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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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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三)

她可以為了他能睡的好些,從春日到秋日地準備藥材,仔細分類,細細研磨,配比後分裝至各種不同繡工拙劣的香囊,最終這些心意卻全數被劉來擋在了他的視線之外。

她可以為了他,整宿整宿地不睡覺,研習針灸之古法,卻最終連見他一面都很難。

她可以為了看上他一眼,會每日下午等候在小廚房的廊廡上,因為總有些時候,他會出現在她視線中的高臺上,往她那邊的風景看過來。

看到這裏,尉遲弘倏然自嘲地笑了笑,曾幾何時他還笑自己竟然會關註一個小宮女的一舉一動,如今看來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她已然是不同了。

可她呢?

又是從何時對他上了心?

尉遲弘將冊子往前翻,從頭開始,這裏記錄著記錄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是在東宮的地牢。

那個時候,他剛醒來,還是第一次見她。

可她卻一見他就又摟右抱,簡直是不知羞,尉遲弘細想了之後,竟然記得他對她說得第一句話是:“如果這是夢,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以及“就這麽一直陪著你也甚好。

她的聲音很柔,充滿了眷戀,眼裏也寫滿了崇拜,仿若在他眼裏,他是暗夜裏最亮的星,這般耀眼珍貴。

正是她對他單方面的眷念和柔情,讓他當時心中莫名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堅硬的胸膛難能可貴柔軟了一瞬,決定放了她。

如今看來,他們那個時候,才是第一次見面。

她眼裏對他濃烈的感情卻是藏也藏不住。

可是怎麽會呢?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可萬一不是第一次見面呢?

否則,她為何她要對他好?為何一開始她就這般對他好?

會不會兩人早在之前就有過什麽牽扯,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其實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在尉遲弘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劉來確實吞吞吐吐,三緘其口。

劉來沒有說的事,自由書卷替他記錄了下來,早就說了,劉來對太子殿下的近身之人從來都會立案偵查,查他個底朝天。

初一從進宮到入東宮的卷宗共有五冊,但尉遲弘看見第二冊就看不下去了,沈著冷漠的臉皺成苦瓜模樣,斥聲道:“初一同老三自小就熟識的事情,你為何不一早告訴我?”

劉來大感冤枉,這件事說起來也不是秘密,東宮和三殿下那邊許多宮人也都知曉的,於是他吞吞吐吐地道:“老奴以為殿下知道來的,因為初一在入了東宮之後,也曾去找過三殿下,老奴原以為這是殿下允許的事情,便沒有再提起這事兒。況且,據老奴所查,三殿下同初一之前可是清清白白的。”

清清白白才有鬼了。

尉遲弘想起前些日子裴琰的暗示,他的確也去查了老三的行蹤,雖是再北邊,但倒是也符合他雲游四海的灑脫性子,就沒有多想。

原想著初一同老三,不過是再北狄境內有過一段接觸,沒想到竟然是大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

他倒真是小看初一這個小丫頭了。

竟然把他們皇家的男子玩弄於股掌。

尉遲弘佯裝漫不經心狄掃完記錄著初一和尉遲笙童年趣事的卷則,心中酸澀得不行,終是忍不住手臂一掃,將所有的卷冊通通掃落在地,“燒了,通通給我燒了。”

劉來對尉遲弘從來都是唯命是從,自然聽話後就照做,可等他叫人搬走這些冊子的時候,尉遲弘又變卦了。“燒前面那五冊就好了,其他的留著。”

這些東西是在意他的證據,看著這些東西,他仿佛覺著她還在他的身旁,還是如一開始那樣愛著他,也只愛著他。

尉遲弘再一次派出去的人是小成子,小成子巡查到遠山鎮的時候,已經是冬日,初一和尉遲笙門口的棗樹已經落光了葉子,突兀狄掛著零星的幹棗。

棗樹後面是一篇荒漠,棗樹前面是五間木屋,小成子在這個木屋裏感受到了初一曾經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吃的苞米稻谷鹽巴果子,用的針線布匹膏子,穿的服裝配飾皆存放在他們本來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一個事實。

這裏曾經有一對夫妻住著,這對夫妻還孕育著一個胎兒,因為針線簍子裏有做了一半的嬰孩衣裳。

而之所以是曾經,是因為,小成子到的時候,木屋裏已經沒有活人生活的氣息。

最後,在村名的引導下,小成子找到了初一同胎兒的墓穴。

村名說,當時初一臨盆之際,由於遠山鎮沒有大夫,請的穩婆因為下大雨沒能渡河過來,於是初一在精疲力竭之後,一屍兩命了。

這一回,小城子帶回去了一塊尉遲笙親自雕刻的墓碑。

望著墓碑上的幾個大字:吾妻初一/吾兒福滿之墓——林笙

原就繃緊心弦等著小城子的尉遲弘,在聽到初一故去之後,險些一口氣上不來也跟著去了,但他再看到這塊墓碑後,又徹底活了過來。

什麽叫做吾妻?這是老子的妻,明媒正娶的妻,上了宗室玉碟的。

什麽叫做吾兒?

什麽?兒子?

誰的?

該不會真是尉遲笙那混球的兒子吧。

劉來覺得自家殿下怕是有瘋了,哭喪著一張臉道:“重點不在於是誰的兒子,而是初一姑娘同小皇孫他們已經死了啊。”

人死如燈滅,爭這些東西又有何用呢?

對啊,人已經死了,他的妻死了,兒子也死了。

尉遲弘捂著腦袋,不停地搖頭,一時之間太多不好的事情,讓他難以接受,怎麽會死了呢,尉遲笙不至於這般無能啊。

這一次,在查初一的過程中,尉遲弘算也是把尉遲笙的身家摸了個大概,這斯根本就不是什麽閑散皇子。

這些年打著雲游四海同游學的皇子,私下以皇子身份結交各地巨賈,累積的財務已是驚人,恐怕乃是如今國庫的五倍有餘。

尉遲弘不敢保證,如果他這個所謂的閑散皇子三弟如果造,反,他是否能夠抵禦得住。

這樣得尉遲笙,怎麽會可能護不住一個女人?

失而覆得得狂喜,讓尉遲笙在半個月內馬不停蹄地沖到了遠山鎮。

二話不說,一到那墓碑前,便令人掘墓三尺。

由於人工足夠,家夥也帶得齊備,沒一會兒就將墓穴挖到了底部。

卻連一個替身也沒有埋藏,尉遲弘感到了來自尉遲笙得侮辱,但更讓他感到恥辱得是,初一似乎知道她會來似的,還貼心地給他留了一封信。

信中大罵:尉遲弘你這個瘋子,連屍體也不放過的瘋子,你這輩子都別想找到我。

然而,明明信裏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尉遲弘卻欣慰地笑了。

他想啊,初一罵得這麽中氣十足,如今得身子骨肯定好的很,還有兒子,他兒子也一定好的很。

尉遲弘這些日子,已經自我篤定了,初一的孩子一定是和他生的,完全無視了自己只有一次播種的機會,而朝夕相處的尉遲笙卻擁有一塊田的種子。

不論如何,這孩子就是他尉遲弘的長子,就是他父皇的皇長孫,他名義上的繼承者。

得知初一和孩子還活著後,尉遲弘反倒不那麽慌張了,以尉遲笙的財力,他們想躲起來,他是未必能找到的。

天大地大,唯有逼他親自出來。

於是,朝廷以賄賂官員的名義,開始在整個靖國範圍內,肅清官商聯絡,一時間諸多巨賈紛紛落網,這其中自然包括尉遲笙埋下的伏筆。

邊陲小國的南詔,尉遲笙自然也收到了來自靖國的密報,但他絲毫沒有在意,將秘信燒了過後,拿起勺子給兒子福滿餵米糊,“福滿乖,多吃點,快些長大,好和爹一起保護娘親,好不好。”

小福滿才剛剛三個月,小臉已經長開了,小家夥毛發旺盛像極了初一,一雙眼睛也是小鹿般同初一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總之是特別會長,當真是一點看不出長得像尉遲弘。

尉遲笙對此很滿意。

他又勺了一勺迷糊,塞到福滿嘴裏,“好福滿,我是你親爹爹,是你娘親和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來的,我們是天底下最親的一家三口,爹爹喜歡福滿,福滿也好喜歡爹爹哦。”

初一在門口聽著這話,差點笑出聲音來,還不忘打趣道;“福滿,你爹爹的財產都被別人搶光了,你爹爹還不知道出去賺銀兩給你我們娘倆花用,這麽不負責的爹爹,你可千萬別學他。”

尉遲笙聞聲回眸一笑,清清淺淺的笑似初陽般溫軟,令人感到安心。

初一能感覺到,自從來了南詔,尉遲笙整個人似乎都快樂了起來,尤其是發現福滿也很喜歡他之後,整個人完全沈浸在了他們這個小家庭中。

這一刻,仿佛世間萬物皆停止一般。

這一刻,初一也感到了久違的幸福。

這一刻,兩顆孤獨已久的心同時炙熱起來。

“你都知道了?”尉遲笙將碗勺擱置在一邊,起身去迎初一。

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便是南詔的鎮子上,也都在說靖國的太子有手段,抓貪官一抓一個準,不但肅清的官場,還順便肥了國庫。

明明大部分身家被尉遲弘明目張膽搶去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其實初一知道,這是尉遲弘的計謀,想逼他現身,想逼他現身後力挽狂瀾。

在尉遲弘看來,尉遲笙對她的感情,一定是敵不過金山銀山的。

只可惜,尉遲弘這一回堵錯了。

最大的贏家是初一。

從來沒有哪一刻,初一感受如此被人珍視,這是他在尉遲弘那裏不曾感受到的。

原來被人不計一切代價地愛著,是這樣感動而有心疼的感激。

“笙哥哥,我們成婚吧。”

尉遲笙的睫毛顫了顫,而後他從背後擁住初一的肩,“初一,我好開心,能聽你這麽說,我真的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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