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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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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吳鉤

何錯收到別院被襲的消息時,剛見完之前派去暗訪的並州探子。聽說君侯受了傷,秦互第一時間過去醫治,何錯帶人押上情報,也馬不停蹄趕上來。

天色變暗,別院景致冷淡晦暗,死士們立在庭中緘口不言,大氣也不敢出。何錯挎刀走近時,趕忙有人擡頭想稟報兩聲,卻被前者冷冷一瞥給駭在原地。

“統領……”

“你們的失誤會導致什麽後果,自己心裏清楚。不需要我再分析一遍吧。”何錯目光森冷,下垂的眼尾暴露出殺意,“你們該慶幸,這次不是毒藥。”

眾人紛紛跪在原地,膽顫心驚。

房門打開,秦互挽著袖子遞出一揭藥方,招呼那方訓人的何錯:“趕緊熬一碗過來,我好給他排排毒。”

何錯心下一緊,三步兩跨過來,“不是迷藥嗎?”

秦互正理著衣服,聞言瞟他一眼,哼哼兩句:“是藥三分毒。你以為他現在身子骨還好著?頭回泡的藥浴還沒清幹凈呢,這正養著,突然來這一遭……嘖。別廢話了,趕緊熬去!我去給他備點草藥泡泡。”

底下的死士領了命令,皆做鳥獸散。

何錯想了想,還是一人進了屋,打算把繳獲的情報呈報一二。

長孫無妄倚在憑幾前,屈著長腿,垂下的眼睫遮住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何錯撓撓頭,從懷裏遞出一封書信,道:“君侯,前些時日派去並州暗訪的密探有消息了。”

之前入洛陽時,長孫無妄就命他派人繼續查訪司家一事,原想著再查也查不出什麽,結果沒想到還真有一些蛛絲馬跡。

長孫無妄拆開那封信,神情尚沒有什麽變化。

何錯就密探的話再次覆述道:“他們在並州其實沒有查到什麽,是後來聽說有人要在瀚海交易幾十匹中原戰馬。這些年邊境未有戰事,軍中戰馬更是備冊在案,不可能會遺失在外。他們察覺不對,去瀚海一探究竟,結果發現確實有數量不少的戰馬。雖然沒有傳言中那麽誇張,但有一二十匹,還……都是白蹄烏。”

白蹄烏,馬如其名,是一種僅有四蹄雪白的黑色戰馬,在數年前只為玄衡軍所用。自司家覆滅,白蹄烏也被軍中眾人視為不祥,這些年來漸漸驅逐於軍營馬種之外,從一等戰馬淪落為平常百姓之物。

長孫無妄掀眼看他,放下手中的信,“在瀚海何處?”

“瀚海銷金窟。”何錯喉嚨緊了緊,“這次查探並不順利,銷金窟內應該還有其他人的探子……我們的人遲了一步,他們先擄走了馬販。不過他們的人沒我們多,馬販被我們帶回來了。”

瀚海兇險不比中原,何錯心裏清楚自己必須要打消君侯親去的念頭。幸好帶回來一個匈奴人,否則攔不住君侯親去瀚海,一旦出了什麽危險,他跪在老家主墳前自戕謝罪都是不夠的。

馬販臉上挨了好幾道鞭痕,看樣子是被嚴刑逼供過。作為商人的本能直覺,他立刻確認這個寡言不語的男人才是這裏的老大。

“您,您不要殺我!我塔努爾沒有殺過中原人!相反,我還救過你們中原人,您和您的同伴不能恩將仇報。”

“救?”男人往前俯低身子,眼眸微瞇,屈起的長腿似乎蓄勢待發。

塔努爾被這赫人的氣勢給嚇住了,他吞口唾沫,想起了姑衍山上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他顫顫巍巍說道:“是……我救過,救過一個中原女人。她為了報答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送給我了。她說這些馬來頭不小,但很值錢。如果我想發大財還想活命,最好養幾年避避風頭再賣。”

這個答案確實出人意料。看起來一切線索都斷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何錯忍不住問道:“那這個女人呢?她從哪兒來的這麽多戰馬。”

塔努爾擦了擦臉上的汗,連忙搖頭:“我不知道。她給了我這麽多東西,卻只要走了我那一頭快死的老駱駝。然後……她跟著瀚海的太陽,騎著駱駝走了。”

……

長孫蠻昨夜睡得不踏實,半睡半醒間眠了好一會兒。孟旭從帳外端來米粥,一不小心踢翻了門口的草簍子,惹得一人驚呼連連:“唉傻大個兒!我才理好的藥草,你別動、別動!”

長孫蠻揉了揉眼睛,看見孟旭憨厚的紅臉。

“外面怎麽了?”

“沒事,不小心弄亂了草藥。已經有人去幫忙了。”孟旭抱起她,仔仔細細為她穿好藍色小棉襖,“林將軍把我們安排在了營房後地,您現在的身份是他貼身軍醫手下的小藥童。”

長孫蠻瞪圓了眼睛,小指頭指著自己鼻子:“我?藥童?”

孟旭忍俊不禁,點點頭道:“是的。不過不用擔心,軍醫大人說了您不需要做什麽。”

小姑娘的眉毛擰成了毛毛蟲,她試探問道:“軍醫大人……該不會是我阿……”

孟旭拍拍她肩,小聲提醒著:“人多眼雜。”

長孫蠻懂了。她不再說話,撅起嘴把米粥喝了個精光。

等孟旭要出去時,她才隨口問了句:“那軍醫大人現在在何處,還跟林將軍在一起嗎?”

看來她對這個新身份適應得很好。孟旭放下心來,“斥候傳了消息過來,說是姑衍山情況有變,林將軍一早帶兵出城了。軍醫大人現在主帳內,跟張副將待在一處。”

副將張承是林冰羽相交莫逆的親信,在林家軍中威望甚高,昨日還跟過來一起接他們入營。

魏驍和秦駭前去刺探姑衍山軍情,卻傳回情況有變的消息,聽起來境況確實不大好。

長孫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帽子上盤著的小布球一動一動。她問:“軍營現在就由張副將做主嗎?”

對於一個小孩子,孟旭沒有說得太明白:“差不多是吧。”

張承隸屬林家軍,而林家是她娘的軍權。魏驍秦駭仍在姑衍山脈,這無疑是在說現在城中主營裏是蕭望舒在排兵布陣。

長孫蠻不由吸了口涼氣。她本能察覺出姑衍山的情況並沒有孟旭口中那麽輕松。三軍陣前,不可一日無主將。林冰羽敢領兵深入腹地,估摸著也是因為有她娘坐鎮後方。

屋外有人喚他:“傻大個兒,剛采的草藥你曬了嗎?還在裏面磨嘰啥呢!”

孟旭轉頭應了一聲,又摸摸長孫蠻的腦袋,叮囑道:“軍營裏不要亂跑,如果無聊了可以來找我。出去往後走三個營帳就是了。還有這個……”他取下一個骨哨鏈子,掛在小姑娘脖子上,“遇到危險就吹這個,我們的人會立刻趕過來的。”

長孫蠻覺得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她收好骨哨,思索了一會兒,蹲下來用手摸了兩把地灰,胡亂往臉上蹭了蹭。直至水盆裏倒映出一張臟兮兮的小臉,長孫蠻才滿意地放下手。

不過危險還沒遇著,她倒先遇見了一個鴿了大半月的熟人。

彼時長孫蠻正從營帳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互開得藥方太得勁兒,她現在的食量比之前好了不少,吃得多消化也快。這不,日頭掛了老半天,孟旭還沒回來,她自個兒餓得不行,思來想去還是得靠自己。

她背著個小藥簍,滿臉花貓樣,裝模作樣地穿過營房,路上還順帶反問了兩三個巡邏盤問的士兵夥房在哪兒。估計都聽說了林將軍親信帶來了個小藥童,他們問完幾句就指了指位置。

七拐八拐後,路癡長孫蠻好不容易找準位置,撅起屁股縮在草垛旁,打量那邊守竈的大爺什麽時候瞇過去。

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眼把她看個實在。

有一說一,長孫蠻還沒認出魏山扶,後者先一個箭步上來,攬著她的肩就往角落裏帶。

長孫蠻活見鬼的哆嗦著:“你你你你你……”

魏狗眼睛一瞪,把她的手擼直了:“你什麽你,我還沒說你呢!”

“……你怎麽在這兒!”

“我二叔來打仗我怎麽不可以在這兒!”

“不是。”長孫蠻艱難地吞口水,捋了捋時間線,“我要是記得沒錯,你半月前還在洛陽吃席吧?”

“吃什麽席吃……算了,你腦子裏估計也就只剩吃了。”

一聽這話長孫蠻就不樂意了,“難道你跑這兒來不是為了吃??偷摸開小竈誰比誰高貴啊。”

屈服於瘋狂發出嗡鳴聲的肚子,魏狗臉紅了紅,舉手投降。

等放開她,魏山扶才有功夫仔細打量她一身打扮。果不其然他“喲”了一聲,滿臉嫌棄:“敢情到最後你爹娘都不要你了啊。長孫蠻,你別告訴我你是遇上拍花子了,才不得不爽約。”

“……。”長孫蠻確信了,這真是那只死狗。

免得給公主娘招麻煩,她就姑且當回被遺棄的小可憐吧。

長孫蠻沒反駁他的話,又提起另一個話頭:“到底怎麽回事兒?你不在洛陽也該回長安呀。”

魏山扶聳聳肩,又擡手比劃了兩下,長孫蠻這才註意到他躥高了一截。

他提道:“之前不是給你說我要游學了。這次我二叔要來朔方打仗,祖父覺得這正好是個歷練機會,便讓我跟過來長長見識。”

長孫蠻狐疑:“我聽聞別人都是往南邊兒游歷的,公西家的小公子就是去的益州,那裏氣候適宜,風土人情也甚為不錯,最適合做學問。往下再不濟的落魄世家子也會往東去兗州、青州。怎麽到你這兒,卻偏偏要往北邊苦寒之地跑。”

“沒辦法呀。這是我祖父的意思。”他眨眨眼,突然對長孫蠻笑笑:“如果我說,我的目的是去幽州……你覺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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