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9章 燒燈續晝(四十三)

關燈
第179章 燒燈續晝(四十三)

風吹過來, 陣陣清沁的冷梅香從半掩的車窗飄進來,強勢壓過羊肉串的味道,鉆入溫予的鼻腔。

“這味道...有點熟悉。”溫予鼻翼顫了顫, 下意識攥緊了懷裏的背包。

這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和她背包裏剩餘的那幾枚香薰蠟燭散發出來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霍懈北偏頭看她一眼,就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道:“正是你猜想的那樣。那幾支能夠扭轉時空的香薰蠟燭,就是在這裏制作的。”

這一刻, 她的心裏有很多疑問。可全都匯在一處, 又不知該先問哪一個。最終,溫予唇瓣顫了顫,一句話也沒問出口。

霍懈北把她的遲疑、躊躇盡數收入眼眸。

“九嶺山到了, 咱們下車,這裏能解答你心裏大半的疑惑。”他說。

兩人幾乎同時解開了安全帶,從車上下來。

溫予一手拎著包, 一手拎著才吃了沒幾串的羊肉串。霍懈北打開後座的車門, 抱起赤星刀後,就關上了車門。隨即,他沖著溫予說了句:“走吧。”

溫予跟著他走了兩步,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車, 說:“車裏的那些東西,不拿了?不是說那幾只烤全羊是見面禮嗎?”

霍懈北搖搖頭,說:“自會有人來幫我們拿, 走, 我們上山。”

溫予跟在他的身後,看著前方鋪滿鵝卵石的平坦小路, 微微瞪大了眼睛,問:“這也是障眼法?”

“差不多。但這裏的梅花,是真實存在,而非虛妄的。”

話音未落,霍懈北長臂一揮,用赤星刀的刀尖接了一朵淩空而下的梅花,呈到溫予面前。

不等溫予去擡手觸碰,霍懈北又調轉刀尖,縱身一躍,朝著眼前的鵝卵小路橫劈了一刀。

一刀落,溫予只覺得眼前升起一團氤氳的白色霧氣。溫予甚至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堪稱神跡的‘障眼法’。

微風起,白霧散。

空中飄舞的梅花花瓣團成球形,須臾之間,又在空中幻化為弧形的階梯狀。

溫予看得瞠目,連霍懈北回頭看她都沒發覺。

“阿予,走了。”

話落,霍懈北又重新退回到她的身邊,換成左手持刀,右手去牽她的腕子,帶著她一起踏上了梅花為引,輕風為骨的階梯。

溫予緊跟著他,一步,兩步。她在心中默默數著,他帶著她在花瓣階梯上一共行了九步。

期間,她也曾垂眸向下望去。腳底卻並非是剛才看到的鵝卵小路,而是荊棘遍布的萬丈深淵。如果不是霍懈北牽著她,她怕是會因為恐高而失足跌落。

她的腿腳甚至有些發軟,身形也跟著顫了又顫,卻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好奇,追問道:“我們腳下的懸崖,也是障眼法嗎?”

聞言,霍懈北腳步一頓,向來從容不迫的臉上也仿佛生出一道裂隙。轉瞬,又恢覆如初。

他微微側目,沖溫予搖了搖頭,說:“不是障眼法,一旦跌落,便會粉身碎骨,萬劫不覆。”

溫予聽著,總覺得他這句話的背後,還隱藏著一些莫名的情緒。

“你怎麽知道?”她繼續問。

話落,溫予只覺得,攥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的力度忽然大了很多,攥的她腕骨都有些疼。

這下,溫予更加篤定她剛才的猜測了。

他一定有事情瞞著她。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也有關於父母的秘密沒有告訴他一樣。所以,就算他不說,她也不會去強迫或者怪罪於他。

就在溫予以為他會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說:“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我曾不慎失足跌落。粉身碎骨的那種痛處,非常人所能承受。”

說到這裏,他好像意識到剛才的語氣有些低沈,停頓一下,沖她笑了笑,口吻輕松:“所以,阿予,你可一定要抓緊我,走好腳下的每一步,千萬不要掉下去了。”

溫予點點頭,往他身側靠了靠,再也不敢分神去看向別處,專註走好腳下路。

同時,她又忍不住暗想:究竟是怎樣的疼痛,才能讓他單單是說出來,掌心都浸出一層汗水。

不止是他,溫予亦是如此。

短短的九步路,她的後背也浸出一層細汗。

從花梯下來,踩在堅實的土地上,溫予徹徹底底松了一口氣。

霍懈北松開他的手腕,一個跨步,站在她面前,說了句:“阿予,後退一步,免得被碎石濺傷。”

溫予對他的這些話有絲毫懈怠,乖巧退後幾步。他揮舞手中的赤星刀,刀風淩厲,打在肌膚上,刮得生疼。

溫予被赤星刀的淩厲逼的又退了兩步。頃刻間,梅花林、九階花梯、萬丈深淵都看不見了。

可香氣猶在,膽戰心驚猶在。

再擡眼時,一切‘障眼法’都消散殆盡。

溫予四處掃視一圈,她和霍懈北此時正站在亂石林立的石林之中。她此時站立的地方,正是亂石之中的唯一一條羊腸小道之中。她前方不遠處的一塊約莫兩米多高的石頭上,隱約刻著幾個大字。

石壁風化,上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了。溫予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最下面的字是一個山字。

霍懈北揮舞著手裏的赤星刀,用刀尖在早已經風化的石壁上鑿刻出九嶺山三個大字。

他落筆的同時,些許碎石飛濺而出,落在溫予腳邊。

難怪他剛才要讓她退後。

溫予看得仔細,他鑿出的字跡,筆鋒雖淩厲,卻能和早已經風化的字跡嚴絲合縫拼合在一起。

登時,她心裏生出一個略顯荒唐的念頭。

“這三個字,是你寫的?”當即,她問了出來。

霍懈北收起刀,嗯了一聲,又說:“我第一次來九嶺山,還是在西州,你離開的三個月之後。”

說話間,霍懈北明顯感覺到溫予的呼吸亂了幾分。他看她一眼,繼續說:“當年,秦阿兄不放心我獨自北上,便和我一起啟程。一次醉酒後,我和阿兄一路策馬,誤入了九嶺山。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我和阿兄遇見了無妄。”

“無妄...是誰?”溫予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是香薰蠟燭的締造者,亦是這九嶺山的主人,更是能夠讓你無需動用蠟燭,就能夠看到霍無羈的人。”

說完這些,霍懈北又看了溫予一眼。隨即又說:“不著急,再往上走一段路,你就能見到他了。”

說完,他繞過亂石,信步而上。溫予也連忙跟上去。

走過穿插在亂石之間的羊腸小路,一座破敗不堪的殿宇呈現在眼前。

落了漆的朱紅大門上結滿了蛛網,殿前的空地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灰塵之上,零星落著幾只野獸抓痕。

顯然是已經許久都沒人來過了。

溫予跟在他身後,一邊打量殿宇一邊說:“這座殿宇,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霍懈北腳步卻沒有停下:“只是看起來有些破敗,大門裏面,另有一番天地。他不喜歡出門,自然也就顧不到大門外面。”

近了,溫予才發現,千千結的蛛網後面,還掩著一道牌匾。牌匾上刻著和山門口一樣的字跡的三個大字:自在殿。

溫予仰頭看了一會兒,看向霍懈北,問:“這三個字也是你寫的?”

意料之外,霍懈北搖頭否認:“不是。”

“不是?”

溫予驚訝,又仰頭確認了一眼牌匾上的字跡,低喃道:“怎麽會,這明明是你的筆跡。”

霍懈北也仰頭看著那塊久違的牌匾,笑道:“是阿兄。”

溫予:“秦阿兄?”

“嗯。”霍懈北點點頭。

說起秦未的字跡,溫予首先想起的,便是那張羊皮古卷上的字跡。清雋俊逸,盡顯書生意氣。和牌匾上書寫的那三個字根本不是一種風格。

“我記得秦阿兄的字跡並非如匾額上那般淩厲肆意啊。”溫予又說。

霍懈北微微頷首,說:“不錯。他原本的字跡,並非是你眼前的這種。當年,他隨著我一起去了北疆之後,為了幫我處理軍中的庶務,曾刻意模仿過我的字跡。自在殿這三個字,就是他那段時間寫下的。”

“難怪...我分辨不出來。”溫予嘟噥了聲。

他低笑了聲:“當年,阿兄的書法造詣,整個西州無人能及。只是,他平日裏喜歡藏拙罷了。”

話落,他擡手,推開了厚重的殿門。

“吱呀”一聲,灰塵飛揚。溫予下意識用掌心捂住了口鼻,眼睛卻沒能從那一方細小的門縫裏挪開。

大門緩緩被推開,殿內的風景映入溫予眼簾。

溫予首先看見的,是一棵‘碩大’到足以三五個人才能抱住的梅花樹。梅花盛開,香氣四溢。她嗅著,甚至比山下那片梅林還要濃郁。

大樹後面,坐落著一口銅鐘。

霍懈北繞過去,擡起赤星刀柄,在銅鐘上敲了三下。頃刻,鐘聲彌漫整間自在殿。

鐘聲經久,漸熄時,溫予生出了一種耳鳴的錯覺。好半晌,才緩過來。

忽然,溫予只覺得一道矯健的身影從一旁的長廊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霍懈北面前。

面對著這位突如其來的黑影,溫予被嚇著了,心臟怦怦直跳。

“哥哥,你終於來看無妄了。”

一道清脆的男聲傳入溫予耳中的同時,一個穿著灰白素衣的道士模樣的年輕男子,映入了她的眼簾。

小道士沖到霍懈北面前,一把沖到了霍懈北的後背,輕輕往上一躍,整個人掛在了霍懈北的身上。他的胳膊環著霍懈北的脖頸,雙腿緊緊勾著霍懈北的腰身。

霍懈北也一直縱容著他,沒有強行把他甩下來,反而背著他轉了兩圈。

盡興之後,他才將小道士放下來。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