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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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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李桐枝抿起唇,低低“嗯”了一聲。

視線與他的眸中綿綿情意交匯,念及夢中畫面,一顆心像是被生有尖刺的花蔓束緊,酸麻作痛,連帶呼吸都變得艱澀。

夢中賀鳳影與其他女子的暧昧,她勉強可以用枕琴給的解釋說服自己。

然而她還經歷了銳利劍尖逼近至眼前的命懸一線。

李桐枝清楚自己不該因虛妄的夢中事遷怒至賀鳳影身上,可心中的難受是真的。

雖然未因劍刃穿身感到疼痛,但仿佛真實面對死亡的感受過於深刻,她一時難以忘懷。

胸口的窒悶感湧上,噎得嗓子生疼。

她說不出任何話,只得神情狼狽地垂首不去看他,一道顫抖著手指將外衫的蝴蝶形盤紐系好,一道努力整理覆雜的心緒以面對他。

賀鳳影收斂起臉上淺淺的笑容,眸色轉深。

他僅是在進殿時,聽枕琴提起李桐枝因相關他的噩夢沒睡好,不知她在噩夢中有何經歷。

原以為夢的餘韻該在醒來不久散盡,李桐枝再度睡過一覺,醒來應當就全忘記了,因而他是以打趣的口吻隨意提起自己出現在她噩夢中。

可現在見到自己話落後,小姑娘仿佛受巨大恐懼壓迫,面色蒼白失去血色,單薄的身體也瑟瑟發抖,他察覺情況不如他想象得那麽簡單。

李桐枝似乎是因噩夢一場的緣故,對自己生出畏懼心。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放下貓兒,行至李桐枝的床邊,沒有半點猶豫地屈起膝彎,以左腿跪地。

盡可能放低姿態後,他用手掌輕輕合捧起她的臉,以不具備攻擊性和壓迫感的仰視視角註視著她,溫柔說道:“桐枝,無論你夢到什麽不好的事,都是假的,不要怕。”

真實的暖意藉由肌膚接觸傳導給她。

李桐枝得到安慰,一直壓抑住的委屈卻膨脹開。

杏眼似是雨後初晴的湖面般蒙著一層縹緲水霧,眼尾淡紅也如朱砂調染暈開。

她繃緊唇線,盡力控制眼淚不要淌出,游離的目光落在他今日腰間佩劍上,以請求語氣猶疑問道:“鳳影,能拔出你的劍讓我看看嗎?”

如果能親眼確認賀鳳影使用的劍與夢中攻向自己的那把劍存在不同,或許她能更好分辨他與夢中傷害自己的人並非一體。

劍是君子器。

佩劍在腰間,多是作為身份的象征,而不是註重它的殺傷力。

賀鳳影熟於各式武器,雖然習得不凡的劍術,但平日作為梟羽衛,每有迎敵時,都偏好使用能大開大合的長刀。

照理說,給李桐枝瞧瞧他以小侯爺身份佩戴的寶劍無妨。

之所以上次她提出想要看他拔劍出鞘時,他會尋借口拒絕,是因為他收拾周全準備從詔獄出發進宮時,不巧遇到突發狀況。

衣衫無礙,劍刃卻染血藏於鞘中,不好讓她看到。

今日沒有這重顧慮,心愛的小姑娘又可憐兮兮地註視著他,即便她提出要天上星辰,他也會想辦法滿足,遑論只是看看劍。

“好。”他答允下來,靈巧的長指自腰帶解下劍璏。

不過在拔出劍前,他還是補充著提醒道:“劍刃鋒利,桐枝看一看便好,千萬不要伸手觸碰,以免受傷。”

李桐枝頷首答應,便聽漱玉般清朗的一聲,眼前寒光一閃。

劍鞘擱置一旁,長劍橫陳在賀鳳影掌中,被托舉著給她查看。

他的佩劍的確是把寶劍。

連劍刃上血槽部分都被工匠精心雕琢了菱格形暗紋,較之李桐枝見他自陌生少女借得的劍精美得多。

且看不出磨損的痕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工藝品。

賀鳳影目視自己的眼神,也不是死寂冷酷,而是夾雜擔憂的濃情溫柔。

如同月光穿透雲霭照進她心裏,驅散她所有負面情緒,留下融融一團光。

觀她繃緊的神色微松,賀鳳影怕再勾起她的惶恐,並不問夢的具體內容,哄著她道:“桐枝還有什麽想要的,盡可說與我聽。”

“你先起來吧。”李桐枝不太習慣居高臨下俯視他人,溫聲喚他起身。

柔弱無骨的小手捏了捏他的手腕,吸了吸鼻子,聲音猶帶著點泣音,嬌嬌道:“我們去榻上坐著說吧。”

賀鳳影點頭應了好。

取來她淩亂散在床邊的繡鞋,幫著給她穿上,又回身將貓兒抱回來交到她懷裏,讓她抱著軟乎乎的貓貓,心裏能有底一些。

李桐枝坐定榻上,捧起茶盞,飲了一口溫茶,心覺自己夢見他與所謂表妹親昵的事不適合直接向他講出口。

可那畫面真實得古怪,又不是她可以直接略過不提就遺忘的。

因此想了想,含糊地問道:“鳳影,你能和我仔細說說你親人的情況嗎?”

她與他青梅竹馬、日久情濃,心慕的是賀鳳影這個人,不太看重他的出身,因此都沒仔細打聽過他親人的情況。

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知之甚少。

竟僅知道他能得寵父皇身前,最開始是借他父親忠義侯的救駕之功。

賀鳳影執起博山爐側的小巧銀匙,舀出些許淺棕色沈香香藥,添進爐中焚起。

淡淡沈香幽香有安定心神的功效,李桐枝不自覺微蹙起的秀眉舒展開。

“即便桐枝不問,我也該尋機會向你好好說起了。”

飲花宴上定下自己駙馬的身份,卻忘記將自己家世同李桐枝言明,是他失職。

賀鳳影坐至小姑娘的對面,溫和地詳細陳說起自己親人的情況。

“我父親出身卑微,是陛下未封王前,就陪伴在陛下身邊的侍從。由於自幼常伴陛下左右,所以很得陛下信賴。陛下十五歲封王,攜皇後遷去焦南郡為王,我父親便在王府中當值侍衛長。”

想到並非嫡出的皇上能以郡王身登基,經歷了多少爭鬥,他不禁頓了頓。

在心中用春秋筆法措辭一番,略過可以不提的血腥事,才繼續說:“後來賢安太子被另幾位在京皇子謀害,昭襄太後是皇後的姑母,寧可支持無辜的陛下奪位,便召陛下回京。陛下登基,我父親雖然仍擔侍衛職責,但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他隱去父親明面是近身侍衛,暗地接管梟羽衛指揮使的事,道:“幾年後宮中走水,陛下受困,我父親進入火場將陛下背出,折了兩條腿,卻也因功得封忠義侯,在京中賜府居住——這你應有聽說過的。”

李桐枝輕輕點頭,賀鳳影覺父親沒什麽可說的了,便談起母親。

“我母親倒算有顯赫血脈,是開國獲封武安公那一脈的庶女。不過武安公站錯到昭襄太後對面,陛下登基後,全府上下獲罪流放,獨有未涉及其中的庶出出嫁女免受波及。但我母親到底名義上屬罪臣之女,處境尷尬,竟不久被新婚丈夫書寫休書下堂。”

李桐枝因他訴說到這裏,不免帶入到他母親的感受。

一時竟渾忘了自己夢中難受,感同身受地為他母親著急起來。

她輕輕揪住他的袖子,像是看話本必得知一個好結局,忍不住追問道:“那她豈不是徹底失去家了,之後有沒有成功脫困?”

賀鳳影將手覆在她微涼的手背上,有點好笑地答道:“當然,桐枝,那是我母親啊。我父親離京去焦南郡前與她有故,不忍見她受苦,在她被休棄第三日,就請陛下賜婚,迎她為妻了。”

後續他母親那位前夫,還被他父親借梟羽衛指揮使的工作之便,調得遠離京城,以免再與自己妻子有相遇的可能。

李桐枝聞言,舒出一口氣。

她松開他的衣袖,食指掩飾般撫平他衣袖上自己捏起的褶皺,道:“那... ...那除你父母外,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賀鳳影楞了楞,短暫失言,被她這個問題問住。

他天性涼薄,甚至同父母都算不上十分親近。

尤其是在成為梟羽衛之後,最怕他人來攀關系,越是無所牽掛,行事越是輕松,哪裏會管親緣更遠又不熟悉的所謂親戚。

當下李桐枝問起,他為自己在小姑娘面前一貫溫和可親的形象,不得不開始想還有誰與自己能稱得上是親人。

父親應當沒有兄弟姐妹,他沒聽他提起過。

況且能在幼年選作皇子侍從兼親衛的,通常也都是孤兒。

孤兒唯有效忠主子一條路,比較讓人放心。

至於母親那邊,被流放的武安公倒是頗為枝繁葉茂,子女眾多。

然而他們幾乎都因罪罰在邊陲孤城呢,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京。

於他而言,自然和死了沒什麽兩樣。

沒有被流放的庶出出嫁女除他母親外倒是還另有一位。

大約時運是比他母親稍好,沒有被夫家無情休棄。

可運氣也不算太好,聽說在自己出生不久,就因生產離世了。

生下的是男是女他都不曉得。

母親倒是在年節時,提到過妹妹家的孩子幾次,可惜他沒上心。

這不知是表妹還是表弟的孩子,該算是他在京的親人了。

然而賀鳳影怕答了有,李桐枝若繼續問,他會連男女都答錯,導致日後尷尬。

因此提議道:“桐枝想了解我的親人,不如現在便同我返家一趟,親眼見一見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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