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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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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合

晏澤寧走的第一天, 池榆什麽都沒做。

她只是發了靈信給他。

[到了嗎?]

晏澤寧回得很快。

[到了,藥喝了嗎?]

池榆又繼續發。

[那……多久可以回來,我好像有點想你了。]

晏澤寧依舊回得很快。

[月嵐城魔氣迷散, 魔族不知所蹤, 要斬盡殺絕魔族,還得費些時日,師尊會盡快趕回來的,師尊也想你了。孩子今日鬧你了嗎?你感覺怎麽樣?這些天都不要出一劍門了……那些有生產經驗仙子的話, 你還是要聽一聽……疼得話就吃——]

池榆關了靈信。

很好, 晏澤寧應該是不會折返回來了。

她扶著肚子坐在軟榻上,身邊是十來個面容溫軟的仙子。

她欲起身,卻被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仙子勸道:

“夫人, 你這身體狀況, 還是不要走動為好。”

池榆就當沒聽見, 喚婉青過來扶起她。她吩咐婉月道:

“這些仙子大老遠過來也是辛苦,叫廚房的人做一桌靈藥宴, 給她們接風洗塵。”

這話一出,這數十個仙子臉上有收不住的喜悅。靈藥宴上的東西全是稀少的靈藥制成,傳言修為低的修士吃了當場便可突破,修為高的修士吃了對以後修煉大有益處, 非仙門世家無法制成此宴。

池榆說了替她們擺宴, 她們如何不高興。

池榆繼續道:“吃靈藥宴前要焚香沐浴,各位仙子,請吧。”

那些仙子哪有不肯的,歡天喜地地跟著那些小仙侍走了。

那些仙子一走, 池榆讓婉青婉月兩人扶她去散散步。

婉青婉月兩人面有難色,欲說什麽卻又不敢張口。

池榆知道她們想說什麽:

“就在闕夜峰上走走, 不出去。”

兩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

晏澤寧走的第二天,池榆讓人將闕夜峰庫房裏所有的紫雪蓮都拿給她。

晏澤寧不在,自然是池榆這個掌門夫人說什麽是什麽。

仙侍們將快堆成小山的紫雪蓮規規整整放在池榆面前。

池榆讓人退下,轉頭將紫雪蓮放進儲物袋收好,摸了摸小紅的頭,覆耳對小紅道:“你有什麽想帶走的嗎?”

小紅翅膀撲了幾下。

“小榆……我們是要……”

“噓。”池榆食指放在嘴前。小紅見此,頓時用翅膀捂住自己嘴巴,聲音悶悶道:“小榆……我知道了……我不說。”

池榆笑了。

小紅吭哧吭哧將上百本關於酒的書和自己做的筆記放到池榆面前。

“小榆……這些都是……”

池榆一面將這些書放到儲物袋中,一面對小紅說:“你埋在後山裏的那些酒不挖出來嗎?”

小紅大眼睛滴溜溜地轉,思考了片刻,最後還是道:“不挖……酒放得越久才越好喝。”

“還有還有……”小紅像是想起了什麽,飛進房間裏,將自己被窩裏面的池榆給它做的小被子叼了出來。

它把小被子放到池榆手裏。

“這個也要放進去。”

……

晏澤寧走的第三天,池榆出了一劍門。

闕夜峰的仙侍們輪番上陣勸池榆在闕夜峰呆著,可池榆摸著自己肚子笑了笑便道:

“我想去看我娘了。”

她垂下眼眸。

“我娘走的時候我沒能看她,現在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了,難道我還不能去看她嗎?”

“掌門那裏,自有我去說……母女親情,他能說什麽。”

“可夫人……”眾仙侍跪著,臉上猶疑不定。說到底,池榆若是要一意孤行,一劍門沒人能攔住她,也沒人敢攔住她,若是磕著碰著了,掌門回來後,她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備仙攆吧……快去。”池榆道。

眾仙侍仍舊跪著。

池榆搖搖頭,嘆道:“那我自己去吧。”說著便一個人要下山。仙侍們哪能讓她一個人離開,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備了仙攆。

池榆上了仙攆,一路出了一劍門。她撩開窗簾,只見一劍門外民生雕敝,人煙稀少,遠遠不如以前那麽熱鬧。遠處的人看見有仙攆,驚惶地埋頭躲在一旁,生怕惹到仙攆的主人。池榆皺眉放下簾子,拿著一束白菊花,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

攆外傳來聲音:“夫人,到地方了。”

池榆睜開眼,執著白菊花起身,緩走幾步到了仙攆旁,仙侍撩開簾子,扶她下攆。

池榆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經過魔族的一番摧殘,這地方雖然有些破落,但仍能看出這些建築物的精致絕倫,更不用說兩旁還種著大片奇花異草,走進去一瞧,裏面的豪奢之物更是令人嘆為觀止。

池老夫人的墓,自然也是用金玉修的。

池榆到了墓前,屏退左右,又用了滯音盅——一種防偷聽的法器,這才將那束白菊花放到墓前,一面點香,一面說著:

“對不起,你走之後,我沒能替你守孝。”

“還有一聲對不起,這聲對不起,是因為我占了你女兒的身子。好巧,我跟你女兒名字都一樣,這可能也算是一種緣分……至於你女兒去哪裏了,我也不知道,希望她也能跟我一樣,好好活著吧。”

池榆拿香揖禮。

“這一禮,是我作為你女兒的身份拜的,你一刻,就暫時把我當做你女兒吧。”

她將香插到香爐裏。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池榆蹲下身子摸著墓碑上李氏兩個字,“所以我要來跟你道個別。”

“我離開了,再見。”

“還有……你珍重。”這話說完,池榆半笑半悲打了自己的嘴,“你看我,這說的是什麽糊話……”

她站起身來,凝視墓碑,佇立良久才離開。

門外仙攆早已準備多時,池榆上了攆,立即吩咐道:“去固澤丘。”

“夫人……今日出來已經夠久了,還是先回去吧,若有事,明日再出來吧。”婉青婉月兩人齊齊勸道。

“我剛才站在墓碑前,好像聽見我娘說要拿到固澤丘頂的鮮花才能替她掃墓……你說我該不該去……”池榆垂眸,聲音有著隱怒,“我想替我娘掃墓,難道還要你們的允許嗎?你們把我當什麽了!”

這話一出,嚇得仙侍們齊齊跪下,大叫著夫人息怒。

池榆沈默了一會兒。

隨著時間的推移,底下的仙侍們越發心驚膽顫。

池榆這才道:“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這次我就不計較了……若有下次。”池榆冷哼了一聲,“你們好自為之。”

“走吧。”

仙攆去往固澤丘。

到了固澤丘,已經時至黃昏。

池榆剛下攆,便被一群黑衣人攔住。

“夫人,快要到晚上,你該回去了。”

池榆冷冷道:“你們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

“夫人,屬下只聽掌門命令行事,晚上夫人不可呆在闕夜峰外,還請夫人上攆返程。”

池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些黑衣人望著池榆,做出了請的手勢。兩方僵持不下,最後婉月出來勸池榆上攆。

“夫人,若是要固澤丘頂的花,奴婢去摘便是。眼下天快黑了,他們的話也是掌門授意……不如——”

“你摘的花跟我摘的花一樣嗎?”池榆呵止道,她扶住額頭,“還要拿夫君來壓我……若夫君回來了……我……”說著,便假意撫住胸口。婉青急拿一粒丹藥餵給池榆,“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萬萬不可動氣啊。”

婉青這話倒是提醒了池榆。

池榆捂住肚子,抓住婉青的袖子,急喊疼。婉青嚇得面色發白,心裏想著夫人莫不是要生了。隨行的產婆急忙扶住池榆,細細檢查池榆的身子。

羊水沒破。

但產婆更加害怕了。

想著莫不是夫人肚子裏孩子出什麽事了。

黑衣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他們對女子生產之事一竅不通,只得尷尬得立在原地,不僅不敢催促,連話也不敢說。

這一鬧,便是半個時辰。

天空上逐漸黑雲密布,陰沈得嚇人,暴烈的風呼呼吹著。池榆似是感應到了什麽,也不裝作肚子疼了,她立起身子望向天空,這時黑雲散去,銀雲出現,銀雲周邊閃爍著絲狀的閃電,正蓄勢待發,想要沖破禁錮傾瀉而下。

眾人也望向天空。

有人呢喃:“這是誰的雷劫。”

池榆皺眉道:“你們快離開,這是我的雷劫。”

她將小劍從發髻中抽出。

這雷劫,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

晏澤寧到月嵐城時,城內的大半百姓已經被逃竄出來的十幾個涅槃期魔族屠殺。

月嵐城城門緊閉,門上泛著黑煙。

隨行的焚天谷元嬰修士手指彈出靈柱,想要轟開城門,靈柱卻被門上黑煙吞噬,片刻後反彈出黑色靈柱至那元嬰修士身上,那元嬰修士渾身黑煙纏繞,全身潰爛,開始尖嘯。

其餘焚天谷的人見了,連忙傳靈力給他,這才堪堪制止了他被黑煙折磨而死。

“這黑煙應該是魔氣,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為何還這麽大意。”蔣毅皺眉說著,“我們這次雖是來追殺魔族,優勢在我們,但還是要謹慎。”

焚天谷眾修士齊齊拱手鞠躬,道了一聲“是”。

晏澤寧神色平淡,手指彈出絲狀的金色靈線黏到大門上,輕輕一拉,城門便被打開了,隨即信步邁入城門。

焚天谷修士臉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跟著晏澤寧進去了。

城門的狀況比眾人想象得更糟糕。

濃厚的魔煙在整個城市內緩緩滯動,明明是白日,城市內卻像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沖天的血腥味兒、屍臭味兒、糞便味兒攪和在一起刺激著眾修士的嗅覺。

有些修士面色發白,明明他們什麽都沒看見,卻已經想象到城內的慘狀了。

“這群千刀萬剮的魔族。”有修士嘆道。

晏澤寧內心毫無波瀾,他進了這城內開始,便越發想念擔憂池榆,他開始後悔聽池榆的話到月嵐城剿魔了,明明池榆生產就在這幾日,為何就是禁不住池榆撒嬌賣癡、軟語相求呢。他欲發靈信給池榆,卻不料先收了池榆發過來的靈信。

[到了嗎?]

就這短短三個字,讓晏澤寧嘴角上揚。他急忙回了信,池榆又發了靈信,說想念他,問他多久回來。晏澤寧心情越發激蕩,發了一疊疊的話給池榆過去,臉上笑意越發明顯。

這時白自橫搖著扇子從晏澤寧身側探出,他笑道:“晏掌門這般高興,所謂何事?在下見晏掌門腳步遲緩,莫不是在發靈信。讓在下猜猜,是跟尊夫人發的……”

晏澤寧臉色冰冷,眼角斜睨著白自橫。

白自橫笑道:“莫要用那般可怕的神情看在下,話說尊夫人這幾日應該就要生產了,現在還到這裏來,看來晏掌門的心在天下人那裏,不在尊夫人那裏啊。”

晏澤寧臉陰沈得快滴出水來,本想殺他的心更加強烈了,他出言譏諷道:

“本尊欲陪夫人,可夫人事事都為本尊著想,怕本尊落個不擔事、心腸冷的臟名,再三懇求本尊前來。所以雖然不知道白公子話裏想表達什麽,但本尊跟本尊夫人的事情,就不勞白公子費心了。”

這下白自橫臉色冷了下來。

晏澤寧轉身垂下眼眸,眼裏殺機畢露,手裏的驚夜在微微震顫。他出言安撫驚夜,也是在安撫自己。

“再忍忍,再等一會兒。”

第二天,魔族對晏澤寧一行人偷襲,晏澤寧沒有出力,任由魔族憑著極具侵蝕性的魔氣對焚天谷一行人喊打喊殺。

蔣毅與吳風和受不了,拿出鎮魂鈴和天地剪想要反殺魔族,可魔氣已經侵蝕進他們的經脈,他們無法用出大量的靈氣催動這種程度的法器,只好作罷。

晏澤寧見此,心下了然。

見催不動那兩個殺傷力極大的法器,魔族氣焰越發盛了。

焚天谷一行人在鬥爭中被魔族漸漸打散。

晏澤寧隱匿在魔氣中,游走在這月嵐城內,尋找著白自橫。

……

晏澤寧找到白自橫時,他正打坐運行靈氣以抵抗魔氣的侵蝕。

晏澤寧收了人身,露出半魔之身。自從上次用過半魔之身後,晏澤寧發現他對魔氣的控制力更上一層樓,連魔身的形狀也可以隨意改變。

這次他變成的是人形蠍子。

白自橫突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冷臉睜開眼,漸漸起身。

要知道,修士的感覺可不是無緣無故的。

白自橫警惕心大作,喝道:“誰?本公子看見你了,還不快滾出來,你們這些只知藏頭露尾的魔族,可有本事與本公子光明正大一戰。”

他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堅實的腳步聲……噔——噔——噔

這不是人能發出的腳步聲。

白自橫心想,人走路是前腳掌先落地,後跟隨後而至,所以聲音輕緩錯落,可這平緩而沈重的腳步聲,只有大型動物才能發出。

白自橫緊捏住扇把,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隱隱露出一個高挑、腰極細的人形,這人形約一丈高,身後高高揚起二丈高、全是鋸齒的尾椎,魔氣沖天。

白自橫被這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欲先發制人,可發覺自己手在抖。

令白自橫害怕的魔族終於顯露了真身。

油光可鑒、邪異至極的紫色軀殼,臉上幾對眼睛,嘴角嚙齒密集,他輕輕一歪頭,一個瞬身,就站到白自橫身後,白自橫汗流浹背,一動也不敢動。

事已至此,他知道說什麽都無用,這個魔族根本不是他能應對的。

可魔族明明沒有化神期等級的魔啊!

為何就讓他碰見了呢!

這蠍形魔族輕笑著,扯斷白自橫的舌根,用尾椎骨一點點挑斷了白自橫的手腳筋。白自橫像一攤爛泥躺在地上,哇哇得叫著。

緊接著,這蠍形魔族做出了白自橫預想不到的事,他餵了白自橫生息丹,源源不斷的靈氣自白自橫元嬰處產出,白自橫雖不知這魔族為何這樣做,但他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他再撐一會兒,焚天谷的人就會來找他。

他得撐住。

但緊接著下一秒,他便恨不得自己趕緊去死。

這魔族用尾椎劃爛了他的臉,血痕密密麻麻、蜿蜿蜒蜒地布滿了他整張臉,翻騰的肉皮被這魔族用鉗子一點點扯開、撕爛。

這魔族看著他的眼神有著暢快和嫉恨。

他聽見這魔族口吐人言:

“嘴裏說著侮蔑她的話,還想憑借這張臉去引誘她……我跟她,才是命中註定。”

“啊啊啊……”白自橫如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般,神色驚慌,臉色扭曲。

然後這魔族從白自橫額頭起,一點點剝掉白自橫的皮。半個時辰之後,魔族手裏拿著一張雪白的人皮,除了沒有臉上的皮,這張皮幾乎算得上是完美無缺。

地上長條條血淋淋的一豎。

人還活著。

這魔族蹲下身子。

“事情還沒完呢,白公子。”

他捏著白自橫的四肢,從四肢起,給白自橫所有經脈中灌滿了魔氣。靈氣跟魔氣根本不相容,這就讓白自橫極端痛苦,身體不斷的撐大縮小,像是一個被人吹大又放氣的紅色氣球,不停循環。

那魔族不停給白自橫餵生息丹,好意笑著對他道:

“白公子,要撐過去啊,還沒完呢。”

等到白自橫身體不再變形,他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魔族的皮,給白自橫縫了上去,嚴絲合縫,不留一丁點兒破綻。

……

蔣毅與吳風和將散落的焚天谷人聚集在了一起,正在尋找白自橫。

黑暗中,一個人影若隱若現。

焚天谷眾人齊齊拿著法器警備,蔣毅警惕問道:

“誰?”

“蔣真人,是我。”晏澤寧從黑暗中走出,輕聲答道。

吳風和盯著晏澤寧的手。

“你這手上拿的是。”

“哦。”好似經吳風和這麽一提醒,晏澤寧才想起手上有東西,他擡頭道:“這魔頭想趁黑暗中偷襲我,被我生擒了,我對他嚴刑拷打,想要問出其他魔族下落,卻被他出言辱罵,所以割了他舌頭。”

吳風和皺眉道:“既然問不出其他魔族下落,為何還不速速殺了此魔。”

晏澤寧摸了摸手上這魔頭的犄角,笑道:“當然是為了焚天谷諸位修士啊。”

這話聽得焚天谷眾人不明所以。

晏澤寧接著解釋:“你們印堂發黑,應是被魔氣侵蝕進了體內。虧你們修為較高,靈氣還算充沛,所以如今還能抵抗一二,但再等一時半會兒,可就說不準了。”

“那這與你留下魔族活口有什麽關系。”吳風和接著問道。

晏澤寧看向蔣毅:“蔣真人,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

焚天谷眾人齊齊看向蔣毅,蔣毅咳嗽了一聲,對著晏澤寧道:“還沒到那個地步。”這話音剛落,蔣毅就看見自己咳嗽出了黑氣,他臉色煞白,面色發冷,緊接著話風一轉。

“晏掌門……也是為我們著想。”蔣毅凝視著晏澤寧,期待他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晏澤寧搖頭,“蔣真人,我一個外人,還是你的話比較有說服力。”

他們在打啞迷,可就苦了眾人聽得雲裏霧裏胡亂猜測。

蔣毅沈默了一會兒,斟酌著,到底是為了焚天谷的人,他垂眸道:“抵禦魔氣最好的方法,便是食魔族血肉。”

這時晏澤寧手裏的魔族“呀呀呀”叫起來,眾人看向這魔族,晏澤寧用靈力封住了這魔族的嘴,笑著說了聲抱歉。眾人這才把又把視線集中到蔣毅身上。

蔣毅修為高、年長有經驗、做事老辣、心思縝密,他這話一出,焚天谷眾人都沒有質疑的,只是內心猶疑抵觸。有人將心裏的話脫口而出:

“若我們食了魔族血肉,與那些食人的魔族有何區別。”

蔣毅嘆了一口氣:“那日你們喝得煉化魔氣的靈羹,就是魔族血肉。”

眾人聽得皆沈默了。

蔣毅看著焚天谷眾人臉色越來越黑,吩咐道:“架火烤吧,生啖其肉,終究不行。”

吳風和見眾人一動不動,自己接過晏澤寧手中的魔族,生了火,架在火上烤著。

火將魔族的皮烤得滋滋冒油。

肉香四溢,傳到眾人鼻尖。

焚天谷眾人圍著烤全魔,片下其肉,一片片吃著。這裏靜得嚇人,顯得牙齒上下碰撞的聲音越發清脆。每個人都覺得那是自己咀嚼出的聲音,不覺將速度放緩了些,看起來更似在細嚼慢咽,品嘗美味。

晏澤寧看著他們快要將那烤全魔吃盡,這才走得遠了些。他站在遠處,微微揚頭,目光放遠,終於抑制不住笑意,轉動手上的桃花戒,輕輕哼出小曲,這曲調,還是池榆哼過的。

第三日,晏澤寧終於不再懈怠,他已達到目的,自然想要回去陪池榆。

他憑借那張做了定位的元嬰皮,在他也想不到的情況下,輕而易取找到了那些魔族的聚集點,將他們一鍋端了,焚天谷眾人也跟著出了些力。

魔族被屠戮殆盡那一刻,月嵐城內沖天魔氣終於消逝,顯露出了以前的明凈。

也顯露出了屍橫遍地,白骨露於野的慘況。

蔣毅對著晏澤寧揖禮:“這次剿魔之行,還是仰仗晏掌門了。晏掌門的豐功偉績,在下自會報與焚天谷。”

晏澤寧笑著:“蔣真人多禮了,既然魔族已被消滅,在下就先告退了,不知蔣真人眾人是否要與我同行。”

“不了,魔族雖已被滅,但自橫還沒有找到。”

晏澤寧緘默著,腦海裏突然閃過重覆無數次的畫面,但這次卻比以往更加清晰,那個孕婦的臉完完全全顯露於他的腦海——是池榆!這幾乎讓他心臟抽搐,他神色慌亂用了瞬身術,回到一劍門。

……

晏澤寧離開後,一紫衣男子出現在了月嵐城上空。

無數星星點點的靈魂精粹從四面八方匯聚在這男子手上。

他雙手點額:

“魔母,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接下來——”

狂暴的尖嘯聲在這男子腦海裏炸開。

“鑄情魂——去——快去——把東西拿回來——去啊——”

紫衣男子臉色冷冰,道了一聲“是”。

……

瞬身陣被陳雪蟠刻在一劍門邊緣的固澤丘上,瞬身陣需要人啟動,啟動的人必須距離瞬身陣一百公裏內。

而距離固澤丘一百公裏的地方剛好出了一劍門管轄的範圍,陳雪蟠在一百公裏的邊緣精挑細選了一個隱秘的地洞,做啟動瞬身陣的口子。

因為啟動瞬身陣時啟動者靈氣不能斷,所以他在這地洞刻下隱匿陣和防禦陣,防止不長眼的人打擾他,以致他中斷靈氣的輸入。

如今他在去往地洞的路上。

因為魔族的屠戮,所以陳雪蟠一路上都沒看見幾個活人,烏鴉倒是看到許多,它們時不時集群飛到地面上啄食屍體。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偶爾看到幾個人,都神情麻木,一臉死相。

所以一個面容祥和的白胡子老爺爺在這些人裏面顯得尤為特殊,更別說這老爺爺手上還拿著算命旗幟悠閑地坐在躺椅上。

陳雪蟠頓時來了興趣,他從今早開始就一陣心慌,他想讓這人給他算算命。

他丟了一錠銀子給這老頭。

“老頭,你替我算算,我今天要做的事情能成功嗎?”

這老頭似是沒聽到,自己搖頭晃腦。

陳雪蟠一拍桌子。

“說!”

“啊啊啊……”這老頭子停止動作,驚惶看著陳雪蟠,好半天才道:“一半一半……”

陳雪蟠垂眸思考,一半一半,到底什麽意思。他又接著問道:“那我跟她未來多久能見面。”

老頭子張嘴看著陳雪蟠。

陳雪蟠有些不耐煩,大聲喝道:“我跟她能見面嗎?問你話呢。”

“能能能……”

“怎麽見的?”陳雪蟠皺眉問著。

那老頭覷看陳雪蟠,身子蜷縮。

“我也不知道。”

眼見陳雪蟠又要發怒老頭支支吾吾道:

“你們倆一樣……一樣的話就見面了。”

陳雪蟠又仍了一錠銀子給這老頭,轉身離開。

雖然這老頭說話顛三倒四,但不管是真是假,這老頭說他能跟池榆見面,也是個好兆頭,心裏那股不安的情緒稍微被壓下去了。

陳雪蟠走後不久,一老婆婆拉住這老頭,將他拽走,一路走一路嘆:

“可好找了……你這老頭子,現在世道本來就亂,你又腦子有病,時清醒時不清醒的,還到處跑。快……把你手上那些東西扔了,別把這破爛撿回去,兒子女兒還等著你呢。”

……

晏澤寧趕回一劍門,只見一劍門上空銀雲密布,銀蛇亂舞,這銀蛇一次次由天而下,擊打著其間女子的身體。

這是池榆的金丹雷劫。

晏澤寧不敢靠近,怕惹怒天道給池榆引下更大的雷劫,但心又慌得不行,只能一次次安慰自己他已經給池榆做好萬全的準備,池榆一定會沒事的。

一道又一道雷劫打在池榆身上。

晏澤寧心如刀割,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半個時辰後,終於銀雲散去,雷電消失,天空顯出了它原本黑蒙蒙的顏色。

渡劫的女子從天空落到地面上。

池榆手執小劍,眼眸裏銀光閃爍,她看向自己身體上若隱若現的銀光,明白自己已經是金丹修士了。

肚子拱起的弧度這時也漸漸變得平緩,池榆只感覺肚子一空,有冰涼的東西滑下來。

她垂眸一看,衣擺已經被染紅,血蛇蜿蜒纏繞著她的雙腿,流至地面,將青灰色的石頭皴染成猩紅。

腦海裏一直閃過的畫面在此時重疊。

晏澤寧心漏了一拍,他臉上表情怪異,還未充分綻放的喜悅被眼前這幕情景釘死在他的臉上,他嘴角弧度欲揚,卻被突如其來的驚惶、悲傷、害怕壓到平緩,面容平靜到可怖。

他緩走兩步靠近池榆:“宸寧……你沒事就好……快讓我看看,你身體怎麽樣了。”

池榆此時站在丘陵上,她俯看晏澤寧,問:

“魔剿幹凈了嗎?”

晏澤寧不知池榆此時還問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是點頭,“聽你的……已經剿完魔了。”

池榆神色淡漠,語氣平靜:“那就好。”

晏澤寧隱隱察覺池榆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他害怕池榆是被孩子沒了這件事情打擊到,軟言安慰: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你的身體。”他努力笑出來,“快到師尊身邊來。”

這時銀兔淩空,池榆背後,沖天的光柱射向天空,將這片大地映襯得亮如白晝。

晏澤寧哪能看不出這是個什麽東西,他有些迷茫說出了那光柱的名字:“瞬身陣。”

池榆後退幾步,冷靜地看著晏澤寧。

晏澤寧看著池榆的動作,電光火石之間,瞬間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麽。

他就要飛身將池榆攔下時,池榆五指著地,靈力從地面上蔓延到晏澤寧處,啟動了縛神陣。晏澤寧瞬間被捆得動彈不得,他氣得渾身發抖:

“池宸寧……你給我做的,讓我穿的那件衣服上,全刻了縛神陣是嗎?”

池榆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拿出婚契,將晏澤寧的先天靈魄從自己識海處通過經脈運至指腹,劃掉了自己的名字。

她只能在這個時候斷婚契。

斷太早,晏澤寧會察覺到。斷太遲,晏澤寧會通過婚契的地位知曉她去何處。

婚契一斷,她便立即感覺自己神魂的輕了許多。

池榆立即轉身,就要邁進瞬身陣內,這時她後背一冷,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心中一慌,轉身拿小劍抵住她脖間的那把劍——被晏澤寧拿在手中的驚夜。

兩人此時幾乎臉貼著臉,呼吸交錯,夜晚的風將兩人的頭發吹得狂飛亂舞,然後攪弄在一起。

池榆從晏澤寧眼中看到了害怕、驚惶、悲傷、恨和不可置信,而晏澤寧從池榆眼中看到的是平靜和著急。

“池宸寧……你真是好樣的……所有的一切你都算好了……你急著去哪裏,急著離開我是嗎?”

池榆默不作聲,用力將劍一推,自身離開晏澤寧數步。

晏澤寧臉色陰冷得不像話。

“你放下劍,過來,我就當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過。我們重新結婚契。”

池榆將手上的珠鏈褪到手中,聲音冷淡:

“晏掌門,我無意與你糾纏。”

“晏掌門……哈哈……”晏澤寧眼珠變得猩紅,手將額頭的發絲往上捋,“你叫我晏掌門……你可是要叫我夫君、師尊、澤寧哥哥的,怎麽能叫我晏掌門。”

“還無意與我糾纏……哈哈哈……”晏澤寧狂放地笑著,隨即臉一冷,立即噤了聲,“我可是要跟你糾纏到死……”

池榆知曉這人已經無法交流了,她心一狠,口中念道:“小劍……銀月流光。”

小劍立即沖向天空,劍身變得巨大,遮掉了這半張夜空,隨即一點點如被人打碎般散開,星星點點,流到池榆面前,池榆將手中的珠鏈甩到空中,隨後扯下脖子上的珠鏈做出了如出一撤的動作。

這星星點點的劍碎片融進這些珠子中,然後駛使著散落的珠子穿過晏澤寧的身體。

晏澤寧身綻數百朵血梅,喉間湧上血,吐了自己一身。隨即垂頭、單膝跪地,萬劍穿心不過如此。

他將驚夜插到地上,借著驚夜站起身來。

晏澤寧抹掉嘴角的血,笑道:

“你用我給你的東西來殺我……你厲害啊……池宸寧。”

“我無意殺你,你若放過我,便也就是放過你自己。”池榆冷靜回道。

眼見晏澤寧已經無力阻止她,池榆收回小劍,轉身欲走進瞬身陣內,可這沖天的光柱卻突然消失。

只剩下一個月亮孤零零當著光源。

晏澤寧看著池榆的背影,恍惚間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從池榆那邊走向自己。

他的手搭在池榆肩上。

把你的手拿開!

晏澤寧忍不住叫囂。

另一個自己放開了手,他笑著對自己說道:“你痛苦嗎?痛苦啊……那非常好,你別忘記了你在修無情道,極致的愛、極致的恨,這個女人——你的道心都讓你體驗到了,現在,是殺她最好的時機。”

“只要殺了她,你便能立地飛升,一直以來你想要的就會立刻得到。”

“啊……晏澤寧……你不會下不了手吧。為這麽區區一個女人下不了手。更何況,這個女人還對你刀劍相向,她用你骨頭制成的珠鏈讓你嘗萬劍穿心之痛,你可是化神修士,除了她,還有誰傷你至此。”

“她背叛你了……”

“她與你虛以委蛇、假情假意……”

“她心不在你這裏……”

“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

“你要為一個心不在你這裏的女人放棄飛升嗎?太可笑了……哈哈哈……”

另一個自己迎面走過來,立在自己肩側,他手裏不知何時拿著驚夜,他輕輕拍著自己肩膀,將驚夜放至自己手中,聲音又緩又柔,似遠方飄過來般,飄渺又蠱惑。

“去吧……”

“殺了她,一切都結束了。”

晏澤寧面上含霜,提著驚夜,走向池榆。

月亮正圓。

池榆抱著小劍轉過身來。

已然默默不語,淚流滿面。

……

山洞處。

冥把玩著手中的母蠱,一具屍體躺在他身側,這屍體頭已經被挖沒了一半,腦漿與血流了一地。

冥想到了剛才挖母蠱時有些奇怪的場景。

他低頭凝視著這屍體的臉。為何明明可以躲,這人卻呆呆地站在這裏,不斷將靈氣輸入至一個小洞口,任由他殺、任由他從腦袋裏挖東西呢?

奇怪,真是搞不懂人類。

冥思考了一會兒便作罷。

隨即將魔氣輸入母蠱。儲藏在其間的情緒彌散在這片山洞中。

他闔眼,靜靜感受這些情緒。

壓抑已久的愛玉、蝕骨的嫉妒、對權利地位的渴望、將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迷茫……還有……冥睜開了眼……明凈無瑕的思念與擔憂。

“母蠱收集的這些修士的情感,可真有趣。”

冥嘆道。

“魔族……什麽時候也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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