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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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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枕邊人

第7章

“杏花淺草嗅還香中的‘還’,示意曾嗅過杏花芳淺草香。落葉西風已問窗中的‘已’,便是已浮窗觀過秋風掃落葉。結合以上,‘月又中秋’就符合了。”

賓朋滿座、管樂笙簫,魏瑾繾綣的眸光靜靜長凝一處,那雙流淌著萬千燭燈的星眸裏,仿若只有一人,似眾裏尋她千百度。

蕭嵐今日著鵝黃交領襦裙,腰間海棠花束帶如萬花之魁,腰肢盈盈不握,富麗溢彩的天燈也被比下去。

不知誰小聲嘀咕:“魏駙馬的這股酸勁兒好大啊!就是親哥哥也不成。”

旁人捂嘴笑笑:“正是親哥哥才要一較高下呢!”

“誰說不是呢!”

這是揶揄駙馬吃醋蕭嵐向魏大伯兄請教文章的意思,駙馬迫不及待展示:他不遜色!

聲音不大,但許多女眷都聽見了。霎時,蕭嵐臉上一熱,加之駙馬對她淺淺勾唇,的確像炫耀什麽。

蕭銘低嗤:“那魏霖若知眼皮下的魏瑾覬覦你,會酸廢麽?”

此言只有蕭嵐聽見了,想著尋個時機與駙馬解釋,她不願和大伯兄牽扯一絲一毫。

其餘的女眷悄悄癡望魏瑾,對比大郎,她們都更欽慕二郎,文武雙全、身子健碩,不倫外政還是內宅都更長久!再看帶面罩的蕭嵐,她們暗暗可惜:多好的魏家二郎啊!

“品鑒精彩又貼近詩調,駙馬文韜武略,乃我大齊福分啊!”吏部考功員外郎笑:“著詩難、品詩更不易,魏氏兄弟齊心協力,幸哉幸哉!”

面上讚兄弟倆,但深意是稱頌魏駙馬。

魏大伯兄身子再弱靠勳貴襲爵可一世無憂。駙馬並非官職,且大齊律法規定,即便駙馬封將也不可有兵權。

孰易孰難,一目了然。

眾人頷首笑笑,蕭恒滿意地點頭。

溫檐臉上掛著笑,只是不顯真心。

絲毫不察的魏霖輕咳了聲,“正是,我和舍弟常論詩典。”

舞池奏起戲曲,家宴繼續,蕭嵐垂首避開那道炯烈視線。

魏瑾讀懂她眸中的疑惑,淡淡地抿唇,壓下洶湧澎湃的帷幄。

不急,他要穩。

酒過三巡,不少人已是臉頰緋紅,年邁些的已起身請辭,蕭恒皆是應允。年輕的則繼續攀談交人情曉事故。

蕭銘顫顫巍巍起身,以酒力不勝懶得折騰,要入從前的宮殿,她走後不多時,蕭恒起身暫離。

察覺姑母和叔父都離席時,已是一刻鐘以後,蕭嵐沒有飲酒,精神清明,知曉二人有話要訴,可擔憂姑母和叔父生不快。姐弟數年未敘,今日又是團圓日,不宜不歡而散,她便尋出去。

出了靈霄閣,蕭嵐往附近的高臺走。花林蔥郁,皎月落了滿園的銀霜,夜風瑟瑟,送來熟悉卻並非姑母的女聲。

“你可出了好大的風頭!”

蕭嵐駐足,腳步一轉閃近附近的墻後。

“既是你兄長的著的詩,自由他來譯釋,且公主問你兄長,你急於表現安的是什麽心,別以為我不知道!”溫檐厲色質問,眸中怨毒的刀恨不得將眼前的庶子紮成肉泥。

駙馬長身而立,風姿綽約,清冷楚楚,秋風卷著袍角起起落落,孤寂無援。溫檐發作了好一會兒,駙馬靜默地像是月下的投影,臉色隱入深不見底的黑洞,習慣的仿若是家常便飯。

看著那道勁瘦挺拔如松的長影,蕭嵐心底泛酸,苦澀似一只手,捏住她五臟六腑,稍加用力便覺得窒息。

等溫檐不再呵斥時,魏瑾才淡淡地開口,“母親想多了,兒不過替一時失語的兄長解圍罷了。何況……”他頓了頓,緩緩側眸瞥,意味深長:“兒同自己的妻子解說,能有何居心?”

妻子二字格外刺耳,不受裹脅的眼神在被黑夜藏匿了鋒芒。

心中有鬼,溫檐被他森冷的眸光刺得渾身一顫,可多年的掌控堡壘堅硬頑固,怎會輕而易舉地坍塌?她臉色酷嚴更甚,挑最致命的侮|辱狠給一擊,“你說的什麽渾話!你和公主君臣有別!別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一個見不得光的庶子,連戶籍都不存在的人,能娶蕭嵐只因外人都以為他是侯爺嫡子而已。若蕭嵐曉得魏瑾的生母是個罪籍、一個官妓,他已死了上百回!

這般敲打,就是要讓庶子清醒,他卑賤如爛泥!

等她的麟兒襲爵,這庶子就沒半分用處了,她再暗殺以除後患,運氣好的話,她的麟兒能順勢兼桃。

溫檐陰毒的算計,魏瑾心知肚明。幼時他尚不知、也無力反抗,為了活下去、練就一身本事只能任憑溫檐的擺布!可如今他絕不會讓蕭嵐被這對母子染指,即便因生世上了斷頭臺亦在所不惜!

奪魏霖的光芒僅僅是個開始。可眼下,還不是徹底撕破臉的時候,只能咬碎了牙忍。

一道悠揚的女聲劃破夜下的較勁。

“魏夫人此言差矣!!”

溫檐渾身一震,猛然轉過身,再見到是蕭嵐時那句“什麽人敢竊聽”生生咽下去,臉色隨即變得溫和平靜,“夜裏更深露寒,公主怎出來了?仔細別受了涼。”

沒意識到公主連婆母都不喚了,她笑著嘗試將方才的齟齬揭過。

可蕭嵐不許,“君臣有別是指在廟宇、高堂、宗廟、府衙等莊嚴之地。而方才我等在靈霄閣,乃家宴歡聚一堂,駙馬稱本宮為妻子,並無不妥。”

魏瑾凝眸深望,只見蕭嵐披著薄薄的月紗,小臂上的錦披帛拖曳從白玉石階垂下,落葉風霜紛紛屏退,步履生的風,能吹散所有的猙獰糜爛。宛若金秋的及時雨,從天而降,將他從幹涸糜爛的泥潭拉出來,沖刷滿身的臟濘。

恍惚間,魏瑾看到十二年前,那個瘦弱不堪、被人丟入浸滿了金汁深坑裏的少年。

“再者,夫婦一體,共赴鴻蒙。駙馬與本宮是夫婦,便是小君。是以按國法來說,駙馬亦是魏夫人的君。”蕭嵐便是要溫檐明白,要談君臣有別,那麽在國法上,駙馬亦是溫檐的君!

君臣大於父子更大於母子,依此理,溫檐方才斥責駙馬便是以下犯上。

即便有叔父的庇佑,蕭嵐的宮中生涯依舊如履薄冰,宮人往往勢力,你得寵、他們則敬,你不得勢、他們便作踐你。

晚去魏大伯兄的生辰宴,駙馬就被族老、族長當著全族後生的面兒斥責,生母不幫襯。長久以往,魏氏族人便由冷眼旁觀到落進下石,

世事皆這般。他們大概還沒夢醒,魏訣雖為進士,可朝中沒有人鋪路,魏決依舊舉步艱難!遑論大伯兄的爵位好沒到手。

字字句句都如泰山壓頂,溫檐竟有些喘不過氣,既仿徨失措、又覺不可思議。公主府裏有她的眼線,庶子被蕭嵐要求睡書房,此等待遇不似夫婦情深啊!

縱然心裏疑惑,面上浮起適當的愧色。

聞言,魏瑾收回神識,方才劍拔弩張的氣勢在月下悄然流逝,眸中爬上款款深深的涕零與傾慕。

蕭嵐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駙馬縱有不妥的地方,指正便是,犯不著如此。”那句讓駙馬別忘了自己什麽身份,極有歧義!

聽此,溫檐繃著的心回落肚子裏,致歉,“是臣婦大意了。”

“我是心疼大郎,他難得在皇上及一眾大臣跟前露露臉,不想風頭被二郎搶了去。”溫檐悲痛地拭眼,一股腦兒地吐酸澀,“他自幼孱弱多病,不像二郎能掙功名,還有族人以身子不康健反對他襲爵,我關心則亂,所以才……”

緩緩低聲泣著,肩頭顫顫。

魏瑾眸底黯了黯,未有絲毫的反應,身旁的泣婦似乎與他毫不相幹,蕭嵐亦不好說什麽,溫檐對二子不公。

母不慈,子難孝。

且魏大伯兄給蕭嵐的印象很差,是個病秧子並不打緊,可心術不正、就算是才華橫溢也走不長遠。若真襲爵才是列祖列宗的悲哀!

溫檐對魏瑾道:“方才是母親口不擇言了,天色不早,你兄長不可晚睡,母親先告辭了。”

她與蕭嵐頷首示意,沒看魏瑾一眼,疾步隱入夜色。

腳步聲徹底沈溺不歸夜中,蕭嵐揭開面罩長吐一口濁氣:“他們如此……”觸上駙馬克制沈穩的側顏,沒說下去。

溫檐對駙馬差的離譜!

見駙馬黑瞳映著漫天繁星,閃爍著希冀的柔芒,繾綣又無辜,蕭嵐忽生自責,她不該扯下掩飾難堪的遮羞布。

她轉口:“家家有本難耐的經,你不必太過傷懷,體弱之人,長輩難免偏頗。”

說了還不如不說……

殊不知,她生澀地撫慰猶如秋陽暖身。魏瑾甚覺被罵一場很值得,她心疼他了!但面上裝出黯然失色的模樣,他苦澀地扯唇,“謝嵐兒的體貼。”

體貼?如果算的話也成。憐惜如朝湧上心房,靜聽蟬鳴好一會兒,蕭嵐牽他袖袍,“我們回吧。”

魏瑾順勢牽起她手,似有電流穿梭指尖,蕭嵐莫名一顫。

不遠處,匿於林間的兩個人影微動。

“你瞧嵐兒沖出來護犢子,還把駙馬比擬小君警告溫氏。”蕭恒睨了眼蕭銘,“這就是她對魏駙馬冷了心、毫無情分可言、不願再過下去的反應?”

蕭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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