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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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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十七)

京城這些日連續下雨,天空灰蒙蒙,青石板上迸濺起水珠子,擾著人著實心煩。

今日天氣好不容易放了晴,地上的積水晌午蒸發。容知衍剛一出府,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牧堯從裏面探出了頭。

二人來到東籬居,這裏是京城出了名的品茗店肆,茶娘子各個貌美如花,一手茶百戲更是吸引了無數人圍觀,許多詞人墨客慕名而來。

牧堯道:“隔了數月回京,一回去就是審理受案,我還不如不回呢。”

容知衍道:“左右不過為朝廷辦事,為陛下分憂,牧司長辛苦也是有所值。”

閑聊了幾句,太陽又歸西,二人起身離去,一直在廳中撫琴的碧衣姑娘也奏完了曲,抱著琴起身行了禮,牧堯閑來無事,便信口問了句:“姑娘,叫什麽名字?”

二人今日穿得都是緊袖常服,少了平日的肅冷,平添了俊朗,那姑娘看著也才十七八歲,被人草莽唐突,一時發窘難堪,小聲回答道:“奴家名喚煙雨,敢問...公子所為何事?”

牧堯誇讚道:“曲子彈得不錯。”

姑娘臉更紅了,“多謝公子誇讚。”

姑娘眼瞳濃墨,唇瓣朱紅,長得很白,接近透明的白,背影纖瘦,身段跟靈簌很相似,察覺到這,容知衍別過去臉率先走了。

牧堯摸不清頭腦,跟了上去,道:“走那麽快幹嘛,我話還沒問完呢!”

容知衍道:“今日還有些事要安置,我先走了。”

牧堯跟在後面道:“哪有那麽多事,你就不能歇一歇。”

樓下,姑娘們正在侍茶,茶香四溢,回味持久。牧堯看在眼裏道:“說是京城第一家茶鋪,這茶香也不過爾爾,雲州有家雲香樓,那裏面的茶要比這裏純正多了。”

雲州的地質環境決定不了茶葉種植,但雲州直通南邊,商隊中常常會托運一些香料茶葉等,南邊的茶葉要比這裏的茶葉醇香的多,入口回甘。

見容知衍不予理會,牧堯故意跟在他後面開起玩笑,“那裏的曲子要比這裏動聽,姑娘長得比這裏好看,尤其是那雙雪白的腕子,讓人過目不忘...”

容知衍平日子端著正經,自持的讓人頭悶,牧堯這是故意激他,果然換來容知衍狠狠一眼,但他不知恬恥,呵呵一笑。一回頭看到了同樣穿著常服的常大夫,混跡在人群中,懷裏還摟著美人。

牧堯推了推容知衍,下巴點點遠處,示意他去看:“瞧見沒?他懷裏又換了新人。”

那美人率先註意到牧堯,臉瞬間紅得徹底,蒙著頭倒在人懷裏。常大夫意識了問題,擡手對視上了容知衍,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撩起袖子掩耳盜鈴羞憤欲走。

牧堯道:“去哪啊?常大夫!”

話都提點到這份上了,常大夫不能再裝聽不見,轉過頭嘿嘿一笑,道:“容將軍、牧司長也都來看戲呢!”

牧堯道:“嗯,碰巧。”

常大夫摟緊懷裏的姑娘,難為情道:“那不打擾你們的雅興,我先告辭了。”

常大人是個喜新厭舊的死鬼,膽子又大 ,隔三差五的背著家裏的那位找新歡。但做事又不嚴謹時有露出馬腳,前腳剛尋了新歡,後腳大夫人帶人捉.奸在床。有一次,新歡認為被騙哭著上門找大夫人訴苦,大夫人一怒之下賞了新歡一記耳光,當晚,卷鋪蓋滾蛋的常大夫陪著新歡在客棧過了一夜。

至此這事便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料,他們家的醜事扒都扒不完,但常大夫獨言道,名聲名譽失了可以再找回來,但懷裏的美人可不能丟。

“等一下!”容知衍驟然出聲道。

常大夫轉身欲走,身子一頓,停下問道:“怎麽了?”

容知衍道:“我能否看看這位姑娘的容貌?”

常大夫道:“......”

牧堯道:“......”不會吧,開竅了?

常大夫低頭看向懷裏的姑娘,窘然道:“這...害羞,不妥吧。”

容知衍道:“那行,我能看看姑娘手腕上的玉鐲麽?”

常大夫推了推姑娘,道:“小曲,快把你手上的東西給容將軍看看,快點。”

姑娘悶頭悶腦的摘下遞過去,容知衍接過細細打量著,牧堯不明就裏,伸長脖子湊過來道:“好眼熟的東西!”

“眼熟?”容知衍一時分神,道:“是何意?”

牧堯道:“哦,前些日不是雲州辦案了,雲香樓有個伶人也戴著差不多相似的鐲子,因為做工別致,我就留意了一下。”

容知衍緊張道:“那伶人長什麽樣?”

牧堯不以為然道:“你緊張什麽?我話還沒說完呢。伶人長什麽我不知道,她起了紅疹帶著帷帽,老鴇不讓我看,我便也不唐突。不過,那伶人說話的聲音倒讓我想起一個人...”牧堯目光瞥向一旁的常大夫。

常大夫自覺的帶著人避開,牧堯附在容知衍耳邊低語了幾個字,聞言,容知衍臉色倏地一變,攥著牧堯的衣領道:“你為什麽不早說?”

牧堯頭一次見他這麽快變臉,頓時楞怔:“你、你也沒問啊!?”

容知衍:“雲州哪個地方?”

“鹿鳴鎮。”

容知衍氣得顫抖,對那個姑娘又道:“這鐲子是在哪裏撿到的?”

姑娘被嚇傻了,也不嬌羞扭捏了,訝然道:“是...是奴家自己東西。”

容知衍道:“告訴我,這東西到底哪來的?”

容知衍向來端正,從未在人眼前失控過。常大夫見勢不妙,趕緊勸姑娘道:“小曲,快點告訴容將軍,這東西哪裏來的?”

姑娘咬著唇,可憐巴巴道:“在九林市的城門槐樹下,我也不知道是誰丟失的,就、就是覺得好看,然後...然後我就撿走了。”

容知衍沒有聽她把話說完,匆匆出門備馬 ,牧堯跟出來,道:“你去哪裏啊?”

容知衍道:“九林市!”

“雲州路途遙遠,不間斷也得四五天,你就...”

不等牧堯說完,容知衍已經遠去。常大夫一頭霧水,牧堯氣急的撓撓頭,跨馬也跟了上去。

*

老大沒能熬過來,渾身是血的被人擡走,圍觀的小怪物都被嚇破了魂。

看守員一襲白布蓋上,十四哭喪地沖過來想要去抱住她,卻被一腳踹倒在地。

看守員惡罵道:“滾開!別妨礙老子辦事!”

十四蹲在地上痛哭,靈簌無聲的走來抱住她。

“十七,怎麽辦...大姐死了...她不要我們了...”

靈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抱著她更緊了,懷中的人顫抖著肩膀,哭得吼破了喉嚨,再也發不出聲,最後無力的昏了過去。

屋內的人還在酣然大睡,渾然不知外面亂作一團。

這間屋子鎖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再也聽不見老大痛苦的哀嚎聲,使臣招招手讓人來處理屍體,老大身上全是鞭子抽打的痕跡混合著燭火燒痕,她的腿徹底癱僵合不上,有一條還被用刀拆卸,淌出來的血順著白布,從三層流到一層,長長的階梯口,到處充斥著血腥味。

夜晚,靈簌掂著手裏的冰蠶絲,將幽光銀銀的線纏繞在手心上,有人叩門,端來異域的舞衣放到靈簌面前,道:“班主交代了,今晚要你去侍客。”

靈簌凝神觀看那套衣服,來人以為靈簌性子溫吞,不會不從,督促道:“快點,別讓使臣等急了。”

靈簌眼也不擡,“嗯”了一聲,神情冷淡,繼續纏繞手心裏的銀線。使臣這些日都沒有離船,像是在故意等待什麽。

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往日岸邊放煙花的商販這些日也不開市了,幾只黑色怪鳥在船頭上盤旋,時不時詭異的叫一聲。

靈簌換好衣服,金色腰扣襯得腰身盈盈一握,流蘇珠簾遮於面上,搖曳之間盡顯嫵媚靈動,她本就白皙,紅色異域舞衣更加膚若凝脂,風情萬種。班主費盡心思討好使臣,按照使臣的喜好奉上的“大禮”。

靈簌學的很快,這些舞她看過也被逼著練過,跳起來照樣勾人心魄,美輪美奐。使臣垂涎已久,舞曲一畢,便遣散了眾樂師,獨留下靈簌一人。

使臣著迷的望著靈簌,眸中難耐的情緒翻滾,“小美人,跟我回廖國吧,我保你此生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容知衍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靈簌跪坐下來拿起銀杯斟酒,滿滿的一杯遞上,手指輕輕摩挲過杯沿,白凈的臉頰上笑容明媚動人,“嗯,好。”

靈簌像是在呢喃細語,使臣一魂一魄皆被勾住,情不自禁彎下腰接過她遞來的酒,“好、好好,這可是你說的。”

續而又欣賞了一眼靈簌嬌嫩的臉頰,端著銀杯一飲而盡。

隱鼠身上提煉出來的魅毒,中毒者眼前會模糊,久而久之會陷入自己編織的美妙幻想中無法自拔,那幻想裏皆是可望不可即的世間珍品,越是想要得到,越是淪陷的深沈。

香霧睨過眉眼,靈簌漫不經心的扯出一抹笑意,繞到使臣身後,使臣眼底迷離,也跟著靈簌走動,卻感覺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纏住了脖子。

“再見了!”

靈簌低聲道,手裏一扯,銀絲迸飛,血珠四濺,旋即人頭滾落在地,少女動作堪稱熟練,沒有絲毫多餘猶豫。使臣甚至連痛苦都沒有喊出口,已是人頭分身,沒了氣息。

殷紅的血色沒過腳底,卻沒有她身上的舞衣鮮紅,地上的人頭滾落,被門檻攔截了下來,半晌,少女兀自擡手拭掉臉上點點血珠,紅燭之下,純潔無辜的碧色瞳眸染上了紅色,靈簌心臟驟然一疼,像是有什麽利刺紮入,她沒有去管。只是彎腰提起頭發散落的頭顱。

使臣的眼睛是直的,不可思議。靈簌提著人頭,推開門,外面,眼冒綠光的血鷹嗅到了血腥味,展開翅膀俯沖下來。靈簌把頭顱丟出去,烏壓壓的血鷹全部湧上去,餓鷹掠食,白骨閃現,嗷叫之聲響徹天邊。

刺眼的戰艦白光掃射而過,舉目瞭望,鮮艷的旗幟在蒼穹之下迎風飄展,明亮的鎧甲軍衣閃爍著光澤,煙塵四起,肅殺渲染。一艘艘戰船猶如海潮襲來,令人望而生畏。

是廖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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