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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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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8 章

千寒山。

江潯夢中見沈憶城深陷漩渦,喚著她的名字驚醒來。靜靜坐了許久,一直沒緩過神來。

正值夏夜,屋外蟬鳴聲熙攘,他單薄的中衣被汗水浸濕。

夢裏的畫面反反覆覆出現在腦海裏,一時間陷入懊悔。空有這一身絕世的武功,卻救不了心頭摯愛。

他下床外屋外,要了一瓢水缸裏的水,直接從頭澆下去,站在水缸前楞住。

不知過去多久,忽然聽到隔壁房中一聲響動。

江潯回過神,到門外喚道:“楚楚!楚楚?”

沒聽到回應,推開門進去,見倒在床下人已經暈過去。

連忙將人扶起抱上榻,一把脈搏,江潯眉心蹙了蹙。

外頭爐子上,微火一直熬著參湯,江潯迅速端了一碗來,一口一口為秦楚餵下去。

片刻後,秦楚緩過氣來,靜靜地躺著,雙眼染上一層氤氳,灰白的臉龐沒有一點血色。

她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整個身子沈沈的,仿佛被一塊巨石壓著。

江潯一勺參湯再伸過來,她臉微微一側,有氣無力道:“沒用的……”

前年中川城外,秦楚為救王婉兒逃走,自己反倒中了殷承元淬毒的飛刀。雖說後來江潯想辦法幫她將毒素排出不少,這兩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常年習武的身子,底子強健,換作旁人不出一月便會喪命。

茍延殘喘到今日,她也知足了。

整間屋子陷入一片死寂,江潯拿著碗一臉凝重,沈聲問道:“你真的不見見大哥和昱兒嗎?”

秦楚發白的嘴唇翕動,可半晌沒聽到發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潯又給她餵了兩口參湯,眼睛也睜開了些,耳朵緩緩湊近。

聽到她艱難說道:“任馨……”

-

這天是允柔出閣的日子,卓府一大家子人都在陳南王府。

新郎官是吏部尚書的嫡長孫厲少卿,今年殿試的榜眼。

厲家祖孫三代皆在朝為官,雖說眼下厲少卿只是個七品翰林編修,對於這個女婿,納蘭聞染甚是滿意。

四月的時候,厲家來提親,原本的婚期是在秋日。

只是陳眉坐不住了,陛下曾幾次召見陳南王,有意想給殷承元賜婚,問問哪家的姑娘合適。

陛下覺得從大臣家中選不太合適,盡管殷承元歸順武朝,他心裏一直不放心。其母是西威的郡主,長嫂又是西威玄英殿下的親妹妹。

拾川及西南一帶雖然被奪下,西威皇族盡數往西北遷走。說不定有朝一日殷承元念舊情,再次反武,西北又將是一場大亂。

納蘭元敬沒有明說,但眼下宗室裏合適的姑娘就只允柔一個了。

納蘭聞染回府後猶豫不決,想著要不退了厲家的親事,畢竟江山社稷為重。

可這事陳眉不依了,夫婦倆關起門來鬧了幾場。允柔也在房裏哭腫了眼睛,之前是袁鈞,這會兒來個殷承元。她是挺期待嫁到厲家去的,在麓霖書院時便仰慕厲師兄的才華。

母女倆一塊兒鬧,攪得納蘭聞染夜不能寢,白天處理政事也心不在焉的。

他知道陳眉是不管什麽江山社稷,也心疼孩子,只為兒女前程和婚姻幸福。答應將允柔的婚事提前,只是有個條件,元徵的婚事必須由他做主,陳眉不準再插手。

允柔的事他尚且還能到陛下那裏求個情,元徵是長子,將來或許能擔大任。之前跟王瑤的事鬧得不了了之,元徵沒有表態,一頭紮進通政使司。

納蘭聞染感覺兒子仍沒死心,畢竟王瑤還沒議親,這可是比殷承元還危險的人物。陳眉也是絕不會跟王家結親的,就怕那天元徵再到她面前祈求哭訴,她一心軟又要答應。

因為允柔的婚事,納蘭聞染這些日子朝堂上也遭了陛下幾個冷眼。

傍晚宴席散了,王婉兒回府先讓乳母帶著卓衡去沐浴。

卓徹今日上元徵的書房,大舅舅送了他兩本詩集,回來就坐在房裏看得津津有味。

王婉兒準備回屋歇會兒,她挺著個大肚子,今日王府上來的客人也多,覺得有些疲憊。

還沒走進屋,劉媽媽風風火火跑來,嘴裏喊道:“大奶奶!快……江大俠來了,急匆匆的想要帶夫人出去。”

慌忙趕去扶光苑,路上遇到晚一步回來卓昱,夫婦倆一塊兒過去一探究竟。

進了院子,看到江潯和任馨正往外走。

卓昱上前一步問道:“江叔,師父病好些了嗎?你要帶母親去哪兒啊?”

江潯才跟任馨解釋了,說是卓昱師父病情加重,想見見她,沒想到卓昱和王婉兒來得這麽快,一時間哽咽住。

任馨慌張說道:“昱兒,快去看看你師父吧,他快不行了……”

看到江潯嚴肅的神色,卓昱趕緊叫人備馬,幾個人商量著,王婉兒也跟著一道去。

一直等到馬車開動,江潯沒沒能開口把卓昱和王婉兒攔下來。

次日破曉時分,幾個人到了千寒山頂峰。

卓昱一路扶著王婉兒上來的,到茅屋前正想進屋,被江潯叫住:“你和婉兒先在這歇會兒吧。”

王婉兒累得氣喘說不上話,屋前空地邊有石凳,見到地兒了先坐下歇會兒。

看著江潯帶著任馨進去,卓昱臉上有些愕然。

師父臨終為何要見的是母親?印象中他們二人似乎並不相識。

雖說是夏季,千寒山上比城中冷一些,又是天亮前,竹林中風大。

卓昱把婉兒扶到屋前的凳子上坐著,這裏有茅屋擋風。

這時夫婦倆人聽到屋內任馨詫異的聲音:“怎麽是你?”

卓昱楞了一瞬,腳步輕輕地擡進屋,站在門邊處,望見內室榻上,躺著一位憔悴的婦人。

床前任馨站立許久,眼底滿是驚詫之色。二十多年前那場大火中,她明明記得秦楚並沒有逃出來,再看到一副面孔心裏有一絲恐懼。

她楞了一下,後背發出一絲涼意,看向一旁的江潯:“這……真的是楚楚?”

江潯沈默地點點頭。

榻上秦楚早已累得睜不開眼,聽到任馨的聲音,眼皮子才開一些。感覺江潯走的這一日太久,甚至比人生幾十載還要漫長,嘴裏喊著參片吊著一口氣,等著江潯把人找來。

她費勁的把眼睛睜得大一些,看到任馨惶惑的神色,還有那臉上斑駁的燒灼印記。

屏山那場大火後,她見過一次任馨。

那日西征回朝的隊伍剛進城,她的囚車在副街上往城外去。忽然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不慎撞上囚車,侍衛哄趕中,一名頭戴帷帽的女子過來將孩子拉走。

一陣風吹過來,秦楚看到面紗縫隙中那人的模樣,雖然臉上有疤痕印記,她依舊能認出是任馨。

侍衛將他們趕到路邊,任馨緊緊拉著卓昱護在懷裏,對著侍衛連連說道:“小孩子初到京城不看路,無意沖撞,請見諒!”

聽到女子說話的聲音,秦楚再次確認這就是任馨,目光落在那個男孩的背影上。

這難道……是昱兒?

她一直以為任馨和卓昱都葬身火海,而這場大火的縱火者就是自己。當時因為長久以來對任馨心存妒忌,又受卓天曜冷落起了嫌隙,一時心生惡念放了這把火。

時隔多年,再看到任馨,她臉上的傷疤淡去了些,可再也回不去曾經白玉無瑕的容顏。

秦楚眼眶漸濕,吃力地伸出手去,輕輕喚道:“姐姐……”

任馨身子微微一顫,這聲呼喚似乎把她從驚恐中喚醒,坐到床邊抓住秦楚伸來的手,“都病成這樣?這些年你去哪了?對了……昱兒就在外面。”

她想叫卓昱進來,秦楚手拉了一下她,“別,別叫孩子!”

看秦楚氣息不勻且十分微弱,任馨焦急道:“不叫昱兒,那找郎中看看總行吧?曜哥在軍營裏被跟我們一起來,我這就讓昱兒去把他找來。”

秦楚全身無力,但抓著任馨的那只手卻是緊緊地,她緩了片刻把任馨拉近。

“我攢著這口氣等著姐姐來,是,是想跟你說,對不起……”

任馨搖頭道:“不不不,是我和曜哥對不住你。”

秦楚眼眶裏淚水在打轉,頓了一會兒,“那場火是我放的。”

話音一落,屋內一片嘎然,任馨思緒一片空白,神色僵住。

江潯,還有門口站著的卓昱,都是一副震驚的面孔。

盡管那場火給自己帶來身心上的打擊,看到秦楚已經奄奄一息,感覺下一刻就會閉上眼的樣子,任馨緊了緊嘴唇勾出一絲微笑。

她雙手輕柔著秦楚的手背,溫聲道:“沒事,都過去了,我和昱兒都很好。”

任馨嘴上饒恕,心卻像是被刀紮了一下,她多次想過那場火的起因,可能是無意走水,或者是仇家報覆,從未想過會是秦楚。當年她沖進火海找到卓昱,屋裏屋外一個人都沒有,不見秦楚的蹤影。

這是她親生的兒子啊!

任馨久久緩不過神來,希望秦楚方才說的都是假的。

床上秦楚抓著任馨的手,薄唇顫動似是還有話說,濕紅的眼眶全是歉意,醞釀思量了許久低聲道:“劉棐,也是我叫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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