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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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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妾乎

昨兒落了大雪,以至於到了冬至日這天,整個宮城覆上了一層厚重的皓色,又因節慶裏頭,紅綢跟不要錢一樣自外朝的承天門延綿到了內廷,彩綢的盡頭是兩儀殿,在這裏,皇帝將大宴五品以上官員及皇室宗親。

原是再喜慶不過的日子,卻黑雲壓城城欲摧,憑白填了股子晦氣。

東宮的西苑內,初一倚在貴妃榻上,端著碗桂花紅糖湯圓小口小口地吃著,而心思則早就飛到了宴群臣的兩儀殿。

照尉遲笙的意思,今晚似乎二皇子一黨是要搞事情,也不知尉遲弘這個太子過了今晚還當不當得。

原本這事兒初一是不關心的,畢竟尉遲弘是太子或者是四皇子,都改變不了她作為他掌中之物的命運。

但未免久治不愈的精神病人更加崩壞,初一私心還是覺得不要刺激他為好,如若不然吃虧的不還是她這個身邊人?

黑陶香爐縈繞著寥寥白煙,初一放下湯圓,又隨手翻了翻話本,見都是看過好幾遍的,沒甚意思,便撂在了一側的邊幾上,捧著臉望著窗外零星的幾瓣雪花發呆。

這時,一個青衣女子撞入了她的視線。

初一見到來人,忙起身相迎,目光卻在掃過她手裏湛藍色包袱時閃過一絲訝異,“蒹葭姐,你這是要去哪裏?”

蒹葭搖搖頭,“不是我要去哪裏,是初一你要去哪裏?”

初一倒吸一口涼氣,她想出走這個念頭迄今為止只告訴過三殿下,眼前這個人是怪物嗎,都會讀心的?

說不得蒹葭還真是會讀心,當即抿唇笑道:“這不難猜啊,初一不是問我要過上京的街市圖,又托我換了不少碎銀子,還趁著上次出宮購置了幾套民間服裝……”

初一徹底不說話了,甚至有些戒備地繃直了背脊,蒹葭這人有多重規矩她是知道的,她毫不懷疑她會轉頭就狀告與尉遲弘,畢竟這原本就是她分內之事。

可她卻說:“殿下去赴宴了,一時半會兒也脫不了身,東宮的守衛撤了大半,北邊的月華門還有半刻鐘換班,接班的侍衛正酩酊大醉,怕是也一時半會醒不過來裏,你若真是想走就要趁現在。”

她竟然要放她走,初一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眸子,然蒹葭卻眼神閃躲不與她直視,向來挺直的背脊也悠忽間佝了些許。

初一忐忑接過包袱,裏頭是幾套女裝並一個新的戶頭,她又撿了幾樣戴慣了的首飾,把銀票全都帶上,走到門口卻還是沒忍住回頭,問:“為何要幫我?”

明知若是事發,尉遲弘定不會饒了她,卻為何要幫她呢?

“你就當我犯一次傻吧。”

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初一耳邊,卻始終想不明白,她何德何能得她如此看重,以至於寧願違背殿下的意思,也要知錯犯錯將她送出宮去?

她不配她如此犧牲。

直到她出了西苑的大門,心底還是久久都不能平靜,想到她走後的某種可能,更是腦子一熱就撒著腳丫子往回跑,氣喘籲籲到了蒹葭面前,“我不走了,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你在東宮一天,我就留在東宮一天,等你哪天年齡到了要出宮,我也會想辦法去找你。”

她終究還是不忍心連累他人,她的良心不允許她這麽做,但蒹葭卻異常堅持,“別傻了初一。你走吧,你說過想去東海捉魚,想去北漠騎馬……你還想把生意做到北狄,賺他們的牛羊來烤著吃,這些難不成你都忘了?”

她當然沒有忘,她一直都知道,即便換了個殼子,她心腔裏律動著的也是自由的靈魂,腦仁裏沈澱的也是自由的意志,然而便是她再如何渴望自由,也沒忘記不把自身快樂強加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雖喜歡東海、喜歡漠北,也喜歡吃烤肉,可是蒹葭,比起所有的這些,我更喜歡的是你啊!”

我更喜歡的是你啊!

蒹葭偏開頭,眼底明明有著幾分動容,嘴裏卻毫不客氣道:“你不就是怕我受罰麽?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女孩子家家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藏著那樣多銀子,還成日想著拋頭露面,我要是你,就化作男裝,找個鏢局跟著走南闖北,一來安全有了保障,二來也不至於把自己給走丟了。”

初一還欲說什麽,蒹葭直接拖她到了月華門,將她往前一甩,硬逼著她出了宮,“去吧,想做什麽就去做,等玩夠了再回來,我在上京等你。若是路上有不如意的,記得多忍多讓,一定要撐住,要平安地回來。”

等目送初一的背影出了宮,蒹葭卻無力地靠在朱紅的宮墻上,眼角的濕潤是良知無聲的譴責——她那般信任她,她竟然為了一己私欲要送走她,往後山高水遠的,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這世間從來對女子都不夠溫柔,更何況是她那樣柔弱的性子。

初一緊拽著腕子上的蝦須銀鐲,才沒有直接沖出去將她接回來。

與蒹葭的糾結不同,初一一出宮就似魚入大海,如魚得水高興得不得了,盡管夜已經入夜了,卻還是沒抵擋住她壓大街的興致,吃好,喝好,逛好,最後實在走不動了,才找了個客棧落腳,自然是一夜安枕。

卻在初一逃出去的當天晚上,皇宮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北庭節度使李毅班師回朝,一同帶回的,還有北狄新王登基的消息。

原來李毅失蹤的半年,都在暗地裏助北狄新王完顏剛烈成事,如今王業已成,這才功臣圓滿回京述職。

而之前坊間盛傳李毅將軍為奸人所害,屍骨無存,本該死透了的人,卻以勝利者的姿態覆生,一掃太子一黨的頹勢,著實令人震驚。

然而更讓人驚得合不攏嘴的是,就在二皇子一黨口誅筆伐尉遲弘身體殘疾不堪為一國太子之計,就在太子舅父當庭同幾個醉酒的老東西為儲君之位爭得面紅耳赤之計,就在皇帝為雙方的真吵感到頭痛不已之時,當朝太子尉遲弘竟然在冬至夜宴站了起來——竟然真的站了起來。

當面打了二皇子一系個措手不及,一時間只怕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喜的自然是對太子不離不棄的舊人,悲的自然是見風使舵的鄭國公還有看不清態勢的太傅朱大人。

可太子不是被太醫診斷了好不了,如今卻是如何說?

坊間傳聞是太子一寵妾精通岐黃之術,這才替太子逆了天改了命。

被傳為太子寵妾的初一,此時此刻正坐在下榻客棧的大堂內,小口抿著茶,漫不經心地聽說書先生添油加醋地講述著她的故事。

“卻說太子這位寵妾,乃是難民出身,幾經輾轉入了宮,也不過是一打雜的小宮女,如何就成了太子的房裏人了呢?

這就要從頭說起了。

當時太子病危,宮中國手均束手無策,太子的姨母德妃娘娘不肯認命,尋了個八字相合的宮女以喜沖災。

誒,不成想,卻真的成事了。非但太子醒了,便是太子的腿也給治好了。

真真是緣分天註定,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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