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灰姑娘她不想做伏地魔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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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灰姑娘她不想做伏地魔了（六）
◎灰姑娘她不想做伏地魔了（六）◎
夜深。
醫院外墻上的的LED文字兢兢業業, 無論何時都穩定地散發著紅光，“A市人民醫院”幾個字格外清晰。。
在這座城市住慣了的人，隔著距離便能根據這燈光營造出的模糊影響識別出醫院的方向,
隨著時代的變幻, 城市並不會因為入夜開始沈睡, 位於市中心的醫院門口, 道路上永遠都維持著車如流水的狀態。
醫院和仍舊熱鬧的道路一樣，急診中心門口熱鬧非凡。
顧汐幹脆利落地開了能量飲料, 往曹玉琴手上便是一遞, 白大褂就這點好，兜夠大, 她默默地又從衣服裏掏出了沒開的一瓶。
如同百寶箱般的白大褂口袋裏還放著不少東西, 一眼望不到底。
能量飲料一出, 曹玉琴下意識地虎軀一震。
意識到兩人已經“逃離”急診科後，曹玉琴才欣然地接過。
“謝謝了，小師姑。”曹玉琴用力地眨了眨眼, 這就擠出了兩滴眼淚, 這可不是裝感動, 是困出來的。
能量的飲料的口味是偏甜的, 一口就是半瓶, 雖然沒有提神的效果, 但總下意識地覺得真的補充了能量。
顧汐：“說了多少回了，不用叫我師姑, 叫我小顧就好。”
曹玉琴笑瞇瞇道：“那可不行, 我們門派最大的規矩就是要尊師重道, 我要是不這麽叫您, 肯定要被師父說。”
顧汐到了A市這沒多久, 便被秦院士拉著過了明路，秦院士在A市的徒弟都被請來，在秦院士的家裏小聚了一餐。
曹玉琴的師父正是秦院士的徒弟之一，這論起輩分，這一聲師姑還是恰如其分的。
顧汐剛來時，曹玉琴對於這個空降的小師姑別提多別扭了。
一是對方比正在規培的她還要小兩歲，二是心裏多少對顧汐有不服。
不過現在，她這點小質疑已經蕩然無存，這一聲師姑叫得是心悅誠服。
她們家小師姑年紀輕輕又有天賦，關鍵還比任何人都更卷，曹玉琴早就甘拜下風。
顧汐無奈地看了眼曹玉琴。
秦院士是個好師父，可師父也確實太桃李滿天下了，她年紀最輕的一個師兄，現年四十……顧汐回憶起拜師宴時的尷尬，還很頭皮發麻。
她的師兄、師姐們人都很好，給了顧汐不少關照。
兩人開玩笑的時候，接連有三輛救護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在醫院久了，對救護車便有了充分的識別能力。
這三輛救護車頭一輛是醫院本部的，第二輛是120中心的，第三輛是下級醫院的車，應該是轉運病人過來的。
除了救護車外，這車道上開來的車也不少，現在的車窗大多貼著防窺膜，但如果按照一車一個人的話也很可觀。
曹玉琴感慨：“小師姑，你這一不在，他們科室的幾個黑臉怪就鎮不住了。我看急診科的小護士們該把夜班之神撤了，就目前看來，沒什麽效果。”
顧汐拍她：“可不興亂說，要不下回你夜班我可不救你。”
“那可不行，顧汐姐，我沒你不行。”曹玉琴抓著顧汐的手便開始裝可憐，“我馬上要輪轉去心內了，我可不想破了師兄的記錄。”
對於在醫院工作的醫護來說，夜班工作是重要的一環，每每遇到夜班，大家的心聲那都是一致的，就是希望今夜能平安度過，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家便養成了個拜夜班之神的習慣，甭管是不是迷信，總之拜了不吃虧，成了就賺了，再不濟也是求個心安。
原身讀書時去實習過的醫院，流行的是以蘋果擺陣，最好是上面能帶片葉子，沒有的話就去醫院的綠化偷偷薅一片，寓意一夜平安。
現在她所在的人民醫院，流行的貢品是門口小賣部就能買到的鹹金棗，取又閑又早的含義，聽醫院的護士說，鹹金棗一度被淘汰過，主要是當時醫院兒科病房鬧老鼠，有醫生發現這東西和不能言說的事物頗為相似。
人民醫院的急診科最近挺倒黴，輪轉來的實習生和規培生裏有半數是非洲來的。
凡是他們值班，那可以從夜班頭忙到夜班尾，原先人民醫院急診科多年累積的記錄被屢屢突破，整個科室的醫護怨聲載道。
而和這些“黑人”相對的，是顧汐這個出名的小白人。
凡是顧汐在的夜班，總是能相對平穩的度過，來的病人病情穩定不說，就沒見過太多的突發惡性事件，急診科的人便殷殷地把顧汐請去鎮場。
正好，顧汐最近每天都在跟手術，她下了手術臺覆盤完手術後，便會去急診科那幫忙處置幾個病人，等狀態平穩了才離開，今天也一樣。
“不要迷信我。”顧汐曲起指節往曹玉琴頭上輕輕一敲，“急診科病急亂投醫罷了，夜班本來就不可能總是忙碌，也不可能總是悠閑，病人狀態有起伏，看病的人數量有波動也很正常。”
曹玉琴睨她，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寫了幾個字“你信嗎”？
嗯，顧汐也不信。
顧汐喝著飲料，頗有點懷疑人生。
雖說自己穿梭這些世界完成任務這事就介於科學和玄學之間了，但這夜班之神……
且不說她吧，急診科那幾個黑臉怪真的有點玄乎。
他們一值班，酒吧那喝醉酒操起啤酒瓶子就大打出手的……這還算正常；可喝醉酒走在路上，懷疑路人看不起他就沖上去鬥毆，結果其他的路人勸架，最後大亂鬥成十幾人鬥毆的正常嗎？
還有什麽騎車看到路邊有人打架一直回頭，結果沒註意前面造成連環車禍的。
更別說街邊麻將桌，有人輸了一晚上一把七星歸位全贏回來的，打麻將的四個人沒問題，看麻將的把自己給氣進醫院了。
……
顧汐有點失落。
她沒敢說，其實她對自己這樣的體質感官覆雜。
一方面作為醫生，肯定希望病人少些，大家都能健康生活。
可另一方面，她的夜班永遠怎麽平順，她便比其他人少了很多應急能力的培養。
所幸急診科的人都很歡迎她，顧汐便能進急診科去蹭一蹭清創和應急處理。
每次等急診科的病人大致處理完，顧汐便會離開。
可這一離開吧……急診科就又熱鬧起來了。
顧汐忍不住回頭看急診科，她承認，她饞了。
“上回李波先和我說他和你換了班，那你要補班嗎？明天你還跟嗎？跟得下來嗎？”
曹玉琴看向顧汐，深呼吸……好吧，還是無法平靜！
同樣是人，怎麽差距這麽大呢？
顧汐還沒來的時候，秦院士就幫她做了執業變更，畢竟顧汐尚未有單位。
顧汐尚在學習期，秦院士也沒著急讓她上手，只是要介入手術室的醫生多帶她手術，現在顧汐一天能跟三臺介入。
曹玉琴同樣跟手術，可她自己門清，她和顧汐的工作量壓根不能比。
顧汐除了要穿沈重的鉛衣進手術室外，術前術後還都得跟進，聽說她和秦院士還有合作的科研項目。
這些就已經夠累了，顧汐卻還能興致勃勃地在各個手術室間流竄，手術視頻一個接一個地看，好不容易從手術室出來了，卻還能跑到急診科幫一幫忙。
最關鍵的是，曹玉琴可不是天天跟手術的，他們組的規培生是輪流搭臺學習。
看著自己那神陷的眼窩和濃濃的黑眼圈，再看看顧汐那很是精神的狀態，曹玉琴無語凝噎。
別人比你聰明，這事沒什麽可怕的。
可比你聰明的人比你有精力、比你更拼命，這可太嚇人了。
顧汐倒不知道曹玉琴就這麽一會功夫腦子飄過了這麽多的念頭。
在顧汐自己看來，她其實並沒那麽卷。
經歷了前頭兩個世界，大部分的娛樂項目，她已經充分地體驗過了，她也因此對這些娛樂項目有了更高的抵抗力。
就以曹玉琴為例子，別看曹玉琴這麽努力，可她努力之餘也是要休息，看些八卦調劑生活的。
但顧汐還真不需要，別人看她也許會以為她過得無聊，但顧汐只能說，曾經過得太有聊了，現在無聊也無妨。
除了不需要休閑時間外，顧汐還有著超強的專註力和迅速進入深度睡眠的能力。
她的休息質量極好，工作效率又高，兩相加成，自然會達成一加一大於三的效果。
體力倒是顧汐最煩惱的，介入手術是需要穿鉛衣的，人民醫院配的鉛衣有六公斤，饒是顧汐自穿來後一直鍛煉身體，也累得夠嗆。
這要顧汐再度把提高身體素質視為了重要的環節，光長腦子果然不夠。
“我得去心內報道，對不起呀小師姑。”曹玉琴不好意思地看向顧汐，她心裏默默地流下寬寬的面條淚。
跟不動，真的跟不動。
顧汐欲言又止：“沒事。”
曹玉琴看向顧汐，顧汐沒說接下來的話，可她卻好像聽到了。
嗚，小師姑肯定覺得，換人也一樣。
醫院的基建很完善，每隔一段都有路燈，但即便是覆蓋面這麽廣，路燈和路燈之間也會有幽暗之處。
曹玉琴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聲，好在她足夠克制，這尖叫聲並不大。
“怎麽了？”顧汐剛剛才從兜裏掏出備用機開機呢。
她買了個便宜的老人用手機，功能簡單，內存不大，而後她便把那張她在S市時用的電話卡插了進去，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顧汐都會開機看信息開心一下。
今天的娛樂環節還沒開始，就被打斷了。
“不好意思。”男人的聲音響起。
出現在顧汐視線中的，是個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他站起來時給人一種真空壓縮玩偶被松開的感覺，從小小的一團猛地變成巨大一只。
有句話說得好，口罩擋得好，十個男人九個帥，眼前的這個男人，露出的眉眼生得極好，口罩這會就成了加分項。
他伸出手扯著還蹲著的朋友：“快起來和人道歉，嚇著別人了！”
被他扯著衛衣帽子的男人只得順著力氣站起來，就被扯這麽一小會，他原先整理得很好的帽子已經顯得雜亂，帽周松緊帶的痕跡格外明顯。
衛衣男用力地抽了下鼻子道：“你就不能對自己的朋友好一點？我要是死了，你來上墳別哭。”
男人無語：“說過沒有？不要網絡問診，都到醫院了，相信醫生行嗎？”
衛衣男梗著脖子嗆他：“我才不是網絡問診，我可是有檢查報告的，我白血病了，你會給我捐骨髓嗎？”
“……又是哪位神醫給你看的白血病？王神醫？”
衛衣男：“你陰陽怪氣我？什麽叫王神醫，是，確實是我自己查出來的，難道醫生看病不千度搜索嗎？”
曹玉琴和顧汐異口同聲：“當然不。”
鬥嘴鬥得著迷的兩個人這就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傻事。
明明是要道歉，卻在這鬥嘴。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妄想癥，總覺得自己重病，我帶他來看醫生他又不肯進去。”
衛衣男跟著道歉還不忘替自己辯解：“對不起，但我不是不肯進去！我只是先查好要看什麽科！你不查好怎麽知道呢？”
男人主動地向顧汐和曹玉琴解釋，他說話像是有什麽技巧似的，不緊不慢、咬字清晰，不會讓人聽不下去。
顧汐聽完這故事，哭笑不得。
衛衣男三年前生過一場大病，病好後體質不太好的他便經常出現各種各樣的身體不適癥狀，每回癥狀一出現，他便開始懷疑自己身患絕癥，至今為止，遺書已經寫了有10086份了，而基本上每次的遺書上，他的唯一指定收屍人都是他身邊的這位好友。
衛衣男最經常幹的事情，便是深夜睡前EMO，捧著手機查詢自己的癥狀和各項指標，而後瘋狂地給好友發信息，讓好友在他走後幫忙照顧女友和家裏的貓咪。
他的好友每次都挺耐心，可解釋一萬遍對方還是聽不進去，就是神仙都會著急，這不，今天他一急就大半夜把衛衣男給拖了出來，非得要他掛號看病。
顧汐被兩人這情況逗笑：“要不你們把檢查報告給我看看？這會急診可能沒空給你們看病。”
瞥見白大褂，衛衣男便猶豫地把自己的檢查報告遞給顧汐，一等顧汐接手，他便湊過去隨時準備解說。
“你是……徐灼！你是灼言灼語對不對？！”曹玉琴興奮地跳了一下，指著男人不撒手。
衛衣男樂了：“嘿，你認識徐灼呀？沒錯，我這哥們就是灼言灼語。”
顧汐喊了自己的作弊器沙沙，這就瞬間得到了答案，她一對照，還真挺意外。
徐灼是網絡上頗有名氣的口罩半永久知識博主，全平臺粉絲合計破五千萬，他的相關話題討論度比不少娛樂圈的二線明星還要高上一截，原因也很簡單，他輸出的知識總是簡單直接，能夠達到很好的科普效果。
對方受到的可不只是粉絲的追捧，官方對他也頗為認可，他和不少官方機構有過合作。
他的IP，算是現在網紅界裏數一數二的，雖比起時尚類的博主變現能力稍遜，但整個IP的價值不言而喻。
顧汐瞥了眼，她必須得說，對於徐灼來說，估計沒戴口罩才能達到隱藏自己的效果，反而是這口罩一戴，認識他的人就多了，幸好這是夜間的急診，沒人有空關註他。
“你都停更快一個月了，怎麽還不更新？是不是和平臺有糾紛？還是和MCN公司鬧不和？”曹玉琴算是灼言灼語的死忠粉絲，這就替徐灼開始著急了，“你知道嗎？平臺上山寨你說話風格和剪輯風格的人最近可火了。”
衛衣男完美地充當了發言人的身份：“嘿，跟風阿灼的人多了去了，你說的那幾個人我都看過，可比不上我們阿灼。”
“放心，沒什麽矛盾，徐灼可不用簽什麽MCN，嘖。”衛衣男對機構興趣寥寥，“阿灼最近沒靈感，在采風呢。”
聽到采風這兩個字，曹玉琴頗為狐疑地看了過去，這可別是像某位漫畫家一樣，說是采風，實則摸魚。
不過徐灼一貫以來的可靠形象還是說服了曹玉琴：“加油！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品，希望你快點結束采風，像是從前那樣來個日更。”
徐灼沈默著，他沒能迅速做出保證。
顧汐招招手：“王韓育對嗎？你剛剛說你在網上搜到了結果，你覺得你是什麽問題？”
王韓育：“我覺得我是白血病。”
“你出現凝血問題了？”顧汐頗為疑惑地再看了下檢查報告。
“這倒沒有。”王韓育理直氣壯道，“但我的指標明顯出問題了！”
他很是自信地對檢查報告指點江山：“你看！我有兩份血液報告單！一份是四個月前做的，一份是這個月做的。你先看這個月的，我的中性粒細胞百分比直接到了36％！比參考值還低了百分四呢！再看我的淋巴細胞百分比，高達56％，比參考值還高了百分六。”
“最關鍵的是我四個月前的檢查報告！在那份檢查報告上，我的淋巴細胞百分比、單核細胞百分比都偏高，中性粒細胞百分比則偏低，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我的血液異常持續了整整四個月，我一定是白血病。”
他信誓旦旦：“我不可能沒病的，我喉嚨非常不舒服，之前一度講不出話，咳嗽多，痰多，而且吃了好多藥都沒有好……”
顧汐：……
她也是當了醫生之後才知道，自信的病人有這麽多。
要知道，做醫生的人都不敢說自己能知道世界上的一切病，而且還得依靠檢驗結果看病，可病人們呢？卻好像總能暢通無阻地為自己診斷。
王韓育：“醫生，你不用瞞我，我早就知道了，紅顏薄命，我這個藍顏也是如此。徐灼，我走了以後，我女朋友和貓……”
“我都不會管。”
顧汐打斷：“我想，也許我能先說一句。”
“王先生，我只能說，從你的血液檢查結果來看，你大概率是沒有你血液病的。”
“不可能。”王韓育還想反駁，可他沒敢在醫生面前說出那句他在網上查了。
“如果你相信網絡診斷的話……或許你會相信我們的課本？”顧汐認真道，“在我們的課本中，關於您擔心的這個疾病裏，血象檢查的部分中關於淋巴細胞絕對值的部分，您完全不符合，你的整份血液檢查報告裏，異常的項目只有兩個。”
“是這樣嗎？那我為什麽會這樣？”
顧汐還是很註意保護自己的，她只說推測性的言論：“我只能說，基於目前的血液分析報告來看，您的這些癥狀，我更傾向於支氣管炎導致的感染，或者是您的肺部有小囊腫、小結節……我建議你可以去做個喉鏡和肺部CT，應該能解決你的問題，如果對於血液病你還心存顧慮的話，可以讓醫生給你開相關的檢查項目。”
王韓育拿著自己的檢查報告，當場就掏出手機開始搜索，這會只是被這麽說兩句，他剛剛臉上的焦慮就不見了，只剩下平和。
“好，我天亮就去做檢查！謝謝您，顧醫生。”
顧汐哭笑不得。
從某種層面來看，王韓育是醫生喜歡的好病人，怕死，不諱疾忌醫，該看病就看，不會挑剔醫生開的檢查……就這樣子，吃藥估計也準時，不會瞎改。
可從另一個層面來看呢，王韓育卻又是醫生最不喜歡的病人，網絡搜索看病，自己嚇自己，估計醫生想替他省點錢他都不願意，看不出他想要的結果說不準還會懷疑醫生。
曹玉琴這會已經把崇拜的灼言灼語丟在腦後。
她沖著顧汐聳肩，露出無奈笑容。
這年頭的病人太多了，比王韓育還怪的每天都能遇到一打，要生氣，早就氣死了。
徐灼不知道何時走到了顧汐身邊：“你們經常遇到這樣的病人嗎？我的意思是……”
顧汐：“我們遇到的病人類型很多，可不止你朋友這種。”
“那你們最害怕遇見什麽病人呢？”
顧汐沈思片刻：“最害怕？那可太多了，溝通不能，認為醫生一定能治好病，不太講道理的應該是最可怕的，但諱疾忌醫，拖到大病才肯來看醫生的病人也挺嚇人，還有那些自己有一些知識，只相信自己判斷的病人也挺可怕，他們經常能幹出自己在家吃藥的事情，我們最常見的是他們的某某朋友生病吃了A藥，後來自己有類似癥狀，就直接拿了同款的藥來吃。”
她這段時間跟著秦院士還有幾位師兄師姐出門診，可謂是看到了眾生百相。
曹玉琴補充：“這點在我們這還好點，我閨蜜在中醫院，他們那最多的就是亂吃感冒藥的病人，在中醫的學說裏，感冒是分外表風寒和外感風熱的，兩種不同情況吃的感冒藥不一樣，經常有風寒的人跟著自己的朋友去喝小柴胡顆粒，結果呢？病情更嚴重了，還要罵一句庸醫誤人……”
顧汐也道：“還有因為各種因素不能遵循醫囑治療的，上周急診科不還有個病人嗎？她信仰的宗教是不允許輸血的，死活要出院，像是她這種情況，我們根本沒法治療。”
說起治療時遇到的病人，兩人滔滔不絕，這其中吐槽的成分很少，更多的是無奈。
有時候想要治病，可不只是醫生要努力，病人也同樣要努力。
徐灼若有所思：“所以……問題還是出在病人懂的太少上，有的人，是一無所知，有的人呢，是一知半解，可偏偏他們還都做不到信任醫生。”
顧汐想了想：“我也是做過病人的，我其實能理解病人的心情，醫生不是神仙，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也有犯錯的時候，但我只能說，在面對疾病的時候，只要找的是靠譜的醫院、醫生，相信醫生能治好病的概率，還是比自己病急亂投醫的概率要高些的。”
“所以單純從概率的角度來看，想要治病，相信醫生是相對明智的選擇。”
徐灼眼神炯炯，他眉飛色舞道：“還有你說的這一點，病人和醫生之間，缺少互相理解的通道。”
“您能和我加個聯系方式嗎？”他拿起手機，“曹醫生，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您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顧汐想了想，點頭同意，拿出手機添加了對方。
曹玉琴更是毫不猶豫，加到偶像以後就能天天催更。
和兩人交換完聯系方式，徐灼便拽住了王韓育。
“怎麽了？”
徐灼看向好友：“我有點事先回家，你自己看病？還是我讓司機來陪你？或者我打電話讓助理提前上班。”
王韓育仿若被雷劈了般西子捧心，還找顧汐做主：“顧醫生，他這樣像是做兄弟的嗎？”
徐灼略急地開口道：“你哪次到醫院我沒陪？”他壓低了聲音，“……跑車。”
王韓育當即閉嘴，揮手禮貌送別好友，沒了王韓育阻擋，徐灼便跑步離開了，像是後面有人追似的。
他默默地蹲下繼續當蘑菇，等待天亮去掛門診號。
“小師姑，你發現沒？就連來看病的病人，都能一眼看出我們兩個人裏你是主心骨誒。”曹玉琴挺感慨。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主任氣質？
顧汐：“挺晚了，回宿舍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曹玉琴想起了這慘痛的事實不禁哀嚎，乖乖跟上，她保證，她一回宿舍絕對秒睡。
看來這黑眼圈是去不掉了！小師姑真的沒有美容秘方嗎？
……
顧汐在路口和曹玉琴說了再見。
一個人走路，她終於有時間能繼續自己未竟的娛樂項目，她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發來的信息。
顧汐當時離開得痛快，被留下的裴臣風當然會開始發瘋。
顧汐對裴臣風的個性很有分析，在她原先的計劃裏，以裴臣風的個性，他一定會先把朋友和母親那的問題處理好，再來表演一出千裏追妻。
但估計是應了那句話吧，得道者多助。
金友繪導致的問題，直接為顧汐的悠閑生活出了力。
金友繪那事情說起來其實並不覆雜，她也算是被坑害的受害者，花錢請了個外包團隊不說，對方還趁機謀私，差點害她都惹上了刑事案件。
話雖確實是這麽說，但金友繪哪敢去和裴臣風說她的無辜，畢竟這事引發的問題實在頗為嚴重。
裴氏集團和裴舅舅的公司在業內都屬於領先地位。
哪怕是之前裴舅舅遇到的問題，那也是國際能源價格引起的，非戰之罪。
和裴舅舅公司在差不多的時間段，裴氏集團的股票也出現了類似的問題，主要是他們集團和裴舅舅公司的合作很緊密，還有不下三項剛剛投產的合作項目，關聯性一強，兩邊的股票便息息相關。
兩家公司的股票在市場上都頗受股民的喜愛，雖然沒法像一些股票般漲跌大開大合，享受心跳加速的快樂，但中規中矩、穩重有進也是另一種層面的好，尤其是之前股市不那麽好時，兩家股票的飄紅狀態便愈發地吸引人了。
而這，也就是問題的根源。
裴舅舅的公司問題曝光時，股票市場迅速的做出了反應，公司股票大跌，來不及下船的股民被狠狠套牢，看著一天更比一天綠的股票，有無數的股民割尾求生，尤其是在股市不好時重倉裴舅舅公司的股民，更是遭受巨額損失。
受裴舅舅公司影響，裴氏也出現了如出一轍的漲跌，同樣地，不少股民在這只股票上沈浮，付出了金錢的代價。
原先股民們已經夠火了，這犯罪集團的消息剛被披露，他們就怒了。
他們知道自己在股票市場上是韭菜，可知道歸知道，真被人當韭菜時那是不一樣的。
於是……一場自發的抵制開始了，而這會主要承擔炮火的，是裴氏集團，誰讓裴舅舅的公司主要做的業務是上游，民眾的抵制還影響不太到。
如果說公司也有好惡敢榜單的話，那裴氏集團在投票中一定會直接射出去。
裴臣風自然焦頭爛額，要知道，他雖然一直很受父母培養，可真正接手公司的時間並不算長，這算是他接手公司以來，第一次面對的巨大危機。
原定的所有追妻計劃不得不擱置，他必須得先把公司的問題處理好。
裴臣風不痛快的時候，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那幾位小夥伴也很不痛快。
裴臣風對於龐樂池摻和他和顧汐的事情這事非常憤怒，公司遇到問題，需要裁撤業務，他二話不說，先裁撤了和龐樂池母親家那邊關聯的業務。
龐樂池自然著急，可已經被裴氏集團大樓拒之門外的他連見裴臣風的機會都沒，只能這麽無用地焦頭爛額，每天定時定點給裴臣風發消息道歉。
說實話，在這點上龐樂池可比裴臣風有誠心多了，他發的各種道歉信息和追憶童年美好時光的信息，比裴臣風這段時間發給顧汐的還多。
假如龐樂池的焦慮程度是10，那麽金友繪的則是100。
她根本無法接受，她無意中損害了裴臣風利益的事實。
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事情還牽扯上了裴舅舅，原先對她諸多讚賞，話裏話外像是看好她做未來媳婦的裴太太口風一變，對她只有基本禮貌，連寒暄都欠奉。
她惹出的事情，還驚動了父母，父母特地帶著她到裴家道歉，這整件事都要金友繪難以接受。
金友繪午夜夢回，便會想起那頓在當時還算和諧的聚餐……要是當時顧汐沒有說話就好，她如果去做了裴哥的秘書，事情怎麽會這樣？
柴宇這會反倒成了幾個朋友中煩惱最少的一個。
他最進退兩難的事情，大概就是明知道金友繪和龐樂池都很責怪顧汐，他還得天天討好對方。
但錢難賺，X難吃，柴宇也只能忍著，總不能讓弟弟爭了先。
顧汐挺樂意看裴臣風發來的信息。
還真別說，裴臣風的話裏話外，言語懇切，深情如海，各種承諾此生不換，再三保證即使顧汐堅持兩人分手，他也會守身如玉，絕不變心。
對此顧汐只有六個點想說。
這要是發誓有用，裴臣風大概已經飛升成仙了，畢竟以他說的誓言，他都夠格遭受九重雷劫。
和裴臣風相對稱的，是無聲無息的顧家人。
沒了要錢這檔子事後，顧家人還真就能幹出一個多月沒收到女兒消息還自得其樂地過日子的事情。
顧志現在已經在國外了，家庭群裏，偶爾出現，他都是在要錢，顧汐算了算，顧家人大概再過三個月，存款就得空了。
裴臣風這會又發來了信息：“今天友繪、樂池又來和我道歉了，他們很誠懇，抱歉對我造成的影響，也對自己之前對你抱有偏見的行為表示愧疚，我不能替你原諒，但他們看來確實很有誠心。”
顧汐往前翻了翻聊天記錄，就在上個禮拜，金友繪在裴氏公司門口遇到了場小車禍，擦傷了，這大概是破冰的開始。
確實狠。
“母親那我還在做工作……舅舅的事情讓她很煩惱，之前我一直沒能提及。”
顧汐可不認為裴臣風能說服裴夫人，看來她也差不多快到該回去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今日更新√評論發紅包。晚安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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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她不想做伏地魔了（六）◎
夜深。
醫院外墻上的的LED文字兢兢業業, 無論何時都穩定地散發著紅光，“A市人民醫院”幾個字格外清晰。。
在這座城市住慣了的人，隔著距離便能根據這燈光營造出的模糊影響識別出醫院的方向,
隨著時代的變幻, 城市並不會因為入夜開始沈睡, 位於市中心的醫院門口, 道路上永遠都維持著車如流水的狀態。
醫院和仍舊熱鬧的道路一樣，急診中心門口熱鬧非凡。
顧汐幹脆利落地開了能量飲料, 往曹玉琴手上便是一遞, 白大褂就這點好，兜夠大, 她默默地又從衣服裏掏出了沒開的一瓶。
如同百寶箱般的白大褂口袋裏還放著不少東西, 一眼望不到底。
能量飲料一出, 曹玉琴下意識地虎軀一震。
意識到兩人已經“逃離”急診科後，曹玉琴才欣然地接過。
“謝謝了，小師姑。”曹玉琴用力地眨了眨眼, 這就擠出了兩滴眼淚, 這可不是裝感動, 是困出來的。
能量的飲料的口味是偏甜的, 一口就是半瓶, 雖然沒有提神的效果, 但總下意識地覺得真的補充了能量。
顧汐：“說了多少回了，不用叫我師姑, 叫我小顧就好。”
曹玉琴笑瞇瞇道：“那可不行, 我們門派最大的規矩就是要尊師重道, 我要是不這麽叫您, 肯定要被師父說。”
顧汐到了A市這沒多久, 便被秦院士拉著過了明路，秦院士在A市的徒弟都被請來，在秦院士的家裏小聚了一餐。
曹玉琴的師父正是秦院士的徒弟之一，這論起輩分，這一聲師姑還是恰如其分的。
顧汐剛來時，曹玉琴對於這個空降的小師姑別提多別扭了。
一是對方比正在規培的她還要小兩歲，二是心裏多少對顧汐有不服。
不過現在，她這點小質疑已經蕩然無存，這一聲師姑叫得是心悅誠服。
她們家小師姑年紀輕輕又有天賦，關鍵還比任何人都更卷，曹玉琴早就甘拜下風。
顧汐無奈地看了眼曹玉琴。
秦院士是個好師父，可師父也確實太桃李滿天下了，她年紀最輕的一個師兄，現年四十……顧汐回憶起拜師宴時的尷尬，還很頭皮發麻。
她的師兄、師姐們人都很好，給了顧汐不少關照。
兩人開玩笑的時候，接連有三輛救護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在醫院久了，對救護車便有了充分的識別能力。
這三輛救護車頭一輛是醫院本部的，第二輛是120中心的，第三輛是下級醫院的車，應該是轉運病人過來的。
除了救護車外，這車道上開來的車也不少，現在的車窗大多貼著防窺膜，但如果按照一車一個人的話也很可觀。
曹玉琴感慨：“小師姑，你這一不在，他們科室的幾個黑臉怪就鎮不住了。我看急診科的小護士們該把夜班之神撤了，就目前看來，沒什麽效果。”
顧汐拍她：“可不興亂說，要不下回你夜班我可不救你。”
“那可不行，顧汐姐，我沒你不行。”曹玉琴抓著顧汐的手便開始裝可憐，“我馬上要輪轉去心內了，我可不想破了師兄的記錄。”
對於在醫院工作的醫護來說，夜班工作是重要的一環，每每遇到夜班，大家的心聲那都是一致的，就是希望今夜能平安度過，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家便養成了個拜夜班之神的習慣，甭管是不是迷信，總之拜了不吃虧，成了就賺了，再不濟也是求個心安。
原身讀書時去實習過的醫院，流行的是以蘋果擺陣，最好是上面能帶片葉子，沒有的話就去醫院的綠化偷偷薅一片，寓意一夜平安。
現在她所在的人民醫院，流行的貢品是門口小賣部就能買到的鹹金棗，取又閑又早的含義，聽醫院的護士說，鹹金棗一度被淘汰過，主要是當時醫院兒科病房鬧老鼠，有醫生發現這東西和不能言說的事物頗為相似。
人民醫院的急診科最近挺倒黴，輪轉來的實習生和規培生裏有半數是非洲來的。
凡是他們值班，那可以從夜班頭忙到夜班尾，原先人民醫院急診科多年累積的記錄被屢屢突破，整個科室的醫護怨聲載道。
而和這些“黑人”相對的，是顧汐這個出名的小白人。
凡是顧汐在的夜班，總是能相對平穩的度過，來的病人病情穩定不說，就沒見過太多的突發惡性事件，急診科的人便殷殷地把顧汐請去鎮場。
正好，顧汐最近每天都在跟手術，她下了手術臺覆盤完手術後，便會去急診科那幫忙處置幾個病人，等狀態平穩了才離開，今天也一樣。
“不要迷信我。”顧汐曲起指節往曹玉琴頭上輕輕一敲，“急診科病急亂投醫罷了，夜班本來就不可能總是忙碌，也不可能總是悠閑，病人狀態有起伏，看病的人數量有波動也很正常。”
曹玉琴睨她，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寫了幾個字“你信嗎”？
嗯，顧汐也不信。
顧汐喝著飲料，頗有點懷疑人生。
雖說自己穿梭這些世界完成任務這事就介於科學和玄學之間了，但這夜班之神……
且不說她吧，急診科那幾個黑臉怪真的有點玄乎。
他們一值班，酒吧那喝醉酒操起啤酒瓶子就大打出手的……這還算正常；可喝醉酒走在路上，懷疑路人看不起他就沖上去鬥毆，結果其他的路人勸架，最後大亂鬥成十幾人鬥毆的正常嗎？
還有什麽騎車看到路邊有人打架一直回頭，結果沒註意前面造成連環車禍的。
更別說街邊麻將桌，有人輸了一晚上一把七星歸位全贏回來的，打麻將的四個人沒問題，看麻將的把自己給氣進醫院了。
……
顧汐有點失落。
她沒敢說，其實她對自己這樣的體質感官覆雜。
一方面作為醫生，肯定希望病人少些，大家都能健康生活。
可另一方面，她的夜班永遠怎麽平順，她便比其他人少了很多應急能力的培養。
所幸急診科的人都很歡迎她，顧汐便能進急診科去蹭一蹭清創和應急處理。
每次等急診科的病人大致處理完，顧汐便會離開。
可這一離開吧……急診科就又熱鬧起來了。
顧汐忍不住回頭看急診科，她承認，她饞了。
“上回李波先和我說他和你換了班，那你要補班嗎？明天你還跟嗎？跟得下來嗎？”
曹玉琴看向顧汐，深呼吸……好吧，還是無法平靜！
同樣是人，怎麽差距這麽大呢？
顧汐還沒來的時候，秦院士就幫她做了執業變更，畢竟顧汐尚未有單位。
顧汐尚在學習期，秦院士也沒著急讓她上手，只是要介入手術室的醫生多帶她手術，現在顧汐一天能跟三臺介入。
曹玉琴同樣跟手術，可她自己門清，她和顧汐的工作量壓根不能比。
顧汐除了要穿沈重的鉛衣進手術室外，術前術後還都得跟進，聽說她和秦院士還有合作的科研項目。
這些就已經夠累了，顧汐卻還能興致勃勃地在各個手術室間流竄，手術視頻一個接一個地看，好不容易從手術室出來了，卻還能跑到急診科幫一幫忙。
最關鍵的是，曹玉琴可不是天天跟手術的，他們組的規培生是輪流搭臺學習。
看著自己那神陷的眼窩和濃濃的黑眼圈，再看看顧汐那很是精神的狀態，曹玉琴無語凝噎。
別人比你聰明，這事沒什麽可怕的。
可比你聰明的人比你有精力、比你更拼命，這可太嚇人了。
顧汐倒不知道曹玉琴就這麽一會功夫腦子飄過了這麽多的念頭。
在顧汐自己看來，她其實並沒那麽卷。
經歷了前頭兩個世界，大部分的娛樂項目，她已經充分地體驗過了，她也因此對這些娛樂項目有了更高的抵抗力。
就以曹玉琴為例子，別看曹玉琴這麽努力，可她努力之餘也是要休息，看些八卦調劑生活的。
但顧汐還真不需要，別人看她也許會以為她過得無聊，但顧汐只能說，曾經過得太有聊了，現在無聊也無妨。
除了不需要休閑時間外，顧汐還有著超強的專註力和迅速進入深度睡眠的能力。
她的休息質量極好，工作效率又高，兩相加成，自然會達成一加一大於三的效果。
體力倒是顧汐最煩惱的，介入手術是需要穿鉛衣的，人民醫院配的鉛衣有六公斤，饒是顧汐自穿來後一直鍛煉身體，也累得夠嗆。
這要顧汐再度把提高身體素質視為了重要的環節，光長腦子果然不夠。
“我得去心內報道，對不起呀小師姑。”曹玉琴不好意思地看向顧汐，她心裏默默地流下寬寬的面條淚。
跟不動，真的跟不動。
顧汐欲言又止：“沒事。”
曹玉琴看向顧汐，顧汐沒說接下來的話，可她卻好像聽到了。
嗚，小師姑肯定覺得，換人也一樣。
醫院的基建很完善，每隔一段都有路燈，但即便是覆蓋面這麽廣，路燈和路燈之間也會有幽暗之處。
曹玉琴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聲，好在她足夠克制，這尖叫聲並不大。
“怎麽了？”顧汐剛剛才從兜裏掏出備用機開機呢。
她買了個便宜的老人用手機，功能簡單，內存不大，而後她便把那張她在S市時用的電話卡插了進去，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顧汐都會開機看信息開心一下。
今天的娛樂環節還沒開始，就被打斷了。
“不好意思。”男人的聲音響起。
出現在顧汐視線中的，是個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他站起來時給人一種真空壓縮玩偶被松開的感覺，從小小的一團猛地變成巨大一只。
有句話說得好，口罩擋得好，十個男人九個帥，眼前的這個男人，露出的眉眼生得極好，口罩這會就成了加分項。
他伸出手扯著還蹲著的朋友：“快起來和人道歉，嚇著別人了！”
被他扯著衛衣帽子的男人只得順著力氣站起來，就被扯這麽一小會，他原先整理得很好的帽子已經顯得雜亂，帽周松緊帶的痕跡格外明顯。
衛衣男用力地抽了下鼻子道：“你就不能對自己的朋友好一點？我要是死了，你來上墳別哭。”
男人無語：“說過沒有？不要網絡問診，都到醫院了，相信醫生行嗎？”
衛衣男梗著脖子嗆他：“我才不是網絡問診，我可是有檢查報告的，我白血病了，你會給我捐骨髓嗎？”
“……又是哪位神醫給你看的白血病？王神醫？”
衛衣男：“你陰陽怪氣我？什麽叫王神醫，是，確實是我自己查出來的，難道醫生看病不千度搜索嗎？”
曹玉琴和顧汐異口同聲：“當然不。”
鬥嘴鬥得著迷的兩個人這就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傻事。
明明是要道歉，卻在這鬥嘴。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妄想癥，總覺得自己重病，我帶他來看醫生他又不肯進去。”
衛衣男跟著道歉還不忘替自己辯解：“對不起，但我不是不肯進去！我只是先查好要看什麽科！你不查好怎麽知道呢？”
男人主動地向顧汐和曹玉琴解釋，他說話像是有什麽技巧似的，不緊不慢、咬字清晰，不會讓人聽不下去。
顧汐聽完這故事，哭笑不得。
衛衣男三年前生過一場大病，病好後體質不太好的他便經常出現各種各樣的身體不適癥狀，每回癥狀一出現，他便開始懷疑自己身患絕癥，至今為止，遺書已經寫了有10086份了，而基本上每次的遺書上，他的唯一指定收屍人都是他身邊的這位好友。
衛衣男最經常幹的事情，便是深夜睡前EMO，捧著手機查詢自己的癥狀和各項指標，而後瘋狂地給好友發信息，讓好友在他走後幫忙照顧女友和家裏的貓咪。
他的好友每次都挺耐心，可解釋一萬遍對方還是聽不進去，就是神仙都會著急，這不，今天他一急就大半夜把衛衣男給拖了出來，非得要他掛號看病。
顧汐被兩人這情況逗笑：“要不你們把檢查報告給我看看？這會急診可能沒空給你們看病。”
瞥見白大褂，衛衣男便猶豫地把自己的檢查報告遞給顧汐，一等顧汐接手，他便湊過去隨時準備解說。
“你是……徐灼！你是灼言灼語對不對？！”曹玉琴興奮地跳了一下，指著男人不撒手。
衛衣男樂了：“嘿，你認識徐灼呀？沒錯，我這哥們就是灼言灼語。”
顧汐喊了自己的作弊器沙沙，這就瞬間得到了答案，她一對照，還真挺意外。
徐灼是網絡上頗有名氣的口罩半永久知識博主，全平臺粉絲合計破五千萬，他的相關話題討論度比不少娛樂圈的二線明星還要高上一截，原因也很簡單，他輸出的知識總是簡單直接，能夠達到很好的科普效果。
對方受到的可不只是粉絲的追捧，官方對他也頗為認可，他和不少官方機構有過合作。
他的IP，算是現在網紅界裏數一數二的，雖比起時尚類的博主變現能力稍遜，但整個IP的價值不言而喻。
顧汐瞥了眼，她必須得說，對於徐灼來說，估計沒戴口罩才能達到隱藏自己的效果，反而是這口罩一戴，認識他的人就多了，幸好這是夜間的急診，沒人有空關註他。
“你都停更快一個月了，怎麽還不更新？是不是和平臺有糾紛？還是和MCN公司鬧不和？”曹玉琴算是灼言灼語的死忠粉絲，這就替徐灼開始著急了，“你知道嗎？平臺上山寨你說話風格和剪輯風格的人最近可火了。”
衛衣男完美地充當了發言人的身份：“嘿，跟風阿灼的人多了去了，你說的那幾個人我都看過，可比不上我們阿灼。”
“放心，沒什麽矛盾，徐灼可不用簽什麽MCN，嘖。”衛衣男對機構興趣寥寥，“阿灼最近沒靈感，在采風呢。”
聽到采風這兩個字，曹玉琴頗為狐疑地看了過去，這可別是像某位漫畫家一樣，說是采風，實則摸魚。
不過徐灼一貫以來的可靠形象還是說服了曹玉琴：“加油！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品，希望你快點結束采風，像是從前那樣來個日更。”
徐灼沈默著，他沒能迅速做出保證。
顧汐招招手：“王韓育對嗎？你剛剛說你在網上搜到了結果，你覺得你是什麽問題？”
王韓育：“我覺得我是白血病。”
“你出現凝血問題了？”顧汐頗為疑惑地再看了下檢查報告。
“這倒沒有。”王韓育理直氣壯道，“但我的指標明顯出問題了！”
他很是自信地對檢查報告指點江山：“你看！我有兩份血液報告單！一份是四個月前做的，一份是這個月做的。你先看這個月的，我的中性粒細胞百分比直接到了36％！比參考值還低了百分四呢！再看我的淋巴細胞百分比，高達56％，比參考值還高了百分六。”
“最關鍵的是我四個月前的檢查報告！在那份檢查報告上，我的淋巴細胞百分比、單核細胞百分比都偏高，中性粒細胞百分比則偏低，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我的血液異常持續了整整四個月，我一定是白血病。”
他信誓旦旦：“我不可能沒病的，我喉嚨非常不舒服，之前一度講不出話，咳嗽多，痰多，而且吃了好多藥都沒有好……”
顧汐：……
她也是當了醫生之後才知道，自信的病人有這麽多。
要知道，做醫生的人都不敢說自己能知道世界上的一切病，而且還得依靠檢驗結果看病，可病人們呢？卻好像總能暢通無阻地為自己診斷。
王韓育：“醫生，你不用瞞我，我早就知道了，紅顏薄命，我這個藍顏也是如此。徐灼，我走了以後，我女朋友和貓……”
“我都不會管。”
顧汐打斷：“我想，也許我能先說一句。”
“王先生，我只能說，從你的血液檢查結果來看，你大概率是沒有你血液病的。”
“不可能。”王韓育還想反駁，可他沒敢在醫生面前說出那句他在網上查了。
“如果你相信網絡診斷的話……或許你會相信我們的課本？”顧汐認真道，“在我們的課本中，關於您擔心的這個疾病裏，血象檢查的部分中關於淋巴細胞絕對值的部分，您完全不符合，你的整份血液檢查報告裏，異常的項目只有兩個。”
“是這樣嗎？那我為什麽會這樣？”
顧汐還是很註意保護自己的，她只說推測性的言論：“我只能說，基於目前的血液分析報告來看，您的這些癥狀，我更傾向於支氣管炎導致的感染，或者是您的肺部有小囊腫、小結節……我建議你可以去做個喉鏡和肺部CT，應該能解決你的問題，如果對於血液病你還心存顧慮的話，可以讓醫生給你開相關的檢查項目。”
王韓育拿著自己的檢查報告，當場就掏出手機開始搜索，這會只是被這麽說兩句，他剛剛臉上的焦慮就不見了，只剩下平和。
“好，我天亮就去做檢查！謝謝您，顧醫生。”
顧汐哭笑不得。
從某種層面來看，王韓育是醫生喜歡的好病人，怕死，不諱疾忌醫，該看病就看，不會挑剔醫生開的檢查……就這樣子，吃藥估計也準時，不會瞎改。
可從另一個層面來看呢，王韓育卻又是醫生最不喜歡的病人，網絡搜索看病，自己嚇自己，估計醫生想替他省點錢他都不願意，看不出他想要的結果說不準還會懷疑醫生。
曹玉琴這會已經把崇拜的灼言灼語丟在腦後。
她沖著顧汐聳肩，露出無奈笑容。
這年頭的病人太多了，比王韓育還怪的每天都能遇到一打，要生氣，早就氣死了。
徐灼不知道何時走到了顧汐身邊：“你們經常遇到這樣的病人嗎？我的意思是……”
顧汐：“我們遇到的病人類型很多，可不止你朋友這種。”
“那你們最害怕遇見什麽病人呢？”
顧汐沈思片刻：“最害怕？那可太多了，溝通不能，認為醫生一定能治好病，不太講道理的應該是最可怕的，但諱疾忌醫，拖到大病才肯來看醫生的病人也挺嚇人，還有那些自己有一些知識，只相信自己判斷的病人也挺可怕，他們經常能幹出自己在家吃藥的事情，我們最常見的是他們的某某朋友生病吃了A藥，後來自己有類似癥狀，就直接拿了同款的藥來吃。”
她這段時間跟著秦院士還有幾位師兄師姐出門診，可謂是看到了眾生百相。
曹玉琴補充：“這點在我們這還好點，我閨蜜在中醫院，他們那最多的就是亂吃感冒藥的病人，在中醫的學說裏，感冒是分外表風寒和外感風熱的，兩種不同情況吃的感冒藥不一樣，經常有風寒的人跟著自己的朋友去喝小柴胡顆粒，結果呢？病情更嚴重了，還要罵一句庸醫誤人……”
顧汐也道：“還有因為各種因素不能遵循醫囑治療的，上周急診科不還有個病人嗎？她信仰的宗教是不允許輸血的，死活要出院，像是她這種情況，我們根本沒法治療。”
說起治療時遇到的病人，兩人滔滔不絕，這其中吐槽的成分很少，更多的是無奈。
有時候想要治病，可不只是醫生要努力，病人也同樣要努力。
徐灼若有所思：“所以……問題還是出在病人懂的太少上，有的人，是一無所知，有的人呢，是一知半解，可偏偏他們還都做不到信任醫生。”
顧汐想了想：“我也是做過病人的，我其實能理解病人的心情，醫生不是神仙，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也有犯錯的時候，但我只能說，在面對疾病的時候，只要找的是靠譜的醫院、醫生，相信醫生能治好病的概率，還是比自己病急亂投醫的概率要高些的。”
“所以單純從概率的角度來看，想要治病，相信醫生是相對明智的選擇。”
徐灼眼神炯炯，他眉飛色舞道：“還有你說的這一點，病人和醫生之間，缺少互相理解的通道。”
“您能和我加個聯系方式嗎？”他拿起手機，“曹醫生，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您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顧汐想了想，點頭同意，拿出手機添加了對方。
曹玉琴更是毫不猶豫，加到偶像以後就能天天催更。
和兩人交換完聯系方式，徐灼便拽住了王韓育。
“怎麽了？”
徐灼看向好友：“我有點事先回家，你自己看病？還是我讓司機來陪你？或者我打電話讓助理提前上班。”
王韓育仿若被雷劈了般西子捧心，還找顧汐做主：“顧醫生，他這樣像是做兄弟的嗎？”
徐灼略急地開口道：“你哪次到醫院我沒陪？”他壓低了聲音，“……跑車。”
王韓育當即閉嘴，揮手禮貌送別好友，沒了王韓育阻擋，徐灼便跑步離開了，像是後面有人追似的。
他默默地蹲下繼續當蘑菇，等待天亮去掛門診號。
“小師姑，你發現沒？就連來看病的病人，都能一眼看出我們兩個人裏你是主心骨誒。”曹玉琴挺感慨。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主任氣質？
顧汐：“挺晚了，回宿舍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曹玉琴想起了這慘痛的事實不禁哀嚎，乖乖跟上，她保證，她一回宿舍絕對秒睡。
看來這黑眼圈是去不掉了！小師姑真的沒有美容秘方嗎？
……
顧汐在路口和曹玉琴說了再見。
一個人走路，她終於有時間能繼續自己未竟的娛樂項目，她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發來的信息。
顧汐當時離開得痛快，被留下的裴臣風當然會開始發瘋。
顧汐對裴臣風的個性很有分析，在她原先的計劃裏，以裴臣風的個性，他一定會先把朋友和母親那的問題處理好，再來表演一出千裏追妻。
但估計是應了那句話吧，得道者多助。
金友繪導致的問題，直接為顧汐的悠閑生活出了力。
金友繪那事情說起來其實並不覆雜，她也算是被坑害的受害者，花錢請了個外包團隊不說，對方還趁機謀私，差點害她都惹上了刑事案件。
話雖確實是這麽說，但金友繪哪敢去和裴臣風說她的無辜，畢竟這事引發的問題實在頗為嚴重。
裴氏集團和裴舅舅的公司在業內都屬於領先地位。
哪怕是之前裴舅舅遇到的問題，那也是國際能源價格引起的，非戰之罪。
和裴舅舅公司在差不多的時間段，裴氏集團的股票也出現了類似的問題，主要是他們集團和裴舅舅公司的合作很緊密，還有不下三項剛剛投產的合作項目，關聯性一強，兩邊的股票便息息相關。
兩家公司的股票在市場上都頗受股民的喜愛，雖然沒法像一些股票般漲跌大開大合，享受心跳加速的快樂，但中規中矩、穩重有進也是另一種層面的好，尤其是之前股市不那麽好時，兩家股票的飄紅狀態便愈發地吸引人了。
而這，也就是問題的根源。
裴舅舅的公司問題曝光時，股票市場迅速的做出了反應，公司股票大跌，來不及下船的股民被狠狠套牢，看著一天更比一天綠的股票，有無數的股民割尾求生，尤其是在股市不好時重倉裴舅舅公司的股民，更是遭受巨額損失。
受裴舅舅公司影響，裴氏也出現了如出一轍的漲跌，同樣地，不少股民在這只股票上沈浮，付出了金錢的代價。
原先股民們已經夠火了，這犯罪集團的消息剛被披露，他們就怒了。
他們知道自己在股票市場上是韭菜，可知道歸知道，真被人當韭菜時那是不一樣的。
於是……一場自發的抵制開始了，而這會主要承擔炮火的，是裴氏集團，誰讓裴舅舅的公司主要做的業務是上游，民眾的抵制還影響不太到。
如果說公司也有好惡敢榜單的話，那裴氏集團在投票中一定會直接射出去。
裴臣風自然焦頭爛額，要知道，他雖然一直很受父母培養，可真正接手公司的時間並不算長，這算是他接手公司以來，第一次面對的巨大危機。
原定的所有追妻計劃不得不擱置，他必須得先把公司的問題處理好。
裴臣風不痛快的時候，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那幾位小夥伴也很不痛快。
裴臣風對於龐樂池摻和他和顧汐的事情這事非常憤怒，公司遇到問題，需要裁撤業務，他二話不說，先裁撤了和龐樂池母親家那邊關聯的業務。
龐樂池自然著急，可已經被裴氏集團大樓拒之門外的他連見裴臣風的機會都沒，只能這麽無用地焦頭爛額，每天定時定點給裴臣風發消息道歉。
說實話，在這點上龐樂池可比裴臣風有誠心多了，他發的各種道歉信息和追憶童年美好時光的信息，比裴臣風這段時間發給顧汐的還多。
假如龐樂池的焦慮程度是10，那麽金友繪的則是100。
她根本無法接受，她無意中損害了裴臣風利益的事實。
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事情還牽扯上了裴舅舅，原先對她諸多讚賞，話裏話外像是看好她做未來媳婦的裴太太口風一變，對她只有基本禮貌，連寒暄都欠奉。
她惹出的事情，還驚動了父母，父母特地帶著她到裴家道歉，這整件事都要金友繪難以接受。
金友繪午夜夢回，便會想起那頓在當時還算和諧的聚餐……要是當時顧汐沒有說話就好，她如果去做了裴哥的秘書，事情怎麽會這樣？
柴宇這會反倒成了幾個朋友中煩惱最少的一個。
他最進退兩難的事情，大概就是明知道金友繪和龐樂池都很責怪顧汐，他還得天天討好對方。
但錢難賺，X難吃，柴宇也只能忍著，總不能讓弟弟爭了先。
顧汐挺樂意看裴臣風發來的信息。
還真別說，裴臣風的話裏話外，言語懇切，深情如海，各種承諾此生不換，再三保證即使顧汐堅持兩人分手，他也會守身如玉，絕不變心。
對此顧汐只有六個點想說。
這要是發誓有用，裴臣風大概已經飛升成仙了，畢竟以他說的誓言，他都夠格遭受九重雷劫。
和裴臣風相對稱的，是無聲無息的顧家人。
沒了要錢這檔子事後，顧家人還真就能幹出一個多月沒收到女兒消息還自得其樂地過日子的事情。
顧志現在已經在國外了，家庭群裏，偶爾出現，他都是在要錢，顧汐算了算，顧家人大概再過三個月，存款就得空了。
裴臣風這會又發來了信息：“今天友繪、樂池又來和我道歉了，他們很誠懇，抱歉對我造成的影響，也對自己之前對你抱有偏見的行為表示愧疚，我不能替你原諒，但他們看來確實很有誠心。”
顧汐往前翻了翻聊天記錄，就在上個禮拜，金友繪在裴氏公司門口遇到了場小車禍，擦傷了，這大概是破冰的開始。
確實狠。
“母親那我還在做工作……舅舅的事情讓她很煩惱，之前我一直沒能提及。”
顧汐可不認為裴臣風能說服裴夫人，看來她也差不多快到該回去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今日更新√評論發紅包。晚安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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