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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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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吳鉤

魏山扶並不上當:“我知道你想誇我。但這很不對勁。”

長孫蠻能對他拍馬屁,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我的誠心天地可鑒。”長孫蠻舉起三根手指頭。

魏山扶打量她幾眼,大概是想起了頭磕青山拜把子的約定,他慢吞吞開口道:“不是我不願輕易告訴你,實在是這些舊事牽連覆雜,當年熟知內情的老臣唯恐避之不及。你看你娘都沒跟你提過,我祖父能知道一點兒,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長孫蠻乖巧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嘴巴嚴得很,絕對不會對我娘提半個字的。”

“嘖。要不是想除去你爹娘之間的障礙,你會跑來從我嘴裏套話?長孫蠻,你當我跟你一樣好糊弄啊。”魏山扶站起身,拍走衣袍上的土灰。

他睨向她,惹得後者細細咳嗽兩聲,連連否認道:“絕對沒有的事!”

魏山扶懶得聽她胡扯,顧自說起來:“司家作為鎮守北境的主力軍,驅除韃虜,抵禦匈奴,幾十年來早已成為不敗的神話。可以說那個時候的北境百姓心中只有一個皇帝——就是司家。衛國公一生戎馬,唯一所憾發妻早逝,膝下所出惟餘一個司青衡。”

“對司家而言,有無長孫並不重要,他們倚仗榮耀的從不是衛國公這個爵位,而是駐守邊防威名遠播的司家軍。但對北境百姓來說,他們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渴望穩定,早已不想繼續追隨一觸即碎的泡沫。司家軍需要一個司家少帥來延續這個神話。”

長孫蠻倒能理解:“所以我姨母是迫不得已才扮做男兒的?”

“當然不是。我家老頭子說過,你姨母打小活潑好動,上樹捉鳥下河摸魚,能幹的不能幹的她都精通一二。瞧著總沒個正形,比我二叔還混球。”

“……啊這……”長孫蠻摸摸鼻子,試圖說服自己以前是個小淑女,這只狗沒有話裏話外暗諷她。

魏山扶瞄著她,丹紅色的嘴唇彎了彎。接著,抵拳清咳一聲,輕輕慢慢說道:“當然了,司青衡在你我這個年紀時,也還是個半大孩子,整天想著玩鬧再正常不過。聽說她幼時與你娘長得頗為相似,每至勳貴宴會時節,總會扮做你娘的婢女。這倆人都有個惡趣味,極其喜歡打扮得一模一樣,然後在那些小夥伴面前玩一出難以辨認的鏡子人。”

……這還真是惡趣味啊。

長孫蠻很難相信,傳說中巾幗不讓須眉的司青衡居然還有這樣一面。

“姨母能成為一軍少帥,天下甚至不知她為女兒身,那豈不是從小就假充男兒教養?”

“差不離吧,其實也沒多小。衛國公常年在外,司家就剩一個年幼的司青衡,那會兒逢家還在長安,司青衡除了世交逢家幾乎從無交際走動。故而眾人對這個孩子也沒多在意,只聽說司家有個資質平平的小郎君。”

長孫蠻敏銳聽到一個“逢家”。電光火石之間,她難以收住錯愕的表情:“……逢家知道她是姑娘家,不對,姻親——”

魏山扶好整以暇地點點頭,道:“三代世交的逢家長子逢燮,是衛國公給司青衡定下的未婚夫婿。”

“……?!”長孫蠻僵在原地,滿臉震驚。

魏狗還不知足,摸摸下巴,又思索出兩句:“仔細算算,逢燮還是你娘的未來表姐夫。雖然這門親事半路黃了,但逢家願意做長公主的鷹犬,也不足為奇。”

“…………。”長孫蠻持續震驚。

她是不是該告訴魏山扶,這位半路出局的前·未來·表姐夫已經換了一條道,並且十分有意做她後爹。

這可真是烏七八糟的關系網。

她狠狠吞了口唾沫,強行扳回天馬行空的思緒:“那林家呢……”

“鉦——!”

這是……金鉦鳴聲。

長孫蠻的話落回肚裏。魏山扶迅速奔向山頭盡處,極目遠眺下,遠處不知何時燃起了烽煙。

他收起臉上嬉鬧之色,玉白的小臉上滿是嚴肅。長孫蠻站在身旁,聽得他喃喃道:“鳴金聲……果然,還是來了。”

“什麽來了……”她不安起來,聲音很低。

魏山扶突然拽緊她的手,“敵襲,得趕緊回去。”

說完,山頭狂風四起,吹倒了草地裏的空碗。長孫蠻還沒來得及拿上碗,一個楞神間,他拉著她,頭也不回地狂奔下去。

……

魏山扶猜得沒錯,朔方城外匈奴大軍敵襲。

孟旭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終於見到飛奔回來的長孫蠻時,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皺眉看了眼旁邊的魏山扶,二話不說抱起長孫蠻,低低急聲道:“城外敵襲,形勢不容樂觀,您在外面隨時會有危險。屬下接到命令,立刻帶您離開朔方。”

“……??”

長孫蠻趕忙拉住他脖子,喚人停下:“等會等會,現在都在打仗,城裏城外亂成一通,你要帶我去哪兒?”

說話間周圍來了許多隨行密探,長孫蠻大致估摸了一下,隨即心裏怔詫——她娘這是幾乎把人都留給了她。

如果朔方城局勢真如魏山扶之前所說,那麽蕭望舒的處境……極度危險。

沒等孟旭再說話,她當即命令道:“放我下來,我要去主帳。”

“……不行。”孟旭硬著臉,“屬下的任務就是護您離開這裏。”

遠處隱隱傳來嗆人的煙味兒,似乎城外也傳進來敵人的鐵蹄聲。營房內再無一人散漫走動,嚴峻的氣氛悄然蔓延開來。

長孫蠻氣得想要自己翻下去,奈何人是訓練有素的密探,她一個弱雞只能在手上撲騰兩下。

她忍住情緒,低下頭朝小郎君求助。

後者臉色淡淡,但到底是小孩,掩蓋不住神情下的焦灼。

魏山扶盯著孟旭。願意不惜性命帶長孫蠻離開危險之地,面前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他強行冷靜道:“長公主想要送人出去,無非是因為小孩子沒有什麽作用,反而會在某些時候拖累後腿。可如果說,我有良策獻上呢?”

孟旭俯瞰著他,對一個小孩子的話嗤之以鼻:“小郎君紙上談兵,還是不要輕易嘗試的好。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就算是用兵老道的將軍,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妄上計策。”

牽一發而動全身。此時的朔方城將要面臨什麽,這兩個孩子根本想象不到。

長孫蠻卻對魏山扶的話莫名信任。這可是傑克蘇男主啊,腳踩雙buff頭頂炸天光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就算說句天要下雨,老天爺估計都會下場冰雹來熱烈捧場。

小姑娘扯著魁梧大漢衣襟,疊聲應道:“是是是,我也有良策要說!你快放我下來,我不走!”

孟旭有些生氣,更有些無奈。他幾乎是強硬的要帶走長孫蠻。

他摟緊小姑娘,朝周圍部下吩咐道:“東西都收拾好了?速去探路,不可多加停留。”

長孫蠻眼眶發紅,看向魏山扶:“你,你快攔他,我不走!他們不能離開阿娘。魏山扶,你……”

魏山扶咬咬牙,這是他自出生以來頭一回在年紀上摔跟頭。他深吸一口氣,昂起頭,認真說道:“我是誰想必你早已清楚。長公主與我同承一師,同出一門。你若覺得我只會紙上談兵,那你家主子又是什麽?”

孟旭冷下臉,“郎君慎言。你不過一個九歲稚童,如何能比得上我家……”

“首先,我不得不糾正你一點。九歲是去年的事,我今年應是十歲。其次,按照咱們記虛不記實的風俗,我現在虛歲十一。”

長孫蠻包著兩泡淚花,眼睜睜看著魏狗蹭蹭蹭往上加年紀。

嗚嗚嗚,屬實不要臉。

孟旭是個糙老爺們,對這些風啊俗啊最不上心。他有一瞬間噎了噎,繼續冷著聲音道:“即便如此,你還是一個小孩子,如何比得上我家……”

魏山扶再次強行打斷了他的話:“這也是我最後要說的地方。”

他微微彎起唇角,明亮的眼睛初現鋒芒,道:“我祖父門生無數,各有所學。譬如長公主善制衡,修習帝王術。譬如燕侯才略卓犖,通六韜,精行兵詭道。又譬如我——”

他頓住,笑意微諷道:“不才,只比為質五年的燕侯多學了一年。但我說了這麽多,您應該可以相信我祖父收弟子的規矩。我有沒有良策,你說了不算,長公主也說了不算。”

魏山扶指向遠處狼煙,恍惚聽見了匈奴大軍的呼和聲。他聲音低沈,像垂壓下來的暗沈天色,“得他們說了算。”

……

朔方城的形勢遠比他們想象得要困難許多。

長孫蠻躲在孟旭身後,他們現在正在主帳外等候。黑雲壓城,明明還沒到黃昏之時,天色就已經暗沈得不行。主帳裏面燭火搖曳,把幾道身影拉得細長。

進進出出無數人,長孫蠻等得有些累,偏頭朝魏山扶道:“怎麽還沒有說完?”

魏山扶搖搖頭:“裏面能理上事的只有幾個副將。主將不在,他們下的每一個決定都必須慎之又慎。焦頭爛額很正常。”

正說著,有人從帳內出來,轉頭尋了兩眼,待看見孟旭後,急忙走過來道:“匈奴行軍還有一個時辰就會抵達城下,在此之前全營都忙著堅壁清野,張副將現在不得空,吩咐晚時再說!”

長孫蠻瞅著他著急離去的背影,問孟旭:“堅壁清野是要做什麽?”

孟旭喉嚨發緊,啞聲道:“就是把城外郊野都清除幹凈,讓敵軍無法遮蔽也無法獲取糧資。”

“……什麽,什麽叫清除幹凈?”她直覺有些不好。

魏山扶看著孟旭,冷聲道:“看見糧草房舍,就放一把大火燒幹凈。如果有河流溪水,就投毒破壞水源。”

“什麽?!”長孫蠻大為吃驚,“那豈不是自暴自棄,打算與敵人困死在這裏!”

孟旭硬著頭皮解釋道:“匈奴人這番來勢洶洶,一定不會帶太多糧草。堅壁清野消耗他們的戰力,是最妥善的法子。而且若等上林將軍他們回城,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若等不上呢?”長孫蠻嘴裏的話被人半路截去。魏山扶冷笑連連,“誰能保證我二叔他們能及時回防?堅壁清野,誘敵深入,嚴防死守。的確是長公主的行事風格!”

孟旭皺眉。長孫蠻聽出他言語中的不滿,問:“你還有更好的法子?”

“匈奴行軍未至,我們該做的是準備迎戰,突擊敵方先鋒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不是傻傻的困在城中,妄圖甕中捉鱉,實際上自己早成了待宰羔羊!”

“說得好!”身後傳來一聲渾厚低喝。

長孫蠻望過去,一眼看見男子裝束的蕭望舒,她正站在一名銀白鎧甲的中年將軍身後,眉目冷靜。

想來這位就是林冰羽的親信副將張承。

張承挎刀走過來,停在魏山扶跟前,問他:“如果我軍兵力不足敵人三成,此戰可還要迎?”

長孫蠻心頭一驚。不足三成的兵力,妄圖守住城池幾乎是不可能。

魏山扶卻斬釘截鐵道:“自然要迎!此一戰不但要迎,還必須旗開得勝。輸人不輸陣,此戰告捷將會極大鼓舞我方士氣。”

張承笑了,再問:“匈奴兵強馬壯,我軍精銳寥寥無幾,如果想要痛擊他們的先鋒軍……”

不待他問完,魏山扶已然先道出應對之策:“匈奴擅近戰,尤以騎兵為甚。我軍若要迎擊,不可莽撞貿然近身,而應該持弓弩埋伏,以箭矢羽林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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