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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昭和袖中揣著一只藍色花紋的盒子,裏面是一對糖鴛鴦。她掌心一直不停的往外冒汗,纖白玉手握緊了又松開,如此反覆了許多次。盒子上留下一排排深淺不一的彎月牙,一顆心被吊的七上八下的,比當年接到自己立為東宮的聖旨時還要緊張一百倍。

即便如此,她還時不時的往袖中瞅上兩眼,生怕那對鴛鴦會長了翅膀飛走一樣。要是有不知情的人在旁邊,那模樣準會以為她懷裏揣的是傳國玉璽。

李鶴一邊虛攬著葉昭和的後腰,一邊為她隔開前方的人群。還抽空耐心的為她講帶路:“過了前面的拐角,順著河邊在走一段路就是伏羲神廟了,百姓們都說,伏羲廟特別靈驗,只要在蓮池裏許願,放上一盞九瓣蓮燈,無論許的什麽願都會實現的。”

葉昭和輕笑:“不過是民間百姓們的迷信之言。李卿難不成還當真了不成。”

天神和魔族,都是蒼陸遠古的傳說而已。至少,在現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有數千年不曾有過天神現世的記載了。若是世間真的有神,那神又在哪裏?

李鶴道:“殿下不妨去聽聽百姓們的聲音。伏羲廟離這裏,也不過幾步路的功夫。”

葉昭和笑嗔了李鶴一眼,同意了。

伏羲神廟與其說是神廟,不如說是一座帝王宮殿更為妥當。朱墻黛瓦,十二根神柱撐天而起。四周按照方位侍立著四方神。漢白玉的階梯蜿蜒伸展,三十六階,直通到天之穹頂。廟前環繞的汶水如同一條璀璨的玉帶。

葉昭和跨過門前的金水橋,擡腳正欲拾梯而上,卻見迎面走來一群人,為首的兩人正是自己的老熟人,蘇嵐和葉英和。

葉昭和半咪起杏色眼眸,心下暗暗哀嚎一聲,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怎麽正巧今天撞到蘇嵐?隨即眼光往蘇嵐左側挪了挪。看到正笑的一臉桃花開的葉英和。

葉昭和瞬間秒懂了。她面不改色,淡定的捋了捋腰間的青玉丹凰佩,閉目片刻,覆又掀開眼簾,一改方才慵懶無害的模樣,整個人如同出鞘利劍,散發著寒光,森寒冷冽,勢不可擋。又如懸崖峭壁上的孤松,傲然屹立絕地之間,談笑橫對萬馬千軍。

葉英和皓腕輕旋,揮舞著手中的美人團扇,笑咪咪的上前給葉昭和請安:“請殿下安!數日未見殿下,今日在此地得見殿下,臣妹榮幸之至。前日聽宮人稟報殿下病了,怎地不好好在東宮中養病,反倒跑了出來?殿下貴為國之儲君,玉體不可有絲毫損傷。請殿下以家國為重,萬萬要保重身體。不然,萬一哪天殿下……”

剩下的話語,盡數隱藏在那雕花團扇背後。

蘇嵐靜靜的站在一旁,神色平靜,像是一泓深潭,又似無波古井。雖然不似剛才情緒那樣激動,但此時也是最危險的時刻。平靜的背後往往是水流湍急的漩渦。

葉昭和眼皮也沒眨,直接開口道:“孤只不過被一條流竄的瘋狗驚著了,身體略微有些小恙,齊國你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

一旁的蘇嵐聽到葉昭和如此無恥,眼睛都不眨的大白天說瞎話,忍無可忍之下說道:“青君,今天風大,您當心閃了舌頭。”

葉昭和儀態翩翩的沖蘇嵐微微頷首:“多謝蘇將軍掛心。本宮會多註意身體的。”

接著又向葉英和開炮:“前日師傅留下的功課做完了嗎?問政篇會背了嗎?國史讀到哪裏了?孫子兵書看到第幾部了?”

什麽情況?東宮為什麽開始關心本宮了?她不是應該擼起袖子和我幹上一仗的嗎?

葉英和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呆了,幾乎完全喪失了反擊的能力,她呆滯的搖了搖頭。

“什麽作業都沒做完,那你還溜出來游玩,還不趕緊回宮去溫習功課,後日父皇就要校考你的功課了。你這樣什麽都不會,拿什麽去考試?還有你身邊的這一群侍衛,”葉昭和說著把炮口轉向英和背後的一排黑衣侍衛們:“汝等是怎麽伺候主子的?不說輔佐著你家主子好好讀書,好好做些學問。一個一個的都裹了一身黑布。怎麽,吊喪啊!大趙的官服配不上你們是不是?”

葉英和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嘴角。我這是出現幻聽了吧?對,一定是,不然葉昭和怎麽會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我是她的絆腳石,不是她踩死我就是我幹掉她。她巴不得我死才好,怎麽會這麽好心關心我。我一定是在做夢!

等等,現在這個場景,究竟是正在發生的事情還是我的夢境?葉英和有一瞬間的暈眩。她分不清所處的這個場景究竟是現實亦或者是夢境。她感覺周圍的景物在模糊,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光。耳邊是花花的流水聲,整個人昏昏欲睡,意識漸漸模糊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從天而降,緊緊的抓住了她。那只手臂纖柔如骨,瘦弱卻有力,在黑暗之中散發著微弱的白光,猶如暗夜大霧中海上的一輪燈塔,孤執的照亮著茫茫的汪洋。

葉英和回了回神,發現此時自己的手被葉昭和拉在手裏。

葉昭和一臉狐疑的看著她:“你沒事吧?昨天去幹什麽壞事了今天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葉英和一把摔開葉昭和的手,把自己的手背在後面,嫌棄的用衣服擦了擦。

葉昭和沒有看到這些細節,她狐疑的盯著葉英和:“陛下賜給你的八寶玉鏡臺哪裏去了那是從普光寺佛遠大師手裏求來的辟邪聖物,你怎麽沒戴著?”

葉英和無所謂的搖動著手中的團扇:“那個啊,上個月去曲江的時候,落在湖心亭了,找不見了。”

葉昭和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再說話。她身後的李鶴聽到湖心亭三個字,卻是心下大動,胸中激潮澎湃不已,莫非那日我隔墻所見的女子是英和公主殿下?

他想的入了神,連葉英和的離去都沒有發現,直到葉昭和過來推了推他的臂彎,他這才從沈思中驚醒出來。

李鶴回過神來,繼續引著葉昭和往前走去。卻故意放慢了腳步,待葉昭和走出三步開外,李鶴還留在原地,不住的尋找著葉英和離去的方向。

到達蓮池的時候已是酉末亥初了,水與天一色,水面上晃晃悠悠的飄著一盞盞的蓮燈,搖曳著溫暖的燭火,如同天上的繁星。

周圍是一片熱鬧的氛圍,受著氛圍的影響,葉昭和心情也愉悅了起來。她親手折起一盞七瓣蓮花燈,高興的像個孩子一樣,一路小跑,拉著李鶴的袖子把他拽到河岸邊。

她彎下纖腰,虔誠的點燃了燈芯,背上散落的青絲隨著她的動作滑落下來。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願我身側之人,與我心同所想,意思相通。攜手百年,不離不棄。”

李鶴心不在焉的站在她身後,一直盯著遠處的湖面發呆。一腔心肝早已被葉英和妖嬈勾魂的桃花眼占據。

夜色已深,而此時的紫宸殿還是燈火通明。此時原本早該入睡的永泰帝僅著中衣,草草披了一件外袍,獨自站在鏤空雕花的窗前。身後不遠處隨侍著紫宸殿總管懷永。

懷永跟隨永泰帝二十多多年,深得永泰帝的信重。連帶著葉昭和姊妹,也要對這位看著她們長大的老宮人禮讓三分。少不得喚上一聲:“阿翁。”

一個黑衣人從外面進來,急匆匆的走到懷永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高後聽罷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而後顫巍巍的走上前去,湊近永泰帝跟前:“陛下,昭和殿下今天不過來了。夜深了,您早點就寢吧!”

永泰帝聽罷緩緩轉過頭來,鬢邊一縷白發被風吹起。顫顫巍巍的飄蕩在風中。他又問道:“那英和吶?”

“也不過來了。”

“唉~~~”永泰帝喉頭深處溢出一聲深沈的嘆息,像是一匹曠野上獨自舔舐傷口的孤狼,徒留下長長的尾音飄蕩在空蕩蕩的紫宸殿裏。

永泰帝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都退下。

他佝僂著身體獨自站在窗前,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他的背影定格在昏黃的時光中,亙古而綿長。

遠處傳來孩童們的歡聲笑語,再遠處一扇扇門窗後面,萬家燈火搖曳。同一片天幕之下,幾家歡喜幾家愁。永泰二十一年五月的這個春夜,嫩草抽出枝椏,柳綠鵝黃縈繞上枝頭。命運正乘風破浪,跨過時間的長河,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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