼的李婧冉頓時眼眸微睜:“許鈺林你......”

許鈺林微一擡眸,淡淡掃她一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景頓時讓李婧冉慫了。

原本威脅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她很沒骨氣地偏過頭:“.......你輕點。”

說罷,她又覺得自己這樣著實窩囊,又悄咪咪補了句威脅:“你要是敢讓本宮痛,晚些哭的就是你。”

“哦,是嗎。”興許是方才和裴寧辭待久了,許鈺林如今說話也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冷淡。

他眼都不擡地為她清洗著傷口,略過李婧冉的後半句話,不冷不熱道:“殿下方才與阿兄親熱時,倒是不怕疼。”

李婧冉如今都已經這麽大了,卻恍惚間生出了種被家長數落的感覺。

就像是吃多了糖去看牙醫,被機械冰冷的聲音嚇哭了,父母還在旁邊冷嘲熱諷道:“哦,你吃糖吃那麽開心時,倒也沒見你害怕。”

李婧冉閉了嘴,心中卻有絲莫名的委屈,也咬了下唇不理許鈺林了。

她自暴自棄地心想:他隨意,反正疼不死人。

許鈺林口中冷言冷語,卻不妨礙他手下的動作卻輕得不能再輕。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李婧冉在他鉗著棉球輕碰傷口時,手心故意顫了下。

隨後,她便見許鈺林的動作一頓,微微擡眼。

他眉眼如畫,那雙清透的眸子註視著她:“疼?”

李婧冉吶吶半晌,避開他的視線,含糊地隨意“嗯”了下。

許鈺林看著她片刻,半晌後無聲嘆了口氣。

再次開口時,他似是妥協般,語氣裏也稍軟了幾分:“要是真怕疼,就小心著些。”

“多大人了,您還能摔著......”

耳邊是許鈺林的絮絮叨叨,李婧冉忍不住在心中想:他真的很啰嗦。

可是沒辦法啊。

許鈺林的聲音好好聽,溫軟清朗,幹幹凈凈又帶著令人心悸的溫柔。

許鈺林身上的味道也好好聞,清冽純透,淺淺淡淡的卻讓人聞過便忘不了。

算了,勉強忍耐他一下吧。

在許鈺林的低聲叮囑聲中,李婧冉思緒胡亂地飛著,腦海中驀得浮現了一句她曾經看到過的話。

應當是在某本雜志,又或是網絡熱評,她記不清了。

大抵是,“春風並酒,可醉世間萬千風月”。

可如今,李婧冉卻覺得這句話不太準確。

哪裏需要春風啊?

如今隆冬。

薄霧,風霜,飛雪。

似乎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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