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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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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深夜十點, 黑色G500在漫天星鬥下飛馳而過。

崔淑英聽到敲門聲時,本以為是老伴又忘帶鑰匙了,誰知門一開, 出現在面前的卻是兩張日漸熟悉的面孔。

“李太太,我需要您向我坦白所有的實情, 包括您在幾天前從粒粒公寓裏帶回來的那一份文件。”

文件?

崔淑英手一抖, 差點條件反射地關上門。

可惜她的運動細胞走得比紀延的腳慢, 不等她有任何反應, 那個看起來很有威攝力的男人已經踏進來,將一張照片逼到她眼前。

那是她家老伴捏著份文件、邊打電話邊慌慌張張地離開小粒家的場景。

崔淑英雙腿一軟,差點兒就撐不住自己瘦弱的身子。

照片一出來, 她立即就想起了下午這男人的質問——“兩位是否把所有事都告訴了我們?毫無保留?”

原來那時候, 這個年輕人就已經掌握了線索, 他已經看出一切了!

崔淑英的腦子空白了一片。

可也不知怎麽回事,就像是被誰特意交代過了,滿腦子混亂的婦女那張嘴仍然蚌殼似地緊閉著。

初南不用想也知道那特意交代過她的人是誰。她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盯著崔淑英,在紀延的氣場達到了某個巔峰、崔淑英幾乎要承受不住的時候,初南點開手機,一把將事先準備好的直播片斷懟到了崔淑英面前——

“如果有天真的推出了網絡實名制,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裏把那狗東西揪出來,向全世界坦露這個人最真實、真惡心的面目!”那是許小雅的直播片斷,鏡頭裏的女子滿臉恨。

而鏡頭外的崔淑英一驚:“這……”

“許小雅,粒粒的助理, 這人您也很熟悉吧?”

崔淑英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再看看視頻裏的許小雅:“是、是啊, 她對我們家粒粒……還挺好的。”

初南:“不止是‘還挺好’吧?要我說,這粒粒過世, 最難過的大概就是她了。”

話意若有所指,聽得粒粒媽只能無措地尬笑:“話也不是這麽說,粒粒過世,最難過的當然還是我和她爸……”

可初南卻像是完全沒聽到她的話:“所以,身為粒粒最好的姐妹,許小雅開始報覆了。”

她簡單粗暴地打斷崔淑英,完全不給這婦人開口的機會:“你看,粒粒生前被那些黑粉逼到絕路,許小雅就聯合網友們曝光她;許小雅懷疑粒粒生前被王孝劈腿,所以她就循序漸進地在網上曝光那一對男女。”

說到這,初南話鋒陡然一轉:“而現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最緊要是許小雅也知道的是:在粒粒買那花的前一刻,最後一通電話打給的,是你。打完之後,她徹底絕望了,因為你在電話裏拒絕了她的求助,原因是你兒子要面試了、不方便讓她搬回來。”

“你說什麽?”崔淑英震驚地看著她,“你、你……”

你怎麽知道?怎麽會連這個也知道?!

慌亂和不可思議同一時間爬上了這中年婦女的面孔,嵌入她被歲月打磨得溝壑分明的法令紋裏。

可初南沒理她是什麽反應:“你重男輕女,明知道自己的女兒正處於水深火熱中,卻因為兒子要面試了、有女朋友了不方便,就拒絕讓她回家……”

“不、不是的,我沒有……”

“你有!”初南一把掏出粒粒的手機,“那段被你刪掉的聊天記錄我們已經恢覆了,她對許小雅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們全都看到了。如果對話是假的,你為什麽要刪掉?就是因為你虛心了,你怕我們發現了實情後就收手不幫你!”

她越說,越逼近,逼得崔淑英一退再退,最終整個人跌進沙發裏。

可初南對這失態的長輩卻沒有絲毫同情,從踏進這扇門的第一刻起,她就決定快準狠,以崔淑英來不及思考的速度,逼她將所有隱瞞過的線索全都吐出來!

“那一份文件,說實話也不怕告訴你,根本就不是粒粒遺留下來的物品,那是許小雅在粒粒死後故意放到她家的。”

崔淑英:“什、什麽……”

“因為她對你們太了解了,知道你們總有一天要去翻粒粒的東西、知道你們看了那文件後一定會有反應,所以,她把文件放到了粒粒家,就是想引你們來找我。”

“至於許小雅為什麽要那麽做,你知道嗎?”她緩緩地俯下身,慢慢地,靠近了崔淑英——

“因為,她的報覆,開始了。”

初南:“從粒粒的黑粉,到王孝,到你們——”

崔淑英:“不、不是的,不可能……”

初南:“確切地說,是你兒子。”

輕輕一句,擲地有聲。

崔淑英一怔,然後,整個人猛地彈了起來:“你說什麽?我兒子?”

驚聲尖叫從這女人已經很虛弱的身體裏爆發出來,伴著母愛這股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她一把揪住初南的雙臂:“你說什麽?我兒子?關我兒子什麽事?”

原來不是不愛的,身為母親,怎麽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全世界都這麽說,母愛是天性,是陽光,是明燈。可全世界又是否知道,母愛這玩意兒原來也有貧富差距?十個手指頭伸出來有長短,在粒粒家,這份愛多寡分明地被分配在了兩個孩子身上。一個不過是可能受到點傷害,便能讓他的母親崩潰跳腳;另一個即使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卻還是沒能夠回一趟家。

紀延拎著崔淑英瘦弱的手臂,將她從初南身上扯開來:“少在這裝蒜,你女兒是在被你拒絕後才想不開去買花的,你自己想想拒絕她的理由是什麽?許小雅得知的理由又是什麽?”

“是你兒子啊,李太太。”初南輕輕揉著被捏痛了手臂,口吻優雅而閑適,“許小雅報覆完黑粉後,下一個輪到的當然就是你兒子——不過,聽說那小夥子才剛找到實習工作?可惜了,攤上了這麽個事。”

崔淑英:“我……”

紀延:“還我什麽?還不把文件交出來?”

“就是啊李太太,把文件交出來,讓我們盡快想辦法阻止許小雅的報覆,”初南淡淡一笑,挨近她,“這才是……你兒子獲救的唯一方法呢。”

一個鐘頭前——

“那個,我有個建議。”福嬸不是太有底氣地舉起手。

滿座年輕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她:“什麽建議?”

“你們看哪,這粒粒的父母看著跟我年紀也差不多,我們這個年紀的,最在乎什麽?當然還是孩子啊。雖說這李家夫婦對粒粒不太好,可兒子卻實打實地是他們的心頭肉。你們勸他們、逼他們、講事實、擺道理,其實都不如拿他們家兒子出來說事。這兒子的人生一旦受到威脅,當爹媽的,哪個能不慌張、不崩潰啊?”

“可她兒子也沒受到什麽威脅啊……”小圓圓苦惱地抿起唇。

初南冷冷一笑:“沒威脅,咱就不能給給她‘制造’出點威脅嗎?”

畢竟你小南姐最擅長的,可正是把死的說成活的、把白的抹成烏漆嘛黑的呢!

一個鐘頭後——

初南抱著胸冷冷地坐在李家的沙發上,紀延站在她身旁,面無表情地看著崔淑英從房裏拿出了一份文件。

終於,還是拿出來了,那份被許小雅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到了粒粒家的文件,那份引起了今日這一切的文件。

它被一個透明文件夾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崔淑英猶豫著——在這個家裏,其實沒有任何事情是她說的算的,包括當時小粒想回家,她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同意的,真正不同意的是老李,而現在小光出事了,再不把文件拿出來小光就真要出事了!老李不會不同意吧?老李不會怪她擅做主張吧?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子裏擠來擠去,沒個主,最終,崔淑英還是牙一咬,將文件遞了出去:“其實、其實我們也不是有意想隱瞞的,主要是怕你們看到了,會懷疑我和他爸的動機,到時候、到時候可能就不想再查粒粒的死因了……”

紀延沒聽她廢話,徑直接過了文件,二話不說打開時,原本還算平靜的臉終於變了色。

“怎麽了?”初南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拖著男朋友的手,將文件送到自己跟前來。

隨後,冷漠臉上也終於有了絲裂痕——

“好啊,真好!”

好一份意外傷亡保險單!

初南終於理解了,所有不合理的行為終於合理了:

為什麽李家夫婦在女兒剛過世時就大筆一揮,確認了屏南所的判斷,可一個多月後,卻又突然改口、聲稱自家女兒不是自殺的?

就是因為這份保、險、單!

粒粒生前曾經買過一份意外險,如若人身安全出現意外,家人則可根據被保人的受傷程度獲取賠償。受重傷,有理賠;意外死亡,更有得賠——除非,受保人死於自殺。

死於自殺,則一無所有,因為那不叫意外,那叫“自取”。

所以他們千方百計地,想方設法地,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在蓋棺定論後,嘗試著再找出一點粒粒他殺的證據!

一時間,紀延只覺得有股怒氣從腳底板騰氣,直沖沖頂向他的天靈蓋:“所以你們在發現這份文件後就想拼一拼,覺得要萬一真能找出點粒粒不是自殺的證據,就可以到保險公司去申請相應的賠償?”

他將文件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最高額兩百萬!

兩百萬,可以讓他們給兒子在好點兒的地段買套房子付個首付,可以讓兒子取老婆、生孩子——萬一真有呢?

“難怪會聽朱有光的建議來找我們,”初南冷笑,現在全明白了,“您倆這算盤打得還挺精呢,畢竟自己也知道警方那早就查得明明白白了,正頭痛著他們願不願受理呢,剛好姓朱的就推薦了我們,所以你們忙不疊地找上門來,裝出一副痛失愛女的淒慘模樣——怎麽,打算等三十六號幫你們找到切實證據了,再拿著那些證據到警局去求翻案,再然後,帶著翻案記錄到保險公司去要理賠?李太太,您這算盤真是打得啪啪響呢!”

崔淑英羞得那雙手都不知該擺往哪裏:“我……”

可初南完全不想聽她解釋,只又低又諷地冷笑了一聲:“蠢!”

就連紀延也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真以為自己能拿得到錢?許小雅故意放在那、等著你們去拿的文件,她自己都心知肚明粒粒就是自殺的,你覺得她把文件放那兒,就是因為她人好心善、想讓你們拿著保單去要錢?”

崔淑英一下子楞住了:“什麽意思?”

初南懶得理她,長腿一支,從沙發上站起:“隊長,把兩百萬還給人家,咱們走。”

“初小姐、初小姐!”

初小姐踩著三寸細高跟穩穩當當地走出去,粒粒媽追上來,整個人欲撲到初南身上時,就被紀延眼疾手快地攔住。

可他這一攔,沒能追上初南的粒粒媽又轉而將他當成了浮木,一把揪住他的手:“紀先生你告訴我,你們剛剛的話什麽意思?為什麽那麽說……”

紀先生皺著眉欲甩開她糾纏。

“紀先生、紀先生求求你……”

“紀先生!”

紀延頓了一頓,許久,終於無聲在心中地嘆了口氣。

行吧。

“你手頭的這份保險文件,是假的。”

就像是高速運行的列車被按下了暫停鍵,崔紅英整個人僵在了那裏:“假……”

後面幾個字,全成了氣音。

你形容不出她此刻的反應,就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就像是生命裏的燈一瞬之間全滅了,又像是傾盡全力苦苦追尋的東西終於不必再追尋,乍然輕松的感覺。

可那輕松一閃而逝,其後,更迅猛更龐大的無力感席卷了崔淑英整個人,一瞬之間,整個世界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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