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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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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宮裏的太監大總管、殷帝的貼身近侍餘公公,目標也很明確,就是殷帝想見我。

當然了,因為他病著,而且又是長輩,所以必須不能紆尊降貴親自來見我。

於是乎就只能是派了鳳輦出宮,接我去見他。

常年在朝堂跟後宮之間往來的都不是凡人,餘公公的態度和氣的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這陣子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所以我故意也沒有紆尊降貴的接見他,所有的話都是方墨代為通傳的。

方墨對這個餘公公的出現很不放心,我知道他是怕他們扮豬吃虎,萬一把我騙進宮去再有什麽後招,那就不太好控制了。

淩瀚在旁邊看著什麽倒也沒有說,只是最後神色不明態度不明的沈吟了一聲,便很放心的看著我跟餘公公去了。

雖然對他老爹一直就沒抱什麽大的希望,但是淩瀚對於此次我跟他老爹之間的政治會晤所做的準備還是十分充分的。

整整三十六頁的一道折子,從麟王平地崛起的那日寫起,思維縝密條理清楚,紋絲合縫的把他是如何買通宮門守衛暗中設伏射殺太子與冀王,怎樣與天牢主事串通毒殺了因冤被囚的苦逼襄王,後又肆無忌憚的派兵於大周邊境截殺我跟淩琰等事樁樁件件都刻錄在案。

當然了,因為我作為一個階下囚對別人的指證不足取信,丫也順帶著多加了一筆,繪聲繪色的把他是如何在端王府內安插奸細杖殺了林瑈,又買通下人誣陷,雇人偽裝成林瑈的父母嫁禍於我都羅列出來。

同時為了加強這些所謂事實的可信度,人證物證丫也面面俱到的準備好。

反面教材中有被滅了口的還有妻兒贓款為證,畏罪自殺的有絕命書懺悔錄請饒,最不濟那些個畏罪潛逃的,也擬好了通緝令,只等皇帝陛下朱筆禦批之後就能馬上緝拿歸案。

殷帝的身子骨兒不好就沒有出寢宮,歪歪斜斜的靠在一張睡榻上,邊就著他的中藥一聲接著一聲的咳邊聽著旁邊餘公公給他念這道折子。

宮女給我搬了凳子倒了茶,我就坐在他暖閣的帳子外頭等著。

餘公公是個謹慎的人,自然知道風往哪邊吹,不過多年來的職業修養也讓他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處事作風。

他的神色平靜,語氣也沒有過分的激昂,三十六頁的折子念完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調調,然後——

我們不約而同的發現殷帝歪在那裏,閉著眼睛已經不動了。

因為一直堅信這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所以我並不覺得他是睡著了。

“陛下?”餘公公頗為尷尬,擱下拂塵試著彎身在他耳邊輕喚他,連喚了三聲,老爺子這才瞇了下眼,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餘公公趕緊重新給他挪了挪身後倚著的靠墊,扶他正了正身子把手裏的折子呈送到他面前輕道,“端王妃呈上來的折子奴才念完了。”

“哦!”殷帝的目光渾濁,臉上表情疲憊的很不知道在琢磨什麽,然後過了一會兒他閉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沙啞道,“朕累了,念完了就先擱著吧!”

尼瑪,老子這都耐著性子在這陪你耗了小半個時辰了,你丫的是能說睡就睡的麽?

再怎麽目中無人也不帶這樣的,你閉眼之前好歹給句痛快話行麽?。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下馬威咩?。

“陛下!”餘公公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看我一眼,有些著慌,又低聲提醒他道,“陛下,您要是不困的話是不是先拿個主意?端王妃——還在這候著呢。”

“嗯!”殷帝心不在焉的應了聲,又是回味了有一會兒才重新擡了擡眼皮。

餘公公再把折子遞過去,他遲疑了一下接過去,擡頭看見我也沒什麽表情,只低低的沈吟了聲道,“哦,你還在呢!”

謝天謝地,他丫的總算是想起我來了。

眼見著他的目光移過來,我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趕緊起身往前一步撲通一聲直直的跪下去,神情冷傲、語氣悲憤道,“臣媳遭人陷害受了委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請父皇做主,還我公道!”

為了把這個誓不罷休的語義表達到位,這一跪我下足了本錢,膝蓋都撞的生疼。

“哎呀呀,王妃您這是怎麽個話兒說的,”餘公公見狀嚷著就快走兩步奔到我面前,不過在得了殷帝的吩咐之前他也不敢貿然拉我起來,就在我面前苦逼著一張臉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亂轉,一邊轉還一邊故意扯高了嗓門直跺腳,“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您現在這身子金貴,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被他這一嚷嚷,殷帝再想坐視不理面子上也就說不過去了,就示意他扶我起來。

反正大家都明白,這就是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既然有人擺了臺階我就順著下,只是爬起來之後嘴上仍是不依不饒,“臣媳嫁過來已經有些時日了,自認為面面俱到並沒有開罪到四皇兄,可他卻幾次三番的對我們夫妻暗下毒手,仗著他為人兄長的位份將阿琰逼離京城到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戍邊不算,現在還非要置臣媳跟腹中骨肉於死,不知是作何道理?臣媳一個婦道人家,娘家又遠在千裏之外,除了父皇的庇佑,阿琰與臣媳在這朝中確也無所依傍。為了以後的日子安心,父皇今日定要給臣媳一個保證才好。”

好吧,我承認其實我這不是個求人的態度,可身後幾十萬的腰板兒聯合起來挺咱一個,就算我有心想在他面前低聲下氣都難。

我不知道殷帝看在眼裏是個怎麽心思,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吭氣倒是真的。

“好了好了!”一直聽著我慷慨激昂的把這番話說完他才擺擺手,神情裏沒見出怎麽的不耐煩,只是很疲憊的又閉眼揉了揉眉心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再怎麽委屈往父皇這把話說明白了也就是了,還就那麽一聲不吭就走了,一個女娃兒家卻是這麽個倔脾氣。家裏那邊的宅子地契朕都交到太後手裏給你收著了,既然回來了,你就都拿回去吧,太後對你惦記的緊,你也順道去給她問個安。”

說罷,他便把那折子隨手往榻上一扔,餘公公會意,趕緊上前攙他起來。

我聽他這話頗有點兒想要息事寧人的意思,我雖然耳根子軟,他一和氣便不好意思窮追猛打,可老子辛辛苦苦折騰了這麽久,也總不能無功而返是吧?。

“父皇!”眼見著他要開溜,我趕緊上前一步叫住他。

“行了!挺著個肚子,早些回去歇著,你說的話朕都記著了。”他回過頭來看我,還是不見脾氣,頓了下突然又道,“在這些個孩子中朕一直都屬意琰兒,他的性子沈穩,又是個耐得住脾氣的,雖然上頭有皇後所出的兩個嫡子壓著,但私底下朕也還是器重他多一些,這一次出征,他也沒讓朕失望。”

一口氣說了這麽些話他又紅著臉咳了兩聲,餘公公忙端起茶碗餵了他一口水。

他緩了口氣,還是擺擺手,倆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後面的寢殿。

我看著他的背影冷嗤一聲,不得不再次承認這姜還是老的辣。

他現在開始跟說來說最器重了?可是在走到這一步之前,鬼才知道他最器重的是哪個。

只是聽他這言詞之間的意思——。

他莫不是見我來勢洶洶就將我看做是同麟王那廝一樣的貨色,以為我這是在武力脅迫想替淩琰謀算什麽了吧?。

你妹兒的啊,你說你丫的高高在上一皇帝,要不要突然就受了啊?。

但凡還有一點血性的人,這種情況之下你不應該氣場逼人的拍案而起,把這些個不成器的小輩孽子都鎮住的麽?這軟柿子的做派算個毛的策略啊?。

難不成真是我看走了眼,這老頭兒的本質跟表面上看上去一樣的無作為?

不過既然他話到這份上,我再跟他磨嘰下去也沒多大意思,我就轉身出了殷帝的寢宮往太後那裏去了。

一個來月沒見,這老太太的精神頭兒仍然好的不得了。

雖然外面戰火連天,她這也是紅光滿面,似乎是半點的影響都沒受。

女人做到她這個位份這種心態,再怎麽說是值了。

“皇——”進了門,我象征性的屈了屈膝就準備給她行禮,她已經笑吟吟的打斷我,急切道,“免了免了,來來來,到哀家這來。”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真跪,於是就順勢摸到她旁邊挨著她坐下。

她笑著來拉我的手,我刻意的垂下眉眼主動道,“這些天,皇祖母惱了我吧!”

“你這孩子!”老太太聞言便更是笑的歡暢,拍了下我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妯娌,你受了委屈討回來也該氣消了,現在帶著身子,可別鉆牛角尖兒。”

這些天我都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有數,雖然她客氣我卻不能順桿爬,於是很愧疚的繼續埋頭道,“是孫媳不懂事,讓皇祖母操心了!”

“呵——”老太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抓了我的手在兩掌之中反覆的握了幾遍最後才是感慨道,“老九是個好孩子,你也別怪你父皇在這件事上的力不從心,畢竟他也年歲大了,再加上當年老大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

她兀自說著聲音卻是戛然而止,滿臉淒涼的把自己個兒晾在了那裏。

我心裏暗暗琢磨她的話,難道就是因為當初死過一個兒子,所以再死兩個三個都無所謂了麽?這特麽都是什麽邏輯!

我隱隱覺得當年那些老掉牙的事情裏應該是藏了貓膩的,不過也很識時務的沒在這個節骨眼上瞎打聽,稍稍斂了心神蹙著眉,“父皇的難處孫媳明白,孫媳也沒有責怪父皇的意思,只是剛剛去給父皇請安的時候,他好像是曲解了孫媳的意思了。”

“哦?”老太太見我皺眉就樂了,拍胸脯保證,“有什麽話你只管告訴哀家,回頭哀家去跟皇帝說。”

怎麽說她也是殷帝的老娘,有她出面當然是再好不過。

“那皇祖母若是真的疼我,就替我去跟父皇說一說罷,”我心裏一高興就難免喜形於色的抱了下她的胳膊,“這一次的事孫媳確實做的過分了些,卻只是因為氣不過麟王三番兩次對我們夫妻做的那些事,斷斷不敢再有別的心思。”

就為了賭這一口氣,硬拉出五十萬大軍切入他國邊境,我這肺活量也未免太大了些。

老太太一楞,多少有些不解,“真心話?”

“嗯!”我點頭,也知道今天若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她也是輕易不會信的,索性也就撕了白蓮花的假面皮,莊重了神色對她道,“皇祖母經了三朝風雲,在朝堂與後宮之中自然都看的比別人更通透些,我不願阿琰他坐上那個位子,受天下的脅迫,那樣便失去了好多的自由。”

這是頭一次我這樣開誠布公的同她講這樣家國天下的大道理,老太太明顯有些措楞,唇齒翁合到了第三遍才迷惑不解的問道,“老九也是這樣想的?”

我端起她面前的茶碗地給她,看她機械化的接過去押下一口這才開口接下她的話茬兒,“他是怎麽想的我不清楚,但總歸他是這樣允了我的,他在淝水城呆了那麽久而遲遲不歸的用意難道皇祖母還猜不透嗎?”

老太太喝了口茶眼神頓時清明不少,放了茶碗整個人都氣定神閑起來,看著我道,“他要避著大位之爭,那你現在做的這些又是什麽道理?”

那些拿麟王解氣的話隨便說說也就罷了,我卻不能真的拿它來作為搪塞這老人精的借口。

“皇祖母,”深吸一口氣,我擡頭迎上她探究的目光輕輕笑了下,“咱們皇室之中哪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我們雖是無心爭得高位,我卻更不想他身在異鄉還要受人暗算脅迫,麟王他容不下我們,皇祖母您是看到了的。”

他容不下我我便容不下他,這種禮尚往來的話即使只是說出來也帶著很濃厚的血腥味。

這老太太是個吃齋念佛的主兒,可是丫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只是面色安詳的沈默了。

“這段時間宮裏風波不少,太子殿下幾個又相繼晏駕,皇祖母慈愛,定然痛心不已。”她不說話我卻不能閑著,給她戴了頂高帽之後索性一咬牙彎身跪到矮炕跟前給她叩了個頭,“請皇祖母相信,這些天裏的這些舉動並非出於孫媳的本意,孫媳也並不想把事情做絕,今日便在這裏向皇祖母請罪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前朝皇儲的事哀家原是一直都是不予論斷的,他們哪一個做了皇帝哀家都高興,倒是經了今天的事——”這一次老太太沒有急著拉我起身,只是坐在炕上居高臨下的看了我一眼,一直到我擡頭重新對上她的目光時她才略有所感的長聲一嘆,移開目光去遠遠的看著門外,“哀家覺得那個母儀天下的位子你比其他幾個妯娌都合適。”。

她說的認真,我聽在耳朵裏也只當是句玩笑,眨兩下眼就忘了。

她是一朝太後,就算她說欣賞我的那些話是發自肺腑,她也斷不能容我這種無法無天女人成為後宮之主。

只是位份擺在那,她的話我不能辯駁。

“既然你把這一切都看穿了,倒也不妨再想一想——”我垂下眼眸但笑不語,老太太見我無動於衷便更加動情的繼續道,“在這皇室之中你若不想受人脅迫,便唯有站的比其他人都高。既然你與老九夫妻同心,那麽他一旦登上高位也是你的榮寵。”

“那不一樣!”我說,“大晏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翻轉乾坤的無上帝王,一旦阿琰他登上那個位子,那麽他就先要是天下人之主,然後才是我夫君。可是我不想,也不願是這樣。”

老太太的目光微動卻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再開口時竟是沒有繼續擺出大道理來壓我,只是目光深深的看著我道,“你們少年夫妻在一起的時候難免一時沖動,老九並不是普通人家長大的孩子,他現在許是情緒所致允了你,可保不住將來有一天——”

事情被我鬧到這份上麟王是鐵定沒戲了,如果說將來還有個萬一能讓淩琰動搖,那就只能是淩瀚那貨背信棄義翻臉不認人。

我可以保證淩琰的人品,但對淩瀚卻著實是沒有辦法,全都聽天由命吧!

“我知道皇祖母是不忍委屈了他,可是我會補償他!”不動聲色的垂眸一笑,我重新擡頭對上老太太的目光,字字清晰道,“我無力許他平安康泰,至少卻可諾他一世喜樂,不離不棄!這些,便是父皇跟皇祖母也都是不曾給過他的。”

哪個女人在年輕的時候沒有因為愛情而這般意氣風發的笑過哭過,推己及人總會有太多的感慨。

所謂女人的弱點,永遠只存於心裏。

老太太又張了張嘴,這一次,終於什麽都沒有說。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這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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