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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山春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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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山春狩(一)

壽山春狩在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舉行。今年從四月開始就陰雨綿綿,連著下了好幾場雨。耽誤了行程。

眾人正在犯愁今年的春狩該怎麽辦,不意想,到了五月十五這一日,天上突然放出了光彩。金烏在雲層間翩然起舞,投下萬道金光。天際邊五色祥雲隨風游走,半空中隱約傳來龍吟鳳鳴。

眾臣都以為此為吉兆,預示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永泰帝龍心大悅,遂下令打點行囊,於明日出發,前往壽山,舉行春狩。

黃鶯過來向葉昭和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葉昭和正站在殿前空曠的白玉欄桿前看著天空出神。

她今日穿了一套淺色的羅衫,長發未綰,隨意的披散在肩上。她本來就瘦,臉色又白的嚇人,沒有半分血色。乍一看,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

黃鶯心疼的抽了抽,小聲教訓跟在葉昭和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們:“沒眼色的丫頭,看著殿下站在風口上,也不知道拿件衣裳。殿下還沒好利索呢,萬一再病了,就是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黃鶯察覺自己說這話似乎有些不妥,連忙又道:“呸呸呸,我這樣烏鴉嘴。殿下怎麽會病?殿下鳳體康泰,長命百歲。”

看眼前的小丫頭還傻呆呆楞著:“還不趕緊去給殿下拿件披風。”

“哦!哦!奴婢這就去。”

看著小丫頭慌慌張張跑去的背影,黃鶯無奈的笑了:“唉,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黃鶯輕手輕腳的給葉昭和披上一件淺藍色碎花的連帽披風。葉昭和聽到身後有動作,才回神看了一眼。

黃鶯看著葉昭和空空大大的袖子,心疼的一揪一揪的,好不容易養胖了點,這病了一場,全白忙活了。她聞聲哄勸著:“殿下,外面風涼,咱們回屋吧。”

葉昭和一動不動,亮晶晶的茶色眼眸盯著東方天際:“黃鶯,剛才天上有個人,你看到了沒有?”

黃鶯一頭霧水,她迷茫的順著葉昭和的方向看過去,天際碧波萬裏,連一朵雲都沒有,更別說大活人了。

黃鶯伸手撫上葉昭和的額頭:“您也不燒啊!怎麽就開始說胡話了。”

葉昭和扯下腦門上黃鶯的手:“就是剛才,天上飄過五色祥雲的時候,我看見有白龍和金鳳拉著車在天上飛過去,車上坐著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黃鶯眨巴眨巴眼,葉昭和看著黃鶯,跟著她眨巴眨巴眼。

半晌,黃鶯試探著推測:“難道是,您今天沒睡醒,還在夢游。”

黃鶯說罷捂著嘴,小心的後退了一步:“那奴婢可要小心點,聽說夢游的人不能吵,要是被吵醒了,會殺人的!我還想多活幾年。我還沒找到我的夢中情郎。”

葉昭和看黃鶯插科打諢,洩氣的松開了黃鶯的手,失落地轉身向寢殿內走去:“你不相信我算了。”

她內心溢出一聲嘆息,那真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呢!

即便隔著萬丈天地,看不清他的樣子,也能感覺到,那端坐在雲端之上慈悲俊美的神祗,那光耀辰星般的燦爛星華。以及……閃耀著銀藍色冷光,危險魅惑的蛇尾。

五條白龍齊頭並進,穿過層層白雲,呼嘯著向天際的另一頭飛去。日光從雲頭投下,打在輦車上,黃羅傘下的龍攆煥發出奇異的光彩。

羲樂坐在輦車上,間或透過雲端看看熙熙攘攘的人間。在他身邊,一只圓滾滾白胖胖的麒麟團子睡得正香。黑色的小嘴微微張開,一小撮透明的誕液順著嘴角流了下來。胖團子還不時的吧唧吧唧最,舒服的哼上兩聲。

羲樂看著手邊的胖團子,唇角無意識的微微翹起,綻開一朵笑花。這一笑似若春風拂面,讓人心底滿溢出說不出的歡喜。

他平日從未笑過,這笑容越發顯得珍貴,跟在側翼護衛的鳳凰被這笑容晃花了眼,一時忘了振動翅膀,險些從天上摔下去。

一時手忙腳亂的趕緊穩住身形飛上來。這一番動靜驚醒了初唐。他迷迷糊糊的把眼睜開一條縫,黑色的小鼻子動了動,嗅到羲樂的味道,慢騰騰的挪動胖乎乎的小身子,靠著羲樂的錦袍衣擺臥了下來。

初唐是麒麟王君的幼子,麒麟王君和王妃年老得子,難免多溺愛了幾分。麒麟一族司掌人間福祿,初唐年紀尚幼,辨不清善惡,麒麟王君夫婦又舍不得下狠心來管教。最後一合計,索性把小兒子送到羲樂這裏來。

一則羲皇代表正法,執世間正道,必將能引導初唐向善。二則,羲皇素來慈悲仁善,也不會苛待自家的心肝寶貝。

羲樂手下摸著初唐軟和的絨毛,難怪世間父母多寵愛幼子,這樣軟萌萌的孩子,誰人不喜歡。

初唐擡起頭來,黑寶石般水汪汪的大眼看著羲樂,勾玉眉倒立,小嘴裏叼著羲樂的袖口:“君上,已經飛了八萬裏了,咱們這是去哪裏?”

羲樂手按著初唐的小腦袋,金色的豎瞳看著前方空曠的天空:“我們去須彌山。”

須彌山,是玄女的舊居。這一千年來,我找遍了三界六道,走過三千世界,都沒有找到玄女的半分痕跡。或許,在玄女的舊居裏,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一千年了,吾友玄女,你到底身在何方?為何這一千年來音信全無,像是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若你已然魂滅,為何大羅天的魂燈日日夜夜照耀不熄;若你尚在塵世,吾又為何找不到你?

羲樂拍了拍初唐的小腦袋:“睡吧,睡醒了我們就到了。”

天邊風雲湧動,五色的龍攆裹挾著無上神威呼嘯而去。

五月十六這天,天公作美,前幾日懶起的太陽早早的就露了臉。這天,永泰帝攜著羅貴妃,帶上兩個女兒和一票護衛,外加打包半個朝廷的文武臣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壽山開拔。

走在最前面的是鄭老國公,驃騎將軍秦錚和另一位虎威將軍一左一右,騎馬走在鄭國公兩側。隨行諸人如眾星拱月,拱衛著永泰帝的鎏金龍輦,其後是葉昭和的鳳輦,再後是葉英和的車架和隨行的諸臣。

謝言掀開車簾,向前方看去。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看清楚隊伍最前方並肩而立的鄭國公和秦錚。同樣的鋼盔鐵甲,同樣刀削斧刻般堅定俊逸的側顏。

他們才應該是父子吧!謝言不禁這樣想到。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腦中荒謬的想法。

真是刺眼!他甩手放下了青色的車簾,坐回自己的軟塌,斜倚在臥榻上。雙目輕闔。

下首侍立的侍衛謝右小心翼翼的出言勸解道:“世子,咱們府上和英國公府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秦錚將軍又穩重寬厚,也未曾和咱們有過不快,您何不退一步,兩家面子上過的去,日後也好有個退路。”

謝言眼眸半闔,拇指輕輕的按揉著一側太陽穴,指肚上深沈的祖母綠扳指在幽暗狹小的空間中閃動著瑩瑩綠光,如同黑夜中的幽綠狼眼。

“謝右,有些人,生來就是敵手。和家世經歷,人品學識都沒有關系。從第一眼相見開始,就註定一生廝殺。”

謝言眸光似劍,定定的看著虛空之中的某一處,似乎下一秒就要撕裂帷幕,破空而去:“我和秦錚,就是這樣的人。”

說話間車外傳來一陣陣馬兒嘶鳴,整個車隊停了下來,不遠處就是壽山行宮。永泰帝攜著羅貴妃先行歇息去了,鄭國公和秦錚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衛隊。宮女內侍們按部就班的打點行裝。

一時間人聲鼎沸,寂靜了許久的行宮隨著大隊人馬的到來變得熱鬧非凡。一時間活了起來。

遠處夕陽西下,金色的晚霞籠罩著大地,天空中有三兩只歸家的候鳥匆匆飛過,也被染上了幾分金黃。更遠處,天和地的盡頭,須彌山若隱若現,如擎天巨柱,亙古屹立在蒼茫大地間。

一年一度的壽山春狩,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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