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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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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驚蟄過後幾場春雨,天氣乍寒乍暖。

北門球場人流攢動,人們翹首以待一場蹴鞠的較量,離開賽還有半個時辰,草場四周的看臺已經人山人海。

鹿林書院仲學堂內,先生一放課前腳剛踏出堂門,後面學生們陸陸續續跟著離開。

麓霖書院是京城有名的書院,許多王公貴族世家子弟皆在此進學。書院按學識高低等級分伯、仲、叔、季、春、夏、秋、冬、玖、末十大學堂,入學者必須年滿五歲,參加入學考試分到相應學堂。

他們都朝著同一個方向,那就是北門球場。

王婉兒一個上午睡意朦朧,好在她的桌子在中後並不顯眼沒被先生發現,不然肯定又要罰抄書了。

昨晚趕著繡了一夜香囊,天快亮時才睡了不足半個時辰。今日上課人是已經坐在課堂上了,可魂兒還在被窩裏。

放課鐘聲一響,整個人直接攤在桌案上。

在這裏雖然沒有床榻上睡得暖和,但這初春時節,丫鬟知道她怕冷,出門前給她灌了個掌心一般大的湯婆子,她上課時偷偷藏在裙擺下。

“快點等下都沒位置了。”

“好期待這場蹴鞠,不知誰會贏。”

“那還用問嗎?咱們書院有卓家大郎,自打他入隊別的書院就沒贏過。”

敏感的字眼喚起女子的意識,她睜眼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學堂只剩下她一人。

“婉兒……怎麽還不走?不去看你昱哥哥蹴鞠嗎?”

一位藍衣少女走進仲學堂,她是隔壁叔學堂的學生,通政使的嫡女孟雪瑤。

今日是麓霖書院和衡山書院的蹴鞠決賽,婉兒把魂兒拉回來,眨巴著眼睛摸了摸衣袖裏的香囊,起身與人挽手走出學堂。

街上人流擁擠,老少婦孺官商士紳都往北門趕,原是要坐馬車前去的,如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只能走路去了。

京城每年都會舉辦書院蹴鞠大賽,北門球場就設在皇宮北定門外。每到決賽時聖上也會親臨城樓,見證冠軍誕生。

臨近開賽了,雙方隊伍陸續進場,一陣陣歡呼的浪潮久久不息。

“快看卓家大公子來了!”

“果然出自將門器宇不凡,聽聞卓大郎不僅武藝超群,在麓霖書院書也念得好,學術考核樣樣第一,這是文武全才啊!”

“可不是嘛!卓將軍威武不凡。卓夫人,那可是任公之女,任家書香世家清流門第,當年一門出了十六個進士,翰林院、內閣皆有任家子孫。這一文一武,你說他們的兒子能差嗎?”

“卓師兄加油!”這是麓霖書院學員們的呼喊。

球場南邊面對定北門,不設坐席。兩側是給城中百姓留的,北邊中間則是主事席臺,兩側是參賽方書院的學員坐席。

周圍高漲的人潮呼喊,卓昱頭也不擡的來到休息區。

有小道消息說衡山書院這次研究了獨門陣法,專門來對付他的。

對面各個氣勢洶洶看似有著十足的把握,身邊幾個隊員看了竊竊私語道:“這眼神跟要吃人似的,踢個球而已有必要這麽兇嘛!”

那些人更多盯的是卓昱,這個曾經把他們踢得潰不成軍的人。

而卓昱面無懼色,上下掃了眼這幫人與主球手對視一番後冷冷的撇過臉去。

“聖上駕到……”

北定門城樓上,只見一排排侍衛迅速排列朝外站定。

城樓下的人跪拜聖上,在這裏聖上的面是見不著的,只聽宦官再傳出一聲“準備開賽”,人們紛紛站起又回到座上。

隊員們都在整理護膝上場了,卓昱回望麓霖書院的看臺,沒有找到那個人,又繼續往別處搜尋。

一旁的淩書鄴說道:“走吧大郎!還看什麽呢?這次也定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卓昱被拉著上場,目光卻仍停留在看臺中。

“卓公子朝咱們這邊看呢!”

一群麓霖書院的女學員竊喜,中間有位衣著光鮮亮麗的少女不禁低頭紅了臉。

她是城靖侯的嫡長孫女袁雅芙,名動京城的大才女,與卓昱同在麓霖書院伯學堂念書。

“姐姐你瞧,剛剛卓師兄看你呢!”

她的二妹在一旁激動說道。

這話讓正在前方喊加油的卓昊聽著了,回頭辯解道:“我大哥才不會看你們!他是在找婉兒姐姐!”

卓昊神氣翻了個白眼,轉頭又朝著賽場上給自家大哥打氣。

鼓聲響起,比賽終於開始了。

卓昱明顯感覺衡山書院為了對付自己下足了功夫,前後左右都緊貼著人,鞠球完全傳不出去。

他已經連續四年為麓霖書院奪冠,招式路數或許已經讓對方吃透了。而且衡山書院今年新增了幾個強力的隊員,新出的陣法讓卓昱有些吃力。

半柱香下來中場歇息,分籌數讓分出乎意料,衡山書院十六籌,麓霖書院七籌。

衡山書院看到這分籌情緒高漲,兩邊一陣竊竊私語。

難道今年蹴鞠桂冠要易主了?

卓昱坐在板凳上,眼神依舊不離人群。

這半場比賽,卓昱被人圍得死死的,那七籌還都是其他隊員進的,他要麽球傳不出去,要麽被人墻擋住根本碰不到鞠球。

學官見他遇上了克星,也瞧出他有些心神不定。只剩半柱香時間了,問他是否換人讓候補隊員上。

他沒有說話,明凈的雙瞳透著幾分落寞。

忽然人群中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出現,他嘴角輕揚頓時精氣十足,轉身準備上場。

“卓郎笑了!”

這讓麓霖書院女學員們心花怒放,眾所周知這位文武兼備的卓師兄內斂沈穩,臉上常年不見一個笑容。

婉兒擠在人堆裏,全心註意力都在場上那個高大的身影上。

她比一般同齡的姑娘略顯高挑,袁雅蓉瞥了她一眼,嘀咕道:“來這麽遲……平日還緊貼著卓師兄不放,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一個沒爹沒娘孩子有什麽好得意的!”

這些話她的耳朵都聽出繭子,早已習以為常,只當沒聽見。

上一世她沒少受袁家兩姐妹的白眼,等她嫁進城靖侯府,這倆丫頭還是得恭恭敬敬叫她一聲嬸嬸。

城靖老侯爺膝下兩子,袁雅芙和袁雅蓉是長房嫡女,不過一個是原配所生,一個是繼室所出。

長子袁鎮早年在戰場受了傷下肢癱瘓,因而袁家兵符落到了次子袁鈞手裏。

年前南方傳來捷報,算算時間袁鈞此時也快回京城了。

平日裏袁家姊妹沒少奚落笑話婉兒,她也不會在意這些,免得給陳南王府惹來麻煩。

王婉兒自出生那日就沒了爹娘,五歲那年得幸被陳南王夫婦收養,養父養母不僅將她視為己出,吃穿用度跟府中世子郡主不差分毫。他們還讓婉兒跟世子一樣,叫他們父王母妃。

在王婉兒看來,她一個孤女,如此已經很知足了。

她是不在乎,但身邊的孟雪瑤卻忿忿不平,兩三句話跟人吵起來,婉兒還在一旁勸她別在意。

一群姑娘在球場前爭執起來,誰料一旁衡山書院的幾個女學員不屑笑道:“真是沒見地為個郎君還能吵起來,就算身出將門,不過是個妾室所生。就算一直由卓夫人養著,說到底還不是個庶子罷了。往日多猖狂都不拿正眼瞧人的,今日也讓你們看看衡山書院的實力。”

衡山書院的女學員們往年看比賽,臉色一個比一個青,大氣兒都不敢吭,更別說在這跟麓霖書院的人叫板了。

如今是眼瞧著上半場衡山書院拿了優勢,就迫不及待了出口怨氣。

話一說完這邊王婉兒她們幾個瞬間靜了下來,平日不管別人的閑話再多,婉兒都不會去理會。可若是有人說她的卓昱哥哥,那絕對不行!

而袁家兩姊妹自小仗著家中長輩的溺愛,還有京城名門閨女們的擁戴,出門前呼後擁著長大,她們在麓霖書院讀書,說麓霖書院那就等於說她們。

沈默片刻後,幾位姑娘並成一排朝著那說閑話的人走去。

頃刻間兩邊書院女學員扭打在一塊兒,旁邊也有同窗勸架的,奈何戰鬥激烈根本勸不住。

卓昊小小的個子完全擠不進人堆,焦急的在外面喊著婉兒姐姐。

婉兒憑著高高的個頭氣勢上就比人長一截,年幼時身體嬌弱,這些年在王府養得好些。陳南王妃也是將門虎女,雖不要求她跟自己小時候一樣習武,一些防身簡單的招式她還是學過的。

這女學員們動手,她絕不吃虧。

球場上卓昱跟脫胎換骨一樣,突破重重圍阻,很快比分追平了。

城墻之上,元帝看了卓昱的球技連連誇讚。

“卓卿啊,你家大郎這身手是越發矯健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左邊群臣中的卓天曜頷首謝過陛下的讚賞,也有不少大臣附和著恭維卓家。

“本王曾看過卓將軍的功夫,怎麽令郎這身姿招數跟將軍看起來有些異同呢?”

放話者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王錚,跟隨高帝打江山,輔佐了三代君王。

卓天曜頓了頓,淡淡答道:“平日軍務繁忙,犬子的功夫都是家仆所授。”

王錚一臉質疑的神情。

元帝目不轉睛盯著賽場的球,忽然有註意到草場邊上那一群打架的女學員,問道:“那怎麽回事?怎麽在賽場打起來了?”

宦官看了眼,回道:“回陛下,那是麓霖書院和衡山書院的女學員們。”

中間一個跳脫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問那是誰家的姑娘。

“那似乎是陳南王殿下府上的婉兒姑娘。”

一側的陳南王早一眼看出了自家姑娘,平日溫婉乖順的丫頭,今日這般舉動還是頭一回見。

他一邊擔心著陛下動怒責罰婉兒,一邊擔心婉兒跟人打架會不會傷著。

元帝怔怔細看了會兒,爽朗笑道:“哈哈哈……這,這是陳南王妃養出來的姑娘!沒差!”

笑了一會兒元帝微微垂下了頭,神情有幾分落寞,輕聲道:“多少年未見這丫頭了,當初沈貴妃還在時三天兩頭往宮裏跑,把禦花園裏的蝴蝶全兜進長樂宮去……”

沈默片刻轉頭又對陳南王道:“皇叔啊,得空讓皇嬸領著孩子們進宮坐坐,別都生分了。”

陳南王俯首道是。

草場上雙方鞠球隊員們打得激烈,下面兩邊書院的女子也打得火熱。

香已燃盡,鼓聲一停,比賽結束……

麓霖書院贏了,不僅是蹴鞠,還有草場邊上一句話引起的“戰爭”。

卓昱比完賽跟著隊員們在球場留了會兒,學官講完話一夥人說著就要去酒樓吃酒慶賀。

但是剛剛看到婉兒一行人被女先生叫走,只怕如今在書院受罰,哪裏還有心思慶祝喝酒?轉身趕回了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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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霖書院中堂內,王婉兒、孟雪瑤和袁家兩姊妹各挨了十戒尺,一通教訓後要求罰抄學規一百遍。

婉兒昨夜本來就沒睡好,方才在草場上跟人打架,如今挨了戒尺掌心辣辣的疼,回去這一百遍學規抄完那還不得抄到明早去?

一種委屈湧上心頭,但她不能哭,在這裏哭女先生只會再掌你兩戒尺,強忍住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待到先生打完轉過身去,顆顆晶瑩透亮的水珠吧嗒吧嗒落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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