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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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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扭

“本將的愛寵何處去了。”江聞夕坐於上座, 看著誠惶誠恐的姨娘,他俯下身,手腕放松地搭在膝頭, 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聽說被你拿去煮湯了?”

當初父親在世時,這女人熱衷於挑唆他們父子二人的關系,甚至想讓父親殺了自己, 而今從戰場回來的是他,對方便慌了神, 露出貪生怕死的醜陋嘴臉來。

“是不是覺得我回不來了,所以才放心大膽地把它煮了啊。”江聞夕坐直了,笑道,“那可太不湊巧了, 本將還真的活著回來了,如今為你撐腰的人不在了, 就算把你活煮了, 也無人敢說一聲不對。”

那姨娘瞬間抖成篩糠似的, 嚇得臉色全白了:“青陽將軍饒命, 您大人大量,別和我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大人大量四個字用錯了,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我這叫小人得志。”江聞夕毫不在乎自我詆毀, 像是開玩笑似的,“好了, 本將也沒閑工夫和你計較, 給你個選擇——要麽帶你兒子滾出江府,要麽留下江文朝, 你找條白綾自我了斷。”

姨娘跌坐在地,顫聲道:“江文朝他還小,不能沒有娘。”

“沒有把你們母子二人全趕出去,本將已經足夠仁義了,別蹬鼻子上臉。你這婦人當初要害死我時,可是歹毒得很,半點兒都沒見你心軟。”江聞夕冷聲,“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讓你兒子享福嗎,怎麽這會兒變得這麽惜命了?你若不死,那你們母子二人全得滾出去,本將不會給你留半畝田宅,你也不能帶走江府的金銀細軟,你看看沒了江家,你與你那無能的兒子算什麽東西,還能不能在瑞京城活下去?”

“不,不……將軍,求你放我母子二人一條生路。”姨娘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文朝他身體不好,若沒人照顧,沒錢看病,受不了這種苦日子,太遭罪了。”

“本將沒說不讓你們活啊,只是你舍不得江府的榮華,也不願去做個尋常百姓。”江聞夕擡袖指了指外面,說道,“可這天底下大多數都是尋常人家,能生在瑞京城這種地方已經算是人上人了,遑論還有一些身處戰亂之地的老百姓,他們食不果腹,寢不安席,常常想著奔波逃命,豈不比你苦多了?江家世代武將,戰功赫赫,富貴顯榮,你以為我江家的富貴從何而來?是父親與我常年在沙場拿命博來的,如今父親不在了,你這個挑撥離間的婦人憑何顏面繼續留在江家?”

“你若逼死我,有朝一日若是讓文朝知道了,他會如何想你?”那姨娘恨恨地擦去淚,擡頭盯著他,“你就不怕他恨你嗎。”

“本將不殺你們已經是寬宏大量了。”江聞夕沒了耐心,起身朝門外走去,“說這麽多真讓人生煩,今日太陽落山前,一起滾出江府吧,別讓本將瞧了礙眼。”

“將軍,將軍求你了,不要把我們母子二人趕出去——”

江聞夕充耳不聞,緊接著他打開門——看到了門外站著的江文朝。

疤二也站在不遠處,看表情,應該也聽到了裏面的動靜。

“大人,您……”

疤二好似有些意外,他率先開了口,但又不知道說什麽,只能把目光落到了前面的江文朝身上。

江聞夕遲鈍地站在原地,聽了這麽多對話,又親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母親,就算被蒙在鼓裏多年,也清楚為何哥哥會討厭自己和母親了。

“抱歉,哥,我不知道母親她曾經要至你於死地,我們不會繼續留在江府做你的拖累了。”江聞夕很快回過神來,迎著江聞夕走過來,又越過他,進屋扶起了自己母親,“娘,我們是應該離開的,不要哭了。”

江聞夕淡淡地垂眸,在江文朝剛剛路過時,偶然註意到對方終於長高了些,在自己打仗的這段時日裏,對方的個子不知不覺間已經躥高很多了。

他無聲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兄弟鬩墻的場景,突然覺得肩頭放松了不少,之前那麽多年裏,他這便宜弟弟總是莫名其妙地追隨自己這個長兄,趕也趕不走,自己本來也沒想怎麽好好對他,被這樣迷戀著,良心不上不下的怪難受,如今二人反目了,反倒讓他覺得舒服了不少。

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輕松。

江聞夕涼薄的視線又落到疤二臉上:“你又是在這裏做什麽?”

“我來看看大人。”疤二有些拘謹,但還是鼓足勇氣往前走了幾步,“大人,我心目中的大人不是這個樣子的,您很多時候都會做一些違心的事情,明明不情願,還是想要把得到的東西拋棄了,把美滿的東西親手損壞,為什麽啊?”

“我現在一定是面目可憎的吧。”江聞夕默默擡手,撫著自己半邊臉,心中亦有種扭曲的掙紮,“說句實話,我也討厭自己這樣。”

很難受。

做不了好人,也壞的不徹底,行惡事之後,心中也會常常覺得煎熬。

無法釋懷的恨,下不去手的善,很難在心中並行不悖。

眼前的這對母子就要離開了,江文朝扶著那女人,在他視線中越走越遠……

江聞夕像是佇立的孤石,安靜又孤獨地站在那裏,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他只知道自己心中一直都是猶疑不定的,這種時候,也許只需要一言半句,或許是一個小小的心情轉變,就能更改他的決定。

他確實需要有人來幫他撥亂反正。

江文朝去哪裏了……

來央求他吧,求求他,他也很好說話的。

在之前的無數次裏,這個便宜弟弟總會死皮賴臉地粘著自己,這一次,他要是也能回來,自己也不是不能留下他。

父輩間的恩怨不該把江文朝扯進來的,之前自己的不甘忿恨,其實最該埋怨的是他那厚此薄彼的父親。

可是他忘了,江家子弟,骨頭最硬了,就算是江文朝這樣黏人的病秧子,也有一身傲骨,直到離開,對方除了那聲道歉再沒有求過他半個字。

除夕將近,登門拜訪慶賀他升官的人也漸漸少了,江府又趕走了很多奴仆,偌大的府邸,顯得門庭冷落,溫宛意送來的貓成日隨意閑逛,瞅著有舒愜的地方當即就能心大地臥下,完全不用管過路的人,可要是有人要摸,就會不客氣地掉頭就走。

這府上,也只有江聞夕能隨意捉貓了,這些貓頗有靈性,也只聽他一個人的話。

這日,天又下雪了,江聞夕披了件純白的狐氅,守著那錯銀鶴擎博山爐,突然覺得很是冷清。

他還是忍不住想她。

江聞夕垂眸,掀開狐氅一角,讓貓跳入自己懷中,小心地把貓兒抱住了。

好想娶她回家啊……

·

雪大了。

溫宛意出來和元音他們一起打雪仗玩,後來覺得人手不夠,又讓程岑找來了很多愛玩雪的下人,為了讓大家都高興,溫宛意許了不少的賞賜,只為了玩個盡興。

她從不吝嗇對底下人的賞賜,眾人也都喜歡來合至殿附近伺候著,畢竟主子通情達理且出手大方,還會護著他們,沒什麽比伺候表姑娘更美的差事了。

“大家還是手下留情了。”溫宛意看得出來,她拍拍袖子上的雪,笑著說道,“不需要讓著我,不然就沒樂趣了。”

大家紛紛說著沒有刻意相讓,但還是不敢弄傷了表姑娘——因為對方不會怪罪,但王爺他會心疼啊!打壞了人,他們心裏過意不去,也不好和王爺那邊交代。

“對了,元萱呢,怎麽還沒有回來。”溫宛意突然看向元音,說道,“元萱要是回來了,我們就能和以前一樣分為兩方玩雪了。”

“阿姐去和左沁姑娘找藥材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啊。”元音停下來,把團得很圓的雪球放在一邊,“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兒?”

溫宛意:“左姑娘的藥房開了這麽久,我還未去過,不如順便去看看。”

瑞京城大雪漫天。

一處僻靜的藥房門口,有一衣著素凈少年,他雖病著,但還是站在原地苦苦等著。

“你是,江……文朝?”元萱路過時,再三確認,“這麽冷的雪天,你怎麽從江府跑出來了,你哥都不管你嗎?”

江文朝搖搖頭,氣息微弱:“我如今不在江府住了。”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元萱問他。

江文朝平靜道:“家慈染病,缺味藥引,聽聞這裏專收一些稀奇藥材,所以我來這裏碰碰運氣。”

元萱看著他,見雪落到他肩頭,或許是因為他身子過冷,這些雪並未化開,而是一點點積在他肩頭,這位昔日備受關懷的江家次子如今沒了江家依靠,連個避寒的氅衣都沒有,可憐的很。

她突然記起了之前被要求假扮自家姑娘時,江聞夕給過一枚玉雕的配飾,正好能借此機會歸還江家,解了江文朝目前的困窘。

“既然是來求藥,為何又遲遲不進去?”元萱想到這裏,雖然不忍心,但還是開口問了。

江文朝手凍的沒了知覺,但還是倔強地不願說出自己的困窘,當時離開時沒帶多少錢財,母親的病花了很多銀兩,如今他們手頭拮據,實在買不起……他猶豫著不知如何進去,也不甘心就這樣轉身離開,只能站在這裏徘徊。

“你和你哥都一個脾氣。”元萱細心,看出了這少年的難處,為了不戳破對方岌岌可危的顏面,她從懷中拿出了一物,“手心給我——之前你哥弄丟了這枚玉舞狐貍,我一直都沒有歸還,如今見了你才想起來,正好便交給你了。”

江文朝擺擺手想要推拒,他也看得出對方是變相地給自己塞錢,但他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不能白白收下這……拉扯中,面前的女子還是強行拉住他的手,把溫熱的玉狐貍放在了他手心。

他低頭一看——這居然真的是哥哥雕的。

之前在江府,他見過的,去哥哥房中時,常常能看到對方精心雕琢著這枚玉狐貍……可這麽貴重的心意,又怎麽會輕易丟了呢?

元萱把他當小孩,給了這枚玉舞狐貍後,還順手摸摸他腦袋:“好了,進來吧,我正好能幫你問問店家。”

“多謝姑娘。”江文朝緊緊握住那枚玉,溫熱的感覺從手心一路蔓延到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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