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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破山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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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破山河(八)

靈簌在殿外等著,殿內是兩國在談判,太陽快要西落時,門才打開,見到容知衍出來,靈簌快步走上去。

“容將軍。”

使者驚詫道:“巫師大人。”

四目相對,容知衍楞怔,墨色瞳孔倒映出靈簌小小的身影,萬千愁緒湧上 ,那個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姑娘就在他面前,少女像是受了委屈,眼尾泛著紅暈。

“簌兒...”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始終沒有把她攬在懷裏。

靈簌突然撲在他懷裏,低泣道:“為什麽、為什麽我給你寫信,你為什麽不回我...我等了你那麽久,你為什麽不肯來。你知道不知道,我差一點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容知衍沒有見過靈簌這麽脆弱的時候,依偎在他的肩膀裏,委屈的就像是受傷的小貓,似乎要將所有不甘和委屈都傾訴出,衣襟瞬間濕了一大片,她瘦弱的肩膀猛烈抽顫。

容知衍安撫她的肩膀,輕聲道:“是卑職失職,卑職來接郡主回家。”

靈簌在他懷裏哭了好久,終於擡起頭,“你...你讓我好等...”

大顆大顆的淚珠止不住往下掉,碧藍色的瞳仁受盡了苦楚,難掩悲痛。容知衍擡起袖子幫她把眼淚擦幹凈,澀聲道:“不哭了。”

在那段孤立無援的日子裏,她是獨守著唯一信念熬過了無盡的苦難與深淵,她認識的容知衍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祁夜棄在殿內看了良久,眉頭緊蹙,狠狠譏笑了一番。

好一對琴瑟和鳴的佳人,可他就是看不慣。

臂彎被人扣住往後拽去,靈簌擡頭看見祁夜棄,猛然一怔,淚眼漣漣的眼睛止住了哭泣,猶如受了驚嚇,慌得把手甩開。

她哪來的這麽大反應,跟見了鬼似的。

祁夜棄晦澀的目光如寒針一根根針刺在靈簌身上,靈簌渾身不自然。

靈簌不知道她哪裏又讓他看不順眼了,問道:“幹、幹什麽?!”

容知衍道:“陛下!”

容知衍剛要上前,祁夜棄擡了擡手,目光卻還鎖在靈簌身上,半晌,兀自淡曬道:“抱歉,剛才弄痛你了,但也不應該跑到容將軍面前訴苦啊,你跟我說,下次註意分寸就好了。”

靈簌:“?”

容知衍黯然,靜靜呆在原地。

使者狂抽眉心。

靈簌道:“什、什麽...”

祁夜棄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藥瓶要放到靈簌手裏,靈簌緊握著五指,死活不展開。

祁夜棄不怒反笑,硬是掰開了靈簌的手,將藥放到她手裏,道:“你背後的傷還沒有好,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也不能幫你上藥了,記得照顧好自己。”

靈簌呆楞,祁夜棄擡手摩挲靈簌細膩光滑的臉頰,俯下身掰過靈簌的頭,貼在她耳朵上十分留念道:“不必害羞,你身上什麽地方我沒見過。”

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容知衍耳朵裏,字字錐心,仿佛抽了魂一般,目光且恨且怨。

可他恨的是自己,怨的也是自己。

使者不敢再聽下去,朝遠處走去,避開他們。

靈簌惱羞,猛然去推開他,祁夜棄卻霸道得環過她的肩,壓低聲音說道:“別不知好歹,他還能活著站在這裏,就是我最大恩賜。你要是再敢亂動,我也不妨將他就地斬殺。”

他貼著靈簌的耳朵極近,像是情人相互依貼。靈簌沒有再試圖推開他,手慢慢垂下。

靈簌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祁夜棄磋磨她的頭發,愛不釋手,突然含咬住她的耳朵,柔聲細語道:“不做什麽,我呢,見不得有情人好,就喜歡棒打鴛鴦。”

靈簌:“......”

祁夜棄廝磨了好一會,松開她,挑眉笑道:“想清楚了?確定要跟他回去。”

靈簌看向容知衍,堅定點頭。

“行,別後悔。”

靈簌道:“不後悔。”

容知衍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往返京城路程遙遠,這些日快馬加鞭的趕往天齊國,還沒作休息就又要趕回去,再強壯的身體都吃不消。

靈簌考慮到這點,但她沒有靈力了,不然一道傳送符就能直接回去。

容知衍的扶她上了馬車,靈簌忽然想起了十二時方鏡,用十二時方鏡回去,就可以大大縮短車程了。

靈簌道:“等等。”

容知衍道:“還有事?”

靈簌跳下車折回去找祁夜棄。

“九、九叔,能否借我十二時方鏡一用。”

祁夜棄道:“想要啊。”

靈簌點頭,“嗯。”

祁夜棄道:“不給。”

靈簌:“......”

還以為跑回來是後悔了要回心轉意,結果是為了方便自己的小情人,做夢去吧,跟別人走,還想圖省事。

靈簌灰心喪意的回來,容知衍見她心情惆悵,問道:“怎麽了?”

“沒事。”

靈簌低嘆,卻忽視了容知衍失落的目光。

幾天的路程行至到京城,靈簌坐在車窗邊,撩開簾子往外看去,入目俱是衰敗場景,上次經過廖軍偷襲,京城繁華的景象就此落空。

靈簌放下手,靠著車窗雙目放空,半晌,揪著自己的耳朵,惶惶不安道:“也不知道皇爺爺看到我這幅模樣,會作何感想?”

南盛國的安樂郡主早已風光不覆,巫師大人頭銜也不保,她已經沒有法力了,文武百官會怎麽看待她,以後也不能驅鬼除妖,百姓還不會喜歡她麽?!

要是頂著這副模樣被人瞧見,定然會引起嘩然和嘲諷。

容知衍覺得眼前的人也還是只是個身量未長成的小姑娘,她這幅模樣頗帶幾分可愛,柔聲一笑,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上。

“不管變成什麽樣,你還是你,聖上依舊喜歡你,百姓也還會愛戴你。”

靈簌垂首道:“真的麽?”

“真的。”

二人正在交談,車外面傳來喧嘩,路上的行人起了爭執。靈簌這次回國,是受了聖上密召,陪同出行的侍衛也都是穿著常服,百姓無知,看不出車的來頭,爭吵的人在路中央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使者剛要下車,容知衍勸住了,必要時期還是不要聲張,繞道而行吧。

車子改變了路道,一陣清風拂過,輕紗車簾撩開了一個角,靈簌瞥見了路中央一張熟悉的面孔。

靈簌心頓然一驚,叫停了車子就要下去,容知衍先她擋住車門口,道:“先戴上帷帽吧。”

靈簌楞了楞,反應過來接過容知衍遞來的帽子戴上。

路中央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形銷骨立,頭發也亂糟糟,幾個店鋪夥計拳打腳踢,女子只是抱頭蜷縮,沒有反抗的意思。

“臭要飯的,都偷了幾次了,還偷——”

“你是死活不改,非得讓我們打死你才行——”

“這個月都第二次的,再敢來,就把你的手剁了餵狗——”

“......”

行人指指點點,靈簌撥開人群走上前,夥計們已經打完離去。

人群堆裏有個小孩,腳邊散落個臟兮兮的黃面饅頭,女子不顧身上的疼痛就要爬過去,眼看就要抓起地上饅頭時,小孩心血來潮,一腳踢飛了饅頭,路邊的野狗還以為是賞賜它的,叼起來就跑。

“不、不要——”

女子想要站起來與狗爭食,但剛被人打斷了腿,根本站不起來,眼睜睜看著今晚的晚飯被狗吃掉。

小孩覺得好玩,拍著雙手哈哈大笑:“臭要飯的...阿娘,她是來要飯的麽...”

小孩的婦人道:“不許這麽說,沒有禮貌!”

靈簌怔怔,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子,撥開她散落的頭發。

“十四...”

女子呆滯的目光換回來一絲神志,好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她了,都快忘記這個稱號了。

她循著聲音,想要撩開面前的圍帽紗布,但看到靈簌身後穿著昂貴衣料的容知衍後,又怯怯地不敢。

她是怪物...她不配。

推開靈簌就往後瑟瑟退去,“我不是,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靈簌道:“我是十七,我是十七啊。”

“什麽十七,我根本不認識,我就是乞丐,小姐,你真的認錯人了...你松開我,你放開!!”

靈簌抱住她,安撫著她的情緒道:“別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十四嚎啕大哭,她不敢去認十七,她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十七。

一年前,她逃出歧周城去尋夢寐已久的郎君,卻發現期許良久的郎君早就另娶他人。若是因為她的模樣遭受郎君嫌棄,她也認了,但後來才得知,她被賣入雲香樓全是心上人一手撮合,她的心上人為了娶高家之女,與雲香樓的班主串通,把她拐進了雲香樓賣掉獲得了一筆錢,才有了錢去娶心儀之人。

她苦守三年,只為出來後再去赴年少之婚約,卻發現她的郎君早已有了心儀之人,而那心儀之人並非是她。

“他騙了我,他不喜歡可以說啊,我遠離他就是了,為什麽要騙我呢。我好痛,十七,我好恨啊。”

靈簌安撫她,哭著哭著就昏過去了。靈簌嘆了口氣,讓人送到馬車上。

容知衍道:“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靈簌道:“先帶回宮吧,她沒有家,我不放心。”

淘氣小孩剛走了兩步,回頭看到小乞丐被人抱到了車上,氣不過又折回來,伸手去推靈簌。

小孩很虎勢,手勁也很大,靈簌防不勝防摔倒在容知衍懷裏,帽子也隨之掉落,露出一頭白發。

圍觀的人群都驚呆了,小孩的母親本想教育孩子兩句,一看到這幕,驚訝地也忘記上前了。

小孩也沒想到,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張嘴大叫道:“啊——,怪物,又是一個怪物!”

靈簌慌忙去捂耳朵和頭發,但已經來不及了,行人已經看她的面容,驚訝道:“巫、巫師大人!”

“巫師大人變成妖怪了——,阿娘,你快看,巫師大人變成妖怪了。”小孩哭喊著去找母親,婦人捂著孩子的眼睛趕緊轉過頭走了。

周圍人群指指點點。

靈簌慌忙解釋道:“我、我不是,我不是怪物,你們...”

她解釋不清,一張張帶著嫌棄厭惡的嘴臉看著她,像是取笑嘲弄,無論靈簌怎麽去跟他們解釋,他們壓根沒有要聽的意思。

那小孩還是一年前靈簌從高臺上摔下來,他指著靈簌對母親說長大以後要娶她,如今卻也因為她長了一雙狐貍耳朵而受到驚嚇。

小孩如此,大人更何況呢。

容知衍撿起地上的帷帽給靈簌帶上,扶著她上了車。轉身對身後的侍衛道:“拿下!”

婦人早在剛才就看出了容知衍的身份,加快腳步往前走,卻被後面追來的常裝侍衛扣住了肩膀:“詆毀皇家,便是妄言之罪,帶去刑部處理。”

“不必了,放了她們吧。”靈簌道。

大人不追究,侍衛也只能遵從,松開了手。小孩嚇得臉都白了,婦人抱起孩子,頭也不回的走了,生怕下一秒反悔人頭落地。

容知衍坐回車裏,靈簌早已摘掉了帽子,雙手捂著臉道:“其實,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但...但是真正來臨時,我又有些逃避,我可能太懦弱了。”

“簌兒,這並不是你的錯。”

靈簌繼續道:“我可能真的錯了,我在地牢那段時間,也曾想救出他們,但他們不願走,我一開始不理解,但當我看到十四時,我就想明白了,我確實是自作多情,考慮欠佳。可能,我一開始就錯了。”

容知衍道:“不是這樣的,簌兒你聽我...”

靈簌目光黯然,道:“九叔跟我說,如今這般局勢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信了。”

容知衍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覺得靈簌現在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是什麽。

靈簌擡起頭,目光染上一絲猩紅的光暈,“他們...根本不配得到神的庇佑。”

容知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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