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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燕窩事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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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燕窩事發(三)

王夫人聽了下人回報,知道襲人之“病”系中毒之故,因深恐下毒之人哪一日要去害寶玉,下定決心要將人揪出來。

她糾集了一眾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往襲人的住處去了。

“給我搜!”

大丫鬟彩雲叉著腰,八面威風地指揮其她人抄檢襲人的家當,把整整齊齊的屋子翻得亂糟糟的。

黛玉等姊妹看了都有些不忍,反倒是襲人一臉平靜地躲在角落,只在心裏冷笑。

王夫人怒火沖冠,下人們不敢耽擱,很快把襲人的東西一樣一樣地鋪陳開來,以待大夫查驗。

那大夫是個嚴肅本分人,並不因為這擺著的許多女子私物有什麽邪思,這倒令黛玉、襲人等人心裏有了些安慰。

他態度專業地一一查看了,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

“這些都沒有問題。”

“可曾遺漏了什麽?”

周圍恭肅站著的丫頭婆子們有些緊張,都擰著眉仔細回憶剛剛抄檢的過程,生怕一個不好就要挨罰。

“啊!我想到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還未磨煉出來,剛想起了什麽就急慌慌地叫嚷起來。

王夫人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嚇得幾乎打擺子。

小丫頭哆哆嗦嗦地向王夫人行了一禮,結結巴巴地道:

“稟太太,我…奴婢……想起有一個油紙包還……沒有驗過……”

王夫人瞪了一眼彩雲,罵道:

“你怎麽辦的差!還不去把東西拿過來!”

彩雲心裏委屈:那油紙裏頭並沒有什麽東西,一張油紙也值當拿出來驗?

但她不敢叫屈,生怕觸了王夫人的黴頭,連忙跑到屋子裏取那個油紙包。

寶釵早前臉就已經嚇得刷白,此時幾乎要站立不穩:她當初給襲人的燕窩就是用油紙包著的!

黛玉往寶釵那裏瞟了一眼,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心裏十分感慨:人果然不能做壞事啊,既害了人,自己也煎熬……

彩雲很快拿著東西出來,恭敬地遞給大夫查驗。

那大夫打開幹癟的油紙包,用手指撚了撚裏面殘留的碎末,又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最後竟用食指沾了一點粉末往嘴裏送去。

黛玉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大夫,緊張地等待他說出最後的結論。

“這油紙裏面原先包著的是上好的官燕……”

大夫話說到一半,突然看見一個臉色刷白的小姐昏倒在地。他在心裏搖了搖頭:現在這些小姐啊,一個個關在家裏,身體越發嬌弱了……

大夫三步並兩步走過去,刷刷拔出銀針給那小姐紮了幾下。

寶釵不過一時驚恐,其實倒下之後很快清醒了。

只是她不知如何面對此時的場景,索性想裝暈躲過去。

誰知那大夫幾針下來,令她身上劇痛,不得已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此時她被鶯兒扶著,不敢擡頭看周圍,總覺得其他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恨不能再昏過去。

王夫人見她抵著頭,以為她不好意思了,笑著勸她去休息:

“好了,你們年輕小孩兒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嚇到了也是常事。”

她頓了頓,又轉頭看著鶯兒道:

“鶯兒,扶著你家姑娘回房歇息,叫個尼姑過來好生給她收一收驚。”

鶯兒扶著寶釵不便行禮,微微曲了曲膝,應道:

“是,太太。”

“奴婢記下了。”

寶釵亦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強撐著行了一禮,和鶯兒一起離開了。

王夫人目送她們離開,回過頭和顏悅色地請大夫繼續說。

大夫看了眼躲在一邊的襲人,有些同情她,繼續道:

“我查看了燕窩殘留的碎末,裏頭有一種罕見的慢性毒,正是那位姑娘所中之毒……”

黛玉心裏懸著的石頭落了地:果然,是寶釵做的,不曾冤枉了她……

其他人聽了皆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渾身發寒。

大夫繼續為眾人細說那毒.藥的由來:

“這種毒產自南邊,只服一兩次是察覺不出來的,時日久了就漸漸發作起來,使人病痛纏身,耗盡心血而死。”

迎春、湘雲等女孩子都嚇得夠嗆,寶玉也小聲嘀咕:“怎麽會有這種害人的東西……”

他們只知道害怕,王夫人想得更多。

她攥緊了手中的佛珠,心裏有了一絲明悟:此事恐是薛家做下的……

她和妹妹出嫁時,母親恐她們震懾不住後院兒那些小妖精,悄悄塞了這種毒.藥給她們,她自己從前也用過這毒處置賈政的愛婢……

此事不是她做的,也只有薛家有能力做下了……

她不欲聲張,預備私下裏問襲人官燕的來處,哪裏想到寶玉已著急忙慌地開了口:

“襲人姐姐,你這包燕窩是哪裏來的?”

見襲人猶豫,他還按住人家的肩膀,疾言厲色地催促:

“哎呀,你快快說來,我好叫人捉那賊子歸案!”

“否則將來還不知有多少女孩兒要受這樣的苦呢!”

襲人感覺自己被架到了火上烤,心裏焦急得不行:這可真是個祖宗!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不說爛在肚子裏,反倒嚷嚷起來了……

她被寶玉和其他人看得腦門都出了汗,猶猶豫豫地道:

“是…是寶姑娘…送的……”

這話音一落,周圍一片寂靜,落一根針都能聽到。

襲人連忙埋下頭,不敢看王夫人五彩紛呈的臉。黛玉並其她姊妹也都面色古怪,只有寶玉不肯信,驚呼:

“怎麽會!!”

“恐怕裏頭有什麽誤會,寶姐姐這樣的人品,何至於做這樣的事……”

他還要嘰嘰呱呱地為寶釵辯解個沒完,黛玉看著王夫人變來變去的臉色,識趣兒地行禮告退了。

她一走,其她姊妹對視一眼,也趕忙跟著離開了。

連大夫也一副“我聽到了什麽,我不會被滅口吧”的尷尬樣子,三兩下收拾了藥箱,向王夫人請辭了。

這被翻得亂糟糟的屋子裏,只留下王夫人、寶玉、無法逃走的襲人和一幹恨不得把頭埋進地下的丫鬟婆子。

王夫人氣得半死,既舍不得罵寶貝兒子,又不好發作苦主兒,只好暗戳戳使壞。

她提也不提叫襲人回寶玉那裏的事兒,只當不知道大夫說她痊愈了,領著一幹丫鬟婆子又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寶玉此時一心都在寶釵身上,十分擔憂姊妹們疑心她,也心事重重地走了。

襲人看著這一地的狼藉欲哭無淚:寶玉絲毫不顧及她的處境,將來怎麽靠得住?

她正心灰意冷,轉頭卻見這陣子一直照顧她的小丫頭哆哆嗦嗦地躲在房門後,並未趁機離開,心裏一松,自嘲道:看來我還沒有到人嫌鬼憎的地步……

她快步走過去,輕柔地扶起小丫頭,揉了揉她的腦袋,道:

“你若有別的去處,快趕緊離了我這裏為妙……”

那小丫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抱著襲人的腿大聲嚎哭:

“我爹媽才賣了我進來,哪裏有什麽去處!”

“我喜歡姐姐,姐姐別不要我,哇啊……”

襲人從荷包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塊糖塞進小丫頭的嘴裏,哄她道:

“快別哭了,我不趕你走就是了……”

為著這個小丫頭,襲人厚著臉皮去求了鴛鴦。

鴛鴦也可憐她的遭遇,不知怎麽勸的賈母,反正最後府上皆知:襲人姑娘想自贖回家,老太太不肯,只說她此次險些丟了命,皆因府上管教不嚴的緣故。

現返還了身契給她,又賜下丫頭、金銀,還劃撥了一個小院子給她。

如今令府裏上下都不許打攪她,使她安靜養病。

一時間府裏的下人都稱頌老太太的慈悲……

又說寶釵,那日.她提前回了家,膽戰心驚地在家裏躲著,惹得薛姨媽和薛蟠好不著急。

約莫是報應到了,府上漸漸起了流言,下人們都偷偷摸摸地講是她害的襲人。

薛蟠成日在外鬼混還罷了,薛姨媽就住在梨香院裏,哪裏有不知道的理兒?

她起先不信,還狠狠發作了幾個嚼舌根的下人,後頭跟王夫人提及此事,見王夫人眼神躲閃、語焉不詳,才知道事情不好,漲紅著臉回了梨香院。

她一回去就令人傳寶釵過來,難得嚴厲訓斥她,道:

“寶釵,你說清楚,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寶釵跟個鴕鳥一樣,只一心逃避,不肯講話。

薛姨媽更焦急了,眼睛裏含了淚,推了推寶釵,無措地道:

“你說話!”

“你要急死媽嗎?”

寶釵見到母親雙眼含淚,心中大慟,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滴在地上,悔恨萬分。

“是……是我……”

“媽,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薛姨媽站在寶釵面前,只覺呼吸困難,血直往腦門兒上沖,抖著手“啪”一下給了寶釵一耳光,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

她又是心痛又是悲憤,摟著寶釵戚戚哀哀地哭道:

“難道娘還能為你罰一個婢子生氣?娘是在哭咱們薛家,在哭你和寶玉的姻緣啊……”

薛姨媽自己也曾用這毒.藥處置過家裏的姨娘,根本不覺得寶釵進賈府的門兒之前處置一個通房有什麽,不過是氣寶釵手段不幹凈,叫人拿住了錯處。

如今闔府同在傳寶釵的閑話,她姐姐王夫人根本不阻止,眼見就是想著拿這個作筏子,好推掉寶釵和寶玉的婚事……

……

縱然薛家有千般埋怨,倒底人言可畏,還是很快就搬離了賈府,回了南邊兒的老家。

他們遠在金陵,沒了賈家庇護,加之薛蟠不爭氣,家業很快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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