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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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九）
今晚的夜色意外黑沈，沒有月輝，也沒有點點繁星。冷風刮過，如野獸在猙獰嘶吼，搖曳的樹影落在地上，彌漫著悲傷的涼意。
森森在祈福殿靜守了七日，今夜要前往將軍府送信，外面沈寂的夜色格外滲人，森森猶豫半晌，還是把自己全身雪白的羽毛染成了墨色，趁著皇宮城內的侍衛輪值，飛了出去。
一路飛往將軍府，眼看就要到達，天空忽降一張薄霧般銀網。
縛魂網！
這裏怎麽會出現縛魂網，森森來的不及多想，撲閃著翅膀躲過。
銀網緊跟在後，森森躲閃好幾次，就以為快可以擺脫時，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支冷箭，劃破長空，森森來不及躲閃，箭矢沒入它的心房。
森森從空中墜入地面，嘴角流出了血色，清晰的聽見信封裏的琥珀鐲子碎裂。
不遠處就是將軍府，它身上還背負著靈簌交代的使命，不能在這裏死去。
森森試圖拍打翅膀起飛，銀網從天而降罩住了它，森森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眼前出現了一雙藕色錦鞋，來人彎腰撿起地上的信封，譏笑了一聲，隨後展開。
森森順著往上看去，信封擋住了那人的臉，看不清。它很想說話，但嘴角流出的血水越來越多，弱小的心臟撕裂般的疼痛。
“還...還給我...”
那人看完信後，嘲諷的笑聲更加濃烈，毫不猶豫的撕裂信封，握著摔碎的玉鐲，俯下身對束縛在地虛弱的森森說道：“小可憐，你的信送不到將軍府了。”
“你的小主人，也命不保夕了，你就跟她一塊下地獄吧。”
森森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可眼睛中迸濺的仇恨幾欲將她撕裂，“沈若凝，靈簌從沒為難過你，甚至還搭命救過你，你就這般對她，你恩將仇報。你不配靈簌救治，你忘恩負義。”
沈若凝嗤笑道：“哈，那又怎麽樣，那是她活該，誰讓她招惹我的人。妄圖給容將軍通風送信，你們有十足的把握麽？就敢把容知衍也拖下水。我這是在救助容知衍，只好犧牲祁夜靈簌了 ，誰讓她招惹是非，多管閑事，你們下地獄團聚罷。主仆深情，真讓人感動。可是，我最見不得祁夜靈簌的好。”
森森憤恨道：“你卑鄙、無恥！”
沈若凝閃過得意之色，高昂道：“隨你怎麽罵，我就是卑鄙，就是無恥，可我還是活著，小可憐你馬上就要沒命了，你知道你身上這張網是什麽嗎？”
“縛魂網，又稱融屍蕩魂網，它會逐漸溶解掉你的身體，束縛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你就死在這寂寥的黑夜罷，沒有人會註意到你，你的主人再也回不來了，她也要永遠墮入深淵了。”
森森又吐掉一口鮮血，戰栗道：“你們把靈簌怎麽樣了？”
沈若凝不回答它的話，如血的蔻丹手指深深陷在琥珀玉鐲中，嘴角蕩起的嬌柔笑意宛如罌粟綻放，讓人恐懼。
她緩緩起身，猛地將玉鐲摔碎在地，本就碎裂的鐲子變得更加稀碎，笑得接近癲狂的走遠了，夜色將她的影子拉至很長，如同鬼魅出沒。
森森恐懼蔓延，它垂著腦袋，再也沒了力氣，眼皮沈重，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感覺到身體被溶解的疼痛，這疼痛或許還能忍受，可靈簌...它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它沒有完成靈簌交代的事，它...食言了。
沈若凝面色陰狠的往暗處走去，拐角處伸出一雙手抱住了她，將她抵在墻角。纏綿的熱息灑落在溫涼的頸側，沈若凝面無神色，早已熟悉，男子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握住她綿軟的手，輕輕在耳側吐氣道：“滿意嗎？”
沈若凝漆黑的眼神蘊含著這世間最濃重的惡意和仇恨，她不說話，男子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有意無意的挑.弄她，呼出一口長氣嘆道：“怎麽不說話？”
沈若凝自己都惡心自己，居然要靠賤賣自己的身軀來對付祁夜靈簌。忽然想起那人的臉，更加厭惡自己的處境，裝什麽清高，融了那趟渾水，還不變得跟自己一樣低賤。
沈若凝收起惡毒的目光，如蔥的手指微微縮曲了一下，道：“滿意。”
“我幫你處理了宿敵，你拿什麽來報答我？”男子松開她的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正對著自己，粗暴的扣入懷中，另一只手像是宣誓主權一般深入柔軟之地。
沈若凝皺了皺眉，掩藏住眼底的厭惡，道：“你想要什麽？”
“就像在城隍寺那晚一樣，這次，我要你的心甘情願，能做到麽？”黑暗遮住了男子詭譎瘋狂的神色，他貪婪的吮吸了女子身上的氣息，想要占為己有。
抽魂之痛，換血之苦，他經歷的那麽多，不就是放不下她。
“霍二，你還真讓人反胃，死了還要回來。”沈若凝想起那晚的經歷就惡心，居然被這種渣滓纏上身，她渾身上下都覺得刺痛難忍，被他觸碰的地方恨不得剝了一層皮。
霍二明顯一怔，沈若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一雙刺骨冰冷的目光順著她的脊梁往下攀爬，隨後聽見他冷冷道：“是啊，還不是為了你，你再反胃也沒用，還是要與我墜入深淵，若是可以，我不介意作對亡命夫妻。”
“嘁！”沈若凝譏諷，道：“你也配。”一個死人，也配與她談論世間情與愛。
“是，我不配上沈大小姐。”霍二也嘲弄道，手指反覆在她脊背上游走，怨恨在他眼底一閃而過，“那誰配的上你？容知衍麽？可惜他連看不屑看你一眼。”
“他的眼裏，可只有祁夜靈簌。至於你，怕是他連名字都叫不全吧。”冰冷的手撫上她的眉心，慢慢幫她撫平，手用力攬過她的腰擁入懷裏，像是要融入骨子裏一般。
霍二自言自語道：“我可憐，你就不可憐麽？相比較起來，我起碼還得到了你，你呢，你再痛恨也沒用啊。他就是連看都不看你一眼，哪裏會知道你的心意。”
“放下他吧，與我在一起不好麽？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對你好，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沈若凝冷笑了一聲，別過去頭。霍二強硬的埋在她脖頸，舔.舐著獨屬於他的氣息，那強烈的厭惡，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
隨著最後一道鑼鼓聲落下，舞姬結束了動作，慢慢退了場。
靈簌凝眉，起身正要離去。十六跟在後面，淡淡道：“姐姐，你要去哪裏？”
為今之計必須想辦法擺脫了十六才行，靈簌道：“我撩了牌子，要去尋人。”
十六道：“那我隨姐姐一起去。”
靈簌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要是被他瞧出端倪，靈簌也不好脫身。
在來雲州之前，靈簌就做好了準備，料到了十六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但是沒料到身上的靈力會消散。
事出意外，必須做好防備才行。
靈簌往東側的門走去，看見虛掩的門口出現幾道暗影，再去看西側和北側的門，同樣也是。
“姐姐，咱們應該往這裏走。”十六指向南側的門，那裏直通後室，看不清是什麽。
*
來到後室，門口有四個看守的人，身材魁梧，樣貌粗狂，靈簌拿起之前的牌子號遞上，看守人諂媚發笑，雙手放於心口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做了個請的動作，恭敬道：“客官，裏面請。”
裏面燈光灰暗，沁骨的涼意席卷而上，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的香料味，但也無法掩蓋腐爛的屍味。
面前是個深邃的甬道，這裏沒有排風口，如此密閉，墻上掛著搖曳的火焰，宛如泣淚的怨魂。做這一行的都極為謹慎，能進暗室選貨的客官，也都是檢驗過身份的，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靈簌越往裏面走，恐懼的心頭越是緊縮，墻上有液體流出，靈簌借著光去看，居然是黑血。
靈簌頭皮一緊，微微轉頭去看十六，他黯然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忽然有液體滴落在手背上，靈簌擡起一看，是散發著惡心臭味的透明液體。靈簌仰頭看向天花板，只見一只巨型蜘蛛爬在她的頭頂，垂涎的看著她。
是蜘蛛！
又不全是蜘蛛。
長著削瘦的老媼臉，卻是蜘蛛的身體，搓著前肢，一張巨型的銀色網落下，靈簌飛身躲過。
蜘蛛道：“小姑娘，別跑啊，快來我這裏，我對你可是最溫柔的。”
二人僵持，靈簌步步後退，抵著墻角，此刻的大門還開著，靈簌再也顧不得其他，快步朝著亮處跑去，就以為快要沖出去時，四個看守人忽然把大門一關，徹底阻斷了她的出路。
靈簌厲聲道：“我不選人了，我要出去。”
看守人隔著門道：“姑娘是不懂雲香樓的規矩吧，進了這裏面就不能空手而歸，今日無論你願不願意，都必須選個貨才能出來。”
靈簌憤然道：“哪有你們這麽做生意的，強買強賣是吧。”
看守人道：“客官是明白人，做我們這行的，不留下點什麽汙點，我們也不好向上頭交差啊，客官還是進去好好選貨吧。”
靈簌道：“我選的就是艷十三。”
看守人道：“艷十三就在最裏面的洞門，看官只需要把手裏的牌子放到凹槽裏，門就會自動打開。”
靈簌跟他們爭論不過，憤然對上那只醜蜘蛛道：“離我遠點，你長得太醜了，我不要你。”
蜘蛛精道：“......”
隨後委屈地哇哇大哭，順著游絲爬走了。
蠢貨！靈簌暗罵一聲，繼續往前走，走到甬道盡頭，一道洞門呈現在眼前，門上有兩具骷髏，還長著肉眼，見到靈簌，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靈簌把牌子放到門上的凹槽裏，片刻，石門緩緩打開。
一陣陰風襲來，待濃霧散去，靈簌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個血跡斑駁的鐵籠呈現在眼前，鐵籠之多，一個接著一個疊壘在一塊。
石洞龐大無比，墻壁漆黑如墨，侏儒老叟、幼子畸兒、童女小獸...各色奇形怪狀的怪物呈現在眼前。
一只人臉馬身的怪物，撅著前蹄猛踹鐵欄，似乎要將其踹開。是一張青年臉，眼角有長長的一道疤，面容兇煞，看起來很不容易交談。
旁邊還有一個更加詭異的，蛇身牛頭，唯一能看出有人的模樣的就是長了四肢手腳，蛇皮上還有豬鬃一樣的毛，見到靈簌走近，“嘶嘶”的叫起來，肚子裏還有木梆敲擊發出的聲響。
靈簌目光右轉，看到一只大水缸，只聽一聲聲如狗吠的叫聲，靈簌停滯不前，裏面的怪物突然破水而出，只見是一只可怕駭人的怪魚，擁有兩個長相十分相似的人頭，像是拿著膠水活生生黏在一起的，六只眼睛，咕嚕嚕的盯著靈簌，嘴裏的吠聲越來越響，像是極為抵觸靈簌的靠近。
饒是靈簌再平靜，也是被嚇得不輕，死亡的氣息充斥，似乎要將人拉入深淵。靈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後退了幾步，脊背抵住冰冷的石壁，恐慌蔓延心頭，幾乎就在剎那間，她掉頭要跑。
十六伸手擋住她的去路，石門漸漸合上，十六低著頭，斷線的淚珠掉落，他泣不成聲道：“對不起，大人...我對不起你...”
“你很好，可是我還是想救出我姐姐。”
“你不要怪我，我...我走投無路了，只能這樣做。”
“對不起...”
十六一直在重覆“對不起”三個字。
靈簌沒有心思去聽他說話，猛地推開他去扒拉石門，恐怖和絕望猶如黑暗中伸出的雙手，鉗住她的脖子，似乎要將她扼殺。
“客官。”
空蕩的上空響起一陣冰冷的聲音，猶如蛇信子纏繞住靈簌的腳底將她拽入其中，置身於無盡的冰窖，讓人心生絕望。
靈簌不去聽那個聲音，繼續去扒門，指甲蓋掀起，血肉模糊，靈簌也顧不得那麽多，一個勁試圖逃跑。
“可有滿意的貨物？”那道冷冽的聲音靠近。
靈簌僵滯的身子轉過去看，源源不斷的陰風下，一個男子從幕布後面走出，仿佛陰郁的烏雲壓境，靈簌蒼白著臉，雙腿一軟，頹然在地。
來人穿著鴉青色的長袍，手裏拿著一根極細的鞭子，走到靈簌面前，壓低眉目，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目光從血跡斑駁的石門上掃下，停在靈簌驚恐的瞳仁上，色淡如水，平靜道：“可還繼續挑貨？”
靈簌止住顫抖的手，道：“我不挑了，我要出去。”
青年道：“看守的人沒交代過麽？你不挑選，是沒辦法出的。”
靈簌扶著石壁站起身，屏氣道：“這裏沒有我找的人，我要艷十三。”
青年模糊不清的神色，帶著一絲輕蔑，“艷十三？看來你就是東家要找的人。”
靈簌慌了神，道：“什麽意思？”
青年瞥了她一眼，雲淡風輕道：“因為壓根就沒有艷十三。”
靈簌驀然睜大了雙眼，“所以...”所以是故意引誘她入圈套？
“猜得不錯。”一個邪佞的女聲從青年後面飄近，“不枉費咱們師門一場，師妹，可還喜歡我送你的大禮？”
靈簌清冷疏離的眉目頓時顫動 ，目光斜視，看到了紫寄之就在不遠處。
她又換了一副身軀，身後黑壓壓一片，是一群背影高大來勢洶洶的魁梧男子，如貓犀利的眼神掃射過來，靈簌心裏咯噔了一下。
靈簌平覆心情，冷聲道：“紫寄之，你想幹什麽？”
紫寄之微微勾唇，“你之前毀了我的靈體，讓我修為大減，我自然是要報覆回來的。”
靈簌冷冷的看著她。
紫寄之嗤之以鼻，道：“ 如今我也讓你重蹈我受的痛苦，不對，要比我更加慘烈才對。師父不是喜歡你麽，我倒要看看你變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他還會不會喜歡你？會不會像當年我的一樣，被他厭棄的逐出師門。”
一道鎖扣從天而降，靈簌見之剛要躲避，那鎖扣居然提前察覺到她的意圖，快她一步扣住了她的雙手和雙腳，不斷收縮，幾乎要把骨頭碾碎。
靈簌疼得倒在地上，額頭汗珠溢出。
紫寄之走來，俯下身慢慢打量著她，道：“為了引你入陷阱，我可是做了萬全準備，不會讓你輕易逃跑的。待我消磨了你的意志，再打散你的仙魂，屆時，這副靈體便是我的了。”
靈簌擰緊眉心，咬緊了牙關。
紫寄之垂下眼底濃重的怨毒陰影，目光掃過靈簌手腳腕的血跡，低笑道：“當然，你要是肯求我，我興許也會饒了你。”
靈簌含恨道：“你、做、夢。今日落入你手，是我大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紫寄之不是好糊弄的人，她只是很享受被人高捧的傲慢感，即便靈簌求饒，她也並不打算放過靈簌。
紫寄之笑道：“哈，不願意也行。就是接下來的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我想想啊，把你做成什麽樣子好呢？”
靈簌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巨輪碾壓過，靈簌喘著粗氣，手指扣著地板，一道道血痕刮下，宣示這副身體的痛不欲生，雪白的祭服染成灰色，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樣子。
十六豆大的眼淚劃過臉龐，剛要沖上來卻被魁梧高大的男人按在地上，十六拼命嘶吼道：“你說話不算話，你明明說過不傷害她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背信棄義，你騙我！你騙我！”
紫寄之好像才想到還有這麽一個人，起身笑道：“啊，一個怪物也配讓我講信守承諾。你在我眼裏不過一枚棋子，利用完也該丟掉了。”
壓著十六的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剛要下手，紫寄之忽然道：“等等，先留著，或許還有些用處。”
男人收回刀，壓著十六的手毫不憐惜，十六的臉被蹭破了皮，流出殷殷血絲，十六嘶喊道：“我姐姐呢？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我姐姐，她人呢？”
壓著他的魁偉男子冷笑道：“你姐姐早就死了。”
“死了？”十六停止了掙紮，難以置信道，“不可能，你說過的，你說她還活著，只要我按照你們的計劃行事，你們說讓我們團聚的。我不信！”
男子甩了他一巴掌，罵道：“早就死的連骨頭渣子都沒了，還團聚？你到地獄裏面跟她團聚去吧。”
十六怔怔道：“可是...可是你們還給我看我姐姐的長命鎖了，那是她的東西，怎麽會死了呢？不可能，你們一定又在騙我。”
“東西確實是她的，但也不是物在人在啊，你自己不動腦子，還怪我們。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男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罵道。
十六被踢飛出去，頭重重的撞到石壁上，流出大片的血。
穿著鴉青色衣袍的男子，斂回神情，低沈道：“動作輕些，要是出了命，這單又作廢了。”
培養一個怪物，所耗費精力巨大，若是就此喪命，未免有些可惜。
魁梧男子冷哼一聲，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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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在祈福殿靜守了七日，今夜要前往將軍府送信，外面沈寂的夜色格外滲人，森森猶豫半晌，還是把自己全身雪白的羽毛染成了墨色，趁著皇宮城內的侍衛輪值，飛了出去。
一路飛往將軍府，眼看就要到達，天空忽降一張薄霧般銀網。
縛魂網！
這裏怎麽會出現縛魂網，森森來的不及多想，撲閃著翅膀躲過。
銀網緊跟在後，森森躲閃好幾次，就以為快可以擺脫時，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支冷箭，劃破長空，森森來不及躲閃，箭矢沒入它的心房。
森森從空中墜入地面，嘴角流出了血色，清晰的聽見信封裏的琥珀鐲子碎裂。
不遠處就是將軍府，它身上還背負著靈簌交代的使命，不能在這裏死去。
森森試圖拍打翅膀起飛，銀網從天而降罩住了它，森森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眼前出現了一雙藕色錦鞋，來人彎腰撿起地上的信封，譏笑了一聲，隨後展開。
森森順著往上看去，信封擋住了那人的臉，看不清。它很想說話，但嘴角流出的血水越來越多，弱小的心臟撕裂般的疼痛。
“還...還給我...”
那人看完信後，嘲諷的笑聲更加濃烈，毫不猶豫的撕裂信封，握著摔碎的玉鐲，俯下身對束縛在地虛弱的森森說道：“小可憐，你的信送不到將軍府了。”
“你的小主人，也命不保夕了，你就跟她一塊下地獄吧。”
森森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可眼睛中迸濺的仇恨幾欲將她撕裂，“沈若凝，靈簌從沒為難過你，甚至還搭命救過你，你就這般對她，你恩將仇報。你不配靈簌救治，你忘恩負義。”
沈若凝嗤笑道：“哈，那又怎麽樣，那是她活該，誰讓她招惹我的人。妄圖給容將軍通風送信，你們有十足的把握麽？就敢把容知衍也拖下水。我這是在救助容知衍，只好犧牲祁夜靈簌了 ，誰讓她招惹是非，多管閑事，你們下地獄團聚罷。主仆深情，真讓人感動。可是，我最見不得祁夜靈簌的好。”
森森憤恨道：“你卑鄙、無恥！”
沈若凝閃過得意之色，高昂道：“隨你怎麽罵，我就是卑鄙，就是無恥，可我還是活著，小可憐你馬上就要沒命了，你知道你身上這張網是什麽嗎？”
“縛魂網，又稱融屍蕩魂網，它會逐漸溶解掉你的身體，束縛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你就死在這寂寥的黑夜罷，沒有人會註意到你，你的主人再也回不來了，她也要永遠墮入深淵了。”
森森又吐掉一口鮮血，戰栗道：“你們把靈簌怎麽樣了？”
沈若凝不回答它的話，如血的蔻丹手指深深陷在琥珀玉鐲中，嘴角蕩起的嬌柔笑意宛如罌粟綻放，讓人恐懼。
她緩緩起身，猛地將玉鐲摔碎在地，本就碎裂的鐲子變得更加稀碎，笑得接近癲狂的走遠了，夜色將她的影子拉至很長，如同鬼魅出沒。
森森恐懼蔓延，它垂著腦袋，再也沒了力氣，眼皮沈重，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感覺到身體被溶解的疼痛，這疼痛或許還能忍受，可靈簌...它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它沒有完成靈簌交代的事，它...食言了。
沈若凝面色陰狠的往暗處走去，拐角處伸出一雙手抱住了她，將她抵在墻角。纏綿的熱息灑落在溫涼的頸側，沈若凝面無神色，早已熟悉，男子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握住她綿軟的手，輕輕在耳側吐氣道：“滿意嗎？”
沈若凝漆黑的眼神蘊含著這世間最濃重的惡意和仇恨，她不說話，男子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有意無意的挑.弄她，呼出一口長氣嘆道：“怎麽不說話？”
沈若凝自己都惡心自己，居然要靠賤賣自己的身軀來對付祁夜靈簌。忽然想起那人的臉，更加厭惡自己的處境，裝什麽清高，融了那趟渾水，還不變得跟自己一樣低賤。
沈若凝收起惡毒的目光，如蔥的手指微微縮曲了一下，道：“滿意。”
“我幫你處理了宿敵，你拿什麽來報答我？”男子松開她的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正對著自己，粗暴的扣入懷中，另一只手像是宣誓主權一般深入柔軟之地。
沈若凝皺了皺眉，掩藏住眼底的厭惡，道：“你想要什麽？”
“就像在城隍寺那晚一樣，這次，我要你的心甘情願，能做到麽？”黑暗遮住了男子詭譎瘋狂的神色，他貪婪的吮吸了女子身上的氣息，想要占為己有。
抽魂之痛，換血之苦，他經歷的那麽多，不就是放不下她。
“霍二，你還真讓人反胃，死了還要回來。”沈若凝想起那晚的經歷就惡心，居然被這種渣滓纏上身，她渾身上下都覺得刺痛難忍，被他觸碰的地方恨不得剝了一層皮。
霍二明顯一怔，沈若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一雙刺骨冰冷的目光順著她的脊梁往下攀爬，隨後聽見他冷冷道：“是啊，還不是為了你，你再反胃也沒用，還是要與我墜入深淵，若是可以，我不介意作對亡命夫妻。”
“嘁！”沈若凝譏諷，道：“你也配。”一個死人，也配與她談論世間情與愛。
“是，我不配上沈大小姐。”霍二也嘲弄道，手指反覆在她脊背上游走，怨恨在他眼底一閃而過，“那誰配的上你？容知衍麽？可惜他連看不屑看你一眼。”
“他的眼裏，可只有祁夜靈簌。至於你，怕是他連名字都叫不全吧。”冰冷的手撫上她的眉心，慢慢幫她撫平，手用力攬過她的腰擁入懷裏，像是要融入骨子裏一般。
霍二自言自語道：“我可憐，你就不可憐麽？相比較起來，我起碼還得到了你，你呢，你再痛恨也沒用啊。他就是連看都不看你一眼，哪裏會知道你的心意。”
“放下他吧，與我在一起不好麽？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對你好，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沈若凝冷笑了一聲，別過去頭。霍二強硬的埋在她脖頸，舔.舐著獨屬於他的氣息，那強烈的厭惡，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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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最後一道鑼鼓聲落下，舞姬結束了動作，慢慢退了場。
靈簌凝眉，起身正要離去。十六跟在後面，淡淡道：“姐姐，你要去哪裏？”
為今之計必須想辦法擺脫了十六才行，靈簌道：“我撩了牌子，要去尋人。”
十六道：“那我隨姐姐一起去。”
靈簌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要是被他瞧出端倪，靈簌也不好脫身。
在來雲州之前，靈簌就做好了準備，料到了十六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但是沒料到身上的靈力會消散。
事出意外，必須做好防備才行。
靈簌往東側的門走去，看見虛掩的門口出現幾道暗影，再去看西側和北側的門，同樣也是。
“姐姐，咱們應該往這裏走。”十六指向南側的門，那裏直通後室，看不清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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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後室，門口有四個看守的人，身材魁梧，樣貌粗狂，靈簌拿起之前的牌子號遞上，看守人諂媚發笑，雙手放於心口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做了個請的動作，恭敬道：“客官，裏面請。”
裏面燈光灰暗，沁骨的涼意席卷而上，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的香料味，但也無法掩蓋腐爛的屍味。
面前是個深邃的甬道，這裏沒有排風口，如此密閉，墻上掛著搖曳的火焰，宛如泣淚的怨魂。做這一行的都極為謹慎，能進暗室選貨的客官，也都是檢驗過身份的，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靈簌越往裏面走，恐懼的心頭越是緊縮，墻上有液體流出，靈簌借著光去看，居然是黑血。
靈簌頭皮一緊，微微轉頭去看十六，他黯然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忽然有液體滴落在手背上，靈簌擡起一看，是散發著惡心臭味的透明液體。靈簌仰頭看向天花板，只見一只巨型蜘蛛爬在她的頭頂，垂涎的看著她。
是蜘蛛！
又不全是蜘蛛。
長著削瘦的老媼臉，卻是蜘蛛的身體，搓著前肢，一張巨型的銀色網落下，靈簌飛身躲過。
蜘蛛道：“小姑娘，別跑啊，快來我這裏，我對你可是最溫柔的。”
二人僵持，靈簌步步後退，抵著墻角，此刻的大門還開著，靈簌再也顧不得其他，快步朝著亮處跑去，就以為快要沖出去時，四個看守人忽然把大門一關，徹底阻斷了她的出路。
靈簌厲聲道：“我不選人了，我要出去。”
看守人隔著門道：“姑娘是不懂雲香樓的規矩吧，進了這裏面就不能空手而歸，今日無論你願不願意，都必須選個貨才能出來。”
靈簌憤然道：“哪有你們這麽做生意的，強買強賣是吧。”
看守人道：“客官是明白人，做我們這行的，不留下點什麽汙點，我們也不好向上頭交差啊，客官還是進去好好選貨吧。”
靈簌道：“我選的就是艷十三。”
看守人道：“艷十三就在最裏面的洞門，看官只需要把手裏的牌子放到凹槽裏，門就會自動打開。”
靈簌跟他們爭論不過，憤然對上那只醜蜘蛛道：“離我遠點，你長得太醜了，我不要你。”
蜘蛛精道：“......”
隨後委屈地哇哇大哭，順著游絲爬走了。
蠢貨！靈簌暗罵一聲，繼續往前走，走到甬道盡頭，一道洞門呈現在眼前，門上有兩具骷髏，還長著肉眼，見到靈簌，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靈簌把牌子放到門上的凹槽裏，片刻，石門緩緩打開。
一陣陰風襲來，待濃霧散去，靈簌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個血跡斑駁的鐵籠呈現在眼前，鐵籠之多，一個接著一個疊壘在一塊。
石洞龐大無比，墻壁漆黑如墨，侏儒老叟、幼子畸兒、童女小獸...各色奇形怪狀的怪物呈現在眼前。
一只人臉馬身的怪物，撅著前蹄猛踹鐵欄，似乎要將其踹開。是一張青年臉，眼角有長長的一道疤，面容兇煞，看起來很不容易交談。
旁邊還有一個更加詭異的，蛇身牛頭，唯一能看出有人的模樣的就是長了四肢手腳，蛇皮上還有豬鬃一樣的毛，見到靈簌走近，“嘶嘶”的叫起來，肚子裏還有木梆敲擊發出的聲響。
靈簌目光右轉，看到一只大水缸，只聽一聲聲如狗吠的叫聲，靈簌停滯不前，裏面的怪物突然破水而出，只見是一只可怕駭人的怪魚，擁有兩個長相十分相似的人頭，像是拿著膠水活生生黏在一起的，六只眼睛，咕嚕嚕的盯著靈簌，嘴裏的吠聲越來越響，像是極為抵觸靈簌的靠近。
饒是靈簌再平靜，也是被嚇得不輕，死亡的氣息充斥，似乎要將人拉入深淵。靈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後退了幾步，脊背抵住冰冷的石壁，恐慌蔓延心頭，幾乎就在剎那間，她掉頭要跑。
十六伸手擋住她的去路，石門漸漸合上，十六低著頭，斷線的淚珠掉落，他泣不成聲道：“對不起，大人...我對不起你...”
“你很好，可是我還是想救出我姐姐。”
“你不要怪我，我...我走投無路了，只能這樣做。”
“對不起...”
十六一直在重覆“對不起”三個字。
靈簌沒有心思去聽他說話，猛地推開他去扒拉石門，恐怖和絕望猶如黑暗中伸出的雙手，鉗住她的脖子，似乎要將她扼殺。
“客官。”
空蕩的上空響起一陣冰冷的聲音，猶如蛇信子纏繞住靈簌的腳底將她拽入其中，置身於無盡的冰窖，讓人心生絕望。
靈簌不去聽那個聲音，繼續去扒門，指甲蓋掀起，血肉模糊，靈簌也顧不得那麽多，一個勁試圖逃跑。
“可有滿意的貨物？”那道冷冽的聲音靠近。
靈簌僵滯的身子轉過去看，源源不斷的陰風下，一個男子從幕布後面走出，仿佛陰郁的烏雲壓境，靈簌蒼白著臉，雙腿一軟，頹然在地。
來人穿著鴉青色的長袍，手裏拿著一根極細的鞭子，走到靈簌面前，壓低眉目，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目光從血跡斑駁的石門上掃下，停在靈簌驚恐的瞳仁上，色淡如水，平靜道：“可還繼續挑貨？”
靈簌止住顫抖的手，道：“我不挑了，我要出去。”
青年道：“看守的人沒交代過麽？你不挑選，是沒辦法出的。”
靈簌扶著石壁站起身，屏氣道：“這裏沒有我找的人，我要艷十三。”
青年模糊不清的神色，帶著一絲輕蔑，“艷十三？看來你就是東家要找的人。”
靈簌慌了神，道：“什麽意思？”
青年瞥了她一眼，雲淡風輕道：“因為壓根就沒有艷十三。”
靈簌驀然睜大了雙眼，“所以...”所以是故意引誘她入圈套？
“猜得不錯。”一個邪佞的女聲從青年後面飄近，“不枉費咱們師門一場，師妹，可還喜歡我送你的大禮？”
靈簌清冷疏離的眉目頓時顫動 ，目光斜視，看到了紫寄之就在不遠處。
她又換了一副身軀，身後黑壓壓一片，是一群背影高大來勢洶洶的魁梧男子，如貓犀利的眼神掃射過來，靈簌心裏咯噔了一下。
靈簌平覆心情，冷聲道：“紫寄之，你想幹什麽？”
紫寄之微微勾唇，“你之前毀了我的靈體，讓我修為大減，我自然是要報覆回來的。”
靈簌冷冷的看著她。
紫寄之嗤之以鼻，道：“ 如今我也讓你重蹈我受的痛苦，不對，要比我更加慘烈才對。師父不是喜歡你麽，我倒要看看你變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他還會不會喜歡你？會不會像當年我的一樣，被他厭棄的逐出師門。”
一道鎖扣從天而降，靈簌見之剛要躲避，那鎖扣居然提前察覺到她的意圖，快她一步扣住了她的雙手和雙腳，不斷收縮，幾乎要把骨頭碾碎。
靈簌疼得倒在地上，額頭汗珠溢出。
紫寄之走來，俯下身慢慢打量著她，道：“為了引你入陷阱，我可是做了萬全準備，不會讓你輕易逃跑的。待我消磨了你的意志，再打散你的仙魂，屆時，這副靈體便是我的了。”
靈簌擰緊眉心，咬緊了牙關。
紫寄之垂下眼底濃重的怨毒陰影，目光掃過靈簌手腳腕的血跡，低笑道：“當然，你要是肯求我，我興許也會饒了你。”
靈簌含恨道：“你、做、夢。今日落入你手，是我大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紫寄之不是好糊弄的人，她只是很享受被人高捧的傲慢感，即便靈簌求饒，她也並不打算放過靈簌。
紫寄之笑道：“哈，不願意也行。就是接下來的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我想想啊，把你做成什麽樣子好呢？”
靈簌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巨輪碾壓過，靈簌喘著粗氣，手指扣著地板，一道道血痕刮下，宣示這副身體的痛不欲生，雪白的祭服染成灰色，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樣子。
十六豆大的眼淚劃過臉龐，剛要沖上來卻被魁梧高大的男人按在地上，十六拼命嘶吼道：“你說話不算話，你明明說過不傷害她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背信棄義，你騙我！你騙我！”
紫寄之好像才想到還有這麽一個人，起身笑道：“啊，一個怪物也配讓我講信守承諾。你在我眼裏不過一枚棋子，利用完也該丟掉了。”
壓著十六的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剛要下手，紫寄之忽然道：“等等，先留著，或許還有些用處。”
男人收回刀，壓著十六的手毫不憐惜，十六的臉被蹭破了皮，流出殷殷血絲，十六嘶喊道：“我姐姐呢？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我姐姐，她人呢？”
壓著他的魁偉男子冷笑道：“你姐姐早就死了。”
“死了？”十六停止了掙紮，難以置信道，“不可能，你說過的，你說她還活著，只要我按照你們的計劃行事，你們說讓我們團聚的。我不信！”
男子甩了他一巴掌，罵道：“早就死的連骨頭渣子都沒了，還團聚？你到地獄裏面跟她團聚去吧。”
十六怔怔道：“可是...可是你們還給我看我姐姐的長命鎖了，那是她的東西，怎麽會死了呢？不可能，你們一定又在騙我。”
“東西確實是她的，但也不是物在人在啊，你自己不動腦子，還怪我們。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男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罵道。
十六被踢飛出去，頭重重的撞到石壁上，流出大片的血。
穿著鴉青色衣袍的男子，斂回神情，低沈道：“動作輕些，要是出了命，這單又作廢了。”
培養一個怪物，所耗費精力巨大，若是就此喪命，未免有些可惜。
魁梧男子冷哼一聲，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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