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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尋和賀臻的兒子——

對她來說,這是兩個世界的人。

岑音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光怪陸離,一會兒是小時候的她,哭著求方繪茹不要離開,不要不要她;一會兒又變成了現在的她,她被困在狹小昏暗的空間裏,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蹲在她面前,手中捏著把薄薄的小刀。

他說——

“岑音,你見過標本嗎?”

“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標本。”

“和曉琳……一模一樣的標本。”

“不要!”

一聲驚呼,岑音驀地睜開眼,視線裏是雪白的天花板,鼻息間隱隱有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手被人握住,溫暖的掌心,帶著層澀澀的薄繭。

“做噩夢了?”

陳嘉尋溫沈的聲音響起,岑音偏頭,望進他布滿血絲的眼底。

眼淚剎那便湧上來,溢滿眼眶,岑音看著陳嘉尋,心底有無限的委屈一層一層溢開,“陳嘉尋,我好害怕……”

那漫長的十幾個小時,於她而言就是一個漫長的噩夢。

陳嘉尋眼底發澀,他擡手,輕輕去拭岑音眼角的淚,“我知道。”

刮過喉嚨的三個字。

那間昏暗的畫室,被捆了手腳的女孩子蜷縮在角落,她的意識還清醒著,眼底的精神卻已經在渙散。

這一幕整整一天一夜反反覆覆在陳嘉尋腦中回放,於他而言,同樣是一場噩夢。

陳嘉尋已經有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待他機械地俯下身時,昏厥的女孩子柔軟地跌進他的懷裏,警察幫她松開了一直被綁著的手腳。

細白的手腕被繩子勒出血痕,虎口處有明顯的傷口,血跡已經幹涸。

陳嘉尋不知道過去的這十幾個小時岑音是怎麽度過的,他不敢想,更不敢問。

岑音的眼淚像是止不住一樣,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整個人連呼吸都開始斷斷續續,陳嘉尋將她扶起來,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

岑音將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口,很快,貼觸著她臉頰的衛衣便被洇濕。

秦冶提著午飯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沒像從前一樣刻薄開口,懟天懟地,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將打好的飯菜放在桌上。

“你一天兩夜沒吃東西了,先吃……”秦冶看著整個人都異常虛弱的岑音,想勸的話卻怎麽也勸不下去。

“齊明遠這個王。八。蛋!”他擡手,一拳捶在墻上,手背上瞬間裂出血線。

岑音也終於從這一聲中起頭,她淚眼婆娑,烏潤眼底的驚恐還沒徹底褪去。

“阿冶。”她開口,喉嚨疼得要命。

秦冶眼底湧起濕氣,滲出血跡的手在岑音發頂狠狠揉了一把,“沒事了,都過去了。那個畜。生已經被抓起來了,不會再出來害人了。”

齊明遠是因為擾亂會場秩序被扣下的,但真正動了恒信根本的是昨天夜裏一套連夜被送到省上的舉報材料。

齊明遠是東林首富,恒信的大股東,名下資產數十億,涉及的產業諸多,何況還有一整個齊家,幾乎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直到今天天亮,一道徹查令才下來。

只是涉及的罪名過多,雖然人已經被扣住,但偵辦的時間還很長。

岑音心中稍定,想到方繪茹。

“我媽媽呢?她現在怎麽樣了?”

“方姨很好,寶寶也平安,你放心。”秦冶安撫道,“只是她受了驚嚇,這會兒應該又睡著了。”

岑音點點頭,作勢就要下床,“她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可腳還沒沾地,暈眩感便湧上,她捉住陳嘉尋的手臂,努力不讓自己摔倒。

“先吃點東西。”陳嘉尋開口,“等下我陪你一起過去。”

秦冶看向陳嘉尋,他很想揍他一頓,岑音被置於那樣的險境,他陳嘉尋難辭其咎。

可他也是岑小音喜歡的人,何況他就在昨天,還救了方姨。

他也……救了岑音。

秦冶不知道陳嘉尋是哪裏找到了那樣潑天的關系,他只知道從昨晚開始,方繪茹的病房外就徘徊著不止一個保鏢。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他們全家的恩人。

秦冶咽下心中的疑問,看向岑音,“對,你先吃點東西。”

岑音卻沒什麽胃口,她搖搖頭,“我不想吃,我……能不能給我……買杯熱牛奶。”

“好。”

陳嘉尋正要起身,又被秦冶按住肩膀,“你看著她,我去。”

話落,秦冶又兇巴巴地補了句,“這次你給我把人看好了。”

病房裏重新陷入安靜,岑音周身疲憊,卻也還有很多很多疑問,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告訴陳嘉尋,關於齊明遠那些發癲時的話,關於他和趙宏的關系,還有他指示趙宏做的那些事情。

“我能作證嗎?齊明遠親口說,平和大橋的那場事故是他指使趙宏做的。我仔細想過,他應該是故意想要制造混亂,因為你們當時看我看得很緊,他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岑音說的有點急,一點不像個剛剛死裏逃生的人,她其實也才十七歲,才剛剛經歷過一場驚變。

可比起哭哭啼啼,驚懼害怕,岑音現在更想將齊明遠繩之以法。

為了自己遭過的難。

更為了像賀宜、郭瑩那樣無辜的女孩子。

齊明遠罪無可恕。

陳嘉尋拍拍她的手背,濯黑眼底溢滿溫柔。

“你先休息一下,這些事警察會調查清楚,如果有需要,他們肯定會找到你。”

“哦……”岑音沒了聲。

陳嘉尋不說話,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得岑音開始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躲避他的視線。

“你……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你們……找到他害人的證據了嗎?是什麽?”

“岑音,先休息。”陳嘉尋開口,卻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的問題,“等你精神好一點,我再慢慢告訴你。”

“哦。”

許是太累了,等秦冶拎著熱牛奶回來的時候,岑音已經又睡著了。陳嘉尋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聲音壓得很低,“秦冶,你跟我出來一下。”

秦冶看一眼病床上安靜的岑音,“有什麽話你就在這兒說,天塌下來我也要看著她。”

“放心,現在沒人能傷害她了。”

“老子不放心。”

觸上陳嘉尋眼底的幽色,秦冶又訕訕收了霸王氣勢,他邊往外走邊問:“你要說什麽,還非得避開我姐在外面說,陳嘉尋,你不是劈腿了吧。”

陳嘉尋:“……”

病房的門沒有壓實,露著一條縫,岑音躺在病床上,睜開眼睛。

雖然疲憊,但她其實根本睡不著,記掛著方繪茹,也總在想齊明遠的事,但陳嘉尋看向她的視線太沈太直白,讓岑音有點不太敢跟他對視,所以只能裝睡。

隔著一道門板,陳嘉尋低沈的聲音響起:“我要離開東林一段時間。”

“離開?你要去哪?離開多久?”

“不知道。”

可能一年,可能兩年,可能三年五年。

就如賀臻所暗示的那樣,等你足夠有能力有本事,你自己就可以回來,無須旁人點頭,誰也攔不住你。

秦冶的聲音低下去,“是和那些人有關,對嗎?”

那些看起來就很不簡單的人,那個看著就格外強勢的漂亮女人。

“嗯。”

“他們要你離開做什麽?”

陳嘉尋扯出個不達眼底的笑,“放心,總不會是殺人越貨、傷天害理的事。”

秦冶卻笑不出來,他看向陳嘉尋,問:“那我姐呢?”

很輕的一句話,岑音聽得真切,薄被下的手指一點點攥緊床單。

方才她就覺得奇怪,陳嘉尋從來不是欲言又止的性格,可他剛剛明顯在回避她的問題。

“秦冶,照顧好她。”

她聽見陳嘉尋說。

岑音在醫院住了三天,又在家休息了一周,才回了學校。

齊明遠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岑音在學校都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畢竟他才剛剛在三中設立了獎助學項目。

即便已經接受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可偶爾聽到這個名字,還是讓她脊背生寒,半天緩不過勁。

除了班主任柯振業,學校裏沒人知道岑音請假這些天的真實原因,大家都以為她只是感冒生病。

施思寧已經去了寧市,岑音的同桌換成了李皎月。而一星期前,黃子明也被退學,原因是和社會上的閑散人員長期混在一起,嚴重違反了校規校紀。剛剛結束的周一升旗儀式上,教導處主任還通報了黃子明數次考試作弊的事。

很多人想起來,當時黃子明還曾誣陷過陳嘉尋。

至於陳嘉尋,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學校了,有八卦的同學私底下在傳,說陳嘉尋也要轉學了。

不過短短十天的時間,好像很多事情忽然就變了。

岑音知道陳嘉尋要轉學的事,她出院的那天晚上,秦建興找她聊過天。

“他媽媽來找他了。”

彼時,方繪茹已經睡下,她和秦建興站在陽臺上,秦建興原本望著夜色的視線轉而落在她身上,“音音,長和集團的賀臻,是他的親生母親。”

岑音聽得懂秦建興的潛臺詞。

長和、賀臻。

她記得這個名字,甚至記得在恒信的大廳還見過她一面,一個氣場強勢的漂亮女人。

岑音想起春節前的那一天,她和陳嘉尋一起坐車外出,電臺播報新聞裏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說對方是個大美人。

這些事,恍恍惚惚,好像上輩子的事。

就如她知道,陳嘉尋和賀臻的兒子,對她來說是兩個世界的人。

原來,他的媽媽是賀臻,那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再問了。

“音音……”

岑音垂眼,很輕的一句話:“秦叔,我沒事,我懂。”

有些事,她拎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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