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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寵他(小劇場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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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寵他(小劇場作話)

在聽到李元牧那句話的一剎那,李婧冉簡直想扶額嘆息。

華淑說的一點都沒錯,李元牧當真生了個狗鼻子。

李婧冉連外袍都脫了,甚至室內還燃著那麽濃郁的熏香,誰知李元牧竟還聞了出來。

見李婧冉半晌不言語,李元牧只呵呵冷笑兩聲,繼而逼問道:“阿姊不是貫來巧舌如簧嗎?先前騙朕時說得一套又一套,如今怎生不言語了?”

許是心中委屈,李元牧從薄窄的眼皮到鼻尖臉龐都染上了淡淡的薄紅,與他瀲灩的唇色相得益彰。

分明是純凈得如同天使般的長相,卻因為這些小情緒變得無端多了幾分艷,看著嬌得很。

就像是一個被眾星捧月寵著長大的小少爺,如今正在鬧小脾氣。

李婧冉註視他須臾,隨後伸出手,捧著李元牧的臉讓他直視她的臉龐。

李元牧嘴上說“現在要哄朕,是否為時過晚?”,但卻意思意思掙紮了片刻,便順從地把頭扭了回來。

他看著李婧冉那雙上挑的桃花眼,心道:她又要用甜言蜜語哄騙他了。

在李元牧別扭的註視下,李婧冉開了口。

李婧冉掌心貼著少年細膩的臉龐,神色很平靜地對他說:“略略略。”

“朕......”不信。

李元牧原本都準備好的說辭卡在了喉嚨口。

他原本如死水般沈寂的杏眸微微睜大,有些迷茫又有些震驚。

她不是應該哄他的嗎?

她在做什麽?

他應該怎麽回?

“略略略”本身是一種耍賴般的詞語,被李婧冉這麽面無表情地說出來時無端多了幾分喜感。

她等了片刻,見李元牧沒反應,還給他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你怎麽不說話了?

李元牧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半晌後,李元牧決定艱難地接過這個重任,主動給李婧冉遞了個臺階:“阿姊昨夜是一個人睡的,對嗎?”

李婧冉瞥他一眼:“是。”

“阿姊只是喜歡裴嚴兩位愛卿的熏香,昨日只是在調配香薰,身上這才沾了他們的味道,但並未接觸他們,對嗎?”

李婧冉沈默片刻:“是。”

“阿姊和裴嚴二人沒有一絲瓜葛,對嗎?”

“......是。”

李元牧滿意地翹起唇。

他向來很擅長沈浸在自己的思維裏,自顧自地推演一系列事情,而後蓋棺定論。

如今,李元牧也只是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朕自是不能怪罪阿姊......”

要怪就怪裴寧辭和嚴庚書二人不守男德!

李元牧的話還沒說完,卻又聽李婧冉話音一轉,措不及防地來了句:“你信嗎?”

李元牧:.......

他無端覺得自己的頭疾又要犯了,李元牧強自壓下隱隱作痛帶來的燥意,只扯唇朝李婧冉討乖地笑了笑:“阿姊說的,朕自然都信。”

“哦。”李婧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又轉頭看向他,粉碎了李元牧建立起來的盾牌:“本宮方才都是騙你的。”

不給他留一絲一毫的僥幸。

李婧冉靜靜觀察著李元牧的反應,卻見他眼眶瞬間就紅了。

李元牧的杏眸水潤,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衣袖:“阿姊,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她如今為何都不屑於騙他了?

是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是他還不夠軟,不夠討她歡心嗎?

李元牧如是想著,垂首低聲下氣地道:“阿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過問你和他們的事的。”

他飛快掃了她一眼,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下:“是我幹涉了阿姊的自由。阿姊,我真的知道錯了,求阿姊莫要生氣。”

極其患得患失,姿態放得異常卑微。

李婧冉看著李元牧這幅仿若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的可憐模樣,心中卻情不自禁地動了下。

她出聲和小黃確認道:「我的第二個任務是馴服暴虐小瘋子對嗎?」

小黃回覆得很快:「是的。怎麽了,宿主你有什麽問題嗎?」

李婧冉猶豫了下:「目前李元牧的攻略進度是多少了?」

她總覺得有些古怪,就好像李元牧這條支線也太過簡單了。

針對裴寧辭的任務是讓他跌落神壇,而李婧冉最開始見到的裴寧辭也的確是高高在上的,仿若凡人不可直視的神明。

針對嚴庚書的任務是讓他俯首稱臣,李婧冉眼裏的嚴庚書也儼然是個權勢瘋批。

這兩個任務都是精準踩了裴寧辭和嚴庚書的痛點,李婧冉可以十分肯定地說他們二人都是極具挑戰性的。

倘若以游戲的設定來展開,裴寧辭和嚴庚書就是SSS+級別的地獄開局。

而反觀李元牧,除了初見時他那副蒼白暴虐的模樣,之後的相處中李婧冉只要稍微勾一勾手指,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奔她而來。

一口一個阿姊叫得甜滋滋的,如果李元牧有尾巴,李婧冉絲毫不懷疑他每次見到她時,尾巴都搖上了天。

李元牧真的很好哄,就算是如今被他發現和其他男子廝混,李婧冉也並沒有太過緊張的感覺。

同樣的事情放在嚴庚書身上,她都不敢想要是被嚴庚書撞見她和裴寧辭接吻,那會是多麽可怕的場景。

甚至於當李婧冉如今想試探他時,都敢於直白地告訴李元牧:對啊,我就是和很多個男子糾纏不清。

她知道李元牧會生氣,但這對待外人暴虐嗜血的小瘋子到了她面前,卻會盡數拔掉自己的爪牙。

他只會氣鼓鼓地睜著眼在她面前鬧上一通,隨後被李婧冉伸出手指輕輕一戳,他那滿腔怒火就癟了。

李婧冉以前看到“一怒之下怒了一怒”時還沒有具體的感受,如今覺得這句話實在太適合李元牧了。

——怒了一下,然後就沒然後了。

與其說李元牧是在生氣,不如說他只是在鬧,就像是小朋友為了博關註故意哭鬧一樣。

歸根結底,李元牧只是太缺安全感了。

他甚至連鬧脾氣都把控著分寸,就像是許鈺林先前恰到好處的吃醋一樣。

目的都是為了討好她。

他只怕李婧冉態度冷淡地不搭理他。

李元牧太害怕被拋棄了,他不介意李婧冉打他罵他,甚至還內心仍是歡喜的。

並不是因為李元牧有戀痛傾向,他用病態來掩飾著自己,但他是個正常人。

他很嬌氣,也很怕痛,他其實非常討厭疼痛的感覺。

但如果打他的人是李婧冉,他生理上是疼的,但心理上是滿足的。

李元牧不是變態,他只是可以接受李婧冉對他做任何事,因為他愛她。

這對李婧冉而言分明是件好事,可她卻無端有些心慌。

換言之,李元牧明明應當是和裴嚴二人占比相同的支線,但他實在是太好攻略了。

這也導致李婧冉將絕大部分的重心放在了裴寧辭和嚴庚書身上。

最主要的是,李婧冉甚至都沒怎麽付出,李元牧就已經是如今這幅順服的模樣。

在很大程度上,早在李婧冉穿到這本書裏來,李元牧這邊的進度就已經被華淑刷得七七八八了。

可直到此刻,李婧冉定下心來才開始思索這個問題:同樣是通關大boss(敵方對手),游戲的設定者會把兩個設定成地獄難度,而另一個簡單得像是送分題嗎?

她不是個樂觀主義者,李婧冉習慣用最實際客觀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

她的答案是:不可能。

聽到李婧冉的問題後,小黃找了下屬於李元牧的那個攻略進度條,捏著那神似體溫計一樣的進度條在空氣裏晃了下,隨後滿臉凝重地看著那進度條。

半晌後,小黃才回應道:「不知道。李元牧的進度條現在不是灰色了,但也還在加載,目前我看不到他的攻略進度,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李婧冉無聲喟嘆,第無數次為這不靠譜的攻略任務感到頭疼。

她應了聲,隨後註意力再次投向自己面前的少年郎。

他仍在小心翼翼地等著她的答覆,想去蹭她卻又不敢,只是眸光忽閃地等待著李婧冉的宣判。

真的很像一個惹人憐愛的小狗狗。

李婧冉被他那頭烏黑亮澤的長發蠱惑到了,她伸出手撫了下他的頭,觸手如冰涼的上好黑綢。

都說男人的頭摸不得,李元牧卻只頓了下,隨後湊到她的面前讓她摸得更順手一點。

他乖巧地任她撫著,悄悄試探道:“阿姊,別生氣了好嗎?”

李婧冉垂眸瞥他一眼,屈起指骨輕敲了下他的腦門,輕飄飄道:“沒有下次。”

李元牧感受到她態度的軟化,頓時滿意地瞇了下杏眸,得寸進尺地往她懷裏鉆。

也委屈了這身姿高挑的少年,要縮在她懷裏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黑眸閃爍了下:“阿姊,我給你準備了驚喜。左右宴會還有小半個時辰,不如我們現在去看看?”

李元牧面上分外乖順,心中卻陰郁地想:看來還是得找個機會,把嚴庚書和裴寧辭辦了。

“......驚喜啊。”李婧冉感覺自己都快對這兩個字產生心理陰影了。

她有心想拒絕,但念著方才還把李元牧惹傷心了一回,便只好勉強點著頭應下:“也行吧。”

李元牧聞言便笑,拉著她的手起身。

李婧冉跟著他下著榻,隨意從衣架上穿了件外衣,推開門正準備往外走,恰巧與擡起手想敲門的許鈺林迎面撞上了。

興許是因為今日要見外客,許鈺林今日雖仍是一身雪袍,卻在外頭罩了身薄紗,銀絲滾襟從交領處一路蔓至袍角,掛著玉穗的靛青繩結自白色束腰處墜下,此時輕晃時還伴著細碎的玉石輕撞聲。

較之平日,少了幾分隨和,更為莊重了許多。

對此,小黃的評價是:「該死啊,包裹得更嚴實了,好一個光風霽月的溫潤君子。」

「他的束腰勒得好緊,好禁欲,好正經,好誘人。」

許鈺林單手執著卷起來的宣紙,眸光自李元牧拉著李婧冉的手上一掃而過,並未對李元牧一大早從他親阿姊房內出現表現出任何異樣,只是溫和地垂眸道:“見過陛下。”

李元牧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滿心都想帶李婧冉去看驚喜,正要與許鈺林擦肩而過時,卻又聽許鈺林嗓音含笑地淡聲道:“勞煩殿下留步。”

李婧冉眨了下眼,回眸看向許鈺林,而李元牧則是有些陰沈地掃了許鈺林一眼:“何事?”

滿臉都寫著,他最好有事。

許鈺林將手中的紙張奉上,不卑不亢地道:“今日宴會還有一些細節,仍須殿下拿定主意。”

李婧冉一聽,眼睛頓時一亮,卻只裝矜持地對李元牧冷艷道:“陛下先去吧,我稍後便來。”

李元牧掃了眼許鈺林,目光中頗有些怨懟:“阿姊,朕平日裏出宮不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時間碰面......”

居然要為這等小事耽誤時間。

李婧冉聽到李元牧的話,可算是明白這臭弟弟為什麽在雞都沒打鳴時就來她府上“赴宴”了。

敢情他是把這宴會當個噱頭,主要目的是為了來找她貼貼啊。

啊啊啊,他不睡覺,當別人都不要睡覺的嗎!!!

李婧冉心底陡然生怨,朝李元牧微笑時笑容也涼了幾分:“事有輕重緩急,今日之宴關乎大晟顏面,陛下莫要胡鬧啊。”

李元牧迎上李婧冉的神色,便知她此刻有些生氣了,頓時十分識時務地轉而道:“好,阿姊我在院子裏等你。”

待李元牧離去後,李婧冉才再次往桌邊坐下,撐著頭朝眼前的許鈺林望去:“說吧,什麽事?”

許鈺林並未立刻回答,只是將手中的宣紙放在桌案上,悠悠拎著茶壺為她斟了杯茶,將茶盞推到李婧冉面前。

李婧冉順著他的動作垂著眼,只見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一直在她眼下晃來晃去,定定看了幾秒後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她居然還是個手控?

為她斟完茶後,許鈺林才溫聲匯報道:“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此次宴會圍繞‘雪’展開。”

他將那幾頁紙推至李婧冉面前,繼而道:“此乃本次宴會的一些重點,殿下待會兒致宴會開場辭時興許會用到。”

古代的宴會和現代也沒什麽兩樣,反倒是更為繁瑣一些。

尤其是這種風雅的宴會,都要圍繞一個核心展開,比如風花雪月之類的。

組織宴會的人大多都得致開場辭,旁人興致來了興許還會問上幾句宴會靈感的來源。

這個使者宴明面上的組織者是李婧冉,許鈺林如今就像是在給她考前拎重點,讓李婧冉不會被別人問住。

李婧冉垂眸看了眼,發現許鈺林做事的確是很細致。

他遞給了她三張紙,第一張是宴會核心相關的細節,譬如為什麽選擇雪做主題、本次宴會有哪些新奇的點子、這些點子的靈感來源都是什麽。

第二張是完整的宴會開場白,和宴會結束的致辭。

李婧冉目光迅速掃視了眼,致辭的遣詞用句在彰顯文采的同時,又不會太過生硬。

寫稿子不難,但寫個能在人前樹立人設的發言稿卻不容易。

許多人在書寫發言稿時都忍不住寫得太過書面化,但許鈺林給她的卻完全不會。

若李婧冉照著他寫的念,出來的效果便是自然不做作,絲毫看不出準備的痕跡,只會讓別人覺得那是她臨場發揮的。

別人感慨的並不是“啊,長公主稿子寫得真有文采”,而是“啊,長公主可真是滿腹經綸”。

李婧冉邊看,邊忍不住微挑眉梢,讚許地瞧了眼許鈺林:“可以啊,做得很不錯。”

許鈺林卻只榮辱不驚地淺笑著受下她的稱讚,示意她看第三張紙。

李婧冉翻到第三張紙上,那是座席編排。

她自上而下掃了一眼,看著看著卻輕蹙了下眉:“少了一個吧?”

“是。”許鈺林自然地開口接道,“昨夜攝政......”

他原本正想給李婧冉解釋攝政王臨時決定不來參加宴會的原因,誰料李婧冉卻擡眸看著他,目光清亮地問道:“你的位置呢?”

許鈺林不禁一怔,下意識地重覆了遍她的話:“我的?”

她第一眼發現少的席位,竟不是攝政王,而是......他的?

歸根結底,許鈺林盡管此次在組織宴會上出了很多力,但他的身份僅僅是長公主身邊的一個男寵。

長公主府的人敬他,喚他一句“鈺公子”,但許鈺林心中自是知道他的分量。

這種級別的宴會,像他這樣的身份是不能出席的。

畢竟貴客又哪裏願意和以色侍人的男寵共入一席呢?這會降了貴客的身份。

“是啊。”李婧冉放下紙,靠在椅子上,理所當然道:“你是主要負責這次宴會的人,為了防止紕漏自然得全程在場。宴會兩個多時辰,難不成你一直站著?”

許鈺林看著眼前這容貌艷麗到極致的女子,好半晌都啞然無言。

李婧冉說得沒錯,他自是得全程在場的,但站上幾個時辰對他而言也並非什麽大事,頂多不會太舒坦就是了。

就連剛入長公主府時,他們在被允許侍奉長公主前都要學規矩,在大雪裏跪上幾個時辰也並非罕事。

所有人都覺得那是一種理所應當的事情,出身高貴的人本該享有隨意支配他人的權利,而出身卑微的人自是得受著。

哪怕是要下位者付出生命,只要能換來上位者分毫的歡心,便也是值得的。

鮮少有人會關心他們的感受,關心他們跪在雪地裏是否會難受。

許鈺林靜默良久,目光輕輕下垂,並未再與李婧冉那雙漂亮到仿佛能勾魂的桃花眼對視。

他輕聲道:“殿下,這於理不合。”

許鈺林的心思已經百轉千回地繞上了好幾回,而對李婧冉而言也僅僅是短短幾秒。

她有些困倦,指骨輕敲了下桌案:“有什麽合不合的?本宮說合就是合,去辦就是。”

“況且......”李婧冉掩唇打了個哈欠,看向許鈺林時眸光裏還含著幾分瀲灩的水意,“你為這次的宴會勞心勞力,本宮無法給你名頭已是心中有愧,又怎可還讓你站上個把時辰?”

李婧冉其實是有些心虛的。

她現在這情況就像是找人幫忙代為工作一樣,許鈺林勞心勞力,她什麽都不用付出就占有了他的勞動成果。

她雖然沒法給他署名,但起碼也不能虧待他吧,人家代為工作的槍手都有重金回報呢。

如果許鈺林付出了這麽多,結果今天還要站著好幾個時辰,李婧冉是真的會有些難堪的。

許鈺林聽著她的後半句話,眼睫卻輕輕顫了下,像是蝴蝶振翅般,掩住了眸裏細碎的光。

經年來,許鈺林早已習慣自己的付出不被人看到。

就像是秉燭苦熬好幾個夜晚後,意外聽見他娘親對他爹爹的幽幽嘆息:“唉,鈺林還是不如寧辭啊。”

亦或者像是他爹爹消失前,隔三差五地將他身邊攢下的所有銀錢都搜刮著拿去賭,出門前還要罵罵咧咧地道:“就這麽點破錢,老子可真是白養你了。”

許鈺林並未告訴娘親,那已經是他盡力而為的結果了。

在他們眼裏,他興許樣樣都不如裴寧辭,但許鈺林卻心知他付出的努力應當比裴寧辭多上些許。

許鈺林也並未告訴爹爹,他口中的那點破錢,已經是他在學堂之餘,替人抄書抄顫了手、教富家子弟教啞了嗓子,卻連歇息都不敢才換來的。

許鈺林偶爾也會想,他也沒那麽不堪吧。

他在學堂裏興許不是每每第一,但也向來名列前茅。

他省吃儉用掙來的錢雖算不上多,但也夠普通人家半年的開銷。

到了他們嘴裏,卻都變成了一句輕飄飄的“你不如你阿兄”。

再後來,許鈺林也學了乖,他知道在裴寧辭已經涉足的領域,他就算再嘔心瀝血都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於是,裴寧辭擅音律,他便不學音律。

許鈺林自覺地避開了所有裴寧辭觸碰的領域,琴棋書畫君子六藝學的都是裴寧辭當時選剩下的。

許鈺林擅書法丹青,擅下棋作畫,這些都是裴寧辭從未接觸過的。

他求的不多,也不奢望一句誇獎,許鈺林心底想要的,僅僅是他的名諱在爹娘口中能與裴寧辭的脫離開來。

退一萬步說,他就算再糟糕,卻也不想當另一人的陪襯。

在他自認付出一切想博一句美言之時,許鈺林從未如願。

如今,這僅僅是一個宴會,他僅僅只是做了本分內的事,就像往常每一次一般。

可是他的努力被看見了。

許鈺林這一刻很難形容他的心情,就像是心裏倏得炸開了無聲的煙花,絢爛得攝人心魄。

他聽不見聲響,也感受不到煙花的溫度,許鈺林註視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他好像遇到了奇跡。

上一次祝他生辰快樂的人是她,這一次肯定了他的努力的人同樣是她,她就仿若話本裏的童話,遲到地滿足了連他自己都已經忘卻的願望。

許鈺林啞然許久,隨後低下頭無聲地笑了下。

他嗓音依舊很溫柔,只是比平日裏更輕了幾分:“多謝殿下費心,但殿下不必如此。”

李婧冉誠然是出於好意,但倘若他當真順了她的說法,那長公主府興許都會成為他人眼中的笑談。

更何況,這還是宴請他國使者的宴會,絲毫都容不得馬虎。

李婧冉聽著許鈺林的回覆,卻只覺她的困意都被他氣散了幾分。

她不甚滿意地蹙眉掃了眼許鈺林:“本宮說的話是不管用了嗎?讓你坐就坐,哪兒那麽多廢話?”

許鈺林微抿了下唇,心知要說服李婧冉就得用另一種方法。

李婧冉興許對這等繁文縟節不上心,但許鈺林卻看不得她因為自己如此胡鬧。

他眸光漸漸上移,從李婧冉嬌艷的唇挪到她的雙眼,望進她的眼眸,好脾氣地解釋道:“並非如此。殿下既是想嘉獎鈺,那是否也當詢問下鈺想要什麽?”

李婧冉疑惑的目光在他臉龐轉了一圈:“怎麽,你是喜歡站著?”

許鈺林頓了下,如畫的清雋眉眼間染了幾分無奈:“自然不是。”

李婧冉給他遞了個眼神,無聲地詢問他:哦?

許鈺林瞧著她,莞爾一笑,嗓音徐徐地對她道:“比起坐在離您幾丈開外的下首,鈺更想站在您身後。”

直到李婧冉站在即將舉辦宴會的大殿內時,她仍覺得自己的臉龐還帶著未散的燙意。

她蹙著眉糾結半晌,還是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溫潤男子,開口對他道:“許鈺林你......”

許鈺林偏過頭,微微垂首,目光溫和地註視著她:“殿下請說。”

李婧冉盯著他,吞吞吐吐半晌,憋得分外難受,但只是嘆了口氣:“算了,沒事。”

這話讓她怎麽說嘛!

——許鈺林,麻煩你以後有事說事,不要總是說這種玷汙我們革命感情的話?

——許鈺林,請你好好說話,不要這麽看著我笑?

——許鈺林,拜托你正經一些,別總是引誘我?

李婧冉懊惱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確切而言,這也不是許鈺林的錯。

她先前還能責怪他衣服不穿好、領口不理好、故意留幾縷碎發在臉龐,用美色蠱惑她。

可今日的許鈺林如此衣冠楚楚,一頭柔順的烏發用銀冠梳了起來,衣領將他冷白的鎖骨遮得一幹二凈,處處都分外光風霽月。

明明都已經包裹得這麽嚴實了,他為什麽還這麽會釣啊!!!

對此,李婧冉冷靜地下了定論:有些男子,他天生就美色惑人。

她要把持住,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嗯.......

李婧冉如是想著,深覺自己這思想覺悟都清心寡欲地能立刻落發為尼。

直到下一刻,許鈺林耳尖薄紅地把指尖往袖口縮了縮,忍了又忍,還是略微羞赧地開口:“殿下,能否請您目視前方?”

別再盯著他的手指了。

李婧冉依依不舍地最後看了眼那冷白修長的手指,艱難地把視線從許鈺林身上挪開,從善如流道:“好的。來,請開始你的闡述。”

方才面對許鈺林那句算不上露骨卻令人臉紅心跳的話,李婧冉只覺渾身都僵硬,下意識轉移話題道:“那個,不是說要看宴會席位布局嗎?我覺得紙上沒有畫面感,我們去實地看看。”

許鈺林自然是依她,兩人就這麽來到了宴會地。

原本淺金色系的大殿如今被裝點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淺淺的金與透白的色彩過渡得宜,每個席位旁都擺放著一個精致的冰雕,十分可人。

大殿中央甚至還堆著一個惟妙惟肖的雪人,讓李婧冉不禁十分驚奇,圍著它繞了一圈,擡眸問許鈺林:“可以摸嗎?”

許鈺林微笑著頷首:“自是可以。”

李婧冉聞言,眼睛便一亮,下一刻許鈺林便感受到自己的指尖被她隔著衣袖輕輕攥住了。

他微怔了下,卻見李婧冉十分淡定地看著他挑眉笑道:“是你說可以摸的啊。”

許鈺林:......

“殿下。”許鈺林縮了下手,嗓音有些無奈地笑望著她:“您真的很記仇。”

方才因他的話紅了臉,現在抓準了機會就要調戲回來。

李婧冉松了他的手,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沒否認。

她只上前戳了下雪人,入手的感覺並不冰涼,雖看起來像是雪堆出來的,但那也只是看起來像。

難怪在殿內放著都不會化。

李婧冉打量了眼四周,入眼處盡是一些精致的巧思,雖都不怎麽費錢,但一看就知道設宴者花費了很多心思。

參觀完大殿內的布置後,李婧冉便繞過屏風走到了主座,誰曾想擡眸看向屏風時,卻有幾分驚訝:“這是單向屏風?”

“單向屏風?”許鈺林揣摩了下這四個字,隨後讚嘆道:“殿下起的這名字著實貼切。”

“這屏風是烏呈國上回朝貢獻上的,您可以透過屏風看到殿內,但殿內之人卻無法從外側窺見屏風內的情景。”

「豁!」這個立刻戳到了小黃的點,它嘿嘿笑了兩聲:「這和辦公室的單向玻璃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宿主~」

「想象一下,屏風外是洶湧的人潮,他們客套疏離的攀談聲隔著屏風傳來,而屏風內卻是格外香艷的一幕......」

「主位寬大,容得下兩個人,你慢條斯理地解了那人的衣襟,像撥開層層花瓣般漫不經心。你知道外頭的人看不透屏風,被你欺負的他卻不知道。這種極度的羞恥回讓他渾身都蔓上薄紅,惹得他眼眸泛濕,嗚咽著求你放過他。」

「而你這時候則可以輕描淡寫地封了他的嘴,笑著湊近他說:“噓,被人看到這幅模樣還不夠,還想讓他們聽到你的聲音嗎?”」

李婧冉聞言卻沈默了。

她看著許鈺林特地搞來的這個特殊屏風,忽然很擔心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什麽形象。

李婧冉心累地對小黃道:「讓你的大腦歇歇吧黃姐。這麽香的飯,你自己想想就好,下次別告訴我了。」

只是李婧冉說這句話時,怎麽都沒想到她居然馬上成了按照小黃的菜單燉飯的廚子。

她沒再多言,只是透過屏風看著這處處都有著冬雪元素的大殿,光是看著便知道能在幾天內弄出這麽個架勢想必很不容易。

李婧冉往主位上一坐,欣賞著許鈺林的傑作,嘴上隨口關懷了句:“這幾日沒睡好吧?”

很簡單的一個問句,許鈺林卻沒有立刻回應她。

李婧冉側眸瞧他,卻見許鈺林面色有些不自然,迎著她的目光斟酌了片刻,隱晦道:“殿下仁慈,並未讓鈺帶傷操辦宴會,這幾日還算是安眠。”

「哈哈哈哈哈哈宿主我暴笑如雷!他就差明明白白地控訴你床品不好,平日裏太會折騰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黃憋不住了,在李婧冉腦海裏發出無情嘲笑,瞬間把李婧冉的臉都給笑紅了。

她隱忍,望著許鈺林微笑,話語裏還頗有幾分咬牙切齒:“是嗎?看起來鈺公子這幾日休息得還算不錯?”

許鈺林看著李婧冉有幾分冷的笑意,明知此刻不回應興許就能蒙混過去,但默然片刻還是溫聲應下:“確實如此。”

李婧冉被他這不怕死的坦然模樣激到了,上前一步,活像是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男的登徒子,指尖輕撫著他的衣襟,語氣暧昧地笑了下:“本宮原本還想讓你歇幾日,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

“今夜來本宮房裏伺候。”

哼,她這該死的勝負欲。

小黃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太對勁的感覺,但卻沒敢告訴李婧冉。

它怎麽覺得......許鈺林是是故意的呢......

面對李婧冉這帶有暗示意味的話,許鈺林側目,淡定地佯裝未聞,只是轉移話題道:“還有一事須殿下定奪。右一的席位原本應當是攝政王的,然而昨夜攝政王府著人來信,攝政王病重,今日興許無法赴宴。”

李婧冉涼颼颼得盯著他:“哦,然後呢?”

許鈺林抿了下唇:“攝政王府的人並未給準信,不知這席位是否還要留著?”

畢竟空一個席位不好看,況且空的還是靠前的位置。

李婧冉看了眼原本該屬於嚴庚書的位置,漫不經心道:“撤了唄,他不會來的。”

畢竟在李婧冉心中,嚴庚書對阿冉想必也是有幾分真感情的,她昨晚剛鬧了這麽一遭,他如今心裏頭恐怕並不會太好受,自然也無心參加這種歌舞升平的宴會。

許鈺林剛要應是,李婧冉卻又話音一轉:“等等,他雖然不會來,但這席位不能撤。”

說罷,李婧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許鈺林身上打了個轉,看得許鈺林頗有些不自在,直覺李婧冉又要冒出什麽他並不是很想聽到的餿主意了。

難不成她還沒打消給他留個席的念頭?

就在許鈺林暗自揣測李婧冉心思之時,卻聽李婧冉驀得開口道:“許鈺林,本宮是一定要毀了與烏呈的這樁聯姻的。”

畢竟她一對多一個男人不感興趣,二也不想破壞大晟如今的權利平衡,與烏呈三可汗和親對她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許鈺林對她這句聽上去頗有些驚世駭俗的話並未流露處一絲異樣,滴水不漏地溫和應道:“殿下希望我如何做?”

就好像李婧冉說的不是毀了兩國聯姻,而是今晚一起賞月。

李婧冉為許鈺林的淡定頗為滿意,眼珠一轉,繼而又道:“你知道的,本宮總得有個借口吧。最好不是本宮親自拒絕,而是由烏呈那邊拒絕。”

她佯裝出疑問的語氣,十分刻意地暗示他:“哎呀呀,那要怎麽讓烏呈國認為本宮並非三可汗的良配呢?”

“聽說他們烏呈國很註重一生一世一雙人耶。三可汗願意與樓蘭皇子平起平坐已是最大的讓步,你說他們若是發現本宮還有個萬分寵愛的男子,他還受得了嗎?”她使勁朝許鈺林眨眼。

許鈺林僵持片刻,深吸了口氣,微笑著問道:“殿下是希望我當那個擋箭牌?”

李婧冉自知理虧,豎起三根手指:“三個願望。”

“只要你幫本宮這一回,本宮會滿足你三個願望。”

“......敢問殿下,我還有拒絕的權利嗎?”許鈺林有些無奈地註視著她,算是變相妥協了。

“自然有。”李婧冉十分正經地對他道:“本宮很註重個人權利保護的。你是當事人,自然有權選擇拒絕。”

“嗯,”許鈺林溫聲應下,脾氣十分好地揭穿她,“然後被殿下強行寵愛,被迫當了擋箭牌,殿下還不必給我三個願望的承諾。”

“嗐,你我之間說什麽強行寵愛啊,情趣罷了。”李婧冉羞澀地笑著敷衍他。

許鈺林:“......殿下希望我如何做?”

李婧冉眨了眨眼:“見過大臣家嬌縱的妾室嗎?被寵得無法無天的那種,開心時和大臣明晃晃地拋媚眼調情,不開心時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會跟大臣提很多無理要求,嬌滴滴的很惹人憐愛。”

許鈺林沈默了。

他一身白衣清落雋意,靛青刺繡又為他添了幾分沈穩,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般溫潤,儼然是個光風霽月的正人君子,端正自持。

他微笑著反問:“拋媚眼?”

李婧冉想象了下許鈺林給她拋媚眼的模樣,頓時身子一酥。

不行,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許鈺林又繼而嗓音柔和地道:“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向來性子溫潤軟和,這要求好像也著實有些......為難他了。

許鈺林笑容不變,再次請教道:“嬌滴滴?”

李婧冉有些心虛地摸了下鼻子:“那個......要不你試試?恃寵而驕,恃寵而驕的感覺懂嗎?”

許鈺林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微垂下眸,並未言語。

他自小到大都從未感受過任何人的偏愛,又何來的底氣恃寵而驕?

他甚至都從不敢奢望過能被人偏愛。

恃寵而驕啊,那是在幸福裏長大的孩子的特權。

這個詞離許鈺林著實有些遙遠。

許鈺林低著頭無聲笑了下,再次擡眼時望著李婧冉的眸光裏分外溫柔,像融著月亮的柔光。

他很早就已經學會不去爭取什麽了,因為許鈺林心知,他就算爭取了也只是水中撈月,徒勞一場。

可如今,許鈺林的心中卻驀得輕輕動了下。

他望著李婧冉,半真半假地輕聲道:“那便勞煩殿下憐我、疼我、寵我入骨。”

李婧冉原先還想手把手教一下許鈺林。

比如教他怎麽撒個嬌,怎麽提無理要求,怎麽表現出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可許鈺林卻只微笑著提醒她:“殿下,陛下仍在院中等您。”

明知許鈺林是在轉移話題,李婧冉還是得敗下風來,嘆了口氣起身往外後。

走到一半時,李婧冉驀得回眸,卻見許鈺林低垂著眸站在原地,清落的身影瞧著有些孤獨。

“許鈺林。”李婧冉出聲喚他,許鈺林聞聲擡眼,站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裏擡眸瞧她,唇邊依舊是他一貫的清淺笑意,就好似方才的落寞只是李婧冉的錯覺。

“恃寵而驕是人的天性。”李婧冉如是道,她念念叨叨地繼而又說了一堆,隨後頓了下,忽而驀得地說了句:“本宮允你。”

沒頭沒腦,許鈺林卻聽懂了。

——“那便勞煩殿下憐我、疼我、寵我入骨。”

——“本宮允你。”

那一刻仿佛連時光都靜止了。

許鈺林靜靜站立了好半晌,久到李婧冉都想開口找些話搪塞過去時,他才再次朝她彎唇一笑。

“殿下的話,我當真了。”

也就是因為這些小插曲,當李婧冉趕到李元牧那頭時,都已經過去了許久。

李元牧聽到了聲響,回身瞧她。

外頭天氣涼,李元牧盡管穿著厚厚的狐裘,從鼻尖到眼下卻都被凍得微微發紅。

李婧冉看到李元牧就有些心虛,生怕他會指責她讓他在風雪裏凍了這麽久,幹脆先發制人:“李元牧,你方才是不是在心中罵本宮了?”

李婧冉惡人先告狀:“本宮方才打了兩個噴嚏,一定是你在心中罵我。”

李元牧楞了片刻,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子裏寫滿了迷茫:“啊?阿姊冷嗎?怎麽打噴嚏了?”

李婧冉聽到李元牧的答案後,禁不住安靜了片刻。

怎麽辦,李元牧這麽回答,還讓她怎麽繼續指責他?

她在試圖推卸責任,而他第一句話卻是在關心他。

可惡,詭計多端的臭弟弟!

李婧冉強自鎮定了心神,幹脆壞人做到底,不依不饒道:“別裝,你肯定是在心裏罵本宮了。”

李元牧被她這一口黑鍋扣得死死的,幽幽瞧她一眼:“阿姊.....”

李婧冉卻像李元牧以前那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打斷了他道:“如若不是,那你方才在風雪裏等待的三炷香的功夫裏,心裏又在想什麽?”

大晟的冬天是鉆心的涼,冷風直直往人骨頭縫裏鉆,更別提如今還是風夾著雪,光是站一炷香都冷得令人發抖。

況且李元牧還這麽嬌氣,李婧冉敢肯定,他在凍得瑟瑟發抖時,絕對在心裏埋怨她了。

因此,李婧冉就是抓準了這個心理,質問李元牧方才在這麽大的風雪裏等待她時,心裏都在想什麽。

悄悄罵她?心中指責她不守時?再不濟也是對她心中不滿吧。

誰料,李元牧聽了她的問話,卻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當然是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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