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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香浮動(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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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香浮動(十八)

才從太極殿出來, 無羈腦海裏湧現出他來時無意中看到的藏身於假山上的那幾只大耗子,眸色晦暗,隨即拽住秦執年的胳膊, 往假山方向走。

出宮是相反方向, 秦執年正準備說些什麽,忽然聽到無羈說:“老師,我還從沒有正經逛過禦花園呢,聽聞禦花園裏有很多的奇花異草, 咱們從這邊走吧, 順便可以逛一逛。”

秦執年了解他,他從來不會冒然說出如此冒失又不得體的話。

他側目看了無羈一眼,卻見他目光如炬, 目光緊緊盯著前方的假山。

只一眼,秦執年便猜到了他的用意,安靜跟著他的腳步往相反方向走。

方才無羈說這話時, 就在太極殿的門口。

他的聲音並沒有刻意收著, 門口值更的宮人將他的話清清楚楚收進了耳中。

他們前腳離開,那宮人後腳就借尿遁溜出了門。

沒多大一會兒,無羈說的這話,一字不差傳入了禦書房裏批奏章的霍珩耳中。

方才在太極殿大門值守的那位小太監吳用,此時正恭敬跪在禦書房, 將他方才聽到的話一字不落的說與霍珩聽。

霍珩將手上的奏章放下,問:“他當真如此說?”

吳用點頭,恭敬應了聲:“世子爺, 您待奴才恩重如山, 奴才哪敢欺騙您啊。當真是千真萬確,一字不差。奴才是親眼看著他拉著秦太傅去了禦花園那邊, 才趕過來與您報信的。”

霍珩嗤笑一聲,低喃了句:“賤民就是賤民,縱然是老師最喜歡的弟子又如何,依舊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

無羈從後面繞到假山,上面已經空無一人。

假山背面的水瀑周圍,帶著水漬的泥腳印雜亂無章。

通往假山山頂的石道上,更是被人踩上了很多腳印,泥巴都被太陽烤幹,緊緊黏在石道上。

他蹲下身,仔細辨著那些腳印。

泥腳印看似雜亂,實則依稀能辨出這腳印分別屬於三個人。他分別尋了較為清楚的印痕,用手丈量出其大概尺寸,一一記在心裏,準備回頭通通報於祁放。

自霍循登基後,祁放就被任命為禦前禁軍侍衛統領。

祁放曾是先皇親自任命的武狀元,原本是有大好前程的,出將入相不在話下。只是因為霍嬙和詹兆清無意間救下了被流.氓糾纏的祁家小妹。

為了報答他們夫妻的恩情,祁放便主動請纓,自降身份去公主府做了侍衛長。

在公主府的那些年,他安心做著自己的事情,一度在京中沈寂。

光陰翩躚,人傑輩出。

慢慢地,祁放的名字,再無人提及。

祁放屬於空降,他任職禦前禁軍統領的第一天,軍中些許年輕的副將沒聽過他的名號,再加上他只有一條手臂,那些人更是紛紛不服氣叫囂著,想要給祁放一個下馬威。

祁放雖說不上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軍中尋常的兵器架上能見到的兵器,卻是手到擒來。

面對他們的刁難,祁放沒有絲毫的退卻。同時,動手的時候,他亦是沒有絲毫的心軟。

男人之間的較量,只有盡全力,他們才會心服口服。

那天,他在校場,隨手在兵器架上選了桿長槍,一個人挑了六個不服他的副將。

每一次,都是三招之內,就把對方打趴下了。

也是那天,祁放一襲玄甲,一條臂膀,一桿銀槍,再一次一戰成名。

不出半日,獨臂統領祁放的名號響徹整個禁軍行伍。

連帶著他早年間在武舉中的英勇事跡也一同被人挖了出來。

自此,祁放在禁軍中的威望漸起,再也不敢輕視他。更是有人想要將自家小兒送至祁放帳下,試圖拜師學武。

可每一次,都被祁放以不合眼緣所拒絕。

直到那次,恰逢秦執年在民間收了兩個徒弟,宴請一眾賓客慶賀。

那日,林瑯和無羈分別一左一右立於秦執年身後。

祁放來到秦府,一眼便看上了緊跟在秦太傅身後的無羈。原因無他,自公主和駙馬成親後,他便一直守在公主府。

只一眼,他便從無羈的身上看出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影子。

也是那日,眾人看到了祁放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不似往常一樣冷著一張臉,拽著無羈的胳膊,死纏爛打了好半晌,求著他拜他為師。

那時,無羈已經拜入了秦執年門下。

一開始,無羈是拒絕了他的。

雖然他也想學功夫,但他已經有了師父。自然是不能改拜他人為師的。當即,祁放將秦執年拽入了書房,他們不知道在裏面說了些什麽。再出來後,秦執年便同意他拜祁放為師。

當眾,祁放便宣布,無羈是他此生唯一的徒弟。

三日後,祁放也設了拜師宴,但只邀了秦執年,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賓客。

無羈為了區分這兩位師父,便稱秦執年為老師,稱祁放為祁師父。

*

無羈從假山上下來,當真和秦執年在禦花園裏逛了一圈後,才出宮去。

路過角門時,他們師徒二人遇到了由祁放親自帶隊巡邏執勤的禁軍隊伍。

祁放並沒有看到他們,是無羈最先認出了他。

“祁師父。”

無羈沖那道背影高喊一聲,隨即朝秦執年說了句:“老師,您等我一下,我有事情同祁師父說。”

秦執年知道他的心思,說了句:“去吧。”

無羈跑過去才發現,隊伍最前面,押解了三位小太監扮相的宮人。

“何事?”祁放看他滿頭大汗跑來,將手中的佩劍遞到身後的侍衛手上,從腰間摸出一方帕子,擡臂給他擦了擦汗。

“沒...沒事。我只是許久未見師父,有點想你了。”說這話時,無羈的註意力全在那三位宮人身上。

其中一位,便是他今早無意間在假山上看到的那位。

無羈垂眸,又看了一眼他們的鞋子。

無論是尺寸,還是尚未來得及幹透的泥漿,都對上了。

難怪他方才在假山上尋不到人,原來是被師父給擒住了,無羈稍稍松了口氣。

他心裏已經猜到這些大耗子是何人所指派了,但依舊面色如常。

他擡眸看了祁放一眼,沖他淺笑,說:“師父,您先忙,晚上我提了燒鵝和美酒去尋您。陛下吩咐了,此刻我需得立即出宮去給黃教習賠罪呢。”

祁放點點頭,無羈正要離開,又被他忽然喚住:“等等。”

無羈頓下腳步,才回過頭,祁放從懷裏摸出了一瓶藥膏,遞給了他。

“老黃頭的藤條鞭子可是個抽人的好東西,這藥給你。”

說完,不等無羈反應,他帶著隊伍走開了。

**

這宮裏,如今遍布霍珩的眼線。

無羈和祁放分別沒多久,便隱隱察覺到了身後有條尾巴在跟著他們。

為了防止他露餡,無羈沒有告訴秦執年尾巴的事情。

在宮門口,他們師徒兩人分別。

秦執年打道回府,而無羈直接去了太學。

黃晃教習是孤家寡人一個,既無嬌.妻,又沒美妾,終日宿在太學的藏書閣。

除了養魚,滿心思都在學問和如何制定太學的規矩上,又無趣又古板。

那條尾巴,猶豫再三,最終決定跟著無羈。

他跟著他一直到了太學附近的金光湖邊。無羈一個疾跑,隱於一棵粗樹後面,將那人甩掉了。

他抄近路翻墻入了太學。

原本,他是即刻要去給黃教習認錯的。可腦海裏忽然閃過皇上說的那句話。

他問他:“那魚,好吃嗎?”

自然,他也沒有忘記他是如何回答的。

“好吃,特別鮮。陛下也喜歡吃魚嗎?回頭我偷...”

“偷?”

“不,討。回頭我再向黃教習討來一條,帶來給陛下嘗嘗。”

“你不怕黃教習拿戒尺揍你了?”

“不怕,我皮實的緊,大不了再給他揍一頓。”

這段對話,清清楚楚印在無羈的腦海裏,一字不差。

鬼使神差的,他沒有即刻前往藏書閣同黃晃教習認錯,而是去了老師的房間。

他從老師房裏尋了個空的花瓶,盛了水,抱著往蓮池走去。

今日休沐,學子們大多已經下山去了,偌大的太學只有零星的幾個學子在。

天時,地利,人和,正是適合下池偷魚。

無羈在蓮池附近轉了兩圈,見周圍沒有旁人在,他把花瓶放在地上,卸下身上的銀甲,只著裏衣,撩起衣袍,捋起袖子,大半個身子都探入池中。

乍暖還寒時候,池子裏的水還很冰涼,淤泥也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但他絲毫沒有猶豫,把胳膊探入了水中。

他觀察了好一會兒,最終從魚群裏摸了兩條最肥的魚上來。

無羈把魚放入花瓶,又隨便鞠了一捧水,簡單洗了洗沾染在手指上的淤泥。他甚至連銀甲都還沒來得及穿,便隱隱聽到自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

無羈的耳力很好,立刻便聽出那是黃晃教習的聲音。

他一手抱著銀甲,一手提著花瓶,快步隱於一旁的水榭內。

他甚至連大氣也不敢緩,生怕此處動靜太大,將黃教習引過來。

黃晃餵完魚,繞著蓮池轉了好幾圈,將池子裏的魚數了一遍又一遍,卻總也數不夠數。

最後,他看見了池邊的鵝卵石上被某位偷魚者不小心灑下的新鮮淤泥。

當即,黃晃怒氣沖天。

沒多大一會兒,黃晃教習暴跳如雷的聲音傳來,幾乎要穿破他的耳膜。

“是哪個小兔崽子,又偷我的魚,給我滾出來。”

無羈抱緊懷裏花瓶的同時,默默吞咽著口水。他覺得,黃教習待會兒一定會抽掉他一層皮的。

好半晌,黃晃才從蓮池邊離開。

無羈躡手躡腳,從相反方向回到了老師的房間裏,暫時將‘贓物’置於桌案上。

他把衣服穿好,又重新凈了手,直到身上沒有半點淤泥味道,他才往藏書閣走去。

藏書閣的大門虛掩著,裏面卻一個學子都沒有。

原本,藏書閣裏還有三五學子在的。

只是方才他那聲怒吼,將這裏的學子盡數嚇跑了去。黃晃教習的威名,在一眾太學學子心裏,可是比秦太傅還要管用的。

原因無他,縱是學子們惹得秦太傅不快,他也只是語言規勸。

而黃晃教習,則是真的會動手打人的。

小錯輕打,大錯重打,從沒有心慈手軟過。

不管你是布衣百姓,還是天潢貴胄,但凡入了太學,他都會一視同仁。但凡哪位惹得黃晃教習不快,他手上的鞭子就會招呼過來。

故而,京中很多連自家父母都管束不了的紈絝,一提起黃晃教習,也都會嚇的一哆嗦。

無羈自然也不例外。

他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高喊一聲:“黃教習,您在嗎?”

無羈喊了一聲,裏面卻沒有人回應。

他濃眉緊蹙,又把聲音提高了些,說:“教習,我進來了?”

黃晃教習雖然脾氣不好,卻從來不會無緣無故不理人。

尤其是他在藏書閣的時候。

學子們每次有什麽看不懂的問題,找不到的書籍,都會去問他。

最重要的一點,藏書閣裏的典籍除了一些手抄本,還有很多不傳於世的孤本,只能現場借閱,不能打包帶走。

“教習?”無羈一邊喊他,一邊推門進來。他尋了一圈,藏書閣內空無一人。

“方才還在呢,就這麽會兒時間,人去哪了?”無羈嘟噥了一聲,正準備離開,隱隱聽到後院發出一陣窸窣的聲響。

“教習?”無羈轉過身,高喊一聲,徑直往後院走去。

‘啪嗒’一聲脆響,像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碎了兩半。

“教習,原來您老在後院啊,我進來了?”

臨近後院的門,無羈忽然聽到黃教習略微有些慌亂的聲音:“不...不在。”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惹得無羈有點想笑。

下一刻,他推開了後院的大門。

恰時,正好有一陣微風裹挾著一陣食物的鮮香。

無羈走進來時,黃晃教習正蹲在火爐前,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正撿起地上的碎瓷片。

方才,他猛然聽到無羈的聲音,被嚇了一跳,正欲盛湯的瓷碗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幾半。

“教習,小心。瓷片尖銳,我來。”無羈本就是來認錯的,他連忙沖過去,殷勤接過他手中的碎瓷片。

黃晃從容站起身,趁著無羈蹲下的時間,不動聲色把桌案上的鍋蓋重新蓋到了砂鍋上,阻止香氣四溢。

他打量了無羈一眼,問:“今日休沐,你小子怎麽會舍得回來?還穿成這樣?”

聽到他這麽問,無羈脊背一直,腦門上冷汗直冒。

“做賊心虛,原來是這麽感覺。”他一邊收拾著碎屑,一邊用僅他一人聽到的聲音低語。

“你說什麽?”黃晃年齡有點大了,有點耳背。

無羈起身,將碎瓷屑扔到專門放垃圾的木桶裏,隨即走到黃晃面前,鼻翼翕動,嗅了嗅,問:“教習,你在煮什麽呀?好香啊?”

黃晃面色一怔,挪動身形,擋在爐子前,說:“沒...沒什麽。”

早在無羈推開門的一瞬間,就隱隱覺得這香味有些熟悉。

方才,他蹲在地上時,餘光無意中瞥見了被他扔在爐灰中的銀色魚頭。

他才從池子裏抓過,對這魚熟悉的很。

鍋裏燉著什麽東西,便不言而喻了。

無羈本以為他從極北苦寒之地弄來這魚,是為了做研究用的。卻怎麽也沒想到,他也是為了吃。

難怪他只在蓮池那處罵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合著是回來煮魚湯來了。

想到這裏,無羈心裏的負罪感沒有那麽強了。

大不了,他下次親自去極北苦寒之地多給他抓一些回來。

無羈看著他出神的同時,黃晃也在觀察他。

無羈這小子,是老秦頭的心頭肉。

他對這個徒弟,比對他親兒子還要好。

黃晃見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那鍋魚湯,似是饞的厲害。

他心有不忍,轉身進了廚房,重新取了兩只碗來,掀開鍋蓋,氤氳熱氣瞬間騰空。

原本就有些狹小的後院,一時間,香氣四溢。

魚湯呈奶白色,黃晃在上面灑了一層小蔥絲,攪拌一下,香氣更勝。

他盛了兩碗出來,其中多的那碗,放在了無羈面前,並招呼他坐下。

“你小子,可真是有口福。快坐下,嘗嘗我煮的魚湯,”

黃晃一個人生活,鍋碗瓢盆用的都是最小號。

他那鍋魚湯,只夠他自己喝的。

可現在,他把一大半,都盛進了他面前的碗裏。而他面前,只剩下小半碗湯了。

無羈看著他面前的小半碗湯,忽然有些哽咽:“教習,您...”

話沒說完,黃晃打斷他的話,說:“我方才用過了,不太餓。這魚啊,特別鮮。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專門從極北苦寒之地運來的,咱們這邊都沒有。你定然是沒有吃過,快嘗嘗,一會兒涼了該泛腥了。”

話落,他垂眸,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輕抿一口。

在此之前,他和其他學子一樣,一直以為黃晃教習當真如傳言所言,固執刻板,又不近人情。

除了教習和學子之外,他們本沒有什麽多餘的交情的。

可他卻肯把餐食分他一大半。

黃晃又喝了一口,放下碗時,註意到無羈的註意力依舊在他身上,便隨口問了一句:“這般看著我做什麽?”

“我只是覺得,真實的教習和傳言中的教習,很不一樣。”

“傳言中,我是什麽樣的?”

無羈猶豫一瞬,正準備換幾個和緩一點詞來形容他時,忽然聽到他一聲低笑。

黃晃看著他犯難的模樣,捋了捋胡子,說:“是刻板,固執,還是不近人情啊?”

“都...都有。”無羈磕巴著,回應他。

看著無羈略微拘束的模樣,黃晃眼底聚起一抹笑意。難怪老秦頭這樣寶貝他,果然有點可愛。

“快喝吧,喝完趕緊離開。我待會兒還有事,得出去一躺。”

他面前這碗湯,色香味俱全,比他上次在後山烤的那條要香的多。

單單是聞著,他便口齒生津。

可他卻一口都喝不下去,甚至沒臉把碗端起來。

最終,他站起身,把眼前那碗魚湯端到黃晃面前,彎下腰身,鄭重朝他鞠躬,致歉。

“教習,學生此番前來,是來認錯的。您的魚湯,我不配吃。”

黃晃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問:“我的魚,是你小子偷的?”

“對不起,黃教習。不問自取,便是偷。我偷了您的魚,三條。無論您想如何罰我,我都認。”無羈垂著腦袋,幾乎不敢和他的眼神對視。

他害怕從教習眼中,看到失望。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錯過了黃教習眼中的一抹意外之色。

他惡名在外,旁人見了他,全都是躲著走。他倒好,自己送上門來。

“你小子,的確有幾分膽色。你就不怕我大鞭子抽你。”說著,他站起身,從一旁桌案上取了長鞭,朝著空氣,用力一甩。

“啪”的一聲,長鞭撕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哨聲。

無羈只覺得一陣勁風從他耳邊掃過,他整個心頭都為之震顫,生怕下一刻,黃教習連招呼都不打,這鞭子就落在他身上。

可沒辦法,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罰。

“我...我怕,但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

聽他說完,黃晃心裏倒是對頗為欣賞。但這並不妨礙他罰他,錯了就是錯了,這句話說的一點也不錯。

“老夫這魚,是從極北苦寒之地花了大價錢運回來的。價值不菲。你偷一條,我打你三鞭,你偷三條,我打你九鞭。如何?”

如此有商有量,無羈也很意外,沒有預料中的歇斯底裏,亦是沒有預料中的陰狠毒辣,唯於下平和。

無羈點點頭,說:“好。”

“那我開始了?”說著,黃晃重新舉起胳膊。

眼看著,長鞭就要落下,無羈忽然退後一步,說:“等等。”

“怎麽?怕了?”黃晃眼底升起一抹玩味,逗趣他的心思也越發濃烈。

無羈搖搖頭,說:“三日後,我需得參加武舉殿試。還請教習莫要傷我右臂,否則學生沒法持槍了。”

說完,他轉了個身,將左臂和後背面對他。

“教習,學生準備好了,您老動手吧。”

說這話時,他沒有絲毫猶豫,更是沒有想過要求饒。他如此反應,倒是黃晃一時不知該如何辦了。

原本,黃晃也只是想嚇一嚇他。

他只是想讓他知道對錯的重要性,根本沒想過要打他那麽多鞭。更是沒想到他根本不同他討價還價,說九鞭便真的九鞭。

“我真的動手了?”

“教習不必手下留情,我身子骨硬朗的很。”

他這話一處,黃晃也想看看,他被打了鞭子之後的反應,長臂一揮,啪的一聲,長鞭落在了他的左臂和後背上。

第一鞭落下,無羈擰起了眉。

第二鞭落下,無羈咬緊了牙關,下頜線都繃的緊緊的。

第三鞭落下,無羈額間沁出一層冷汗。

每一鞭,黃晃都運了七八分的力氣。若是旁人,一鞭子下去,早就吱哇亂叫,哭爹喊娘了。

可這小子,全程都立在原地,沒有退一步,沒有喊一聲。

他似是鐵了心要受他這鞭刑。

鞭子所到之處,火.辣辣的。

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第四鞭落下。

“教習,為何聽了?”無羈轉過頭,問他。

黃晃終是不忍心繼續打下去。這傻小子,半點不知變通。如若不是老秦頭多護著他些,他不得被旁人生吞活剝了去。

“武舉在即,餘下的,先欠著,待武舉結束後你再來尋我補齊便好。”

說完,他連趕帶推,將無羈趕出了藏書閣。他怕他死賴著不走,非要挨完剩下的鞭子。

*

無羈拎著花瓶從太學出來後,又忙趕去了皇宮。

到了宮門口才發現,他身上沒有令牌。早前幾次進宮,都是老師帶著他進去的。

他正準備回去,忽然發現宮門口執勤的,是祁放的親信——喬陸。前些時日,他們還曾一起在校場比試過。

無羈沒有說他要去太極殿,而是隨便尋了個借口。

“喬大哥,我師父他還在宮裏嗎?我尋他有點急事。”

喬陸:“祁統領今日還沒出來呢,聽說是抓了幾個賊人,正忙著審幕後主使呢。先生自行進去找吧。”

“多謝。”

無羈同喬陸道了謝,疾步往太極殿走去。

*

無羈到達太極殿時,吳用正在殿外值守。見到他,雖沒說話,但滿臉寫著驚訝。

無羈刻意忽略了他看他的眼神,朝他淺笑,說:“煩請吳公公通稟,我找徐總管。”

吳用雖意外他的到來,卻還是替他通傳了。

片刻,徐成疾步走過來,親自將無羈請入偏殿。

“小先生,您怎麽又回來了?可是有什麽事情?”

無羈搖搖頭,把花瓶遞到了徐總管手上。

“徐總管,給,這是我今日答應給陛下從黃教習手裏討的魚。”

說完,他擡眸,掃了一圈大殿,卻沒見陛下身影。

徐成註意到他的目光,隨即低聲說:“陛下睡下了,小先生如若有話同陛下說,可稍等片刻。”

無羈不想打擾陛下休息,連忙搖頭:“還是讓陛下安心休息吧。我只是來送魚的。”

“小先生有心了。陛下自小便喜歡吃魚,待陛下醒了,定然會很歡喜。”

“我還有事,如此,我便不叨擾了。”

無羈有些坐不住了,他背上的傷口,火辣辣的,尤其是他走了這一路,出了汗之後。傷口越發疼了。

雖然他不知道陛下宣他和老師進宮的目的為何,但他能察覺出來,這皇宮內如今的形勢不容樂觀。

皇宮內的生活,看似平靜,實則山雨欲來。

所以,他從太極殿出來後,沒有即刻出宮,而是去尋了祁放。

祁放差人幫他上了藥的同時,無羈繪聲繪色地將黃晃教習如何動手罰他的事情說了出來。

不出半個時辰,禦書房那位再次收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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