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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燒燈續晝(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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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燒燈續晝(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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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楊家兄妹出來後, 溫予的視線也開始在他們身上和大廈的入口來回跳轉。

廣場的長椅就那麽固定幾排,很早就坐滿了人。楊昶然和楊清下來的稍微晚了一點,只能站著。

溫予坐在角落, 身前不遠處又站了好多人, 將她擋了個嚴實。

楊昶然和楊清絲毫沒有發現她。

雖然隔著人,但溫予距離楊家兄妹並不是很遠。她甚至能將這兄妹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楊清氣喘籲籲地緩了一會兒,掃了一圈淩亂的人群,卻沒有發現霍懈北的身影, 當即, 她的神色緊張起來,一把攥住楊昶然的胳膊,說:“哥, 霍懈北好像還沒有下來。”

楊昶然聽了,也開始環視四周。他看了一圈,確認沒有發現霍懈北的身影後, 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但他仍然比楊清要顯得穩重很多。

“不要擔心, 剛才地震的時候,他和...”

說到這裏,楊昶然停頓了一下。溫予猜測,他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所以才停頓的。

“當時地震的時候, 他們和另一條安全通道的距離比我們要近。或許,他們已經出來了,只是站到了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雖然話這麽說, 可他的眼睛卻從始至終都沒有閑著。他重新掃了一圈人群, 又把視線投向大廈出入口,卻依舊沒有發現霍懈北的身影。

肉眼可見的, 他變得比剛才更緊張了些。楊清也是,不僅紅了眼眶,甚至連說話都帶著些許哭腔。

“哥,你說他會不會還在裏面啊?”

楊昶然沒有說話,只默默拍了拍楊清的肩膀。

剛才地震發生的太過突然,除了楊清,他根本顧不得其他人。他對霍懈北最後的印象,還是他在一片叫嚷聲中,高聲呼喊了駱斐的名字。

楊清也是。

她只顧得逃命,尖叫,尖叫著逃命。她是到了樓下,看見霍氏的大樓,才想起霍懈北的。

也是這一刻,楊清忽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這麽多年,她一直自詡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霍懈北的人。可當危險來臨,她卻只顧得上自己,將霍懈北這個人拋諸腦後。

忽然,廣場的公用喇叭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

呲啦呲啦。

呲啦呲啦。

......

人群安靜了一瞬,防空警報驟然響起,人心也隨著這陣警報聲猛地懸起。

溫予的視線也終於從楊昶然和楊清身上挪開,專註看著大廈的安全出口,等待霍懈北從裏面出來。

幸運的是,自從霍懈北重新沖入大廈後,一次餘震也沒有發生過。

周圍幾棟大廈的人也都陸續跑出來,廣場很快就站滿了人。溫予坐在長椅上,視線逐漸被人群遮擋。楊昶然和楊清徹底融入人群中,她連他們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大廈的出入口也是,被人群擋了個嚴實。除了熙攘的人海,她能看到的,就只有頭頂的藍天白雲。

這一刻,她心急如焚,甚至想要站到長椅上去觀察。可她的腳踝傷了,站都站不穩,更別提站到長椅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廣場上此起彼伏的全是接打電話的聲音。溫予聽著,神色有些落寞。

如果是在西州,她還可以和霍無羈相依為命。可現在,家裏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就算她想打電話,也無人可打。

溫予默默垂下腦袋,試圖將這種低落的情緒從胸腔抽離出去。可越是想要抽離,她就越是沈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瘋狂想念闊別了許久的父母,漆眸裏泛起些許水汽。

忽然,她放置在膝蓋上的手包裏傳來一陣震動的嗡鳴聲。

溫予回神,失笑暗想:稀奇的很,剛才那麽緊急的情況,她也沒有把手包給弄丟了。

她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不停跳動的來電顯示,先是一怔,隨即眼底漾出一抹淺笑。

為了不讓電話對面的人察覺出她的異樣,接通電話之前,她做了兩個深呼吸,又用指腹將眼尾的濕潤擦去。

溫予接通了電話:“餵,舅舅。”

“小魚兒,你還好吧?我剛剛看新聞,聽說青城地震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

小魚兒是她媽媽給她取的乳名,她也一直從小叫到大。

可自從父母出事後,大概是為了避免她觸‘名’生情,親朋們就再也沒有這麽喊過她。這些年,別人要麽喊她的全名,要麽親切一點,喊她阿予。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溫予一時有些恍惚,甚至忘記了回話。

“小魚兒?你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受傷了?”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明顯比剛才更急切幾分。

不等她說話,聽筒裏又一次傳出聲音:“不怕啊,魚兒,我和你表哥已經在去青城的路上了,我們這就去把你接回來。”

關切的口吻讓溫予的鼻腔一澀,她並非是孤身一人。但她還是習慣性把人往外推,她怕自己會辜負了他們的關心。

“舅舅,我沒事。不用麻煩你們親自跑一趟了。”

“你這傻孩子,我是你親舅舅,說什麽麻煩不麻煩。”舅舅的口吻,多了一抹責備。

溫予忽然有點自責,以前她和舅舅明明是很親近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說出這麽見外的話。她想和舅舅說抱歉,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舅舅似乎是意識到他剛才的語氣有點沖,接下來的對話變得和緩了不少。

“好了,知道你安全,舅舅就放心了。我要上車了,在我們到達之前,盡量待在空曠的地帶,一定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知道的,舅舅。”舅舅的性子,溫予是了解的。他既然決定了要來,那誰也攔不住。既然攔不住,她也就沒有再說什麽掃興的話。

掛斷電話之後,她握著手機怔忪了好半晌。

她一遍遍在腦海中過著剛才和舅舅的那通電話,一想到舅舅和表哥正分別在來找她的路上,溫予整個人都有點手足無措。

其實,在她的心裏,和舅舅他們還是很親近的。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他們的關心,尤其是在這次地震之後。

她好像患上了隱性的情感障礙癥。

所以她不安,所以她焦慮。

她垂著腦袋,廣場上的一切喧囂都被她隔絕在外。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以至於都沒有發現站立在她身側的那道身影。

霍懈北回來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他沒有去打擾她,腳步逐漸慢下來,在距離她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他聽不到電話的內容,更不知道她是在和誰通電話,但他能感受到她情緒的異樣。

她低眉順眼接打電話的模樣,她垂著腦袋一言不發的模樣,都讓他心痛。

也是這一刻,他極其後悔。

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就向她坦白所有的事情,不然他現在就可以走過去抱一抱她。

不像現在,他只能作為一名旁觀者。

但幸好,這一刻,他還站在她的身邊。

霍懈北本來以為,她會在自己的世界裏沈浸好久。就在他思考要不要走上前去安慰她時,溫予忽然擡起了頭。

他的心跳都跟著她的動作停了一瞬。溫予的心思細膩,他沒有想到她能這麽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霍懈北就那麽看著她,沒有上前一步,也沒有出聲來吸引她的註意力。

溫予好像並沒有發現他,她的視線半點沒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人群。

四處環視,像是在尋找什麽。

盡管隔著人群,她什麽也看不到。但她最後還是把視線投向了大廈入口的方向。

霍懈北心中一暖,莞爾一笑,擡步朝她走過去。

溫予正在為‘一去不覆返’的霍懈北揪心,餘光忽然瞥到一個黑影正徐徐朝她走過來。

不等她看清來人是誰,一道低沈的嗓音透過無數的喧囂傳入她的耳中。

“在找我?”

話音落下的同時,溫予也把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她沒有率先回答他的問題,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後,才沖他點點頭。

溫予:“我...我怕你出事。”

此話一出,霍懈北楞了楞神。

他一直謹記,他現在的身份是霍懈北,而非霍無羈。現在他還沒有和溫予相認,按她的性子,在只見過一兩次的人面前,她是萬萬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雖然此時他的身份還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僅僅一兩面之緣的情分,並不足以支撐她說出剛才那句話。

霍懈北看她的目光逐漸幽深起來。

他試圖通過她的眼神和她臉上僅有的表情讀懂她的內心,可她卻像是猜透了他一樣,偏生不去看她的眼睛,不去和他對視。

也正是因為如此,霍懈北越發篤定今日的她格外不對勁。

可現在這種情況,根本容不得他細想。於是,他把她今日所有的不對勁都歸結為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和剛剛那通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

為了躲避他探來的視線,溫予垂下了腦袋。

霍懈北垂首,看了一眼手裏的冰袋,沒有片刻猶豫,蹲在了她身前。

“抱歉,讓你久等了。”

她坐著,而他則蹲下來。兩人的視線又一次持平,溫予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並不是他的臉上,而是他手裏的冰袋上。

霍懈北看了她一會兒,順著她的視線垂首,隨即又擡頭,說:“剛才路過休息室,順手拿的。你的傷,冰敷一下會好一些。”

霍懈北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方折疊整齊的手帕。冰袋太冰了,不好直接接觸皮膚。他用手帕把冰袋包好,又把她那條傷腿擡到他的腿上,輕輕把冰袋湊了過去。

溫予沒說話,腦海裏卻自動調出了大廈的布局圖,卻發現休息室並非像極他剛才說的那樣順路。

冰袋即將要接觸到她肌膚的時候,霍懈北的動作停頓一瞬,貼心囑咐道:“忍一下,可能會有點疼。”

溫予應了一聲好。

縱隔著手帕,冰袋的極低溫度觸到她皮膚的一瞬間,她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倒不是疼,而是冰。

“別動。”

下一秒鐘,他的指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攥上了她的小腿。

也許是因為他才從大廈裏跑出來的緣故,他的掌心異常溫熱,卻很幹燥,沒有黏膩的手汗。緊接著,他又把冰袋貼到了她的傷患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因素,自從他的手緊緊攥上她的小腿之後,她莫名感覺覆在腳踝處的冰袋都沒有那麽涼了。

反倒是他掌心的溫度,隨著血管逐漸蔓延開來。這一刻,她整個人都是燥熱的。

他垂著眼簾,註意力都在她的腳踝上。溫予垂眸,看著他專註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場面有點似曾相識。

溫予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早在西州的時候,霍懈北也經常這樣對她。

霍懈北和霍無羈的臉逐漸重合,隨即想起剛才在樓道裏他情急之下喊出的‘阿予’兩個字,讓她心神恍惚了一瞬。

早在他在餘震時想也沒想便將護在懷裏的時候,她心裏就有了猜測。只不過那個時候,逃命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剛才,趁著他又沖進大廈,她又重新捋了一遍和霍懈北有關的所有細節,心裏的那個猜想更深了幾分。

好半晌過去,溫予都覺得她那條被他緊緊禁錮在膝上的腿有點泛酸發麻,就像是有無數只小蟲子在啃噬她的血肉一樣,坐立難安。

她單單是坐著,就已經有些受不住了。可他卻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只手攥著她的小腿,一只手握著冰袋,像尊雕塑一樣蹲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他都沒有知覺的嗎?溫予忍不住在心裏暗想。

不知是霍懈北感受到了她熾熱的打量目光,還是因為他察覺到了她坐立難安,他忽然松開了她的腿,冰袋也從她腳踝上挪開了。

“差不多可以了。”他一邊說,一邊把冰袋隨手放在地上,隨即又把她那條腿從他膝上放下。

全程,溫予的註意力都在他曾拿著冰袋的那只手上。

看著他已經沒了血色的手指,溫予知道,他並非是沒有知覺,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最重要的,溫予發現,他好像並不想讓她看到他那只手。才將她的腿放下,他就把手背到了身後她看不到的地方,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謝謝。”溫予趁他把目光轉到她臉上之前,及時收回了視線,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

霍懈北正準備說點什麽,忽然在一陣嘈雜聲中聽到了駱斐的聲音。

“先生,先生。”

兩人幾乎是同時辨出了駱斐的聲音,不約而同朝著聲音發出方向望去。駱斐正登高望遠,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坪上的一處假山上。

駱斐看起來好像是有要緊的事情,神色無比焦急。溫予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又落回到霍懈北的身上。

她以為霍懈北會直接朝駱斐走過去,卻沒想到他會忽然轉過身來,在她放肆盯著他的背影出神的時候。

溫予甚至來不及收回目光,他就轉過了身。觸到他眼神的一瞬,她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包一樣,連心跳都莫名加速幾分。

慌亂之餘,她顧不得霍懈北眸中一閃而過的詫異,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駱斐,說:“好像是找你的。”

與此同時,他也開口道:“抱歉,我得再離開一下。”

嘈雜的人群裏,兩人的聲線重合,但勉強可以聽清對方的話。

聞言,溫予沖他笑了笑,說:“沒關系,你先去忙。”

霍懈北點點頭,轉身離開之後,卻始終不放心,頻頻回頭看她。這一次,溫予卻沒有看他,而是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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