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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烏山,牌匾黯然失色,積了灰,不再有往日高高在上,只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鑄劍的祭塔還在,從未停止修鑄。

塔中誅魔劍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這一天,劍成,金光蓋過了早謝的銀杏葉。

不速之客聞聲出現在烏山,眾弟子齊齊列,劍鋒如雪,法器五光十色,顯然是訓練有素,每個位置都踩得精準。為首的卞映瑤拉開逐日弓,箭尖對準路今慈,冷笑:“稀客,終於覺得搶來的對不起良心,來還無妄海了?”

旁邊的弟子拉了拉她衣袖搖搖頭,卞映瑤咬牙。殺陣面前,路今慈漫不經心,一團黑霧席卷而來就打亂了陣法,烏山絕陣就這麽破了。

千年後的路今慈所向披靡,快要飛升,癔癥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聽說你們的劍鑄成了。”

第二句話:“給我用用。”

無數修士用血肉澆築而成的誅魔劍能破開這世上所有的陣法,他輕飄飄兩句話直接將眾人尊嚴丟地上踩了個稀巴爛,卞映瑤氣得面如菜色。

路今慈又面無表情說了第三句話:“不還。”

不顧長輩的阻攔,卞映瑤松弦,箭連著弓應聲斷,破裂的碎木將她手紮出了血,路今慈毫不留情嘲諷:“廢物。”

他屠了烏山滿山,殘陽染血,不知道什麽仇什麽怨,徽月記得,百煞封魔榜開了好多年,他這樣亂殺無辜只為了鞏固一個榜首之位,真的好殘忍。

那把耗盡了修真界畢生心血的劍最終落入魔頭手中,人間也開始不滿。邪魔橫行的時代,凡人尋求修真門派的庇護是要交稅的,錢交了,最後事情辦成這樣那還了得!一時就算邪魔不來人間也陷入了混亂,燒殺搶掠,妻離子散,徽月聽見剛出生就沒有父母的嬰兒在哭,很是心疼。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回到了無妄海,就算是踏平烏山也將誅魔劍搶來了,誅魔劍也天生就排斥邪魔,拿在手中的每一秒都像火燒、針刺、碎骨,這般的折磨下路今慈都沒有松手,他怔怔走到了無妄海前,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魔王又被雨淋濕了一次,聲音沙啞地說道:“月月,你最怕冷了,我陪著你。”

他破開了陣法,將宋徽月屍骨從寒冷的無妄海底帶出來,已經嘗試了幾千年,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懺悔她聽不見,路今慈留在人間飽受碎心草和癔癥的雙重折磨,壓在身上的苦痛在見到宋徽月的剎那煙消雲散,不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完整的她,可任憑他再後悔徽月也只是一具空殼。

他將心口的魔珠挖出來,擡起她的下頜,撬開雙唇,魔珠放了進去。

幽幽的紅光甚至可以保證屍身萬年不腐。

無妄海底嚴寒,與世隔絕的陣法作用下徽月本就屍身保存得很完好,甚至當時祭陣留下的傷疤都很鮮活。

路今慈緊抱著徽月,瘋狂地吻著她肩膀處的傷疤,眼中布滿的紅血絲像是七天七夜沒有合上過眼的惡鬼才有的,倘若是她突然在他眼前消失又不知有多瘋狂。

徽月看著路今慈血淋淋的、痩得骨感的手,心裏是一陣惡寒。

這還不是最沒下限的。

徽月想要阻止路今慈抱走她屍骨,可手一碰上路今慈就穿著他的身體而過,眼睜睜看著她從無妄海被帶到了魔宮。

魔宮陰森森,兜兜轉轉找不到路,徽月只觀望了一會都覺得很壓抑,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路今慈又要發什麽癲。

不到佳節,魔宮卻張燈結彩,紅燈籠高高掛滿街頭,彩帶飄揚,香粉吸引彩蝶。進出的邪魔神色詭異,卻不斷有金銀珠寶,首飾珠釵往魔宮裏運。徽月之前看路今慈為她屍首梳頭、念詩詞就覺得惡心,寧願在大街上看尋常百姓也不願意在魔宮多呆一秒 。

這一天,她聽見了外頭的熙攘,走過去,看見所有人對馬路中間的接親隊笑臉相迎,仔細看,雖說是在笑吧,那笑卻比哭還難看,帶了點仇恨和詛咒的意味,好像是有什麽人拿了把大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笑一樣。

徽月不禁好奇,都這麽亂的世道了,居然還有人成親。

況且這裏離魔宮很近,也不怕引來邪魔喜事變白事。

她不禁為轎子裏的人感到惋惜,擡眸卻見擡轎的都是邪魔,原來事邪魔族啊。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怪又怪在邪魔向來無情無欲,怎會像凡人一樣成親。

徽月正疑惑,聽見旁邊的人小聲議論,雖說得是方言,但她也依稀能分辨出討論的內容。

“哪家的小姐這麽倒黴,要嫁給魔王。”

“不會是卞大小姐吧,我聽說魔王上次踏平烏山就是為了搶卞大小姐。”

“蠢貨,哪聽來的謠言,你難道不知道魔王的白月光回來了嗎?”

這幾人皆是一驚,徽月腦中想法一閃而逝,很快又否決了,路今慈應該還沒瘋到這個程度,可能只是他們聽錯了。

送親隊陣仗可真是大啊,邪魔開道,鸞鳥高歌,花轎流蘇閃了眾人眼,未被推開的雕窗上刻著“龍鳳呈祥”,金線紅底,轎中新娘的身份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這個方向的確是去往魔宮……

徽月跟著,看清送親隊為首之人的臉時瞳孔一縮,滿頭白發的爹爹騎在汗血寶馬上,臉色難看,傀儡符貼在他背上,四肢僵硬,他雙目猩紅,恨不得現在就掐死路今慈。

不是,神經病吧他!

送親隊一到魔宮,天色瞬變,烏雲壓鏡,眨眼功夫就下起了雷霆暴雨,水壩潰堤,洪水淹沒了魔宮,天公不作美,路今慈臉色在閃電中如同厲鬼一般可怕。

他一身喜慶的新郎服,臉上陰晴不定 。屋外的雨傾盆落下,門拉開,花轎停,白霧繚繞與雨線融合在了一起。

新娘挑開簾,朝他走過來,她手有著死人般的蒼白,走路一步一響,動作僵硬,左搖右晃,明顯是貼了傀儡符,白霧越來越濃,在場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多說一句話,甚至樂師也被嚇到了。

路今慈聲音陰冷:“怎麽?要我教你們奏樂?”

若不是親耳聽見,喜樂原來還能吹得這麽難聽。

徽月看著都快要氣炸了。

冥婚,他真的敢!他神經病吧?違背人倫的畜牲,路今慈為什麽沒有遭天譴。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對天道咬牙:“你不是說我的重生是有人求來的,給我看這個幹什麽?還嫌我不夠惡心?要麽就別看了,你直接告訴我怎麽回事就行了。”

有夠倒黴的。

天道笑瞇瞇的聲音傳來:“你現在相信了?別急,好戲還在後頭。”

路今慈握住新娘的手,將牽巾的一端遞過去,紅繡球吊在牽巾的正中央,在他人眼中是那麽嘲諷。旁邊的邪魔看不下去了,小聲勸說:“主上……陰陽有別,您還是冷靜……”

話還沒說完他腦袋就跟西瓜一樣地炸開,腦漿流滿一地。在場的無論是人還是邪魔臉色都越發難看,孽緣啊。

紅燭落淚,只有路今慈專註地看著一旁的少女,眼神熾熱。無人會真心祝願這對新人去。

司儀瞇瞇笑著,聲音如泥石流一樣難聽:“主上,吉時到了。”

路今慈話語中都染上瘋狂,笑得很妖:“月月,我們很快就是夫妻了。”

暴雨幾乎掩蓋了所有聲音,這一聲不知講給誰聽。

聽在一個失去女兒的父親耳中比淩遲還狠,他看著自己的女兒與仇人成親,幾乎是將整個修真界的臉面按在地下踐踏,月月要是知道會痛苦的吧,他呼吸越來越沈重。

“一拜天地。”

新娘如同皮影戲上的偶人般鞠躬,露出一節慘白的手臂,還好有蓋頭,看不見她的臉,掌門的心在滴血。

“二拜高堂。”

新娘僵硬地回過頭來,耷拉著腦袋看起來莫名悲傷。路今慈也轉過身,明白如玉的臉在雷電中顯得異常俊美,唇紅齒白,任誰都想不到魔王竟生了這麽一副好皮囊。

他笑道:“岳父。”

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多餘的表情。

在掌門眼中卻成了炫耀,瞧您女兒還不是成為我新婦。

掌門突然掙脫傀儡符的束縛,提劍刺進路今慈心口洩憤,掌間帶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誰也料想不到。

“主上!”

“大膽。”

掌門冷笑:“岳父?路今慈怎麽有臉說出口的?我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上是被人疼被人愛的,不是被你折磨的,冷眼的,嘲諷的,若是真心待她好,就算是嫁給凡人又如何。路今慈,你覺得你配?裝什麽裝?我捧在掌心裏的月月憑什麽你一來就被你折磨成這樣,你還有理是不是?要我祝福你?做夢!我早就說過,就算整個長衡仙山都欠你,我女兒從沒欠過你,你這個畜牲!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早就該去死!”

在路今慈目呲欲裂的目光中將她口裏的魔珠拍得粉碎,他撤下蓋頭翹開徽月的雙唇,怔然笑道:“月月,你現在自由了。”

“爹爹很快就下來陪你。”

屍體化蝶,隨風飄散。

宋徽月在暴風雨中哭得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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