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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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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十一)

花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靈簌身上,靈簌閉著眼,也能感受到。但是她現在嗓子難受極了,全身無力,沒有心情跟花怪說話。

良久,聽見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響,靈簌虛弱得擡了擡眼,看到花怪把自己的裏衣袖子撕成了一條條,轉頭對靈簌道:“你受傷太嚴重了,要是再不止血,恐怕會失血過而亡。”

靈簌垂下眼簾,臉白的像一張紙。

“先止了血,總歸還是有辦法的。”花怪靠近了靈簌低聲說道,溫熱的氣息吐納在靈簌抖動的睫毛上,靈簌點了點頭。

花怪小心翼翼地擡起靈簌的手腕,這處骨頭完全錯位,被磨損的皮肉流血不止。

花怪心疼的問道:“疼麽?”

沒有得到回應,但看到靈簌抽搐的肩膀。花怪不再多言,給靈簌纏繞好布條,站起身朝門口一瘸一拐的走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見她往門口走去,大怒問道:“你幹什麽去?”

花怪道:“我去喊人。”

有人道:“你是不是記吃不記打?剛被打殘了腿還要去招惹麻煩。”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流血難受的又不是你,你就少管閑事吧,可別到時候丟了半條命才能學會聽話。”

“就算你去喊人也沒有人會搭理你的,萬一惹急了總管事,還連累我們跟你一起受罰。”

花怪怔怔,她來這時間短,在這裏向來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常常受到她們的欺淩和訓斥。花怪委屈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不會連累你們的。”

又有人厲聲道:“少說漂亮話,就你那身板兒,還不一定能挨過班主的十鞭子呢,滾回來。”

所有人帶著怨毒的眼神看向她,花怪不聽她們的話,義無反顧的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花怪伸手探出木門欄,朝外面大聲喊道。“來人啊,這裏要出人命了,有沒有人啊。”

“快點來人啊,這裏有人受傷嚴重,再不診治就要出人命了。”

“有沒有人。”——

其餘人都急了,上來就來扯拽花怪,還有人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話。

後面來了個個頭比其他人都要高些的,一巴掌扇在花怪臉上,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就不能消停點。她死了,與你有什麽關系。我看她那樣,也活不過今晚。你給我安穩些,再大喊大叫我就打死你。”

一巴掌扇下去,花怪的臉瞬間腫脹老高,她不怕她們,繼續朝外面喊道:“快來人啊,有人故意尋釁鬧事,你們就不管麽!!來人啊!”

又一巴掌將要落下,門外來了個穿馬甲短打的壯年男人,腰間別著一串鑰匙,走起路來鐺鐺作響,煩躁的對裏面吼道:“幹什麽呢?都活膩了,都給滾回去,再給老子大喊大叫惹是生非,老子抽死你們。”

花怪借機跑過去,抓著門欄道:“您別走,裏面那個受傷嚴重,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沒命的。麻煩您通融一下,給找個醫者看看,或者通知一下班主也行。”

男人擺手,厲聲道:“班主忙著跟東家談話呢,沒時間管你們,你們都給我安靜點,趕緊滾回去。”

花怪急道:“找總管事也行,她剛送過來,身上也都是血,不想辦法醫治肯定熬不過今晚。”

看守員身子一頓,停下離去的動作,返回來往裏面望了望,道:“剛送過來?”

花怪點點頭。

男人道:“我去通報一聲,你別給我吼叫,還有你們趕緊給我滾回去坐好,一會我回來看見你們又挑事,今晚洛字間就都別吃飯了。”

半炷香後,腳步聲在外面響起,緊接著門被打開,一陣涼風襲來,靈簌渾渾噩噩中感覺有人靠近,但是擡不起眼看不清來人。

總管事在她面前蹲下,查看了傷勢,對花怪道:“這是你包紮的?”

花怪重重點了點頭,道:“嗯。”

總管事嘲弄道:“就你這手法,她沒被折磨死也要栽在你手裏。”

花怪咬了咬牙,低下頭。周圍人冷冷的一笑,眉眼嘲諷。

來人用匕首把布條割斷,再用藥水浸泡清理傷口,沒一會兒翻起皮肉掀起,森森白骨顯露,肉眼可見經脈全部斷裂,眾人見之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雙手算是廢了。

總管事早已見怪不怪,回頭看了一眼昏迷的靈簌,擡著她的手道:“忍著點。”

靈簌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總管事看到她耳廓殘留的血跡,似笑非笑輕哼了一聲,看來聽力也下降了不少。壓著她的手腕接上了骨頭。按理來說是應該很疼,但靈簌是半點也沒察覺到,像是昏睡了一般,蒼白無血的臉頰毫無波瀾。

接下來,又用帶著銀絲的針把斷掉的脈絡接補好,可即便如此,以後這雙手也做不了細致的活兒了,但維持基本的生活還是可以的。

塗抹好藥包紮完傷口,靈簌還是沒有醒來,花怪擔憂問道:“我想問一下,她什麽時候能醒來?”

總管事收拾針灸的手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從藥箱中翻出一個瓷瓶,倒出來是一顆白色藥丸,他掰過靈簌的下巴,將藥塞進嘴裏。

靈簌出了一身冷汗,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看到一抹身影覆下,想都沒想直接一腳踹向那人。

就在靈簌費力出腳的一瞬間,那人卻已察覺到,輕易地閃身躲開。

總管事道:“呵,我好心救你,你倒恩將仇報。腳下功夫也不怎麽樣,欠些準頭。”

靈簌單手撐地,捂著喉嚨劇烈咳嗽,但是藥丸已經入喉,咳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也咳不出來,靈簌紅著眼對視上他——

“滾!”

花怪見到靈簌醒來,上前解釋道:“十七,這位是總管事,方才是他在救治你。”

靈簌狠厲道:“誰稀罕他的救治。”

怪物們都是一驚,後怕的看向總管事,連他後面的看守員都握緊了拳頭,花怪小聲顫顫道:“不要這麽說...”

靈簌這話無異於在他們頭上滋事挑釁,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在場人驚顫,若是總管事一個不高興,就地斬殺都有可能。

溫度降到極致,冷得人脊背發麻,總管事不為所動,半晌吐出了幾個字——

“不知好歹。”

總管事隨手丟給花妖一瓶藥,轉身走到門口,“記得按時讓她吃下去,她若是死了,上頭追問下來,我就拿你去頂罪。”

鴉青色的背影徹底消失後,靈簌收回冷冷的目光,無力靠在墻上,盯向地上暗暗發光的銀絲。

冰蠶絲。

一種登峰造極的世間至寶,能制成特殊的服飾,穿戴者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在鬼市也是千金難得的珍寶。

花怪沒有註意到靈簌的異常,坐在她身邊。

靈簌道:“你叫什麽名字?”

花怪一驚,沒想到靈簌會率先開口詢問她,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十四,是去年被他們拐賣到這裏的。”

靈簌點頭。

花怪又道:“哎,我也不是正常人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出去。”說到後面呢喃了幾句,不敢再說了。

到這裏的人基本沒有出去的可能,她現在說這些,要是再次被傳出去,總管事一定會抽斷她的腿。她現在腿還沒有好,就是因為上次排練跳舞偷偷溜出去被人瞧見了,總管事知道後,拿著鞭子抽打了她幾頓。

靈簌悄無聲息的撿起地上的冰蠶絲放到袖子裏,道:“會出去的。”

花怪驚喜道:“真的麽?”

靈簌堅定道:“嗯。”

花怪又問道:“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靈簌黯然一陣,“是我自己想來的。”

花怪疑惑的“啊”了一聲,不解,這裏猶如煉獄,逃都逃不出去,還有人願意進來?花怪看向靈簌耳廓的血痕道:“你這傷...”

靈簌平靜道:“遭人暗算。”

花怪道:“前些日,我們被安排到雲香樓三層跳舞,我在後臺化妝時看到了很多打扮成檢場人的死士,他們是不是來逮捕你的...”

靈簌看到她脖側有類似於樹皮的紋路,一條金色鼻鏈從鼻端掛到耳朵上,她一動,鼻鏈上的小紅珠也隨之而動,魅惑極了。

靈簌猶想到帷幔後面那個姿容妖媚的女子,應該眼前之人。靈簌道:“你想說什麽?”

“我...”花怪猶豫,咬著手指靠近靈簌道:“我總覺得你會逃出這裏,能不能帶我一個...”

靈簌頭靠著墻,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這聲落在花怪耳裏,如黑暗中見到光明,她驀然瞪大了雙眼,興奮難抑。

花怪不知道她艷冶的笑容落在別人眼裏格外紮眼,正在談話間,眼前走來一群人,黑影籠罩之下,幾人神情冷漠睨著靈簌和花怪,“方才你們的談話,我們可是都聽見了。”

“想要逃?也不怕我們揭發你嗎?”

花怪受怕地往後縮了縮脖子,想起靈簌受著傷,又硬著頭皮撐開雙手護在靈簌面前,努力對視上她們的目光道:“關、關你們什麽事。我們只是說說...說說也不行了麽,又沒真的照做。”

“你可拉倒吧,自從你來到這兒可沒消停過,天天想著逃跑,哪次不是被抓回來痛打一頓,死活你是不改。十五不就是被你害慘,連命都搭進去了。如今又來了個新人,你還敢勾搭。”

“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跑跑跑,另一條腿也想被打斷是吧。”

“逃出去也不嫌丟人現眼,外面有什麽勾著你的魂兒。”

“......”

為首的人頭長一對牛角,人身,身後一根有力的虎尾來回擺動,紅色指甲長而鋒利,臉頰兩側紋著彎月刺青。她身後的人喋喋不休,用最狠毒的咒罵花怪,她像是聞所未聞,連眉毛都不屑動一下。

良久,她凝視靈簌說道:“洛十七,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只花怪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最好別與她來往過深,她為了出去不擇手段,在你來之前的三個月,與她常在一起的十五就被她害死了,她就是個不祥之兆,誰碰上她都會倒黴。”

她看起要年長一些,比這裏的人都要高大很多,尤其是頭頂上那對牛角,很有攻擊性,瞧之就膽怵。

花怪在她面前顯得很嬌小,脾氣也軟,不敢還嘴,只是委屈的撅著唇,留下兩行淚。

就在她們以為靈簌不會幫花怪說話時,靈簌淡淡的掃了她們幾眼,氣定神閑道:“那是我的事,勞煩您操心了。”

怪物們氣結,臉一下子變得鐵青,有人怒道:“二姐,我幫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小跟班們擼起袖子,磨刀霍霍方要動手,另一側也傳來譏諷聲,“怎麽了老二?這是搶人沒搶成,惱羞成怒了?”

老二被點破心事,否認道:“誰怒了。”

人一旦多了,就容易起內訌。死了個十五,洛字間就十六個人,分為了兩派,一派是以最為年長的老大為首,另一派歸為性格跋扈的老二。

靈簌剛來,老二就有了拉攏為自己人的心思。

“還說沒生氣,這是哪個大小姐發脾氣呢。”老大身後的跟班嘲弄道。

“一個殘廢病秧子,誰在乎呢。再說了,能不能熬過接下來的七天還不好說。她想來,我還不樂意呢。”老二故意道,話完,帶著人氣憤的走向另一側。

靈簌回頭去看這裏所謂的老大,光是坐在那裏,就有一種不可撼動的氣場碾壓,正常人臉,但耳垂很長,兩側垂下嬰兒手臂粗的麻花辮,脖子上帶著好幾層堆疊的金圈,像是硬把脖子伸長。

靈簌目光下移,看到她的腳微微一滯,是鷹爪,居然能撐起整個身子。

老大看出了靈簌的心思,微微瞇眼笑道:“你害怕?”

靈簌道:“不怕。”

老大低笑著搖搖頭,並不讚同。靈簌淡然的移開目光看向前方,仿佛早就下定決心準備迎接這場黑暗。“我也會變成那樣,沒什麽可怕的。”

語氣平和,但少女身上散發著冷漠和矜貴,猶如獨屬於黑夜的高懸之月,清冷又孤獨,但不乏震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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