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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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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碎

話音一落,紅菱忙看向自家小姐,她那個小身板,怎擔得動水?

可沈書晴面上沒有絲毫不快,甚至還順從地福了福身,“民女遵命。”

她謹記上一回陸深的教誨,說她凡是服從便好。

不就是擔一缸水嗎?又死不了。

林墨心中有愧,畢竟事因他治下不當,於是忙上前和稀泥,“沈姑娘你這是作甚?殿下不過是隨口說說,你又何必當真?”

“你去同殿下說幾句軟和話,這事也就過去了。”

是嗎?

沈書晴小心翼翼擡眸,怯生生覷了一眼陸深,見他面色比之方才又冷肅了幾分,眸色霎時暗了暗,失望地折回目光,沖林墨搖頭,“這活兒我做得來,不妨事的。

說罷,她將腕子上衣袖往上卷了卷,彎腰去拎木桶把手,可畢竟是嬌慣大的,未曾做過力氣活,廢了好大功夫也將那水桶提不起來。

然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認輸,擡手拭去額間細汗後,覆又開始弓下身去。

陸深隔得不遠,就站在斜對面游廊下的美人靠後,自是將沈書晴的一籌莫展盡收眼底,神色卻是巋然不動的冷默,半點叫停的意思也沒有。

林墨見自家王爺這個臉色,也不敢上前去說情,等目光重新轉回到沈書晴身上,她已穩當地握住了把手,眼看就要起身。

只是啊,她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道。水桶沒有拎起來不說,整個人還摔在了地上。

“小姐,你沒事吧?”紅菱慌忙跑過去,關切地問道。

怎會沒事?

她的腳崴了,細細密密的疼自腳踝處傳來,沈書晴鼻頭一酸,正想與紅菱說些什麽,卻倏然瞥見廊廡下清冷似崖松般的陸深,墨眸微微瞇起,審視的意味甚是明顯。

他不信她?以為她是故意摔的?為了不再擔水?

積壓許久的委屈齊齊湧上心頭,沈書晴梨花病雨地哭了起來。

紅菱以為這是腳傷給疼的,忙蹲身一瞧,雖有心理準備,也還是給突然就腫得老高的腳踝唬了一大跳。

“王爺,我家小姐腳傷得不輕,今日這水怕是沒法子擔了。”

言畢,她試探著扶沈書晴起身。

“你這身子是瓷片做的不成,動一動便能崴了腳?”陸深不知何時也來了主仆二人身邊,在深書晴扶著紅菱要行走之前,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傷了腳還敢走動,你這腳還想不想要了?”

沈書晴擡眸看他,見他雖長眉微皺,一張臉也冷肅得不像話,分明是個不耐煩的樣子,卻悄悄地翹起了唇角。

不管是何緣由,他待她總歸還是有幾分好的。

這般想著,沈書晴柔弱無骨的柔夷攀騰而上,環上他的寬肩。

只她一上手的剎那,陸深便垂下了頭,眉頭微微擰起,是顯而易見的不悅,然則約莫是顧及到沈書晴有傷在身,不曾叫她止下這動作。

口是心非的男人,分明是個熱心腸,卻總瞧著一幅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一如上一回自大伯父手中將她救下,一如這一回憂心她的傷情。

思及此,沈書晴柔弱無骨的身子得寸進尺地靠在陸深懷裏。

陸深身子一僵,垂眸冷冷警告她一眼,卻被沈書晴移開眼直接無視,正欲開口訓斥,卻瞧見她雪色棉襪下拱起的腫脹,終究是沒再說甚麽。

等男人視線收回,沈書晴覆又擡眸望著男人,男人堅毅清冷的下頜線,便是連衣料上絲絲縷縷的冷竹香,也同記憶中一模一樣。

真好啊,兜兜轉轉幾年婚後又遇到他,沈書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等到了主屋,陸深將沈書晴放在臨窗大炕上,除了她的鞋襪,打量著她的傷處。

沈書晴安靜地看著他做的一切,小臉紅得像當季的蜜桃。

似乎是覺察到了女子的目光,陸深的動作幾不可查的一頓,待望向女子時,女子慌忙地別開臉,並飛快地縮回小腿,還撿了衣擺蓋上小腿肚。

陸深這才發現方才自己手中握住的,卻是她不著寸縷的腿彎,然與沈書晴的局促不同,陸深坦蕩得很,面上不曾有過異色。

“本王不過是替你檢查傷口,你躲甚麽?”

話音甫落,又瞧見女子滿面的緋紅,陸深靜靜盯著她,忽而譏笑一聲,“你成日裏都在胡思亂想些甚麽?”

扔下這句話,陸深便離開了主屋。

不一時,林墨送進來一瓶跌打酒,當瞧見深書晴那盈著淚花的眼時,林墨好心添了一句,“沈姑娘,這是王爺叫送來的。”

沈書晴苦澀一笑,“林總管,你莫要哄我了,王爺如此厭惡我,怎麽會管我。”

林墨解釋道:“從前在軍中,這些小傷都是王爺自己處理,這跌打酒也是王爺用慣的,尋常皆貼身帶著,效果是甚好的。”

沈書晴倒是也聽明白了,他方才之所以抱他,還給她檢查腳傷,不過是將自己當成病患而已。

而她卻以為……

不怪他,是她自作多情,難怪要挨罵。

沈書晴收下藥酒,謝過林總管,叫紅菱替她擦了藥酒,便早早睡下了。

近日大理寺正在查一樁京郊的謀殺案子,這案子已同其幾宗案子合並為了連環殺人案,遞交至刑部會同辦案。

事關重大,未免京城人心惶惶,皇帝下了命令,半個月必須結案,離最後的期限只剩幾日,還沒有抓到幕後之人,陸深這幾日頗為宵衣旰食。

陸深心裏惦念著這個案子,卷宗只在王府才有備份,於是打算回到王府繼續查案才對。

林墨是從小侍候陸深的,對他知之甚深,知曉他是惦記著案子,這一回去只怕又要捱到半夜三更,睡不得兩個時辰,又要去衙署與僚屬分析案情。

這樣下去,身子骨怎吃得消?

林默擡起頭,覷了一眼天色,勸道:“爺,你今日來了葫蘆巷,若是不在這兒過夜,等貴太妃娘娘知曉了,沒得又要說你。”

一想起自己的母妃,陸深也是不住地搖頭,終究是沒有離開。只林芫歇在裏間的金絲楠木架子床上,他不願與之同塌而眠,便安置在外間的臨窗大炕上。

隔天,卯時不到,陸深便已起身,在庭院練了一套拳後,見天還沒亮,又燃了燭火伏在案頭,所看的卷冊皆是些古往今來的奇案、怪案。

燭光穿過屏風,透過紗帳,落在沈書晴纖秾的睫毛上。

她睜開眼朝外一看,見陸深已起身,便撐著手臂起來,靠在靛青蘭草紋迎枕上,自鏤空的床架子偷偷往外覷去,琉璃山水插屏上映出的青燈黃卷,是陸深坐在靠背椅裏,悠然地翻閱古籍。

坐姿挺秀,姿態嫻雅,便是一個剪影,都叫她滿足地勾起了唇角。

只是似乎他並不喜歡她呢。

不過沒關系,能像如今這般伴他左右,哪怕是偷偷打量他,她也心滿意足。

望著屏風上男子玉冠高束撐著手肘看書的背影,聽著耳邊傳來細細碎碎的翻書聲,沈書晴會心一笑。

這一刻,他們多像一對平凡的夫妻。

妻嗎?不!他有他的妻,她不過是個外室而已,沒名沒分的。

正惆悵著,屋外叩門聲響起,是林墨。

門開後,林墨站在門洞下壓低了聲音道:“爺,鄧大人發現了那樁案子的新線索,如今正架著馬車侯在葫蘆巷口,等著王爺一同前往郊外查實。”

什麽案子,竟然一大早便要去查實?

沈書晴豎起了耳朵,依稀聽得幾個字,甚麽匪窩,甚麽大嶼山,甚麽連環殺人案。

登時嚇得臉色慘白,她立時掀開紗帳想要起身,只剛踩上地面便又頹然地退了回去。

他不喜歡她多管閑事,想來更不會喜歡她過問政事罷。

可她心口跳得厲害,心臟幾乎是要從胸腔躍出,一時之間她也顧不得他的規矩了。

於是,當陸深將書卷放回身側靠墻的博古架上,拍了拍衣領及袖口並不存在的塵土,正欲跟隨林墨出門之時,便瞧見沈書晴繞過屏風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的視線,她那藏不住情緒的眸子此時滿是擔憂之色,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來。

陸深長眉當即擰緊,張了張嘴正待說些甚麽,卻見她突如其來地將手揚起,攤開掌心後是一枚通體潤白的玉佩。

“王爺,這是民女自小貼身佩戴的平安玉,還望王爺不要嫌棄。”

見陸深並不接話,只楞楞看她,又小心解釋說:“這個玉佩很靈驗的,王爺帶在身上去辦案,一定能夠平平安安。”

陸深還是沒有應聲,但也沒有拒絕,只冷冷看她,眸光一如往常冷漠如霜,瞧不出任何情緒。

林墨之前受了沈書晴的情,如今也是想幫她一把,是以托了一把大道:“那就多謝沈姑娘了。”

說罷,上前去取玉佩,可沈書晴卻十分執拗地扶著墻走到了陸深面前,她身量只剛到陸深的肩膀,是擡手的動作十分艱難,正舉著玉佩另一端的絲線欲要掛在了陸深的脖頸上。

卻不想擡頭的剎那間,滿是關切的眸光直直撞上男人薄涼的冷瞳,以及那冷瞳中告誡意味甚濃的眼神,不容挑釁的微壓撲面而來。

沈書晴瑟縮地收回柔荑,求救地望向林墨,卻收到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她細眉微微蹙起,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眼睜睜看見男人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玉佩,重重地扔在了波浪紋地磚上,碎成了幾塊。

緊接著男人薄情的話響起在耳邊,“沈書晴,收起你的心思,本王不會愛你。”

“本王不會愛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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