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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是孰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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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是孰非(四)

卯俐這幾天的風頭很盛,胥止百忙之中還要騰出時間來照顧她。據說今日還親自給卯俐做了滋補元氣的湯讓她喝。這一暖心的舉動傳得沸沸揚揚,不過幾天,魔宮上下都知道了。惹得眾多人犯眼紅病,從來沒有見過魔尊對誰這麽溫柔體貼過。

今日送餐的兩個侍女正在聊得起勁,大約覺得這卯俐公主使了什麽了不起的手段,竟然把尊上迷得鬼迷心竅,還做了那麽多不尋常的事。

侍女們聊著聊著就來到地牢,看到神情失落的白梔,也都垂首噤聲,不知道方才說的話,白梔有沒有聽到。

白梔最近這些天總是失眠,經常半夜驚醒,望著天花板心慌不已。再加上地牢潮濕冰冷的環境,她整個人更加憔悴,皮膚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深的凹陷下去,面頰消瘦。

“上神?”侍女說道。

白梔微微擡了擡頭,她身上的衣服有點褪色,穿得很單薄,根本抵不住地牢寒冷潮濕的氣溫。往日的光彩早已不覆存在,眼前只有憔悴不堪的囚徒。

侍女相視一眼,頓了頓說道:“尊上讓我們帶句話,只要您想清楚了,今日就能搬出去。”

想清楚?就是求他可憐一下自己。

白梔冷冷地說道:“你回去告訴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惡心我。”

白梔氣得岔了氣,猛地咳嗽起來,但侍女們覺得白梔是在慪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拍著白梔的後背幫她順氣,她身形很薄,瘦骨嶙峋。侍女們悲從心生,又聯想到卯俐身邊幾個傲慢的侍女,內心氣憤不過,試圖勸說:“上神為何不願屈服一次呢,只要您肯屈服就能搬出去,也不必再生活在這裏了,您還可以回到以前。”

白梔不回應,也不說話,甚至連眼皮都不怠擡一下。

侍女走後,白梔的心臟又開始疼了。枷魂印的發作頻率從一開始的半個月一次,變成了七天一次,之後又變成了三天一次,現在幾乎是一天一次。

森森從外面飛回來,看到白梔冷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渾身上下濕透了,像是從水裏面撈出來的一樣,藍色的咒印也剛剛退去。

她兩只胳膊上都是被利石劃破的痕跡,每次咒印發作時,白梔就會劃破胳膊轉移心口上的疼痛,現在導致兩只胳膊根本不能看,都是皺巴巴的疤痕,像是蛻了好幾層皮。

森森熟練地抽開屜塞,拿出止血藥和紗布給她包紮。

胥止上次離開後,白梔消沈了好多日,精神也變得恍惚。時不時望著天窗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不吃東西,也不配合抑制枷魂印的發作。眉心上的魔紋時不時閃現一下,森森隱約也猜到了些什麽。

森森道:“白梔,你要振作起來。等逃出魔界,咱們就去找惟清真人消除掉枷魂印,這世間沒有什麽事能難住惟清真人,他一定能幫你化險為夷,你也不會墮落成魔。”

白梔眸光閃了閃,像是看到了希望,“我...還能回到以前?”

森森其實不知道惟清真人能不能消除了枷魂印,畢竟枷魂印是魔界的禁咒,要想根除實屬不易。

但也不忍心看到白梔抑郁寡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萬一能消除呢,森森安慰白梔:“當然,你忘記了當年你歷劫時被洞穿了心臟,差點就死了,惟清真人沒有出面都能把你救回來,這次也一定能幫你脫離困境。你一定要好好的,千萬別中了大魔頭的詭計。”

對,師父是絕世高士神仙中人,只要她去見師父,一定能恢覆到以前,她不能就此墮落,不能成為無情無義被他操控的魔物,她還要出去,還要救同僚出去。

白梔思及此,拖著沈重的身體走到水池邊,清洗身子和傷口,換了一件衣服,又主動配合把傷口包紮好。忙完這一切,端起桌子上的食物吃了起來,食之無味,但也能填飽肚子,這次下咽,胃裏沒有出現不適的癥狀,白梔沒有多想,覺得應該是自己在這裏待的太久,逐漸適應這裏的環境了。

森森終於找到了十二時方鏡,裝進乾坤袋裏帶了回來。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門外守衛更加森嚴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巡視,就是為了防止白梔再逃跑。

但要是忽然離開,被發現後定然會引起軒然風波,屆時也不好救出長雲和滄溟。

得想辦法拖延片刻才行。

森森的身體至今還沒有恢覆好,雖然能變回人形,但維持的時間不長,應付獄卒足矣。

等白梔順利出去後,她再變成鳥從天窗飛出去,去約定好的地方會合,一同逃出魔界。

規劃好路線後,白梔割破手指引血滴在羅盤上,流光劃過,輕念口訣。

再睜開眼時,來到了一片漆黑如墨的曠地,腳下很平滑,白梔蹲下身去摩挲,竟然是一湖水面。

但是她已經沒有法力了,為什麽還能安然無事得站在水面上?!

而且...這裏好黑啊。

周圍水聲潺潺,靜謐又急促。

白梔內心很不安,已經很久沒用過羅盤了,又出錯了吧。意識到這一點,白梔再次驅動羅盤,卻沒有反應。

試了五六次,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周圍是設置了禁制,入境容易出境難。

白梔想到這裏,後背涔涼,必須快點找到出口出去,森森那裏維持不了多久,她得抓緊時間才行。

白梔摸索著走去,不遠處乍現了一束光輝。

白梔本能地循著光源走去,腳下蕩起一片漣漪。白梔還沒有走到光源處,就聽見說話聲。

頓時止住了腳,白梔不敢輕易妄動,身子隱沒在黑暗中,腳下的水聲也隨著她的動作停止了,但這裏沒有任何遮擋物,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她也避無可避,只希望別被人發現了。

從這個角度看去,幽光增輝,四面環冰,這裏是間冰室,中間是一臺冰床,隔著隨風浮動的紗幔,白梔看到冰床上兩人相擁在一起的身影。

是...胥止!

白梔驀地瞪大了眼睛,停止了呼吸。迎風而立,涼颼颼的風順著脊梁骨往上攀爬。

他衣衫不整,喘著沈重的氣息,將床上的人抱起來擁在懷裏,動作格外小心謹慎,生怕弄碎的一般。

“很快了,待鮫珠成型,你也會恢覆之前記憶,這次,可不能再忘記我了。”

他埋在女子的脖頸,十指相扣,說得很動容,含著繾綣似水的溫情,完全沒有平日裏的陰鷙狠戾。懷裏的人仰面,沒有回應他,可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語的一般,又說著完全讓人聽不懂的話,呼吸也逐漸加重,慢慢解開了懷裏人的衣衫,俯下身的那刻,紗幔輕掀起了隙縫,露出了一個略顯蒼白的女子面孔。

白梔看到了那人...

卯俐。

白梔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針紮了,居然在這裏看倚玉偎香的暧昧畫面。白梔握緊了手指,僵滯地轉身退去,以防打擾了他們。

“九九...九九...九九...”

“我愛你...”

“我好愛好愛你...”

他發病似的呢喃低語著,在茫茫寂靜的水面鏡中,如鐘聲響起。

一聲聲低吟如雷鳴滾落,將白梔的理智炸得支離破碎,怔怔地回頭凝望,瞳孔也在驟然漸漸縮形成針。

她...好像發現不得了的秘密!

白梔想要離開,可腿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挪動不了分毫。紗幔浮起,她看到胥止懷裏的人沒有一點生氣,脖頸間赫然有道顯目的痕跡。

“!”

白梔險些失聲尖叫,慌忙捂住了嘴,可在下一刻,犀利的目光驟然刺向了白梔,胥止抱著懷裏的人停了下來,擡頭對視了震驚的白梔。

“!!!”——

四目相對,白梔的臉蒼白如紙,轉身慌不擇路地朝著遠處跑去。

周圍黑漆漆的,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跑,無可抑制的惡心在她胃裏奔騰翻滾,還有恐懼,窒息的都快讓人喘不過氣了,她知道胥止是個瘋子,但沒想到會這麽徹底。

真的是...太惡心!

白梔看不清,什麽也感受不到,只是不敢停下,一直往前跑,跌倒了再爬起來跑,腳下的水流激蕩,像是觸手一樣纏住了她的腳踝,迎面撞到一個人的懷裏,踉蹌幾下跌落在地。

“啊,都看到了。”

森寒玩味的笑聲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嗯?你看見了什麽?”

白梔雙腿發軟,再也站不起來了,感覺他的靠近,白梔按捺不住得反胃,脫口而出:“惡心,你真是讓我感覺到惡心。”

胥止停頓了幾息,忽然俯下身,冷笑道:“還有呢?”

他伸手就要過來,白梔蹬腿往後退去,後背直冒冷汗。

“別緊張,與我具體說說,都看到了什麽?”

黑暗裏,他拽住了白梔的手臂,撥開她鬢側幾縷濡濕的頭發,依舊很溫柔的說道,“告訴我,你來這裏多久了?”

“滾開——別碰我,啊——”

白梔不管不顧地尖叫,還沒有逃出兩步,又被他抓著肩膀,轉眼間來到冰室。

白梔被他定住了身,不能動彈,額頭上不斷涔出冷汗,站在一旁看著他怪異的一舉一動。

冰床上躺著楚九,準確來說是楚九的遺體,安然無恙,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完全不像死去多時的逝者。

他身上的衣服沒有太亂,坐在冰床沿邊,執起楚九的手,替她整理好衣物和頭發,像極了一對尋常夫婦之間的和睦相處。

他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對自言自語說道:“這裏是聚魂淵,是收集逝者魂魄的地方,我在這裏守了三萬年,可也沒有收集到她的一縷亡魂。”

“她記恨我,所以不願意來見我。但沒關系,我去見她也行。這三萬年裏,我用盡所有的手段,查命薄,下九幽,都沒有找到關於她的一絲蹤跡。”

他俯下身,擡手摩挲著楚九頸側的劍痕,帶著幾許病態的癡狂,低聲細語道:“她死在我最愛她的那一年,也帶給我無盡的折磨和痛苦,可我依舊不恨她,我甚至覺得,只要她肯回來,別離開我,之前的一切,我權當沒發生過。”

“她真的好狠心,好絕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聯合他人對付我。我有時在想,我到底是什麽地方做的不好,不如別人了,我思來想去,終於明白了,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而是因為她厭惡魔。”

“所以我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討到她的歡心,她跟你一樣,就因為我是魔,就想時時刻刻殺了我,拋棄我,離開我。”

他淒慘地說著,突然笑了一下,執起楚九的手,湊到嘴邊,用最虔誠的姿態輕輕地吻在手背上。

“於是我就在想,既然你那麽厭惡魔,不如就墮落成魔,這樣,也不能離開我了。”

白梔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什麽,他瘋了,他已經徹底的瘋了。

白梔動不了,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著,恐懼已經湧上頭頂,心臟就快跳出來了。

胥止看到白梔驚恐的樣子,笑容依舊,他起身走過來,攬住白梔的肩膀擁在懷裏,在她耳邊引誘道:“別擔心,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你很快就會重新醒來。”

白梔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兩腿發軟,站都站不住了,戰戰兢兢道:“你...你什麽意思?你要用我魂魄...覆活楚九?”

胥止廝磨著她的鬢發,突然把她抵在墻上,抱高了一點,埋在她的鎖骨前喟嘆道:“我想讓楚九醒過來。”

“你這個瘋子,我是白梔,我不是楚九...你放開我...你個畜生...楚九還在那裏,她還看著呢,你放開我啊,你不能這麽對待我...”白梔拼命大叫,試圖去喚回他沈陷的神志。

他近乎癲狂地瘋笑著,慢慢解開白梔的衣衫,欣賞著她絕望的神情,“你以為她會在意嗎?她跟你一樣,根本不會啊。”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可憐,就跟當年我一樣,無助、掙紮、崩潰...可是沒有人能救你。”

他眼眸裏閃爍著興奮的火苗,發出了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已經失去了理智,拽著白梔一並墜入深淵。

白梔被他牢牢箍在懷裏,掙不開一點距離,急促而不規律地呼吸,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散架,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他的身體裏。

思緒漸漸進入了混沌,白梔猛然記起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她還要回天界呢,不能就這麽死了。

白梔咬住牙,想要去摩挲羅盤,卻被他攥住手腕舉在頭頂。

白梔咬破了嘴唇,沁出一絲血,他不可自抑地低笑,癡狂道:“別再妄想去找長雲了,他根本就救不了你。”

“就算死,我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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