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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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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謫

永泰二十一年,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這一年,先是北方暴雨,繼而天降祥瑞,神龍現世。到了七月,邊境又隱隱有動亂的跡象。

而東宮儲君葉昭和,就是在此時,奉了聖旨,出京往北境勞軍而去。

她離開長興的這一日,天上起了風,大風裹挾著狂沙,吹得人臉生疼。街市道路兩旁的商鋪門頭,都紛紛關緊了大門。

葉昭和在東宮衛隊的護衛下,乘著鳳攆緩緩駛出了長興城。往日繁華的長興城中,今日寥寥無人。只有馬兒的鈴鐺聲,孤零零的回蕩在空氣中。

忠平候李朗負手站在城門樓上,看著葉昭和遠去的車隊,久久無語。

一縷紫色的幽光碰了碰李朗藍色蔽膝的下擺,看李朗沒有反對,而後放肆大膽的纏繞了上來。親昵的摟著李朗的脖子。

李朗嘆了一口氣:“其楠,葉昭和已經遠走,東宮儲位是齊國公主的囊中之物了,你的願望,就快要達成了。收手吧!”

奇怪的是,周圍站崗執勤的兵士都目光炯炯的盯著遠方,仿佛像是沒有聽到李朗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沒有看到這一縷奇怪的紫光一樣。

一道妖媚的女音傳來:“不,事情遠遠沒有結束。”一個紫色的人影在光中逐漸現出身形,體態婀娜,眉眼含情,正是羅貴妃。

羅貴妃目光緊鎖著李朗:“不,只要葉昭和活著,我就如鯁在喉。不得安心。我要她死。”

“何必呢!葉昭和被發配到北境荒蕪之地,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有生之年,她都會被陛下軟禁在北境。得饒人處且饒人啊,其楠。”

羅貴妃嗤笑一聲:“李侯爺,這個時候你開始心軟起來了。當年你帶兵攻打我蒼羅族的時候,怎麽不見你給我的族人留條活路,怎麽不見老皇帝給我的父兄留條活路,現在想讓我饒了他的女兒,做夢!當年我所遭受的屈辱,我都要一一加倍在葉昭和身上討回來。”

羅貴妃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又對李朗說道:“你莫不是後悔了,李朗?”接著羅貴妃又嗤笑了一聲:“當年你信誓旦旦,一邊在我耳邊保證帶我遠走,轉身卻對我的族人亮起了屠刀,那個時候怎麽不見你心軟呢!”

羅貴妃這話正好戳中了李朗的心窩。當年他還是一介布衣之時,曾雲游天下,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個美麗的異族少女,當他準備向少女提親之時,恰巧天下烽煙起,他被家族三道急令召了回去。再見面之時,已經是在趙國攻打蒼羅族的戰場上。

李朗嘆了一口氣,對羅其楠的愧疚,是他這輩子心底最深的傷疤,為了彌補羅其楠,他甚至願意違背本心,扶助無能的葉英和登上皇位。

李朗看著滿眼怨毒的羅貴妃,眼前漸漸模糊。面前這個女子,尖酸刻薄,滿身戾氣,和昔年南山腳下,蒲公英花田中的明媚少女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那你還想怎麽做?派刺客做掉葉昭和嗎?”

羅貴妃捂著嘴輕笑了起來:“怎麽能做這麽血腥的事情呢!這可不是淑女所為。李大人,本宮只是想再借用一回你的寶貝兒子李鶴。畢竟,他可是對付葉昭和,最好的一把刀!”

說完這句話,羅貴妃的身形覆又消失在紫光之中,結界散去,最終城樓上只剩下李朗一人。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慢慢走下臺階,只留下一個微微佝僂,鬢發斑白的背影。

雍州是大趙最北方的一州,雍州和胡地接壤,數年來雙方爆發過大大小小數十次的邊境戰爭,為了加固城防,蘇嵐主政期間,加駐城池,磨煉精兵,沒有一絲懈怠。

因此,葉昭和掀開車簾,迎面而來的就是高聳的青灰色城墻。高而鋒利,這是葉昭和對雍州城第一印象。

車隊還未靠近雍州城,遠遠的就看到,城門打開,一列隊伍全副戎裝,朝他們急急奔馳而來,將東宮的車隊團團圍住。

東宮侍衛們紛紛拔出長劍,馬頭朝外,和來人對峙著。秦錚的副手著急喊了聲:“將軍。”

秦錚豎起手掌,示意他不要沖動,先分辨眼前的情景再說。

他右掌扣住腰間的劍柄,不動聲色的問道:“殿下奉聖旨來雍州勞軍,蘇將軍這是何意?殿下鳳駕面前失儀至此,可知你犯了以下犯上之罪!”

蘇嵐閑閑的握住韁繩,勾唇一笑:“秦將軍是奉了聖旨,巧了,本將手中也有。”

蘇嵐做了個拱手向長興城方向行禮的動作,而後道:“陛下聖旨,東宮不修私德,著其閉門在雍州城中反省,如無朕之聖旨,不得離開雍州。”

說完,蘇嵐厲聲問道:“秦將軍對本將拔劍相對,莫不是東宮打算抗旨嗎?”

秦錚怒火中燒,正想和蘇嵐理論,卻聽到後面鳳攆中傳來葉昭和的聲音:“阿錚,住手!”

“罷了,既然是君父的命令,孤領旨便是。”

聽到葉昭和這樣說,蘇嵐心情大悅,她哼著小曲吩咐道,東宮衛隊先行,雍州守軍在外護送殿下鳳駕。馬上前往雍州驛館,不得耽誤。

秦錚路過蘇嵐身邊,說道:“若不是因為你是女人,蘇嵐,我真想揍你一頓。”

蘇嵐聽了這話沒有生氣,反倒說道:“秦將軍莫不是害怕自己輸給我,才故意說這話的吧!我為女子又如何,提槍上馬,征戰殺伐,男人能做的,我一樣能做。用不著你來讓我。”

說完,調轉馬頭,往前走了。

永泰二十一年的八月,鄭國公薨。鄭老國公是最早跟隨永泰帝起義的老臣之一。和永泰帝並肩走過了十幾年打天下的艱難歲月。在立國以後,老國公也是本本分分,處處低調謹慎。更為難得的是,無論朝局如何,老國公在奪嫡一事上始終保持中立。

鄭老國公的突然離世,讓永泰帝大為哀痛,永泰帝下旨輟朝兩日,親賜給鄭國公府“奉天輔運”的丹書鐵券一塊,並且命齊國公主葉英和代表自己前往鄭國公府吊喪。

謝言一身重孝,跪坐在靈堂上守靈。

他神色憔悴,肥大的孝服空蕩蕩的掛在身上。

上首躺在黑木匣子裏的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父親是武人,不善言辭,二十多年來,他記憶中的父親就等於家法和軍棍,還有家中的一地雞毛。

越是這樣,他就越和父親唱反調。父親喜歡什麽樣的,自己就一定要和他反著來,父親誇秦錚武藝出眾,誇王昇年少有為,誇李鶴才學深厚。他就跑去青樓楚館,日日流連於茶肆酒巷。

耳邊終日縈繞的是母親和祖母把他抱在懷裏的哀嚎,和父親無深長無奈的嘆息。

而如今,支撐鄭國公府的擎天柱轟然倒塌,朝中家內,一切的重擔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當身前那個為他遮風擋雨的高大背影轟然倒塌,他再也沒有逃避的借口,他是鄭國公府的世子,是謝家的家主。如今朝局紛亂,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把整個家族賠進去,他必須足夠的小心謹慎,帶著謝家這搜大船安全駛過暗礁。

葉英和提起裙擺,輕手輕腳的走到靈位前,為鄭國公上了一炷香。

謝言行了個禮,道了聲,多謝齊國公主來看家父。

葉英和道:“老國公為大趙操勞半生,鞠躬盡瘁,本宮理應如此。”

葉英和環顧四周:“老國公辛苦一生,創下這大好的家業,世子可有心保全了?”

謝言擡頭看著葉英和:“殿下這是何意?”

“世子是聰明人,本宮就直說了,本宮這次來,是想邀請世子和本宮並肩作戰,繼續兩家的情誼,譜寫一曲流芳百世的君臣頌歌。”

“殿下擡愛了。殿下身邊能臣眾多,謝言一介浪子,不敢近身。殿下還是請回吧!”

葉英和唇角高高翹起:“若是我拿秦錚來交換,不知世子肯是不肯?”

提到秦錚,謝言猛然澄圓了眼睛。

葉英和端起端起烏木茶幾上的小盞,慢悠悠的輕抿了幾口,而後說道:“天元節之日,世子臨窗而立,癡癡看著那人。本宮實在不忍心世子獨自一人忍受相思之苦,才好心幫世子得到所愛。”

謝言咬牙切齒的看著葉英和:“連殿下都看出來了?”

不錯,他對秦錚有種難以啟齒的感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開始下意識的關註那人,和那人針鋒相對,做出種種愚蠢的事情,只為了吸引那人的註意。他以為那是因為兩人天生氣場不和,才會針鋒相對。直到上次壽山遇險,他被那人所救,在那人的懷中醒來時,看著秦錚幹凈的下顎,他才猛然意識到,原來,情根早已深種在心。

“那又如何?我不可能為了一個人,拿我謝氏全族的命來賭。”

葉英和曲腿半蹲在謝言面前:“本宮只要世子繼續保持中立就夠了。眼下淳西六氏,李蘇兩家已經為我所有,朝中我有忠平候壓制局勢,塞外我有蘇嵐替我控制東宮。而葉昭和手中只有一個英國公府,她本人又被聖旨困在雍州,成不了什麽大氣候。這場仗我贏定了!”

“在不久的將來,朝中將會有一番大動作。本宮希望鄭國公和您無敵的朵顏三衛能繼續為陛下鎮守邊境。僅此而已。”

謝言看了葉英和一眼,吐出兩個字:“成交。”

葉英和達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滿意足的擁著李鶴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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