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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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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迷離

與話本故事的走向一樣,兩個從未接觸過情//愛的年輕人無法自拔地相愛了。對方引川而言,他也從未遇見過裴辭盈這樣的女子。雲隱宗裏的女孩子們活潑開朗,落落大方,從不會偷偷地躲在屏風後面看人,更不會在與他對視的時候羞紅了臉。

裴辭盈是他從未曾遇見過的風景。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雲隱宗,告訴爹娘和師父師妹,他遇見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從小受禮義熏陶的閨閣小姐,在與方引川接觸後越發大膽了起來,他們在無人的房間幽會、擁抱、輕吻......後來在方引川離開裴家後,裴辭盈才發現自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她誰都沒告訴,她的心裏還抱著幻想,等她的情郎回家告訴爹娘後,就帶著聘禮來娶她。

但是方引川沒有,他離開後的第二個月,裴辭盈懷孕的事情被家人發現。恨鐵不成鋼的裴大人與妻子發愁了一晚上,最終從新科進士裏為女兒挑選了一位乖巧好拿捏的做贅婿。

心有所屬的裴辭盈自然不肯委屈嫁人,可即使她把自己在屋子裏關了一天一夜、哭鬧了一天一夜,裴大人依舊沒有絲毫動搖。

後來,累暈的裴辭盈被爹娘蓋上蓋頭,強行按著拜了堂。

洞房後的第二個月,裴大人安排了一位大夫,為自己的女兒診出喜脈,全家上下都為此感到高興。

至於那被欺騙的贅婿舒聞,自然是喜不自勝,以為自己命中有福,不僅得到了當朝宰相的賞識,做了他的乘龍快婿,還在新婚第二個月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他夫妻美滿,仕途順利,前途不可限量。

舒聞認為,他的妻子裴辭盈就是他的福星。哪怕是贅婿,他也甘之如飴,對妻子越發上心,二人的日子可謂蜜裏調油。

日子漸漸過去,裴辭盈的肚子越發大了,眼見著月份就要隱瞞不住,裴大人幹脆暗中動用職權,給舒聞安排了份外派的職位,將他調往江南,進行為期半年的巡查。

舒聞走馬上任的第二個月,裴辭盈即將臨盆。裴大人請來穩婆與大夫,在女兒順利生產以後,暗中處理掉了當晚所有的知情人。他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能讓舒聞發現蛛絲馬跡。這不僅是為了保住女兒的名聲,更是為了保住裴家的榮譽。

三個月後,才是舒聞之子該出生的日子。裴府上下為此演了一出大戲。當夜,裴大人請了最有名的婦科聖手與穩婆,找了一位即將生產的女子偽裝做裴辭盈,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宰相家的女兒生了個大胖小子。

一個月後,舒聞回京。從未見過嬰兒的他根本分不清三個月大的孩子與一個月的孩子。他懷中抱著“自己的兒子”,望著因生產而憔悴不已的裴辭盈,心中對妻子與裴家的感激更甚。

後來,他為孩子取名為“望”——意為望子成龍。

裴望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有著皇族之下最顯赫的身世,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裴家的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愛毫無保留地獻給了他,有其是他的母親,每每都要抱著他,愛憐地看著他,在他的耳邊反覆提起父親名字。

“阿川、阿川。”年幼的裴望誤以為這是父親的小字,於是也跟著母親一起念,將裴辭盈逗得哈哈大笑,卻在笑後又掩面啜泣。

裴望不懂母親的情緒,只會為她笨拙地擦去眼淚。再鉆進母親的懷抱,試圖用自己的身軀去溫暖她的心。

那時的裴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娘親會把他抱在懷裏,溫柔地為他念書上的詩詞。父親會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將他高高抱起來,教他做天上的飛鳥。

父親說,他的望兒要做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和他一起保護自己的母親。

裴望以為,自己會一直幸福下去——直到他五歲那年,所有的美好都被摧毀。裴望在深夜回憶往事時,其實有些畫面已經模糊了,但他仍然記得,一向溫和的父親拿著聖旨,冷臉站在裴家的大門口。

他的身後是兩列禁軍,他們腰上佩刀,冰冷的寒光刺痛了裴望的眼睛。

他聽到父親開口:“宰相貪汙,草菅人命,裴家除舒聞檢舉有功外,全部抄斬。”

再後來的記憶中,裴望失去了高樓大院,失去了錦衣玉食,和母親擠在破舊漏雨的草屋裏,相依為命。

七歲的裴望和母親逃到了山野小鎮,他們帶出來的錢財被山賊一搶而空,千金小姐裴辭盈只能靠給人洗衣服賺錢養家。

裴望記得很清楚,四年後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裏,母親拿著洗衣服賺來的錢為他買了一串糖葫蘆,滿是凍瘡的手顫抖著,將糖葫蘆遞到他面前說:“吃吧,望兒。等娘攢夠了錢,就送你去修仙,那樣你就能找到父親了。”

那個糖葫蘆並不好吃,裏面的山楂有些都發黴了,外面的糖漿凍得僵硬,他要使上全身力氣才能咬下一口——可這是裴望吃過最好吃的糖葫蘆。

“父親不是害死了爺爺奶奶嗎?我們為什麽還要找他?”

“傻孩子,那個不是你的父親,”裴辭盈擦掉他臉上的糖渣,笑著說,“你的父親是仙人,他會法術的,點石成金知道嗎?只要找到了父親,以後望兒又能過上以前的好日子了。而且你還可以跟著父親修仙,到時候你還能長生不老呢。”

年幼的裴望懵懵地點了點頭,將“修仙”兩個字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裴辭盈沒能熬過第二年春天。

她本是千金小姐,嬌生慣養地長大,從沒幹過任何粗活累活——兩年的勞累壓垮了她的身體。

但她並不是死於癆病——她死在了修仙者的手底下。

裴望清晰地記得那天,母親看著家裏所剩無幾的糧食,決定拖著病體去山上挖點野菜回來——但她再也沒有回來。

等了一天一夜的裴望,大著膽子問鄰居大娘借來燈籠,闖進了家附近的那座小山。他在草叢裏找到了母親的屍體——殘破的、傷痕累累的的屍體。

裴望以為,母親被野獸抓住才沒能逃過一劫,可後來有人告訴他,是兩個路過的修者在此打鬥,不小心殺死了他的母親。高高在上的修者以為誤傷的只是一位乞丐,連看都沒看裴辭盈一眼,便施施然離開。

徒留裴辭盈成為這場打鬥唯一的受害者。

沒了母親的裴望,還是在鄰居大娘的幫助下才將裴辭盈草草下葬。可鄰居大娘家裏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她沒辦法再收養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裴望。

於是裴望成為了沒人要的孩子。他拿著母親剩下的家當——一枚“父親”留下的玉佩、一封告訴裴望真相的信,在小鎮裏流浪。

路過的人有時會給他一把吃食,有時會踹他一腳,罵他“臭乞丐”,讓他滾遠一點。

他在小鎮上流浪,在泥濘裏摸爬,守著“父親說不定會回來接他”的希望,度過了整整一年。

十二歲的那年冬天,他找不到果腹的食物和保暖的衣裳,只能縮在墻角取暖。大雪蓋住了他的身體,一點一點侵蝕他的生命。

瀕臨死亡之際——一只溫暖的手伸向他,牽著他走出風雪,走向溫暖。

回憶戛然而止。

沈昭寒在黑夜中睜開眼,盯著手裏的衣裳看了許久,才緩緩把它放下。

她知道裴望的童年一定悲慘,卻沒想到其中有這樣一段故事。

當時的方引川從京城回到雲隱宗,因為固執地想要求娶凡人而被方掌門下令禁足,整整一年後他才靠師父崇凜逃出來。

可一切都錯過了——他逃出來時,正好碰上裴家給舒聞的“兒子”大辦滿月宴。於是他也信以為真了,畢竟在他離開的時候,他不知道裴辭盈已經懷有身孕。

心灰意冷的他以為心上人另擇佳婿,於是再也沒打算回到凡間去找她。更不知道她苦苦守候十一年,哪怕顛沛流離,也一直記得方引川曾經的誓約——他說過,他一定會回來找她。

想到此,沈昭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想來舒聞一定是知道了“兒子”的身份,直到了裴家背後的卑鄙手段,才大義滅親,檢舉裴家貪汙,將妻子和公婆送上了黃泉路。

不知道真相的裴望,怎麽能不恨方引川,怎麽能不恨修仙者?

沈昭寒將放下的衣服整理好,對它們輕聲說:“裴娘子,不知你能否原諒方引川,但我會將事情全部告訴他,也請你安心入六道輪回,下一世莫要再如此苦痛了。”

話音落下,門外忽然又傳來一聲響動。就像石子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的“咕咚”聲。

沈昭寒立馬轉身,朝院子中的那片廢棄小湖走去。

湖中心修建了一座石橋,此刻漆黑的夜色中,沈昭寒清晰地看見,石橋上亮起了一盞燈。朦朧的光芒旁,立著個人影。

沈昭寒呼吸一滯,擡腳朝湖心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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