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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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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放學後,我回家將制服換下。

挑了件淺色丹寧褲和白色印有骷髏圖案的上衣,再從衣櫃裏拿出黑色七分袖的雅痞西裝外套穿上,套上白色的Nike中筒球鞋就出門了。

在去育幼院的路上經過了一座小公園,離育幼院那不遠,裏頭還不時傳來一群小朋友的歡鬧聲。

停下腳步,視線大略的掃過整個公園,最後停在矮樹叢前的盪秋千。

坐在那上頭看著那群孩子在玩耍的人是不是範羿寧?

為了確定,我走進了那座小公園,不疾不徐的朝盪秋千的方向走去。

而坐在上頭的那個女孩在發現有人靠近之後將視線轉了過來。

果然是她。

她起身對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說。「你好慢。」

我只是悶哼了一聲,然後學她剛才打量著我的眼光看著她。

白色的運動外套裏穿了一件藍色的短T,搭配著淺灰色的丹寧牛仔褲。

少不了的是她上次那雙紅色帆布鞋。

笨貓的打扮為什麼我總是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形容呢?

我總是用可愛形容她。

「不是要我去育幼院嗎?怎麼跑來公園?」收回了欣賞的目光,我將視線放回了她那張精致的小臉上。

「園長要我帶他們出來玩。」她撇了撇嘴,不是很甘願的表情。

接著她轉身坐回了原本在秋千上的位置,若有似無的輕盪著。

帆布鞋的鞋底磨擦的粗糙的黃土地面,發出了嘈雜的聲音。

我選擇了她旁邊那個空著的秋千坐了下來,看著不遠的溜滑梯邊那群小鬼,正開心的玩著鬼抓人。

沒由來的,我開口了……

「想聽故事嗎?」我的口吻和語調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麼平靜過。

範羿寧有些驚訝的擡頭看著我,我卻刻意忽略她訝異的神情,扯開嘴角,把故事說了出來。

我是孤兒。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只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哥哥。

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育幼院,很奇怪的是,在我們被育幼院的園長撿回去時,身上各自帶著一條手鍊和一枚戒指。

哥哥的是手鍊,背面刻著他的名字。我的是戒指,內環也有刻著我的名字。

我們並不曉得手鍊和戒指是從哪裏來的,園長說,或許是我們的父母親留下來的。

但我和哥哥一直不能諒解,為什麼拋棄了我們,卻又要留下這東西呢?

我拔下了頸子上用銀鍊串起來的戒指,用食指和拇指拿著將它舉高,夕陽的光芒照射出了銀光,閃耀而刺眼。

範羿寧好奇的從我手中拿過戒指,看著內圈裏的Yu兩個字母。

在我六歲那年,育幼院裏來了一個小女孩。

我永遠記得那天,她拉著她媽媽的手,哭著求著要她別離開,可是她母親還是離開了。

留下一句要園長好好照顧她,就轉頭離開了。

她一個人躲在墻角哭了好久,卻沒有人去安慰她。

「哥哥,我可不可以去跟他說話?」我拉著哥哥的衣角問。

哥哥看了我一眼,立刻點點頭,然後拉起我的手走到那女孩面前。

我們一起蹲了下來,哥哥的手松開了,然後覆在小女孩的那頭黑發上,很溫柔的撫摸著。

「不要哭,我和小譽會陪著你的。」這是哥哥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小女孩收起了嗚咽的啜泣聲,淚眼汪汪的擡頭註視著她眼前的男孩。

可是我很清楚,她從頭到尾只看見了我哥哥,而沒有註意到我。

我停頓了,因為原本漫不經心玩著戒指的範羿寧突然呆楞,以至於戒指掉到了地上。

「對、對不起。」她立刻彎下身撿起被弄臟的戒指,小心翼翼的將上頭的灰塵逝去。

我沒多說什麼,只是扯了扯嘴角的弧度,然後繼續說。

後來,小女孩的笑容變多了。

她總是形影不離的跟在我哥哥身邊,跟他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聊天、什麼事情都一起。

而我哥哥就好像是個守護天使似的,努力的保護著小女孩,不讓任何人接近她。

漸漸的,哥哥不再找我一起玩了。因為他眼裏,只有小女孩一個人。

那時候我覺得很難過,難過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小女孩搶走了我的哥哥,而是哥哥、搶走了我在小女孩身邊的位置。

明明一開始是我提議要去安慰她的,可是最後我卻變成被忽略的那一個。

從那時候開始,我變得不愛說話、不喜歡和其他小朋友玩在一起,就連哥哥偶爾想起我而找我一起玩,我都拒絕了。

因為我討厭他、我討厭我的哥哥,我討厭他占有了小女孩的笑容。

我的孤僻跟寂寞,大概是在那時候形成的。

我不再親近人群,就連疼愛我的園長也不例外。

或許、也許已經不是或許了,我喜歡那個小女孩,非常喜歡。

在我說完這句話時,範羿寧那嬌小的身軀不明顯的顫動著。

我看見了她眼底的驚訝,卻沒有戳破,因為她試圖在隱藏。

於是我假裝沒看見。

某天,哥哥帶著小女孩還有我,趁著園長不註意時偷溜了出去。

哥哥牽著小女孩的手,笑的好開心。

小女孩也是,一樣笑的好開心。

而我,一樣被她們忽略在後頭,他們從來就沒有註意過我。

我很生氣、非常的生氣,我氣小女孩眼中永遠只有哥哥的存在,哥哥也是。

我走在後頭,我緊了拳頭,然後突然向前跑去。

撞上了哥哥的肩膀,我拼命的向前跑,像是要逃開他們一樣。

「小譽!」哥哥松開了牽著小女孩的手追了上來,在後頭拼命的喊著我的名字。

我並沒有因此停下,反而越跑越快。

那時的我,一心只想逃開他們的視線、逃開他們開心的範圍,並沒有註意到變成黃燈的路口,就著麼橫沖直撞的跑了過去。

在我覺得自己跑得夠遠的時候,我停下腳步。

擡起頭,才發現自己身在車來馬往的危險路口之中。

我的內心感到無比的徬徨,卻不曉得該怎麼辦。我慌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沒有移動腳步的勇氣。

一輛超速的交車飛快的朝我的方向駛來。

我傻楞楞的站在原地,錯愕的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離我越來越近……

「小譽!」

哥哥嘶吼的聲音在那瞬間沖進了我耳裏,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用力推倒在一邊,擦撞的疼痛頓時在手臂上蔓延開來。

我吃力的撐起身子,卻看見哥哥倒在那輛轎車前,頭顱不斷湧出膻腥難聞的鮮血……

範羿寧整個人到抽了一口氣,拿著戒指的左手不自覺的握緊。

她不安的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擔心。

我只是搖搖頭,給了一抹牽強的弧度。

我整個人都傻了,呆呆的坐在赤燙的柏油路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空間變得擁擠而躁動,肇事的車主並沒有逃走,而是冷靜從容的下了車,命令身旁的手下叫救護車,然後緩緩的走到我身旁。

他蹲了下來,一襲價指不斐的黑色西裝映入我瞳孔。

接著他拿下了鼻梁上的黑色墨鏡,藏在裏頭的那雙深邃眼眸瞬也不瞬的盯著我。

良久才道出一噢。「小弟弟,那個男孩是你的誰?」

「……哥哥。」我擡起頭楞楞的看著他,吃驚訝異的哽咽回答。

「我很抱歉。你哥哥的事情我會全權負責,你不用擔心。」他冷著一張臉說,接著問。「你的家人呢?」

「我……」我低下頭。「沒有家人……」

他原本擰著眉宇更加深鎖,那雙粗糙的大掌撫上了我的臉,最後將我擁入他懷裏。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嚇得哭出聲,眼淚夾帶著失去哥哥的痛,毫不保留的傾瀉而出。

救護車來了,帶走了躺在血泊中沒有呼吸的哥哥。

「從現在開始,你就跟著我吧。」男人牽起我的手,把我帶上了他的車。

在車裏,他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譽。」我回答。

「譽……」他低喃著思索。「以後你就叫冷譽,是我收養的義子,懂嗎?」

我歪著頭看著那張冷峻的側臉,似懂非懂的答應了。

後來因為他事業的關系,我和他一起去了日本,一待就是十年。

我忘了在臺灣的一切,育幼院的所有人、包括園長,我都忘了。

「那,那個小女孩呢?」範羿寧急著問我,我看不清她眼中的急切出自於為什麼。

我扯了扯嘴角。「我記得她,但是忘了她叫什麼名字。」

「喔……」她失望的低下頭玩弄著我的戒指。

我轉過頭看著她,卻不懂她為什麼失望。

然後我回來了,在兩個月前,一個人從日本回來。

轉進了水野,遇見了你。

「故事說完了。」我說,心中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好像已經很久沒這麼輕松過了。

「所以故事最後的結局是,你忘記了那個你很喜歡的小女孩,這樣嗎?」她拉起我的手,將戒指放進我手心,然後旋即松開手。

「不是。」我將屆只收進了外套口袋裏。

「不然是什麼?」她問。

我搖搖頭。「你覺得,她會記得我嗎?」

她楞了一眼,然後別過頭說。「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

「一定不會。」我笑了。

「你怎麼知道?」她將頭轉了回來,眼睛瞪得好大。

「因為……她從來就沒有記住我。或許,連有沒有我這個人都不知道吧。」

因為她記得的,只有哥哥。

「……說不定、她記得啊。」她低下頭,聲音變得孱弱。

「那也只是說不定。」我說。

為什麼在這一刻,我突然希望那個小女孩……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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