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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清極不知寒(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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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清極不知寒(三十三)

人未至, 聲先到。

“師弟還真是艷福不淺啊,身邊總有佳人相伴。”

話音未落,霍珩往一旁的楊清兒處瞥了一眼。

意味不可謂不明顯。

他說這話時, 楊清兒正垂著腦袋, 盡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半點沒有註意到霍珩掃過來的視線。

她身側的喜鵲倒是註意到了,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下意識想要替她家小姐澄清,此次乃偶遇, 並非尾隨。

可喜鵲才擡起頭, 便對上霍珩的視線,整個人開始忍不住發抖,忙不疊垂下腦袋。

明明她之前也見過他, 卻也沒覺得他的眼神駭人。

後來,喜鵲忍不住猜想。

許是因為他登上那高位後,再無人敢正大光明反駁他的話, 故而他才養出了那麽一身盛氣淩人的氣勢來。

喜鵲只是一個丫鬟, 下等人而已。

霍珩的眼裏,自始至終都沒有她。他往楊清兒那處睨了一眼後,便收回了視線,落在了溫予身上。

盡管他極力克制,霍無羈還是從他眼底讀出一種名為貪婪的情緒。

霍珩方才那句話, 看似是在對著他說,實則目光一直落在他旁邊。

喜鵲都能聽出他的話外音,更何況是霍無羈。

他雖不知道霍珩此行的目的是什麽, 但這一刻, 他隱隱感覺到,霍珩那廝對阿予起了興致。

就連剛才他說的那句話, 都在有意或無意離間他和阿予的關系。

離間便也罷了,最關鍵的是,他還搭上了其他女子的名聲。

拱橋之上,人來人往,難免不會被有心之人聽了去。

他和楊清兒的傳聞,本就傳的沸沸揚揚。

單單是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處,縱一句話都不說,都能惹人遐想無數。

再加上,此時,他身邊還有阿予在。

一個男人,兩個女人。

不用細想,也能料到明日坊間的傳言會有多麽汙糟。

思及此,霍無羈輕笑一聲,將溫予原本攥著他衣袖的那只手握的緊緊的,說:“又如何比得了師兄。”

-

霍珩話音落下的前一秒鐘,溫予的註意力都還在秦未身上。

聽了霍珩的話,溫予的第一反應,並非是霍珩預想的那般,去質問霍無羈。

她反而將目光落在霍珩身上。

雖然霍珩說那句話的最終目的,是讓她把註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但他以為,她聽了那話後,會第一時間去質問或者懷疑霍無羈。

但她沒有。

也是,她是‘阿遇’仙子,又如何同這世間的其他女人一樣。

猛然對上她的視線,霍珩先是一怔,隨即狂喜。

他正準備同她說話,忽然看見霍無羈主動牽上了她的手。

隨著霍無羈的動作,溫予的視線從霍珩身上移開。她仰頭看了霍無羈一眼,沖他莞爾一笑,任由他牽著,半點沒有想要掙脫的意思。

這麽些時日,她已經習慣他的牽手了。

看著面前的場景,霍珩薄唇翕動,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的‘阿遇’那麽輕易就把視線從自己身上挪走了。

霍珩面色陰沈,在他看來,霍無羈的舉動,無異於是在向他挑釁。

若是放在以前,也便罷了。

可現在,他是九五至尊。自他登基以來,除了老師,還從來沒有任何人敢當眾惹他不悅。

霍珩心裏,對霍無羈的不喜又多了幾分。

在霍珩看來,以霍無羈的身份,牽她的手,就是玷汙了她。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霍珩心裏萌生出一絲殺意。

如果他此時有利劍在手,怕是恨不得斬斷霍無羈那只放肆的手。

就目前來看,霍無羈跟‘阿遇’的關系匪淺,他不能當著她的面和霍無羈撕破臉。

待他和‘阿遇’搞好關系,將霍無羈取而代之後,再動霍無羈也不遲。

左右,他是君,他是臣。

任他千般算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霍無羈覺察出他眸子裏的寒意,徑自對上他的視線,沒有絲毫的怯懦和閃躲。

最終,還是霍珩最先敗下陣來,率先移開了目光,看向河面。

-

溫予立於霍無羈身側,任由他安靜牽著自己的手。

“師弟還真是艷福不淺啊,身邊總有佳人相伴。”

她回響起剛才聽到的那句話,餘光在霍珩臉上瞥了一眼,暗暗思索。

師弟?

他是霍無羈的師兄嗎?

可為什麽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

霍無羈在家裏,最常提及的人,就是秦未。

他和那人...當真是同門師兄弟嗎?

她正想著,忽然聽到一聲低笑,隨即聽到霍無羈的回應,驗證了她的猜測。

與其說低笑,倒不如說冷笑更為貼切一些。

溫予下意識擡眸望去,卻見霍無羈臉上的那抹笑意並未觸及眼底,漆眸冰冷。

在她面前,霍無羈一直是溫文爾雅的,第一眼的時候,溫予還以為是她的錯覺。

直到她又仰頭確認了一眼,才真切看到霍無羈眼底的冰冷。

“既是同門師兄弟,為何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們兩個的關系不好嗎?”

溫予暗暗猜想,並沒有開口詢問。

她只是通過霍無羈的神情和方才霍珩說的那句帶有離間含義的話猜測出,來人或許並非是良善之輩,

卻並沒有註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秦未卻是及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秦未精準捕捉到,他們之間,無聲的對抗。

再加上溫予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及時站了出來,說:“瞧我,都忘記給你們介紹。”

話落,他的目光在林瑯、霍珩和秦央身上流轉片刻,隨即朝秦央招了招手,說:“央兒,過來。”

溫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道長的極為溫婉的女子正定定望著她。

對上她的視線,那個叫做‘央兒’的女子沖她莞爾低笑,隨即走到了秦未身側,低喚了他一聲:“阿兄。”

其實,早在秦未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溫予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秦未分別給她們兩個做了介紹。

“這是家妹——秦央。”

“她是阿予,無羈的...客人。”

“你...”

下意識的,你好脫口而出的同時,她朝秦央伸出手,準備同她握手。

周遭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那截白凈的手腕上。

溫予意識到不對,連忙急剎車,她把手收回來,沖秦央笑笑,說:“久仰大名,總聽...秦阿兄提起你。我姓溫,單名一個予字,你喚我阿予便好。”

其實,這句話溫予說了謊。

她和秦未統共也就見了那麽幾次面。他們聊天的時候,大多是圍繞著霍無羈展開的。

除了霍無羈,她根本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其他人。

而秦央這個名字,她最早是從霍無羈口中聽到的。

剛才她是想說霍無羈的,話到嘴邊,她想起剛才他那位還不知道名字的師兄陰陽怪氣說的那句話,下意識說出了秦未的名字。

這並非是現代,縱霍無羈與他們兄妹的關系再好,也算外男。

萬一因為她的言辭不當,給他們惹出什麽麻煩來,那就不好了。

溫予的稍稍停頓,霍無羈和秦未瞬間領會到她的用意。

秦未私下裏從來都沒有和她提起過秦央,她之所以會這麽說,定是為了維護秦央的名聲。

意識到這一點,秦未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霍無羈也無聲抿抿唇,牽著她的手默默加重了些許力氣。

溫予和秦未的相視一笑,全然被霍珩看在眼裏。

原本他以為,她只是和霍無羈的關系比較好,卻沒想到,她和秦未也如此熟絡。

一個兩個,都和她相熟。偏偏她的目光從來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

霍珩不著痕跡的看了秦未一眼,眼底的陰郁更盛。

-

秦央雖然情緒不怎麽高漲,但出門在外,應有的禮數卻是半點都沒有落下。

溫予做完自我介紹後,她施施然點頭,微微屈膝,低喚了她一聲:“央兒見過溫姐姐。”

溫予還想說些什麽,霍無羈忽然上前一步,低喚了她一聲:“師姐。”

“嗯。”

秦央應下後,目光很快從他臉上挪開,垂下腦袋,盯著地面,好半晌都沒有再擡起頭。

許是女人的直覺,秦央雖只和霍無羈對視片刻便移開目光,但溫予隱隱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可不等她細想,秦未就開始為她介紹其他人。

秦未往旁邊挪動兩步,秦央也默默退回到秦未身側,溫予順著秦未的視線望去。

昏暗的夜幕中,她看到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容。

那張臉,是她每每午夜夢回,都憎惡不已的臉。

看清林瑯的長相的一瞬間,溫予的腦袋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嗡’的一下,恍惚中伴著耳鳴,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秦未走到林瑯身側,頓下腳步,說:“這位是林瑯。”

這一瞬間,溫予像是得了短暫性失聰。

任憑世間喧鬧,她卻什麽也聽不到。

她只看到秦未的嘴巴一啟一合,卻根本聽不清楚他說的話。但憑借他的口型,溫予辨出,他最後兩字說的是‘林瑯’。

對上林瑯探過來的視線,溫予下意識退了兩步,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林瑯身上。

此時的林瑯,無論是面容和周身的氣度,都與她第一次在刑臺上見到的稍有不同。

此時的他,青澀稚嫩,眼眸之中,雖也陰沈遍布,但還算不得陰鷙。

可就算是這樣,對上他的眼睛,溫予總能想起他在刑臺上對霍無羈施加的暴行。

慢慢的,眼前的林瑯和她記憶裏的林瑯重合起來。

溫予怔怔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陣沁骨的涼意自腦門傳遍她身上每一寸肌理。

她像掉進了冰窟,連骨縫都沁著寒意。

恍惚中,大片的雪白自她眼前飄過,遠處河道裏飄著的荷花燈,將河水染了一片赤紅。

林瑯似笑非笑,又一次執起了長刀,沖著霍無羈的腘窩砍去。

溫予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白雪和鮮血,一寸一寸染紅了她的眼睛。

“阿予?”

她正準備沖過去,推開林瑯,耳邊忽然傳來霍無羈的聲音,才逐漸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自秦未走向林瑯開始,霍無羈的註意力就一直在溫予身上,時刻註意著她的反應。

果然,她在聽到林瑯的名字後,整個人都開始不對勁。

就連後退時,踩到了他的腳都沒有察覺到。

整個人失魂落魄不說,身上的力氣也像是忽然被抽走了一般,癱軟無骨,若非是他及時伸手抵住了她的腰身,她非摔倒了不可。

“阿予?”

霍無羈顧不得旁人驚訝的目光,滿含擔憂的低喚了她一聲。

溫予慢慢回神,對上霍無羈的眼睛,逐漸從虛無的幻象裏抽離出來。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霍無羈一眼,他身上沒有臟汙,沒有血漬。

他正活生生立在她面前。

溫予緩了一口氣,目光平和,看向林瑯。

秦未註意到溫予的失神,隨口問了句:“阿予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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