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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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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永泰二十一年春

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寒意,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剛抽出嫩芽的柳條兒在北風中搖曳著單薄的身姿,弱不禁風、楚楚可憐。

葉昭和無心欣賞沿途的景致,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飛回到國都長興城去。無奈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的道路上甚是濕滑、又泥濘不堪,一個不留神就連人帶馬摔了個仰倒,東宮的侍衛們小心地驅馬前行,威嚴的儲君儀仗蜿蜒成長龍,盤旋在官道上。

李鶴推開二樓的窗戶,早春的涼意爭先恐後地灌了進來。坐在桌邊泡茶的謝言連著打了幾個寒戰,抱怨道:“表哥,大冷天的你開什麽窗戶。凍死人了,快關上。”

李鶴是趙國忠平候之子,常年游學在外,這次是回來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不意今日出門正好被表弟謝言抓了個正著,謝言與李鶴多年未見,小時候和這位表兄關系也不錯,激動之下把李鶴拽到了京都最好的鳳陽酒樓,大有促膝長談之意。

內容大概就是這麽多年未見表哥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你最近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成親舅舅等著抱孫子等的胡子都白了一半整天念叨著秦家的老大兒子都抱倆了之類的。

李鶴臨窗而站,身形欣長,如茂林修竹,笑言道:“平日裏讓你習武你不聽,只肯在內帷和丫頭們廝混。都三月了,你竟還嚷著冷,功夫練到哪裏去了。”

“鄭國公府一世英名,名將輩出,怎麽偏偏出了你這麽個異類。”

謝言不以為意,攤手大笑:“我父受封鄭國公,幾個叔伯也多出任軍中要職,光宗耀祖也不差我一個。眼下天氣寒冷,北風漸起,大雨將至,我還是老老實實的窩在我的溫柔鄉裏,守著軟玉嬌娃快活。”

李鶴略一思量,道:“若為避禍,你大可不必如此。當今天子仁善,厚待當年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大趙建國都二十多年了,陛下要想清洗我們淳西六氏早就下手了,用不著等到現在。況且,姑父為人小心謹慎,歷年來辦的差事也從未出過差錯,鄭國公府不必如此小心。”

淳西六氏指的是大趙的六家頂級勳貴名門,英國公秦氏、鄭國公謝氏、中書令王氏、忠平候李氏、鎮北王蘇氏和西平候崔氏。數十年前,前朝□□,民不聊生,當時一介布衣的永泰帝憤然揭竿起義,與淳西六氏盟誓於淳水,起兵討伐昏君,浴血沙場十多年,方建立了大趙王朝。

謝言擺了擺手:“表哥,不是這個,是因為另外一個大漩渦。你在外雲游多年,不清楚現在朝廷的風向。現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為上,萬一不小心踩進陰溝裏,就是我鄭國公府和你忠平候府綁在一起恐怕也會翻船。”

謝言站起來走到李鶴身邊,和他並肩而立:“表兄在外,可知東宮與齊國事?”

李鶴點了點頭,他雖然在外求學多年,朝中之事仍然略有耳聞。當今天子永泰帝偏寵羅貴妃所出的次女齊國公主葉英和,齊國勢大,野心漸起,竟有與其姐葉昭和一爭禦座之心。

齊國財大氣粗,身後又有永泰帝和羅貴妃撐腰,六部之中不少青年官吏都被其拉入麾下,數年之間,風頭隱隱蓋過了永泰帝元後所生的正牌儲君葉昭和。東宮青君葉昭和是元後所出的嫡長女,有宗法名分,仁善聰慧,得到不少老臣工的擁戴。雙方爭鬥數年,如今連坊間八卦小報都出了專欄。

說話間,外面街道上響起銅鑼清道的聲音,接著兩列身穿黑甲的士兵開路。步兵在前,騎兵在後,□□手殿後。俱是黑衣玄甲,上簪紅纓,軍容整肅,令人肅然敬畏。跟在騎兵後面的是長長的儀仗隊,黃龍旗飛揚,青鳳旗展翅,曲柄傘下罩著朱漆大輅。眾人拱衛著一頂金輅從城門處緩緩行來。

熱鬧的街上雅雀無聲,百姓們和往來的商旅行客都恭恭敬敬地跪伏在道路兩邊。

謝言噴噴道:“儲君殿下奉聖旨去三皇殿祭祀三皇,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恐怕也是為了兵部。這排場倒是夠了,不過比起前日齊國公主回京,威風可差了一截。”

“咦!”謝言瞇起了狐貍眼,東宮的衛隊裏,怎麽有個人看起來這麽眼熟,莫非真的是他!他甩了甩頭,揉了揉眼睛,視線緊緊盯住葉昭和衛隊中央一個騎馬的黑衣男子。

謝言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李鶴擔心他跌下去,死死地拽著他的腰帶,正納悶是怎麽回事,謝言拍拍手跳了回來,指著護衛在葉昭和朱輅右側的男子問:“表哥還記得這是誰嗎?”

李鶴順著謝言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男子約有二十六七歲,劍眉星目,豐神俊朗。舉手投足間,一襲貼身黑甲,勾勒出猿臂窄腰,讓人浮想聯翩。李鶴眉頭微皺,這人似乎……有些面熟。

謝言輕笑:“那是英國公的長子驃騎將軍秦錚,就是長長被舅父掛在嘴邊上的秦家老大,娃都兩個了那個。聽說近日領了東宮左衛率,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如此,英國公府是支持東宮了。再加上王家,淳西六氏已經有兩家公開支持東宮了,這場仗越來越熱鬧了。”

恰在此時,清風拂起珠簾,端坐在金輅中的葉昭和似是心有所感,側身往窗外看去,正好和李鶴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那一瞬間的凝目,雖無聲卻已勝過千言萬語。似是天雷勾動地火,又是金風玉露相逢。

看著葉昭和那雙澄澈明亮的黑眸,李鶴心中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情愫,他不由得下意識的捂住了心臟的位置,那個地方,突然變得很奇怪,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從心房升騰起,然後如同溫熱的水流,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討厭,相反,還讓人很舒服,就像輕柔的羽毛,微微劃過心湖,蕩下一圈圈的漣漪。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周遭的一切恍惚都消失不見了,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他們二人。

層疊樓臺之中,公子翩然白衣,濁世獨立,斜倚危欄,勾眉淺笑。

被眾人簇擁的王女,華服金釵,鬢邊金鳳展翅愈飛,雍容華貴恍若神仙妃子。亦是回了一個不露痕跡的淺笑。

葉昭和放下手中珠簾,接過女官黃鶯送上來的手爐,裊裊清香從精致的鎏金手爐中升騰起來,溫軟的王帳驅散了早春刺骨的寒意,清麗的女君舒服地溢出一聲嘆息:“好俊美的郎君!可惜啊!孤庶務纏身不能陪伴佳人,只能黯然離去,讓佳人獨守在寒風之中,真是……罪過啊!”

一旁的黃鶯翻了個白眼,說道:“殿下,算上這一次,這番話您一路上都說了四遍了。您這樣見一個愛一個,您的美人們知道嗎?”

葉昭和撫掌大笑:“黃鶯,孤好美人而不好美色,孤好美人,並非為強占其美色。美人如名花,或長於山野,或垂在鬧市,或生於遠山,有如優曇綻放,凡夫俗子或終生不得見。盛世美顏,孤有幸一見已經歡喜之極,絕不敢生出據為己有之心。”

“殿下,您別忙著欣賞新美人了,眼下您的另一位美人在刑部的天牢裏快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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