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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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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襲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殷明凈越來越依賴我了。

他總和我一起上學,放學,明明以前我們都是各走各的。不僅如此,他還把座位從第一排挪到了我身後,用他的話說就是“這下就再也不怕看不見你了”。

對於他的轉變,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覺得我沒那麽需要他了。

可我又不忍心拒絕他的親近,畢竟在我最孤獨的時候,是他代替太爺陪伴了我。現在輪到他孤獨了,我便不能把他撇開。

升入三年級後,班上突然掀起了一股“戀愛”潮,情書和流感一起肆意蔓延開來。

其實一幫小屁孩哪裏懂什麽是戀愛,但朦朦朧朧地,大家似乎都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哪怕僅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蘇南問我喜歡什麽樣的,我想了想,說:“成績好的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只是潛意識裏覺得成績好的更有安全感。

我剛說完,就聽坐在後排的殷明凈“啊”了一聲,聲音裏難掩失落。

這讓我想起來了,殷明凈的成績並不好。可是跟他有什麽關系呢?就算他成績再好,回回考第一,我也是不可能喜歡他的啊。這一點,我很清楚。

流感比大人們預料的還要嚴重,學校開始放假。

我變得百無聊賴,整天坐在門檻上發呆。但令我驚訝的是,殷明凈居然在背書!

一個連上課都不認真聽講的人,放假了居然在背書?!

我見鬼似的盯著他看。

“怎麽?”殷明凈瞪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自戀地想:不會是聽到我說我喜歡成績好的,他才突然變得用功了吧?

殷明凈很聰明,他想學習,成績一下子就上去了。流感過後,他的考試排名一次比一次考前,進步之大,連老師都覺得不可思議。

優良的成績為他建立了另外一種自信,他又變得明朗了起來。

現在的他一心都撲在學習上,但我知道,那和我已經沒什麽關系了。就算我現在改口說我喜歡成績差的,他也不會放棄已經到手的成績。

我可以放心地離開了——十二歲那年,我的父母終於想起了我,派人來老宅把我接回了身邊。

我再次掉進了孤獨的深淵。

我感覺我和那個家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陌生的父母讓我驚惶,而素未謀面的弟弟對我表現出的敵意又讓我止不住地恐懼。我常在夜裏驚醒,無聲地哭泣。

於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對父母說:“我想住校。”

然後,我從媽媽臉上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她也一定覺得我的存在十分別扭吧。或許她早就想讓我住校了,只是我一直沒有提,她也不好意思跟我說。

他們歡快地為我收拾好行李,把我送進了學校的集體宿舍。

從此以後,我一個月只需要回家一天就可以了。我總算松了口氣。

我原本以為我以後的日子就這樣了,誰知過了半年,我又在班裏見到了殷明凈。

他轉學來了,也是寄宿。

他說,是因為他的弟弟大了,他在家裏住著太尷尬,不如轉到寄宿學校,離他們遠遠地。可我卻總覺得,他是因為我才轉學的,因為想見我。

不然,那麽多學校,他為什麽偏要選我讀的這間?又不是什麽好學校。

但我不打算拆穿他,免得他認為我自作多情。

我們在這裏度過了初中和高中的六年時光。到畢業的時候,我才驚覺我和殷明凈在一起的時間竟比我父母還要漫長。

我已經認識他太久了。每當看到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時,我都會有一陣恍惚:眼前這個人,我真的認識他麽?他真的是我認識的殷明凈麽?

他變了好多,唯一沒變的就是那始終優良的成績。

高考成績下來後,他理所當然地比我高出一大截。對此,我早有預料,也清楚地知道我們終有一天將分道揚鑣。

是我趕不上他了。

可是去領通知書那天,我卻看到他居然拿著一份和我一模一樣的錄取通知書!

“禾禾。”他沖我笑,“看,我們又可以讀一個學校了。”

我不信,劈手奪了過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然後,我心死了。

這個傻子,真的和我報了同一個學校。

“你去覆讀,快去覆讀!”我沖他吼,恨不得把這張錄取通知書撕成粉碎。

他從我手中搶走它,說:“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為什麽要覆讀?”

屁!

那麽高的分,卻跟我報了同一個大學,是不是瘋了?!

六年寒窗的辛苦,到頭來算什麽?如果一開始的志向就是跟我一樣,又何必那麽用功地讀書!

我不內疚,只為他感到不值。

“你知不知道我是個學渣啊,你知不知道這個學校有多差?”我哭著問他。

“我知道學校差啊,可是,”他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知道你不差。”

我立刻反駁他:“我怎麽不差?我數學那麽差,連30分都考不到!”

“只是數學差而已。”他還在安慰我,“禾禾你看,你數學只考了29分,可你還是考上大學了,跟班長一樣的分,這說明什麽你知道麽?說明你其他科都學得很好啊。你不要總是否定自己,好麽?”

“而且我查過了,這個學校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差。”他繼續說,聲音裏帶了些不易察覺的顫抖,“禾禾,別再想數學了,我知道你為什麽學不好數學,我都知道……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保護好你。”

他的話一字一句蹦進我的耳朵裏,在我耳道裏炸開。我聽到一陣陣“嗡嗡”的轟鳴,手腳發涼。

他竟然說出來了,他竟然說出來了!我遮掩了近十年的噩夢,導致我學不好數學的根源,他竟然這麽輕易就說出來了!

他怎麽能……

巨大的痛苦襲擊了我,曾經那些被刻意淡忘的記憶倏地變清晰了。

是的,我被數學老師強|奸過,在我剛上四年級的時候。

那時我太小了,甚至連什麽是強|奸都不知道。我見過村裏的小孩一塊毆打另一個外鄉人,我以為他對我做的事情就和那些打人的小孩一樣。我疼得要命,張嘴想呼救,卻挨了兩拳,眼前直冒金星。

我知道我被欺負了,可當時的我卻理解錯了“欺負”的含義。

當他舉著刀威脅我不準對任何人提起時,我哆嗦著答應了。我害怕我不答應的話,他會一刀把我殺了。

我才九歲,一個人在村裏,無父無母,沒有監護人。我死了,誰會在乎?

我撿回一條命,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天色已經晚了,一路上都沒有人,只在快到家門口時碰見了殷明凈。

他剛剛擔水回來,見到我衣服頭發都淩亂不堪的狼狽模樣,一臉震驚,欲言又止。

我沒有心情理會他,兀自朝前走去。

“禾禾!”他突然在身後叫住了我,“誰打你了,是不是小川他們幾個?你告訴我,我幫你打回去。”

“不要你管。”我繼續低頭向前走。

他上前拽住我的手,焦急地說:“那我送你去診所,你受傷了。”

他指了指我的裙子。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那上面的血漬。

不多,但斑斑點點,印在雪白的裙子上,很顯眼。

我嚇得一把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說了聲“不用!”,趕忙朝屋裏跑去。

進了屋我才找回一絲安全感。我把門緊緊地拴上,忍痛脫下裙子、底褲。清洗它們的時候,我發現有一片血漬上粘了個雞心形狀的血塊,很像太極陰陽圖的一半,線條流暢又標準。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長大了才知道,原來那就是所謂的“落紅”。我卻在還不到十歲的年紀就已經被迫失去了它。

第二天,我聽說小川他們被殷明凈攔住打了一頓,把他們打得哭爹喊娘的,連問自己哪裏招惹了他。

蘇南眉飛色舞地向我轉述現場的慘狀,我卻在想欺負我的又不是他們,殷明凈打他們幹什麽。

數學老師不見了。聽班主任說,他家裏有事,辭職了。

我松了一口氣。

還以為我會一直被他欺負呢,還好還好。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的太蠢了,我錯過了唯一一次把他送進監|獄的機會,這個人渣。

我深恨自己的愚蠢和懦弱。

學校裏新來了個數學老師,是個年輕女孩,很愛沖我們笑,同學們都很喜歡她。我也很喜歡,可我無助地發現我再也學不好數學了。我本能地開始排斥它,再好的老師都教不好我。

我努力地想要克服,卻無論如何都克服不了。

更讓我驚恐的是,隨著年齡的增大,我逐漸明白過來那時的“欺負”是怎麽回事。我開始徹夜徹夜失眠,想找人傾訴,卻又不敢向任何人提起。

我不再害怕當年的那把刀,卻擔心流言蜚語把我攪成稀碎。

每當我看到同學們臉上天真無邪的笑,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個異類。我是個被汙染過的臟東西,不配和他們呆在一起。

偶爾也會有男生暗戳戳地向我表白,都被我不客氣地拒絕了。每當看到他們臉上難掩失落的表情,我都會心想,你們應該感謝我的拒絕,骯臟的我配不上任何純潔的愛。

這就是青春期的我,真是傻透了。造孽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麽要自責自厭自棄?可惜我當時太蠢,楞是想不明白。

升入高年級後,戀愛的風潮愈演愈烈,我卻再也沒有了向往戀愛的心思。我防備著每一個接近我的異性,包括殷明凈。

對了,還有殷明凈,想起他我就後悔。當時怎麽就那麽倒黴讓他撞上了呢?現在他也長大了,萬一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再大嘴巴到處跟別人說怎麽辦?那我的名聲就徹底被毀了。

我只能去死了。

幸好他還是那個老樣子,對誰都不冷不熱的,也從未在我面前提起過那次的事。

我緊繃的心弦稍微松了下來。我在想他可能早就把那件事給忘了,他那麽愛學習,哪有功夫一直想我的事呢?又或者他沒忘,但只認為那是一場單純的欺淩。

男孩子的神經總是大條的,像我弟弟一樣,他沒那麽容易轉過這個彎。

但接下來的事又讓我緊張了起來。

殷明凈他,或許並沒有忘。他好像開始意識到了什麽。

他的視線停留在我身上的時間越來越長。我認識了他十幾年,知道那裏面的意味,探究的,遲疑的,帶著難以察覺的震驚與憐憫。

我不理他。只要我不說破,他的懷疑永遠都只能是懷疑。

可隨著他的視線越來越密集,我一天比一天緊張,他的懷疑讓我坐立不安。

有次趁老師不在,幾個男同學偷偷打開多媒體放禁片,入目就是一場女演員被淩|辱的戲碼。還不等我露出恐懼的神色,殷明凈就立刻看向我,那眼神裏寫的分明就是:你是不是就遭遇過這個?

我垂下頭,渾身發冷,指甲狠狠掐進掌心肉裏。

那個月休,殷明凈破天荒地將我堵在教室門口,強迫我和他一起走。我很少從他臉上看到那麽嚴肅的表情,仿佛我不答應他下一秒就會把我扛走。

我和他僵持了兩秒,然後屈服了。

他向同學借了一輛電動車,讓我坐在前面,他跨坐在我身後,控把的雙臂就放在我的肩頭。

旁觀者眼裏,多美好又大膽的一對小情侶。只有我知道不是這樣,殷明凈,他根本就是在脅迫我試探我罷了。

自從九歲那年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我再也沒有如此近距離地靠近過異性。殷明凈他就是有了懷疑,故意這麽做來觀察我的反應,好印證他心底的猜測。

他騎得很慢,胸腹貼著我的後背,口中噴出的熱氣灑在我的耳畔,讓我忍不住渾身顫抖,不寒而栗。

他已經不再年幼,成熟且充滿力量的異性身軀讓我恐懼。

青梅竹馬數十載,我知道此時我該怎麽做,才能把他的懷疑永遠地堵回去——

只要我一臉無所謂地笑笑,伸手捶他,擰他,甚至調笑他“你幹嘛啊?”,就能讓他啞口無言,甚至羞得面紅耳赤,再也無法在我面前提起那件事。

我現在已經徹底摸透了他,他不可能直接問我“餵,你當年是不是被強|奸了?”

他沒有那麽厚的臉皮,他說不出口。

可我卻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他面前舉重若輕,做不到若無其事,甚至連裝個樣子都做不到。

我被他環繞住的身體是那麽緊繃,他一定察覺到了,不然,為什麽握著車把的雙手越來越晃?

我打算堅持到底。

可身後雄性的軀體讓我那麽不適,我汗毛直立,後視鏡中的臉色一片慘白。

他的頭突然低下來,嘴唇靠近我的臉頰。

我咬緊下唇,努力想吞下沖到喉間的尖叫。

他卻忽地輕咬住我的耳垂,啃咬,舔舐。

我“啊”的一下大叫出聲:“不要!”

一陣急剎,他把車停了下來。

我捂著胸口拼命喘息,險些把心臟都跳出來。

殷明凈解除了對我的禁錮,一言不發地後退,起身,下車。

後視鏡中,我早已淚流滿面。

他走到路邊深呼吸幾口,又折回來含怒問我:“你哭什麽,我對你做什麽了麽?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麽?”

我被壓抑的恐懼化作滿腔怒火,怨毒地瞪向他。

殷明凈雙手顫抖,從校服口袋裏摸索出一根香煙,點燃後狠狠抽了兩口。可他明顯不會抽煙,反倒被刺鼻的煙霧嗆得直咳嗽。

他憤恨地丟掉煙頭,痛苦地抱著頭蹲了下來。

片刻靜默。

而後,他忽然擡頭:“你知道我想做什麽麽?”

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想殺人。”

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

卻見他站了起來,又說:“我TM想殺人,宰了董**那個崽種!”

他的臉色陰沈得可怕,我卻明知故問:“他哪裏得罪你了,你想宰了他?”

殷明凈呼吸一滯,不可思議地盯著我看。

半晌後,他突然一腳踢向路邊的大石頭,罵了聲“槽!”。

我裝傻,他也便只能跟著充楞。

他心頭的怒火只能在末了化作一句:“殷明秀,你TM就是個SB!活該被——”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提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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