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6章 清極不知寒(六)

關燈
第46章 清極不知寒(六)

方才, 溫予半強制的,拽住了將要離去的他,悉心為他換下染血的布條後, 重新上藥, 包紮。

給他包紮好傷口後,溫予正準備起身,肩膀忽然被人摁住。

“阿予,別動。”

霍無羈從一旁拿了梳子, 三繞兩繞, 就將她那頭微卷的烏發梳成一個發髻。

最後,他擡手,從頭上褪下一根白玉簪, 簪入她的發間。

“好了。我去給你拿銅鏡。”說完,他擡步走進裏間。

再出來時,他手上當真持著一面銅鏡。

銅鏡不似現代的鏡子, 照得不是很清楚。她微微往前湊了湊, 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盡管銅鏡照的不如現代的鏡子那麽清楚,但隱約可以看清人的五官。

在光影的作用下,影影綽綽,頗有幾分朦朧的美感。

溫予看著鏡中的自己,莫名有些恍惚。

猛地看上去, 倒真有幾分古代人的韻味。

此時,她穿著這個人朝代制式的衣服,那頭烏黑卷發被他挽成了一個她叫不出名字的發髻。

但很熟悉, 她曾在敦煌莫高窟的飛天壁畫上見到過。

溫予擡眸, 從銅鏡裏看著站在她身後的霍無羈,問:“你怎麽會梳女子發式的?”

霍無羈一直凝眸, 癡癡望著銅鏡裏那張昳麗容顏,直到聽到她的聲音,他才回神。

“是你教我的。”

“我?”

“嗯,你還說,這種樣式的發髻,是飛天的仙子常梳的。”

說這話時,霍無羈的眼神雖然盯著銅鏡中的她,目光卻逐漸悠遠起來。他在透過她,看向他記憶中的她。那個沒有忘記他們之間過往的阿予。

溫予再一次被他的話所震驚。

就在她從銅鏡中看清他梳的發髻樣式的那一刻,腦海中就想起她之前在敦煌壁畫上看到的飛天圖。

溫予忽然想起剛才從赤星刀裏湧出的那些紅霧,娥眉緊蹙,暗想:“難道,他同那團紅霧一樣,有什麽神通不成?”

轉瞬,又被她否掉。

如果他真的有什麽神通,也不會在刑臺上被削首示眾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他說的話,是真的。

這髻,真的是她教他梳的。

方才他說那話,也真的是她曾給他的。

可他口中的‘她’,究竟是她,還是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其他人?

溫予依舊想不明白,幹脆不想。

此時,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直到晚上覆盤的時候,才隱隱察覺出異樣。

他們到達飯廳的時候,秦未已經從廚房把霍無羈一早備下的飯菜都端去了餐桌上,就等著他們來用了。

整頓飯,在場的三人,心思各異。

而霍無羈,是吃的最心不在焉的一個。

他時常把視線落在被溫予包紮好的那只傷手上,清冷的眉眼,噙著一抹笑意,像是山頂的積雪被驕陽融化一般。

其次,是秦未。

秦未認識霍無羈這麽久,卻也從來沒有見他笑的那麽甜。

看著他低眉含笑的模樣,秦未越發對正坐在他對面的姑娘好奇了。他想看看,被這渾小子藏在心尖尖上、連他都不肯告訴的姑娘,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所以,不等霍無羈互相介紹,那倆人自顧就熟絡了起來。

世人皆雲,秦太傅之子最是清矜如玉。只有霍無羈知曉,他穩重自持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如何瘋狂的心。

整頓飯,秦未只顧著和溫予寒暄,根本沒吃幾口。

說是寒暄,但秦未說話的內容,大多圍繞著霍無羈展開。

盡管昨晚他陪霍無羈喝了一壇子烈酒,但他忘不了霍無羈說起她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傷神模樣。

他看了,都有點心疼。

所以,他不願再看到他受一點委屈。

溫予靜靜聽著,忽然覺得秦未的狀態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如果放在現代,他就是當之無愧的霍無羈的無腦吹、腦殘粉。

雖然溫予大部分時間也都在同秦未套著這個時代的信息,但相比之下,桌上的三人,只有她吃的最多。

故而,待他們三人用完膳,已經接近午時了。

霍無羈見秦未和溫予聊的熱絡,一個人收拾了碗筷。

溫予本想著幫忙,卻被那兩人異口同聲拒絕。

尤其是秦未,見溫予起身,忙出口阻攔。

“溫小姐,你快些坐下,這天寒地凍的,你讓他一個人去忙活就行了。咱們就在這候著,他一會兒就收拾完了。”

聞言,溫予看向霍無羈。

霍無羈也沖她點點頭,說:“阿兄說的對,外面冷,你且安坐著,我順便去洗些水果來。”

這還是秦未第一次聽見霍無羈喚他阿兄。

他端坐在一旁,目光在溫予和霍無羈兩人身上來回掃著,心裏對溫予越發好奇起來。

溫予也察覺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柔和。但和霍無羈看她的感覺又有很大的不同。

“我能和無羈一樣,喚你阿予嗎?”霍無羈離開後,秦未再次把註意力挪到溫予身上。

溫予點點頭:“當然可以了,秦公子。”

“如此,甚好。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你也別喚我秦公子了,生分。我啊,托聲大,你便隨無羈也喚我一聲阿兄便可。”

她本不喜歡旁人這般同她套近乎,但對上秦未真摯的目光,拒絕的話如何也說不出來。

“好。”她點點頭,喚了他聲:“秦阿兄。”

“哎,乖,”秦未聽了,開懷大笑。

在見到秦未之前,溫予一直以為他是一位風骨極佳的文人。

可現在,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秦未,瀟灑,英俊,風趣,狡黠,半點不像能寫出那些文字的人,

一時間,她很難將他與書寫古卷的秦未聯系在一起。

溫予思索一瞬,終是忍不住問他:“溫予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秦阿兄,不知阿兄可否告知?”

“但說無妨。”

“之前的事情,我有些不記得了。阿兄可知,我和他...我和霍無羈,之前是怎樣的關系?”

她太想弄明白這一切了,以至於忽略了她不過是才認識了秦未一頓飯的時間的問題。

以至於後來,溫予猜想,她之所以如此信任秦未,或許是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分外溫和無害,溫予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

又或許是因為秦未是書寫羊皮古卷的人。

一字一句,皆是泣血提之。

縱歷經了不知多少時光流轉,她也依舊能感受到他字裏行間的悲慟。

故而,遇到他,她連戒備心都消減了不少。

秦未神色怔怔,隨即搖搖頭,說:“抱歉,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真的不知道。”

溫予聽了,滿是希冀的眼神慢慢轉為失落,但她還是揚起一張笑臉。

“沒有關系,還是謝謝秦阿兄。”

秦未將她那抹強顏歡笑看在眼裏。

盡管他還沒有定親,但他自認是比較憐香惜玉的,尤其是和霍無羈相比。

他最是見不得姑娘傷心了,更何況,她還是霍無羈的心上人。

“雖然,你方才的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解答你的疑問。”話落,秦未端起清茶,輕抿一口。

“什麽地方?”溫予見他特意賣著關子,急切問了句。

“他的書房。”

話落,秦未擡眸,看了一眼霍無羈方才離開的方向,見他沒有回來,又神秘兮兮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低語一聲:“我曾在他書房中見過很多關於你的丹青。而且,紙張邊角微微泛黃,他的畫功相較於現在而言,略顯青澀,應是很多年前的畫作了。”

“關於我?還是很多年前的?”她更詫異了。

隨即,又想起剛才在霍無羈房間裏他說的那些話。根據兩個的話來看,霍無羈的過去,她好像真的都參與了。

亦或是,那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又同名同姓的人參與過。

畢竟,霍無羈都能和現實世界的霍家老三長的一模一樣。那這個世界,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也說的通。

“嗯,我曾有幸,見過兩幅。”

秦未說著,再次朝她投來打量的目光。

自上而下,意味深長。

“秦阿兄為何這般看著我?”她問。

“最重要的是,那兩幅畫裏,你頭上頂著的,正是如今梳的這種發髻。就連衣服的顏色,也是同一種色系。”

“秦阿兄,那京城中,有沒有人梳跟我一樣的發髻啊?”溫予之所以這麽問,就是想確定一下,霍無羈說那些話的真實性。

秦未搖搖頭,說:“我自幼便在京城長大,從未見過。”

她若有所思點點頭,不再言語。

秦未看著,便以為她是為了不記得霍無羈的事情黯然傷神。

“阿予,你也別擔心。或許你們多接觸接觸,就會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溫予再次點點頭。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要如何回應他。

兩人才沈默片刻,便又聽到秦未語重心長沖她說:“阿予,有些話,我還是想告訴你。”

“秦阿兄請說。”

“你忘記了他,所以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秦未說著,又側目看了一眼門口方向。

見霍無羈沒有回來,才放心大膽說出來。

“霍無羈這一生,不對,他還沒多大,不能說一生。”

他自顧嘀咕著,輕笑一聲,又繼續說:“這些年,他過得很苦,似是把他這輩子的苦都給吃盡了。但老天似乎又很眷顧他,雖然歷經了千難萬險,但好在沒丟了性命,更沒有被世俗浸染,內心依舊赤忱、幹凈。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再也不受任何委屈。”

溫予靜靜聽著,這一刻,她面前的秦未慢慢和書寫古卷內容的秦未慢慢重合。

秦未看著溫予亦是一臉凝重看著他,又說:“好在,他如今苦盡甘來了。憑著他一身的功夫,中了武舉三甲不說,還被先皇賜了天子姓,還授了北方玄甲營副參將一職。”

溫予下意識點點頭,腦海中自動識別他說的話,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忙問:“等等,你是說...他被授了什麽?副參將?”

秦未點頭。

溫予暗暗嘀咕:“所以說,他現在還不是定北王?而是副參將?”

“阿予,你說什麽?”她聲音太小,秦未有點沒聽清。

溫予回神,“沒...沒什麽。”

“阿兄,阿予,久等了。”忽然,霍無羈的聲音傳入耳中。

兩人一同側目,霍無羈端著果盤走了進來。

秦未看著果盤裏已經剝好的鮮艷欲滴的石榴籽兒,忙問:“番石榴?昨天我問你的時候還沒有呢?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今早。”說著,他把其中一盤放在了秦未面前,而另一盤,拿給了溫予。

秦未舀了一勺,眼裏盡是滿足。他最是喜歡吃番石榴了。

不等霍無羈說話,他沖溫予笑笑,說:“阿予你快嘗嘗,這是京郊特有的番石榴,酸甜可口,很是好吃。昨天我說吃都沒有,想來,是某人特意去給你買的。”

說這話的同時,他眸子裏充滿了戲謔。

霍無羈聽著他喚她阿予,也暗暗詫異。

阿予向來不是個喜歡同旁人深交的人,除了親近的人,她更是不喜歡旁人用這般親昵的口吻同她說話。

“想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聊得很是投機。”霍無羈也笑道。

無論是秦未,還是阿予,都是他心裏極為重要的人。他們能互相喜歡,他很是開心。

聽到霍無羈這麽說,秦未忽然傲嬌起來。

“那可不是,阿予方才還喚我阿兄了呢。”

話音未落,一陣敲門聲隱隱傳來。

無論是飯廳還是霍無羈的臥房,離大門並不是很遠,大多時候,敲門聲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敲門聲才落,便又聽得一陣嬌柔的女聲。

“阿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