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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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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

“為何判定是她?”

“回太後,這個丫鬟是掖庭出生,她行事最可疑,也有太醫院的人指證。”季福忠頓了一頓,又說:“是昨夜奴才親自去拿的人。”

“哀家要親自審問。”唐八寶向季福忠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示意他引路。

慎刑司那種地方,別把人折磨死了。唐八寶覺得,不管這個丫鬟是不是兇手,無論如何,現在不能死。如果她不是,斷不能平白冤枉了人,如果她是,那也正好,從這個人身上總能得到點信息。

季福忠就等著她這一句話,利索地應了一聲,卻又勸道:“太後,您這身子骨還沒好,只怕再受不得寒氣。”

“不礙事。”唐八寶推門而出,入目是一片冰天雪地,冰冷的陽光讓她有些恍惚出神。

一直到坐上了鳳攆,唐八寶才回過神來。

唐八寶有些窘迫,如今她出個門,有季福忠在前邊引路,懸鈴和含笑分侍左右,算上四個擡著鳳攆的內侍,加起來有七個人,比那些一腳出八腳邁的千金小姐,還要有氣勢。

偏生她坐在鳳攆上,他們踩在雪地裏。

她低頭看了一眼出門的時候懸鈴為她披上的鬥篷,朱紅的妝緞,雪白的毛領,倒是和紅墻白雪相得益彰得很。

從前的皇太後,在做寵妃的時候,一定相當的飛揚跋扈吶,也不知給自己樹了多少敵人。

大越的慎刑司職務與清朝相似,掌宮廷刑獄,這是一個人吃人肉,鬼啃骨頭的地方。

唐八寶一進慎刑司大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比雪地裏還要冷幾分,是一種死人的陰冷。

在慎刑司當值的,是慎刑司的主事,叫付屈之,他早得了消息,已領著一眾司員候駕。

付屈之對唐八寶甚是恭謹有禮,挑不出錯處。他身後的司員們學得有模有樣,只是有些修煉得不到家的年輕人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只有二十歲的皇太後,心有不屑甚至嗤之以鼻。

唐八寶不動聲色地將這些表情都看在眼裏,無論是付屈之明哲保身的態度,還是某些個認為她禍國殃民的,唐八寶都見怪不怪,也沒空在意。

慎刑司庭院裏,開著一樹紅梅,不知為何甚是茂盛,紅得像血。那個丫鬟就向著正廳,背著大門跪在中庭。

她被扒得只剩一件中衣,身上盡是觸目驚心的鞭痕,血浸過衣衫,都已凍成冰晶。饒是見過很多電視劇裏的酷刑,唐八寶看到這樣的場景,仍是硬生生出了一層冷汗。

“太後。”聽得季福忠低聲提醒,唐八寶才穩住心神走過去,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回太後,叫相思。”慎刑司的小太監腆著臉笑道。

相思垂著頭,沒有一點生氣,不知是死是活。小太監踹了她一腳,見她仍然沒有半點反應,竟舀了一瓢冷水就要澆在相思的頭上。

唐八寶出手阻攔已來不及,好在旁邊的季福忠眼神極好,會意了唐八寶的意思,一掌推開了小太監,即便這樣,水大半還是澆在了相思身上。

含笑訓斥道:“沒點規矩,太後讓你動手了嗎?”

見相思終於顫了一顫,趴在地上發抖的小太監連忙道:“太後饒命,她……她醒了。”誰知唐八寶開口的一句話,讓他抖得更加厲害。

“她若不醒,你就去陪她。”一定是天氣太冷的緣故,或者是觸到相思身上太冷的緣故,唐八寶的語氣也很冷。

相思本能地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又緊緊咬住了牙關。

她回頭沖著候在身邊的付屈之道:“既然她還沒有招,死了怎麽辦?”

付屈之道:“此案證據確鑿,微臣只是想從她口中撬出背後的主使者,招與不招都罪該萬死……誰知她如此不知好歹。”他頓了一頓,又道:“何況她本是掖庭女子,是戴罪之身。”

唐八寶怒極反笑:“那你們問出什麽來了嗎?一群廢物。”並非她很能入戲,而是對視人命如草芥這種態度有一種本能的憤怒。

付屈之竟一臉坦然:“微臣無能。”

好一個不要臉皮的,唐八寶沒想到自己本想給個下馬威,結果打在了軟柿子上,對方還順桿往下滾了。

“既然如此,此案交由哀家親自處理,你們將卷宗送到仁心殿去。”唐八寶示意懸鈴扶起相思,道:“將人帶走。”

“太後!”付屈之急道:“這,恐怕不妥吧。此案人證物證具在,理應結案。”

“哦?人證是誰?”唐八寶頭也沒擡地問道。

“回太後,是太醫院程如磬程太醫。”

程如磬!

唐八寶一怔。

“臣——程如磬,參見太後。”程如磬清冷的聲音恰時響起。

唐八寶一回頭就見他跪在雪地裏。

“起來說話。”她心裏充滿了疑惑,卻沒有表露出來,程如磬此時到來,總不能是幫著付屈之指證相思的吧!

“回太後,微臣失察,差點冤枉了無辜的人。”程如磬並沒有起來,只是看著相思。

“程太醫,你什麽意思!”付屈之急道,見唐八寶橫了他一眼,才知趣地閉嘴。

程如磬道:“微臣本來在藥渣中找到一味有毒的藥材,才會貿然指證相思,可是微臣突然想起,這味有毒的藥材,與藥方中本就有的一味藥長得十分相似,這才匆匆趕來。相思……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誤煎了混有毒/藥的一份藥材。”

“那也可能是她混入的。”付屈之質疑道。

“不可能,那份藥材是太醫院交給她的,值班的太醫親眼看著她煎,如何能有機會換一味藥材。而那天當值的”程如磬卻看向了季福忠,“是李老太醫。”

季福忠會意道:“回太後,李老太醫在太醫院四十餘年,不可能是兇手,只怕下毒的……另有其人。”

唐八寶算是明白了,定然是在太醫院抓藥或者把藥交給相思的過程中,有人偷換了一味藥材,李老太醫沒有發現藥材有問題,相思自然是依照藥材煎藥。

“付屈之,你以為如何?”唐八寶提高了音調。

“回太後,微臣……”付屈之話還沒說完,就被唐八寶打斷。

“付主事一向明察秋毫,定然會給哀家一個滿意的交代。”唐八寶挑了挑眉,轉身就走。

她不信事情會這麽簡單,但付屈之的審查應該就此結束了,之後的賬,她要親自來算。

相思裹著含笑的碧青夾襖,被扶著走出了慎刑司。

唐八寶在門外候著,她等的是程如磬。

程如磬拱手道:“太後,此事微臣自會親自給太後一個交代……微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唐八寶點了點頭,等著他的後話。

“微臣想親自診治相思姑娘。”

“也好。”唐八寶心想估計也沒有太醫願意主動為相思診治,便吩咐含笑扶著相思跟著程如磬去了。

看著程如磬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麽,唐八寶笑了笑道:“程太醫真是熱心。”

這話沒有溫度,淹沒在又飄起來的絮雪裏。

程如磬微微一怔。他低聲喃喃道:“太後可知,世間醫者的心都冷。”

坐在鳳攆上的唐八寶若有所思地回頭,長長的道上已不見程如磬的人影。

一旁的懸鈴道:“太後,不知道相思姑娘能不能挺過來,真真是遭了大罪了。”

“能,當然能。你以為程如磬是那老眼昏花的李太醫啊?”唐八寶相信程如磬,其實不是因為程如磬的醫術。

而是在慎刑司的時候,相思有一瞬間無意識地張口,唐八寶看到了她口裏含著的人參片,只不過已經被她咬碎。如果是程如磬做的這件事,那也應是早有謀算。

“太後仁慈,只是這麽冷的天兒,您也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前面是暖玉閣,是否去避一避風雪。”懸鈴如是說,唐八寶沒有答話,倒是幾個擡著鳳攆的內侍聽了去,趕緊走得快了些。

唐八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程如磬早有謀算,那麽自己是不是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她在不知不覺中,走著別人安排好的路。這麽一想,實在是太可怕了。

自己是為什麽會來慎刑司的?因為季福忠的話。

沒錯,季福忠說,這丫頭嘴硬,一直沒招。是這句話讓唐八寶心中起疑,也勾起了對相思的興趣,最後才能讓相思出了慎刑司。如果季福忠換一種說法,也許相思這條命就沒了。

而他什麽也沒做,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寒意從背後升起,唐八寶才自知,自以為頗有算計的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桿槍。

她身在太後的高位,又不熟悉環境,也沒有可靠的人,這個時候,周圍的人的話更應該細聽多想,尤其是她身邊的人。

唐八寶下意識看向右手邊的懸鈴,這是一個性子溫和的姑娘,盡管只堪堪相處了半天,唐八寶就感受到她的體貼和細心,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種內斂的聰明。

這個人,可以相信嗎?

懸鈴感覺到唐八寶的視線,轉過頭來沖唐八寶微微頷首提醒道:“太後,前面有人過來,是晉丞相,想來是去探望玉嬪的。”

唐八寶放眼望去,果真見有兩人並行而來。

“哎喲。”前面擡鳳攆的內侍一腳踩滑摔倒在地。

伴隨著懸鈴的一聲“太後小心”,唐八寶感覺自己猛地往前一傾,若非懸鈴及時扶住了她,她差點就從鳳攆上滾了下去。

懸鈴扶著唐八寶走下步攆,急罵道:“長庚,你走路不長眼睛?要是摔壞了太後,可著你的脖子!”

“你有沒有事啊?還能走嗎?”唐八寶下了步攆看著摔得痛咧了嘴,卻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喊著“太後饒命”的內侍太監,心裏有些愧疚。

長庚驚詫地擡起頭來。

“還不快謝過太後,這是饒了你的小命了。”季福忠提點他。

長庚這才回過神來,恍惚在鬼門關外走一遭,他激動得熱淚盈眶,忙道:“能走,奴才不痛,能穩穩當當地擡太後回宮!”

餘光瞧見晉丞相帶著人行了過來,唐八寶瞬間臉色一變,狠心一腳踢在長庚身上,聲色俱厲指著長庚罵道:“還能走?那就給哀家一路跪回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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