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由人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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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由人興（二）
靈簌還真是一路徒步走回義清。容知衍老遠就見到靈簌，看見她穿得單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圍在她身上。
義清的天氣詭異，不同於其他早已開春，這裏還刮著嚴冷的寒風，吹得人臉頰生疼。
王縣令解釋這幾天的狀況，城內鼠疫加重，感染人數越來越多，之前抱過來的那個孩子，雙臂長滿了黑色毛發。前兩天，城內又發生了暴.亂。
死亡人數增多，鬧得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說巫師大人畏罪潛逃了。眼下馬上要到兌現的時候了，百姓遲遲不見巫師大人的身影，流言難免甚囂塵上。
靈簌揉了揉眉心，想著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去追究始作俑者。
王縣令看出靈簌的疲態，道：“大人可要休息？”
靈簌道：“先帶我去看看那孩子。”
廂房外圍堵了好多人，孩子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見到靈簌猛地跪倒在地，抓著靈簌的手道：“大人，我可是等到你了，快看看我的孩子...”
靈簌讓下人攙扶住她，獨自進了屋。
那孩子的情況非常不樂觀，臉色白中泛青，眼窩凹陷，透著一股死氣，瘦骨嶙峋的身子因病痛蜷縮在一起，比靈簌臨走前還要憔悴病弱。
靈簌探了探孩子的額頭，撩開袖口衣角，果不其然，雙臂皆被感染，黑色毛發蔓延到肩胛骨。
靈簌拿出千葉蓮，運轉靈力，上空浮現一個法陣，強大能量從中湧現，散落在孩子的身上。
靈簌兩指微微閉攏，配合念著法訣，在柔和的光芒下，孩子的神情漸漸得到緩和，臉色恢覆往常紅潤狀態，病氣消散，眉頭撫平。
千葉蓮的邊沿染上一點黑色，飄飄然的回到靈簌手中。外面的人群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出來，便試探性的詢問裏面狀況，“大人，怎麽樣了？”
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靈簌擡手擦拭掉，道：“進來吧。”
王夫人攙扶著孩子的母親推門而進，看到孩子像是睡著一般，病情明顯得到了好轉，二人皆是一陣欣喜。
婦人上前，剛要伸手去抱孩子，卻註意到了孩子的手臂上黑色毛發。
沒有消退？！
婦人道：“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能治好麽？怎麽還有黑色毛發。
千葉蓮只能消除病毒，但面對壞死的皮膚也無能為力，病毒在沒有變異前就深入皮膚基底，之後一旦異變，就會生長黑色毛發。雖然病毒已經清除幹凈了，但這塊皮膚卻早已腐蝕壞死。
這也是靈簌為什麽讓她們進來的原因。
靈簌道：“他整個肩膀感染嚴重，這裏的皮肉必須及時清理掉，不然殘留的毒株深入骨髓，屆時全身感染，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您能明白麽？”
婦人雲裏霧裏聽不大明白，怔怔問道：“大人想怎麽做？”
“截肢。”
猶如晴天霹靂，婦人癱在地上，顫顫巍巍道：“截、截肢...”
靈簌走過去，扶起她道：“截掉雙臂他還有存活的機會，若是不截，後果...就真如我所說的那般。”
“不行！”婦人推開靈簌，護住榻上的人兒道：“不能截肢，要是截肢了我孩子下半生都毀了，他還小，他不能殘廢。”
靈簌冷然道：“舍雙臂而換一命，您再考慮考慮。”
婦人大聲哭泣，眼淚大粒大粒往下掉，“不行...您是神，您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病株都能清理掉，為什麽壞死的皮肉就不能醫治好？您一定有辦法的。”
為什麽要拿她的身份來強制要求她，神也不是萬能的，能拿到千葉蓮她已是耗費了半條命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有辦法能醫治好壞死的皮肉，可這孩子還能等下去麽？
沒有時間了，黑色毛發生長迅速，怕是靈簌還沒有找到根治的辦法，這孩子就已經喪命了。
靈簌想跟她好好解釋，但是婦人完全不去理解，甚至捂住耳朵不聽靈簌的勸解，“你肯定還有辦法，不就是疫病麽？哪裏需要如此勞力費心的。你是不是不想去醫治我孩子，所以才這麽說的？”
靈簌還沒有遇到如此不講理的人，什麽是她不願意醫治，她差點都把命搭進去，還受到同門猜忌，費盡千辛萬苦才等到千葉蓮，如今卻還來她嘴裏一句輕飄飄毫無痛癢的話。
靈簌無力跟她爭辯，婦人見她要走，又撲過來抱住她的腿道：“大人，您想想辦法行麽？孩子還小，他不能沒有手臂，我家就這麽一個孩子，他要是殘廢了，以後少不了要受到鄰居的欺壓，求求您救救他好不好？”
靈簌道：“我說過了，現在時間緊迫，擺在你面前只有這一條路。”
婦人雙手撐地，重重磕頭道：“求求您，再想想辦法，我給您磕頭了，求求您...”她一直重覆這個動作，額頭磕破了，流出了殷紅的血。
王夫人要去扶她，她一把甩開手，還是不斷地磕頭道：“您明明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們的，可為什麽要難為我們這些老百姓？”逼著他們做出決定。
可憐天下父母心，靈簌怎麽能不理解。他們被病痛折磨，靈簌雖看在眼裏，但也是痛在心裏啊。
靈簌沒有耐心跟她辯解：“您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婦人悲痛欲絕仿佛被抽離了靈魂，停止了磕頭，雙目失神，呆坐在地上，最後咬牙輕吐出一個字：“...救...”
靈簌對外面等候的容知衍道：“叫軍醫來！”
軍醫拿出消毒好的剜刀剛要動手，婦人蠻力推開軍醫，護住了孩子。她後悔了，看見亮白的刀刃刮在孩子身上，想到下半生是個殘疾人，她受不了，她面對不了。
幾個下人拽扯開她，往門外帶去。婦人扣住門框，撕扯著嗓子對屋內冷然的靈簌道：“你不配為神，你根本就救不了我的孩子，你枉為神明，為什麽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我們這些可憐的百姓？你貴為高高在上的神，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陷入苦難...”
婦人破口大罵，聲音一直在門外徹響。王縣令面色恐恐，這人怕是瘋了，她罵靈簌，無疑在指著鼻子罵朝廷。好在巫師大人不跟她計較，若是真要計較起來，這人就算有十個腦袋也都不夠砍得。
過了會，婦人的聲音還沒有消散，王縣令已經受不了了，著了兩個下人帶她到院外去，眼不見心不煩。
容知衍拍了拍靈簌的肩膀道：“別多想，這不怪你，你也盡力了。”
世人膚淺無知，不知深處的道理。
靈簌有著別人羨慕不來的平靜，一如既往清冷，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我沒事。”
容知衍望著青色屏風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倒了杯水遞給靈簌道：“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沒事？先喝些水吧。”
靈簌擡頭看了眼容知衍，他眼裏滿是心疼和憐惜。靈簌淡然一笑，接過杯子解下面紗，容知衍卻猛然掰過靈簌的肩膀，神情緊張道：“你的嘴...怎麽回事？”
靈簌道：“過兩天就好了，你別擔心。”
容知衍本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傷口，最後還是止住了，心緒湧動：“還疼麽？”
靈簌道：“不疼。”
容知衍道：“我去給你拿藥。”
靈簌道：“不用了，我有藥。”
容知衍道：“那我給你上藥。”
*
那孩子雖截了肢，但病情明顯得到了控制，在千葉蓮效用下，傷病恢覆的很快，術後一盞茶的時間就醒來了。
婦人不願意理會靈簌，呆坐在榻沿上，失神的望著孩子的傷口，嘴裏無聲的念叨著什麽。
靈簌和容知衍帶著所有軍醫前往了救災棚，一一清理傷情。催動千葉蓮頗耗靈力，幾場下來，靈簌累得虛脫，但還是抿著嘴堅持到太陽落山，手裏的千葉蓮葉徹底染變成黑色，如一塊黑玉。
所幸軍醫人數充足，不過兩天的時間，城內的所有感染病毒的群人全部接受了治療。但截肢帶來的後果，讓很多人對靈簌的作為心生不滿。
兩天一夜的時間，靈簌累得咳出血，單薄的身板就像套在衣服裏，風一吹，就要消散。
容知衍扶著她下了馬車，道：“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靈簌咳嗽了幾聲，白皙過分的肌膚在瀑布黑發下襯托的愈發似無血色，沙啞著嗓子道：“什麽地方？”
“嗯...？先不告訴你。”容知衍賣起了關子。
靈簌淺淺一笑。
夜間月冷，傾瀉一地霜，風吹衣袂，二人的身影倒真如神仙眷侶般，靜謐重重，如踏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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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簌還真是一路徒步走回義清。容知衍老遠就見到靈簌，看見她穿得單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圍在她身上。
義清的天氣詭異，不同於其他早已開春，這裏還刮著嚴冷的寒風，吹得人臉頰生疼。
王縣令解釋這幾天的狀況，城內鼠疫加重，感染人數越來越多，之前抱過來的那個孩子，雙臂長滿了黑色毛發。前兩天，城內又發生了暴.亂。
死亡人數增多，鬧得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說巫師大人畏罪潛逃了。眼下馬上要到兌現的時候了，百姓遲遲不見巫師大人的身影，流言難免甚囂塵上。
靈簌揉了揉眉心，想著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去追究始作俑者。
王縣令看出靈簌的疲態，道：“大人可要休息？”
靈簌道：“先帶我去看看那孩子。”
廂房外圍堵了好多人，孩子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見到靈簌猛地跪倒在地，抓著靈簌的手道：“大人，我可是等到你了，快看看我的孩子...”
靈簌讓下人攙扶住她，獨自進了屋。
那孩子的情況非常不樂觀，臉色白中泛青，眼窩凹陷，透著一股死氣，瘦骨嶙峋的身子因病痛蜷縮在一起，比靈簌臨走前還要憔悴病弱。
靈簌探了探孩子的額頭，撩開袖口衣角，果不其然，雙臂皆被感染，黑色毛發蔓延到肩胛骨。
靈簌拿出千葉蓮，運轉靈力，上空浮現一個法陣，強大能量從中湧現，散落在孩子的身上。
靈簌兩指微微閉攏，配合念著法訣，在柔和的光芒下，孩子的神情漸漸得到緩和，臉色恢覆往常紅潤狀態，病氣消散，眉頭撫平。
千葉蓮的邊沿染上一點黑色，飄飄然的回到靈簌手中。外面的人群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出來，便試探性的詢問裏面狀況，“大人，怎麽樣了？”
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靈簌擡手擦拭掉，道：“進來吧。”
王夫人攙扶著孩子的母親推門而進，看到孩子像是睡著一般，病情明顯得到了好轉，二人皆是一陣欣喜。
婦人上前，剛要伸手去抱孩子，卻註意到了孩子的手臂上黑色毛發。
沒有消退？！
婦人道：“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能治好麽？怎麽還有黑色毛發。
千葉蓮只能消除病毒，但面對壞死的皮膚也無能為力，病毒在沒有變異前就深入皮膚基底，之後一旦異變，就會生長黑色毛發。雖然病毒已經清除幹凈了，但這塊皮膚卻早已腐蝕壞死。
這也是靈簌為什麽讓她們進來的原因。
靈簌道：“他整個肩膀感染嚴重，這裏的皮肉必須及時清理掉，不然殘留的毒株深入骨髓，屆時全身感染，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您能明白麽？”
婦人雲裏霧裏聽不大明白，怔怔問道：“大人想怎麽做？”
“截肢。”
猶如晴天霹靂，婦人癱在地上，顫顫巍巍道：“截、截肢...”
靈簌走過去，扶起她道：“截掉雙臂他還有存活的機會，若是不截，後果...就真如我所說的那般。”
“不行！”婦人推開靈簌，護住榻上的人兒道：“不能截肢，要是截肢了我孩子下半生都毀了，他還小，他不能殘廢。”
靈簌冷然道：“舍雙臂而換一命，您再考慮考慮。”
婦人大聲哭泣，眼淚大粒大粒往下掉，“不行...您是神，您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病株都能清理掉，為什麽壞死的皮肉就不能醫治好？您一定有辦法的。”
為什麽要拿她的身份來強制要求她，神也不是萬能的，能拿到千葉蓮她已是耗費了半條命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有辦法能醫治好壞死的皮肉，可這孩子還能等下去麽？
沒有時間了，黑色毛發生長迅速，怕是靈簌還沒有找到根治的辦法，這孩子就已經喪命了。
靈簌想跟她好好解釋，但是婦人完全不去理解，甚至捂住耳朵不聽靈簌的勸解，“你肯定還有辦法，不就是疫病麽？哪裏需要如此勞力費心的。你是不是不想去醫治我孩子，所以才這麽說的？”
靈簌還沒有遇到如此不講理的人，什麽是她不願意醫治，她差點都把命搭進去，還受到同門猜忌，費盡千辛萬苦才等到千葉蓮，如今卻還來她嘴裏一句輕飄飄毫無痛癢的話。
靈簌無力跟她爭辯，婦人見她要走，又撲過來抱住她的腿道：“大人，您想想辦法行麽？孩子還小，他不能沒有手臂，我家就這麽一個孩子，他要是殘廢了，以後少不了要受到鄰居的欺壓，求求您救救他好不好？”
靈簌道：“我說過了，現在時間緊迫，擺在你面前只有這一條路。”
婦人雙手撐地，重重磕頭道：“求求您，再想想辦法，我給您磕頭了，求求您...”她一直重覆這個動作，額頭磕破了，流出了殷紅的血。
王夫人要去扶她，她一把甩開手，還是不斷地磕頭道：“您明明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們的，可為什麽要難為我們這些老百姓？”逼著他們做出決定。
可憐天下父母心，靈簌怎麽能不理解。他們被病痛折磨，靈簌雖看在眼裏，但也是痛在心裏啊。
靈簌沒有耐心跟她辯解：“您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婦人悲痛欲絕仿佛被抽離了靈魂，停止了磕頭，雙目失神，呆坐在地上，最後咬牙輕吐出一個字：“...救...”
靈簌對外面等候的容知衍道：“叫軍醫來！”
軍醫拿出消毒好的剜刀剛要動手，婦人蠻力推開軍醫，護住了孩子。她後悔了，看見亮白的刀刃刮在孩子身上，想到下半生是個殘疾人，她受不了，她面對不了。
幾個下人拽扯開她，往門外帶去。婦人扣住門框，撕扯著嗓子對屋內冷然的靈簌道：“你不配為神，你根本就救不了我的孩子，你枉為神明，為什麽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我們這些可憐的百姓？你貴為高高在上的神，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陷入苦難...”
婦人破口大罵，聲音一直在門外徹響。王縣令面色恐恐，這人怕是瘋了，她罵靈簌，無疑在指著鼻子罵朝廷。好在巫師大人不跟她計較，若是真要計較起來，這人就算有十個腦袋也都不夠砍得。
過了會，婦人的聲音還沒有消散，王縣令已經受不了了，著了兩個下人帶她到院外去，眼不見心不煩。
容知衍拍了拍靈簌的肩膀道：“別多想，這不怪你，你也盡力了。”
世人膚淺無知，不知深處的道理。
靈簌有著別人羨慕不來的平靜，一如既往清冷，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我沒事。”
容知衍望著青色屏風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倒了杯水遞給靈簌道：“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沒事？先喝些水吧。”
靈簌擡頭看了眼容知衍，他眼裏滿是心疼和憐惜。靈簌淡然一笑，接過杯子解下面紗，容知衍卻猛然掰過靈簌的肩膀，神情緊張道：“你的嘴...怎麽回事？”
靈簌道：“過兩天就好了，你別擔心。”
容知衍本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傷口，最後還是止住了，心緒湧動：“還疼麽？”
靈簌道：“不疼。”
容知衍道：“我去給你拿藥。”
靈簌道：“不用了，我有藥。”
容知衍道：“那我給你上藥。”
*
那孩子雖截了肢，但病情明顯得到了控制，在千葉蓮效用下，傷病恢覆的很快，術後一盞茶的時間就醒來了。
婦人不願意理會靈簌，呆坐在榻沿上，失神的望著孩子的傷口，嘴裏無聲的念叨著什麽。
靈簌和容知衍帶著所有軍醫前往了救災棚，一一清理傷情。催動千葉蓮頗耗靈力，幾場下來，靈簌累得虛脫，但還是抿著嘴堅持到太陽落山，手裏的千葉蓮葉徹底染變成黑色，如一塊黑玉。
所幸軍醫人數充足，不過兩天的時間，城內的所有感染病毒的群人全部接受了治療。但截肢帶來的後果，讓很多人對靈簌的作為心生不滿。
兩天一夜的時間，靈簌累得咳出血，單薄的身板就像套在衣服裏，風一吹，就要消散。
容知衍扶著她下了馬車，道：“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靈簌咳嗽了幾聲，白皙過分的肌膚在瀑布黑發下襯托的愈發似無血色，沙啞著嗓子道：“什麽地方？”
“嗯...？先不告訴你。”容知衍賣起了關子。
靈簌淺淺一笑。
夜間月冷，傾瀉一地霜，風吹衣袂，二人的身影倒真如神仙眷侶般，靜謐重重，如踏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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