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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滄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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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滄海(五)

白梔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燈光很暗的房間裏,床幔飄曳,紅光倒影,看到有人在幾抹影影綽綽身形,似乎在交談什麽,聲音壓得很低。

白梔翻身坐起,這才看清屋內詭形怪狀的陳設,墻面掛滿了牛頭馬面的面具,以及變化莫測的禁忌咒語,在幽幽鬼火映襯,越發令人難以分辨。

床頭是赤紅色的更漏,沙沙聲而落,幾張巨大的古物壁畫正對著她,猶如被圈在畫框中,苦苦掙紮也無法逃出禁錮。

室內熏著清心香,白梔壓著身上的痛楚站起身,還沒有走兩步又摔倒在地,驚動了遠處談話的人。

“醒了?”

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白梔仰頭看去,透過陰森的紅光只見來人的黑色長影籠蓋在她面前,逆著光,看不清那人的臉。

一陣壓迫邪惡的氣息撲來,讓整個室內又降低了幾分溫度,白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一下,聲音也帶著輕微低顫,道:“你是...?”

那人輕笑了一聲,道:“哦,果然還是忘記我了。沒事,一會兒你就知道我是誰了。”他彎下腰要去扶起白梔。

白梔避開他伸來的手,借著光終於看清了他,是一個青年,很陌生,看來並不認識。

他的靠近,讓白梔心裏莫名不安,心臟跳動得厲害,伴隨著刺痛,白梔捂著心口,微微喘息道:“你認錯人了,我好像沒有見過你。”

青年笑道:“見過一面,只是你忘記了。”

白梔嗓子沙啞,多半是被化血池的戾氣所傷,聲音沈沈道:“我不記得了,外面還有人找我,我得走了。”

青年道:“可是我救了你,你就這麽走了嗎?”

白梔道:“我...改日我再答謝。”

青年道:“改日?什麽時候?你都不敢看我,怎麽記住我?”

白梔僵滯地轉過頭看去,手腕卻傳來涼意,低頭一看,只見男子擡起了她的一只手,紅色的玉鐲不知何時已經戴在她的手腕上了。

白梔一驚,想要抽回手,青年卻握著不放,他似乎沒有用力,可白梔就是收不回手。

“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想念你,可你居然又忘記了我,九九,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明明是笑著說的,可白梔卻聽出了森寒和悲愴。白梔臉色有些蒼白,但她確信眼前的人一定是認錯人了。

“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白梔艱難地站起身,腳下虛浮,栽倒在男子的懷裏。她聽見男子低沈的輕笑聲,白梔渾身不停地顫抖,不安感匯集成河,額頭上流著幾顆汗珠。

心口疼痛不已,但在靠近男子的那一刻,躁動的心好像得到釋放,少女眼神渙散,身子主動靠近男子,鼻尖蹭到他冰冷的脖頸,猶如觸及清冽的泉水,她無意識地張開了嘴巴——

“阿梔!阿梔!你能聽見我說話,回應我一句!”

長雲幾次傳靈,都沒有成功,這次終於成功了,想來白梔已經蘇醒。

長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梔猛然驚醒,她驚恐地推開男子往後退了幾步。

渾渾噩噩,猶如剛剛脫離了一場驚險。白梔顫聲道:“我在。”

“在哪裏?”

哪裏?白梔環顧四周不知道該如何與長雲描述,推開門,一束極強的白光照射下,白梔用手臂擋住眼,等白光消失後,看清了周圍,置身於幽冥集市中,人來人往,嘈雜聲不斷。

白梔回頭,方才那座宮殿早已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她就像做了一場夢。

“阿梔?你還在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聽見。”

“現在在哪?”

前面是一座酒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妖魔鬼怪混跡人群,歡呼暢飲,琴奏舞曲美妙動人,惹人駐足觀望。

“幽冥酒館!”

“好!你站著別動,我去找你。千萬別動!!”

“嗯!”

白梔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心口處的疼痛早就消散,身上除了沒有力氣以外,一切都回歸正常。

但手腕上赤紅如血的玉鐲告訴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

白梔去摘玉鐲,根本摘不掉,瞥見路道口有塊石頭,於是拿起石頭去砸,也沒有砸碎,反倒累得氣喘籲籲。

算了,她現在還沒有恢覆體力,等好轉後再摘也不遲。

白梔念了幾遍清心訣,緩了一會神,卻聽見身後不遠處有議論聲蓋過了周圍噪亂,白梔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女子在哭泣,四周圍滿了人群,紛紛為女子的遭遇而扼腕嘆息。

白梔無心去理會這裏的是是非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剛要轉回頭,卻與那女子的目光交匯了。

“夫君——”

“”

女子興沖沖地沖她喊道:“夫君!”

白梔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其他人啊。還在納悶女子在沖誰喊“夫君”時,女子飛快跑過來,一把抱住白梔脖子跳到懷裏,埋頭哭泣道——

“夫君,你怎麽不理我?我尋了你好久,你不要再生我的氣,我以後聽你的話就是了。你不要再丟下我,這裏就我一人,我好害怕。”

白梔驚慌失措,這才想起自己的裝扮成了男子。在這裏的落單很容易就會被人盯上,但女子認錯人了,她不是她的夫君。

“姑娘,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夫君。”白梔去推她,可女子就是環著她的脖子不撒手,一邊大哭一邊喊道——

“你...你不要生我的氣了,我以後不再管你的事,你願意納幾房都可以,看上哪家公子都可以,但不要丟下我。”

圍觀的人左右貼耳對白梔指指點點——

“看的人模人樣,怎麽能幹出這種事?”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起碼也是自己的結發妻子,背著妻子在外面偷腥就算了,居然狠心把結發妻子掃地出門。”

“咦,是個短袖啊!玩的倒挺花,找男人快活!”

“可能那方面不行,所以去找男人,嘖嘖嘖,現在年輕人真搞不懂。”

白梔臉色沈了沈,去推女子,卻見她沖著自己得逞一笑。

“!”

白梔猛地推開她,女子嬌弱,摔倒在地上紅著雙眼委屈地看著白梔。

女子眼睛黑白分明,一副人畜無害楚楚可憐的模樣。她伸手去拽白梔的衣服,道:“夫君...你怎麽了?”

白梔嚇得趕緊扯回衣服,這女子怎麽一會一副面孔,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似方才的狡黠,柔柔弱弱,像只受傷的小貓。

該不會是...敲詐吧?

白梔道:“你、你別碰我。”

說完,幾欲要走,女子趴過來抱住她的腿道:“夫君,你不能不要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要我啊。四王殿可是會搶人的,要是把我搶走了,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

白梔:“......”關她什麽事。

周圍人不嫌事大,繼續惡言惡語指責白梔——

“真是個狠心人,為了尋歡作樂,連自己的妻子都不管不顧。”

“可憐這姑娘死心塌地還要跟著他,好心沒好報,遇到這種人渣,哎,不幸不幸啊...”

“四王殿嗜殺成性,最愛搶落單的貌美姑娘,要是被人搶去,這輩子都可惜了。”

“.......”

難怪一定要成雙成對出現,原來是為了躲避四王殿的追捕。白梔無語地道:“姑娘,我想你一定認錯人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怎麽會跟你成婚結為夫妻。你還是擦亮眼睛找找別人吧,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也給不了你想要的。”

女子道:“我日日夜夜思念成疾,你是不是我的夫君我能不知道麽?你就是外面有小情人了,開始嫌棄我了。可憐我一腔真心錯付,到頭來連你都留不住,我還能留住誰。”

她開始無理取鬧,嚎啕大哭。

白梔一直覺得沅淺是麻煩精,現在碰到一個更棘手的。

人群道——

“喜歡不喜歡也先把媳婦扶起來啊,就這麽冷眼旁觀,連基本的男子素養都沒有。”

“就是,千裏迢迢跑來極樂世界尋歡,還把妻子弄丟了,死性不改,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你瞎說什麽呢?你夫君我不是好東西嗎?你是不是外面也有人了,開始嫌棄我了。”

“沒有,夫君,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除你之外,所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

女子穿得很少,一襲紅紗舞裙,露著細膩白嫩的香肩。白梔也沒有多想,抓著她的胳膊扶起她,女子故意作態摔倒在她的懷裏,暧昧地道:“夫君還是心疼我的,我以後...”

白梔嚇得又推開她,保持距離道:“趕緊走吧。”

“去哪?”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裏,反正別跟我。”

白梔說罷,急沖沖地轉身離去,生怕她又追上來。

但她還是快白梔一步擋住了去路,又纏著白梔道:“夫君,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嗎?”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幹嘛老纏著我。”

白梔被化血池的戾氣所傷,本就虛弱,一旦氣結,說話也磕磕巴巴的,臉瞬間紅透,有理也變得無理。

“我尋了你好幾世,你每一世都忘記我。現在怪我纏著你,我不過是想與你在一起罷了,我又有什麽錯。”

她說得有聲有情,比沅淺還要厲害,白梔聽得頭疼,道:“你、你你,你還是趕緊回家吃藥吧,別出來瞎晃悠。”

白梔推開女子要走,卻不想將女子又推倒了,礫石磨破了她的手心,女子對遠去的白梔道:“夫君,我好痛,我受傷了。”

白梔聽聞頭也不回,加快腳步離去。她根本就沒有用多少力,肯定是女子為了訛她設下的苦情計,白梔才不吃這一套。

周圍人又開始了指手點腳,說長論短——

“哎呀,天底下就沒有比他更狠心的人了,弄傷了妻子就這麽走了。”

“好歹把人扶起來呀,聽到媳婦受傷走的還更快了,趕著投胎去呀。”

“一點身為丈夫的擔當都沒有,不對,這種人就沒有良心,不念及舊情,有了新歡忘了舊愛。”

“......”

白梔氣急,折回來咬牙切齒的瞪著女子,女子嘴角微微上揚,意猶未盡,令人琢磨不透。

她到底想幹嘛...

白梔純粹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走過去粗魯地提著她的手扶起她,剛要訓斥兩句,卻瞥見她手上殷紅的血跡,像是被定住身一般,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看。

半晌,鬼使神差擡起她的手往嘴唇送去。

女子忽然抱住她,一陣黑霧散過,轉眼來到幽冥酒館的廂間。

白梔猶如被操控的傀儡娃娃,雙目失神,毫無意識可言,也沒有察覺到抱著她的女子已經變了模樣——

“忍著做什麽,難受的只會是自己。”低沈的男子聲湊近在少女的耳邊。

懷中少女早已沒有意識,目光渙散,跨坐在男子兩側,吮吸他的脖頸處血液。

男子托著少女的後腦,拔掉她頭上的簪子,長發如瀑布傾瀉而下。

“阿梔?阿梔?——”

長雲焦急的聲音響起,還沒有喚回少女的神志,卻被一股力量無情地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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