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一條小街道上，有一家沒有招牌的鹹酥雞攤，下午三點營業，淩晨十二點收攤；這小攤所在街道的左邊是車水馬龍的中正路，而因中正路上林立著許多商家，使得這小街道上唯一的一家鹹酥雞攤，看上去竟有一種遺世的矛盾美</p>

雖然這街上就這麽一家小吃攤，可生意卻是出奇的好別瞧現在這攤位前只有兩個客人，生意看似不若夜市鹹酥雞攤位的絡繹人潮，不過，仔細一看，炸鍋旁的桌上早堆疊了十多籃客人打電話訂購的食材炸料</p>

宋蔚青將起鍋的鹹酥雞刷上一層特制醬料，再灑了些辣粉，倒入吸油紙袋裏，然後裝進塑膠袋、放進竹叉後，兩手握著袋耳交給候著的現場客人“這樣一共是一百一十五元謝謝你，歡迎下次再來”</p>

她笑容甜美地收下鈔票放入圍裙口袋，並拿了幾枚硬幣遞給客人，目光移動的瞬間，瞧見了一張清妍面孔她圓睜美目，呆楞了好幾秒——那經過眼前、笑得如此清甜的女子，不是江幼心還會是誰！</p>

微張口想喚聲幼心姐，又覺得不妥，只好走到站在油炸機前的男人身旁，伸手欲拿過他握在手中、正在翻動雞排的不銹鋼夾，道：“哥，我來”</p>

寬額上覆著薄汗的宋蔚南只看了她一眼，逕自夾起雞排，用雞排剪將之剪了兩個口，好讓雞肉更快熟成，之後再將雞排放入油鍋中繼續炸</p>

初春的夜，寒意料峭，但長時間在油炸機前，高溫烘得他五官深邃的面龐泌出薄汗日光燈光束打在他薄汗的面頰上，映出一層水光</p>

“我說我來嘛”宋蔚青搶過不銹鋼夾</p>

“你做什麽？”他皺了皺濃眉，睨著她</p>

“我看到她了”她拿起一旁客人電話訂購的薯條，倒進薯條網裏，入鍋</p>

“什麽？”他取來毛巾，輕拭額上汗水</p>

“幼心姐”宋蔚青這話雖輕，卻是擲地有聲</p>

拭汗的大掌一頓，空氣間只餘油爆的滋滋聲</p>

“你那什麽反應嘛，我說我看到幼心姐了，剛剛經過店門口，好像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你快去追，他們往那邊去了”她指了指右邊方向</p>

他置若罔聞，大掌將毛巾一扔，越過她，招呼著客人“這些就夠了嗎？因為有電話訂購的，你大概要等上半小時左右要不要先去逛逛，晚點再過來拿？”</p>

客人表示半小時後再過來，他勾起唇角笑應了聲好，回身就見宋蔚青瞪著大眼看他“宋蔚南，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p>

他不吭聲，只是越過她，拿起薯條網，健臂上下晃動幾次，瀝掉炸油</p>

“都這麽多年了，去解釋一下有什麽關系？讓她知道當年你也是不得——”</p>

“那又怎麽樣？也許她早忘了”宋蔚南下顎一凜，忽然轉過面龐</p>

“她怎麽可能忘了？她那麽喜歡你”</p>

他哼了聲“你是她肚裏的蛔蟲？”</p>

“我不是她肚裏的蛔蟲，可是我知道她很喜歡你她那麽崇拜你，你又是她的初戀情人，她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忘掉？”</p>

對於妹妹的話，他不以為然，只一徑把薯條網裏的薯條置入鹹酥雞畚鬥</p>

見他無動無衷，宋蔚青急了“哥！你去找她把話說清楚我知道你心裏一直不好受，你去和她說清楚，心裏會好過一些”</p>

“我的事不用你管！”像是煩了，他不耐的語氣</p>

“我就你這麽一個哥哥，我不管誰管？當年我也要你別管我，你怎麽跟我說的？你說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怎能不管我！”她也提聲嚷回去，嚷著嚷著，眼淚就掉了“要不是因為我，你今天一定會有更好的成就的……我心裏一直對你有愧疚，你就讓我心裏好受一點，去向她解釋清楚啊！”</p>

沒想到妹妹會提起這些，宋蔚南眼眸微閃，仍是把薯條倒入紙袋</p>

“哥！”她跺了下腳，不明白哥哥究竟在想些什麽</p>

“蔚青，我從沒要你愧疚，這些我都心甘情願”他背過身去，夾起雞排</p>

“但我不甘願！”見他像是鐵了心似的，宋蔚青一惱，月兌口就道：“你要這樣子的話，那我自己去找她說！”說著就月兌下胸前圍裙</p>

“蔚青，你這又何必？”他無奈回身</p>

宋蔚青不再說話，只是抿著嘴，放下圍裙，作勢要走</p>

“好好，我去我去，行不行？”把雞排擱在濾油網上，他解下圍裙</p>

看著他解下圍裙，目光不經意看見他挽起袖子的臂上又添了幾處深褐，宋蔚青心裏一陣酸“你要把她帶回身邊，我只認她當大嫂”</p>

擡眼凝視這拗起來時總讓他吃不消的妹妹，他咧著薄唇笑，左邊一顆虎牙露出“大嫂是你說了算的啊？你也看人家要不要”</p>

“我不管啦！反正你想盡辦法就是要她回你身邊你過得快樂，我也才能過得好”她一雙和宋蔚南極為相似的大眼還覆著水氣</p>

他捏捏她臉腮“我憑什麽要她回來我身邊？我答應你去找她把事情解釋清楚，其餘的我不能保證”說罷，步離開</p>

初春，雨後的夜晚很濕涼，冷風撲在臉上，有種潮膩感</p>

從家裏出來後，走在車流不斷的中正路上，江幼心忽然攬住程明夏的臂膀，語調輕松</p>

“Steven，我常常都在想我們上輩子是不是兄妹，要不怎麽就這麽巧呢？當了那麽多年的同學，相親還相到你”她一雙大眼眨啊眨，瞳底映著路邊商家看板上的霓虹，顯得璀燦耀眼</p>

那淡刷過眉彩的纖眉下，一雙透著疑惑的眼，恍若嵌了兩顆黑水晶般，此刻正那樣通透澄亮地看著身側的清俊男人；她秀鼻下那張上了唇蜜的嘴，因著這提問而微啟著；她五官長得極好，若要在幾無缺點的面貌上挑出特色，大概就屬那對較一般人不同的耳朵了</p>

她兩片耳略尖，有些前傾，因缺少向後打疊的對耳輪，看上去就如精靈耳，即一般人所說的招風耳小時候曾被同學笑過，她便不紮發，讓長發覆住耳朵；後來演藝圈突地竄起了幾位有著和她一樣耳朵的藝人時，她就再也不怕露出耳朵了</p>

妙的是，自她不再用長發遮掩耳朵後，也沒再聽過哪個人取笑她，反倒常聽到“你的耳朵好可愛”這類的話</p>

程明夏側過俊秀面龐，看著她，輕輕地笑“是，這麽巧，就相到老同學”</p>

“然後我爸媽就這麽巧，都這麽喜歡你”她露出潔白貝齒，笑得甜美</p>

她與程明夏是國中同班同學，兩人念的是在中部以音樂班聞名的Ｓ中；高中時他到美國念書，她則念Ｔ中音樂班，兩人一度斷了連系；她高中畢業後申請到了美國印地安納大學，才又在美國的學校遇上他</p>

兩人因著國中三年的同窗情誼，又因同在異鄉，自然是有著一份特殊的情誼在之後兩人各取得碩士文憑回國，他等入伍，她覓工作，又各走各的路</p>

當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學校教課好，還是參加國內幾個知名樂團的團員招考才好時，爸媽的好友柏木逸美給了她意見逸美阿姨是國內最大樂器連鎖販賣公司柏木集團的總裁，她要她進柏木音樂部門試試，於是她考進柏木音樂部門旗下的音樂班當講師，兼任示範演奏</p>

堡作穩定了，爸媽便開始幫她安排相親就在去年，爸媽安排了她與逸美阿姨剛退役的兒子吃飯，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逸美阿姨的兒子就是程明夏</p>

她一直都知道程明夏出身良好，可卻是在去年兩人相親的餐會上才知道他是柏木集團的接班人他們相親時他剛退役，正要以業務員身分進柏木集團實習，一眨眼間，那已是近一年前的事了</p>

為了避免再有其他無趣的相親會，幾個月前，她厚著臉皮要目前無女友的他在雙親面前假扮是自己的男朋友；可這一扮，似也扮出麻煩了，爸媽有事沒事就要她帶他回去吃飯，她真怕哪日會穿幫</p>

“是那你說，該怎麽辦才好？萬一哪日我真遇上了不錯的對象時，豈不是要辜負你，莫名其妙成了負心漢了？”程明夏任她攬著轉進一條街道</p>

“你有對象了嗎？”她輕訝地問</p>

“沒有”他鏡片後的目光一片沈靜</p>

“那擔心什麽呢要是你真有對象了，我再老實告訴我爸媽就好啦”</p>

“就怕那時江叔叔和江阿姨會因為我跟著你一起騙他們，從此以後就不想見我了”</p>

“才不會他們可愛死你了，恨不得你是他們生的”一陣香氣襲來，她看了看前面那攤鹹酥雞攤“好香哦，沒想到這裏也有人在賣鹹酥雞，我都不知道有這家店，不知道好不好吃……”</p>

“買一點？”程明夏輕問</p>

她搖頭“下次吧，剛吃飽耶，我媽做那麽多菜，把你跟我當豬養似的”</p>

進柏木工作後，她主要的任課教室在精明商圈內；為了工作方便，她在那附近買了層公寓，假日有空才回市中心的家陪陪爸媽，今晚便是爸媽要她帶程明夏回家吃飯；而她怕被追問兩人交往的事，飯後只得以“散步”為由，急拉著他出門</p>

“你變成豬，也是可愛的小豬”他瞧了瞧她姣美的五官</p>

江幼心哈哈笑出聲，緩緩走過鹹酥雞攤位</p>

她見著油炸機前的男人背著身在將雞排裹上粉，一旁桌上還疊了好幾籃等著下鍋的炸物，又見攤位前覆上口罩的女人正低著臉像在找零錢，生意看來不錯</p>

“Steven，怎麽辦？我發現你做了業務後，果然變得好巧言令色喔”在國外待了幾年，跟著老師同學喊他的英文名字喊習慣了，回國後竟也改不掉了</p>

“你這樣講你的老同學？”程明夏不以為意“我可是真心稱讚你”</p>

“還真心啊！”她輕拍了下他的臂膀，笑說：“可愛的小豬也算是對我的稱讚？你這‘男朋友’對我可真好”她加重男朋友三字</p>

“當然好要不是我這個‘男朋友’這麽稱職，你恐怕得一直相親下去”他亦學著她的語氣加重了男朋友這三字，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春風般</p>

“是是是，我的‘男朋友’，你對我真好”江幼心嗔了他一眼，再度勾上他臂膀“尤其在柏木集團音樂部業務課的薰陶下，愈來愈會對我這個‘女朋友’耍嘴上功夫了呢”</p>

程明夏習慣了她對他的言行舉止，只是輕輕地笑，當她是妹妹般地寵其實她也不過小他兩個多月“最近工作上還愉快嗎？”他家常般地閑聊</p>

雖是交情深厚，可各有各的工作，他與她並不是太常聯系，偶爾在總公司碰上會聊一會，再不然就像這種被邀到江家吃飯時，才有機會這樣對話</p>

“還不錯啊”她側眸睞他，玩笑似地說：“在你面前，我可以抱怨工作上的事？”她暗指他柏木接班人的身分</p>

還不明白她的心眼嗎？他淡笑道：“當然可以你想說什麽都可以”</p>

“怎麽對我這麽好啊”她搖著他手臂，討好地說：“那我要置裝費”</p>

“嗯？”他笑睇著她有些賴皮的表情</p>

“身為柏木音樂教育系統的老師，很辛苦耶”她松開他手臂，扳著手指算著：“要穿美美的去教課，還要穿粉女敕一點，小孩子才會喜歡我，而且……”她看著自己的手指，一路念著</p>

走在她身側的程明夏只是淺勾著唇角，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著</p>

看著她生動的側顏，他真想問問她究竟喜歡怎樣的男人；怎麽認識她這麽多年，卻總不見她身邊有什麽男人，眼光真那麽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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